第13章
第十三章
魏夕做夢都不會想到這是落陽長這麽大第一次喝酒，還一下子就喝得醉醺醺的。
适量的酒精在一定程度是能讓人放松的，思緒變得混亂紛雜，平時時刻放在心裏考量打算的事情都自動排到了最原始的情感之後。
頭腦昏沉，渾身發熱，落陽好像回到了小時候生病發燒的時候。
雖然不過六七歲，但那時候落陽已經很懂事，知道不能讓媽媽太擔心。即使頭昏腦漲，很想吐很不舒服，落陽也只是費力睜開有些腫脹的眼皮，用幹啞的聲音安慰擔心得雙手發抖的女人：
“媽媽，我不難受的。能幫我沖一包退燒藥嗎？我睡一覺就好了。但是，如果明天我還沒有退燒的話，能不能帶我去醫院？”
聽到她的話，女人終于落下淚來，抽泣着應了一聲後去燒水。
不一會兒，女人端着玻璃杯回來，杯子裏是溫熱的藥液。
“陽陽喝完藥就睡吧，”女人還有些哽咽，“明天太陽公公出來的時候就不難受了。”
“媽媽不哭。”
“好，媽媽不哭。陽陽是媽媽的小太陽，有小太陽在媽媽就不哭。”女人等落陽和完藥之後躺在了她身邊，手搭在落陽身上，一下一下地輕輕拍着哄她。
其實落陽真的很難受，很想告訴媽媽，說她很難受，能不能想辦法讓她不難受。但她知道即使說出來也只會平白增添另一個人的難過。
酒精帶來相似的發熱症狀，也帶走了理智的石頭。
落陽迷蒙着眼看向魏夕，“困，但有點難受。”她的身體不自覺癱軟在沙發上，好像是覺得困而自己有剛好在一個柔軟的地方，所以就直接打算睡在這裏。
她順手抓住了魏夕的袖口，揪着不放。
魏夕早上見落陽穿了黑襯衣，索性自己也找了件雪紡的白襯衫來穿。這時袖子被落陽抓住了，她順着她的力道往她那邊傾着些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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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陽？”魏夕輕輕叫了落陽一聲，試探着把自己的袖子抽出來但失敗了。
“這就不能怪我了，是你自己把我抓住的。”
這組沙發柔軟舒适，關鍵也還寬敞，平躺下兩個人有點困難，但只要側着身體就完全沒問題。
何況落陽躺下之後慢慢一拱一拱地把自己面朝沙發背縮在了角落，魏夕順着她也躺了下來，剛好看上去就像是她把落陽環在了懷裏一樣。
不知道落陽酒醒後會不會記得醉時的事，魏夕沒敢做什麽過分的事——想問她一些事也沒有趁機套話，想親吻那頭烏黑都發絲都忍住了——她們的距離已經算逾越了，她不能趁人之危，那樣不禮貌更不尊重。
就放縱一點點。魏夕索性認定是自己醉了，她們睡在這一頭，落地燈在另一頭，她也有了理由不去關燈。
我醉了，我還被小朋友抓着，不關了不關了。
魏夕十分克制地把落陽往懷裏帶了帶，下巴放在她的頭頂，也閉上了眼。
別的不多說，在助眠這一塊兒，酒精确有奇效。人只會在自己覺得安全的地方快速入眠。
落陽呼吸平穩之後，魏夕也沒多久就睡着了。
一夜無夢……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能不能學會汽化自己？
落陽看着面前随着呼吸起伏的雪白襯衫，竭力壓抑着自己的呼吸，但心跳的速度卻在不斷加快。
憑借優秀的生物鐘，落陽六點過一點的時候就睜開了眼。
但還沒完全睜開，那雙平靜如湖的眸子就掀起了驚天駭浪。
她當然知道昨晚發生了什麽，她當時只是不太能思考又不是傻了，所以此時才更無地自容。
怎麽會，就……就那樣說了那些話啊！
落陽有些崩潰，但她一動也不敢動，生怕弄醒了魏夕。經過了昨夜醉後失态，她現在還沒想出如何在清醒狀态面對魏夕而不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的方案。
而且，她睜眼之前微動了下身體，就感覺到有誰在她背上安撫性質地輕拍了拍，她當場就清醒了，渾身僵得就和一根木頭一樣——梆硬的那種。
鼻尖微微接觸着輕薄的雪白布料，落陽恍惚間嗅到一種樹莓似的香味，分不清是魏夕身上未散盡的香水味還是洗衣液的味道。
落陽再也待不下去了，她緩緩坐起身來，小心着不讓側躺着的魏夕擠下去。
坐起來後她才看到魏夕略顯憋屈的屈在沙發上的大長腿。
沙發不如床，魏夕睡得并不深，落陽坐起來後，她也就醒了。
對上落陽沉凝的眸子，魏夕愣了一下，不疾不徐地起身坐在她身邊才開口解釋：“抱歉，沒想到酒的度數有點高，昨晚我也喝得有點暈。”
“那些話能請你當做沒有聽到嗎？”
魏夕的話裏不帶尴尬，但落陽的話裏卻滿是嚴肅，她把最真實的軟弱暴露在了別人面前便要以更強硬的姿态填補好自己裂開一道縫的殼。
沒有想到落陽會這麽在意，魏夕心裏也不自覺嚴肅起來，但她面上依舊笑得溫和，帶了些歉意和讨好，那雙眸子誠懇得讓人不想拒絕，“好，我已經忘掉了，我昨天也喝多了，有些斷片。”
魏夕像是在哄小孩兒一樣，如果是別人可能會對她這樣乍一看像是敷衍的回答感到惱怒，但落陽偏偏很吃這一套，冷硬的表情松和了許多。
“今天中午能去見見我們其他的兩個隊友可以嗎？一起吃個飯，先認識一下。”魏夕重新發出了邀請。
先認識一下，然後簡單商讨一下項目和分工……落陽接受這個理由，沒有拒絕。
“好。”
“昨天是我沒有考慮好，”魏夕起身，伸了一個懶腰，“所以今天我來給你準備早餐吧，就當是道歉。希望你能接受，不然和室友第一次小酌就讓對方直接醉倒還睡了沙發，這會讓我愧疚很久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落陽也沒有拒絕的話可以說出口。
“好，那我先去換衣服洗漱。”落陽點了點頭，然後就回了房間。
房間裏的窗簾沒有拉嚴實，清晨澄澈的陽光穿過高樓間的間隙，灑在對面的公寓上，照出一道道金色的紋路。濃郁燦爛的金色反射進落陽的眼中，她像是晃了眼一樣愣了好幾秒之後才關上了門。
找衣服的時候落陽就有些心不在焉，腦海裏有時會出現昨夜的夢境，過去的畫面。
落陽很少做夢，這讓她絕大多數都擁有足夠好的說睡眠質量和休息效率。
“你是我的小太陽……”
她仿佛還能看見媽媽的嘴在自己面前一張一合。
“太陽要在最高的地方，所以你要好好學習，要得第一。”
“你是我的小太陽，媽媽只有你了！”
“你不會辜負媽媽的期望的，對嗎？”
對，我會做到的。
她也看到了年幼的自己，稚嫩的臉板成大人模樣，認真地點頭。
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如說是恍如隔世。
一捧冷水潑灑在臉上，落陽看着鏡中的自己，大夢初醒。
她洗漱好之後魏夕還沒有弄好早飯，估摸着時間，落陽先回了房間把手機的鬧鐘關了。
再出來時魏夕正在選包子。
“豆沙包可以嗎？”魏夕問道。
“抱歉，”落陽猶豫了一瞬，最終決定不逼自己，“我不吃紅豆。”
“過敏？”
“不是，只是單純不喜歡。”落陽沒什麽表情地回答，在魏夕看不到的地方，她低垂的眸子黯淡無光。
她的母親有一串老舊的紅豆手串，曾是母親的珍寶，日夜不離。
“這樣啊。”
魏夕決定等陸歸宇家裝修好之後，把冰箱裏所有和紅豆沾邊的食物都轉移到他家的冰箱，反正魏攬陽什麽都吃。
上次蒸的奶黃包還有半包，魏夕把這最後半包放上了蒸籠。
鍋裏煮的是皮蛋瘦肉粥。她拒絕白粥。
這次早餐的氣氛比上回熱絡了許多，魏夕簡單講了講她和陸歸宇魏攬陽的關系，也說了些他們之前做項目的事情，免得落陽之後面對兩個一無所知的人會不知所措。
“我們的兩個隊友一個是和我同班的學霸，叫陸歸宇，是我們專業第一，你可能聽說過他。他之前就跟我提過你，說你很厲害。”
突如其來的誇贊才讓落陽有些無措，只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
但魏夕一看落陽的樣子就覺得自己的誇誇沒錯。落陽看上去是冷漠強勢不易接近的學霸，實際上最深處有着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自卑，很在意自己柔軟的一面被別人知道，越會和她有接觸的人越難得到信任。
面對這種情況，魏夕選擇“誇”，還要不刻意、有理有據、輕描淡寫的那種誇。她繼續說着。
“另一個叫魏攬陽，是我的雙胞胎弟弟，商院的。他性格不如你這樣沉穩，有時候直言直語惹到你了，我直接幫你收拾他。”
喝粥的落陽嗆了一下，把頭埋得更低了一點。
魏夕看着她泛紅的耳朵，心裏偷樂了一會兒。看着落陽換了另一個款式的黑襯衫，她決定等會兒也換一件國潮風的白襯衫。
午飯的地方沒有在那家重慶雞公煲，在詢問了落陽的口味并得到對方“都可以但有時間會嘗試刺激一點的食物”的回答之後，魏夕果斷定了一家川菜館。
吃完早飯後魏夕才想起來自己還沒告訴陸歸宇和魏攬陽吃飯的事，微笑目送落陽回房間學習後，她才從沙發縫裏掏出手機給陸歸宇發了信息。
好在他倆也沒什麽特別的安排，陸歸宇要幫魏攬陽期中考高數抱最後的佛腳，吃飯是完全沒有問題的。末了還不忘發給魏夕一份複習資料·年級第一限定版。
而魏攬陽，笑話，他什麽時候忤逆過魏夕？下輩子都不可能。
落陽把自己的時間安排比較滿，早上要複習、學習，下午要準備教學資料。魏夕也不便去打擾她，索性就在客廳開着電腦看陸歸宇發的資料——期中考試總要對付過去，20%的期末成績呢！
到約定出發的時間的前兩分鐘，落陽的房門打開了，專注複習的魏夕擡起頭來對上落陽的眸子，對她露出一個微笑。
落陽愣了愣，不明顯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開口時語氣倒與往常無意，淡漠疏離。
“快十二點了。”
“啊，那我們出發吧！我只訂了包間沒點菜，過去看看你想吃什麽。”
魏夕沒想到落陽會主動出來提醒她時間。
是個不喜歡遲到，不會讓別人等的小朋友啊……
倒是希望也別讓她等太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