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雨夜

雨夜

林昭萍挺反感下雨天的,她光聽到雨水“滴答”的聲音就忍不住的厭煩。

可這次雨夜,她卻自己主動出門。

因為她接到了一通電話,對方的聲音混着雨聲含含糊糊地闖進她的耳朵裏,攪合着她原本就煩躁的神經。

挂了電話之後,林昭萍反而冷靜了下來。

打電話的人是林昭萍的徒弟張輝,他在電話那頭說:“師父,抓到田維了。”

這個消息,林昭萍等了五年。

“嗯,我馬上來。”林昭萍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窗外,雨下得愈發大,林昭萍拉開窗簾往下望一眼,見到路面上的積水都有些深了。

她面無表情地披上外套,拉開放着雨披的櫃子。

一紅一藍,兩件雨披,緊緊相依。

林昭萍愣了幾秒,拿起紅色的那件就推開門沖下了樓。

她甚至沒有耐心去等電梯。

再清醒一點的時候,她人已經站在了磅礴的大雨裏。

深秋的風混着深夜的雨,可這個穿着大紅色雨披的女人,卻像是一團火。

似乎再大的雨,也澆滅不了她骨子裏透出來的那股熱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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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昭萍深吸一口氣,她從車庫找出自己的電瓶車,騎到了丹城公安局。

到了丹城公安局門口,她的褲腳管已經全濕了,運動鞋裏也灌了水。

這本該讓她打寒顫的,可林昭萍現在卻覺得自己的面頰在發熱。

公安局門口值班的老劉撐着把傘給她開門:“林隊,你怎麽來了?”

林昭萍笑了:“老劉,一個案子有新進展了,我來看看。”

“什麽案子這麽急,大半夜還下着雨,林隊你頭發都被打濕了。”

林昭萍顧不得去整理什麽頭發,她的眼睛在黑夜裏格外的亮:“老劉,是五年前的那個案子。”

老劉沉默地點點頭,只囑咐她地上積水多,腳下當心。

林昭萍把電瓶車停在了公安局的車庫裏,她顫抖地脫下身上的雨披。

這樣鮮豔的紅,卻是她不願回想的記憶。

張輝已經拿了條幹毛巾在樓下等她,她接過去胡亂抹幹自己臉上的雨水,然後走向了審訊室的方向。

張輝望着她的背影,嘆了一口氣。

審訊室的白燈讓淋過雨的林昭萍有些發暈,她一咬牙,推開了那道鐵門。

張輝和另外一個同事坐在了觀察室裏,透過單反玻璃看向裏面人的一舉一動。

他們在看田維,也在看林昭萍。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帶着手铐的田維睜開了昏昏欲睡的眼睛。

林昭萍拉開他面前的椅子坐了下來,讓他更清晰地看清自己的模樣。

她的模樣和五年前相比,有了很大的變化,頭發變長了,更瘦也更蒼白了。

田維一下子沒認出她,嘴裏還笑着說:“大半夜的,怎麽還送進來個女的?”

單反玻璃後面,張輝的眉頭皺了一下,用力按了按自己手上的簽字筆。

林昭萍沒有理會他的話,只是很平靜地說:“我叫林昭萍,是丹城刑警一隊的隊長,或許你更熟悉我的另外一個名字,阿萍。”

田維一下子收斂住了自己吊兒郎當的樣子,他的表情一下子變得猙獰。

“阿萍!你是阿萍?”

林昭萍從他黑色的瞳孔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對,我是阿萍。”

“你沒死?”

“我沒死。”

林昭萍平和地回答他的每一個問題,現在輪到她來問話了。

她拿出一張照片,放在田維面前:“他現在在哪裏?”

照片拍的并不是很清楚,隐隐約約可以看清一個穿着黑色T恤的男人在抽煙。

林昭萍知道田維認識照片上的男人,所以她又重複一遍自己剛剛的問題。

“他在哪裏?”

田維笑出聲來:“不告訴你。”

林昭萍并沒有生氣,她拿回照片,淡定地看向田維:“你不管說還是不說,最後都是要吃槍子的。”

田維晃晃手上的鐵手铐,他沖林昭萍吹了聲口哨:“我死也不告訴你,他在哪裏。”

這個挑釁的動作,讓張輝有些緊張地望向林昭萍,他怕林昭萍生氣起來會過激。

畢竟誰都知道,林昭萍等抓到田維等了五年。

而田維不僅是五年前那場大案裏僥幸逃脫的漏網之魚,也是知道錢澤下落的唯一線索。

很顯然,他低估了林昭萍的專業素養,林昭萍只是起身推開門,離開了審訊室。

張輝想也沒想,立馬追了上去。

“師父!”他聲音不大,卻格外清晰。

林昭萍打開了自己辦公室的燈,擡頭看向張輝:“放心,我沒事,我知道問那個王八蛋也問不出個什麽。”

“這在我的預料之內。”林昭萍淡定地補充了一句。

張輝欲言又止地站在門外,林昭萍知道他想說什麽,幾秒鐘後,她沖張輝笑笑:“我一會就回家睡覺了,明早還要上班呢。”

張輝還是開口了:“田維躲了五年,等他把藏着的那批貨交代出來,他吃槍子之後,這案子也算徹底了結了。”

“師父,你還要繼續找下去嗎?”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了。

林昭萍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張輝的問題,她低下頭想了想,輕聲說:“他還活着,我總要找到他的。”

“不管他變成什麽樣,我要是放棄他,他就是真的完蛋了。”

張輝握緊自己的手,他別過頭:“師父,這五年來一丁點消息也沒有,如果人還活着,肯定也變得......”

下面幾個字,張輝不敢說出來。

林昭萍笑了笑:“他就算變得不人不鬼,我也是要帶他回家的。”

辦公室裏一片寂靜,林昭萍沒有再說什麽,她拍了拍張輝的肩膀就離開了這裏。

積水的路已經不适合騎電瓶車回去,林昭萍打了一輛出租車。

出租車裏,正在播放一則廣播。

林昭萍心不在焉地聽着,廣播的內容說丹城三中要搬遷到新地址了。

丹城三中是她和錢澤的母校,新校區離舊校區并不遠,也就開車二十來分鐘的路。

高中那會林昭萍還比錢澤大一屆,他是她的學弟。

想起以前錢澤青澀的樣子,林昭萍忍不住彎起唇角笑了笑。

這笑意在她臉上維持了幾秒,就像是滑過窗戶的雨滴,立馬消失得一幹二淨。

出租車很快就在小區門口停了下來,林昭萍撐起傘,獨自一個人走進雨裏。

她今天見到田維的時候情緒很穩定,但現在回到家關上門之後,林昭萍無法繼續淡定。

心頭的那團火還在,她不允許自己熄滅自己。

五年了,她就靠着那點念頭,活到至今。

洗完熱水澡之後,林昭萍才發現自己有點鼻塞,這是要感冒的跡象。

她從抽屜裏翻出藥,就着溫水喝了下去,很快就有了困意。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的原因,這一覺,她居然睡得格外安穩。

夢回數年前。

“阿萍!”有人在夢裏親昵地喚她的名字。

林昭萍的背影僵硬了幾秒,她慢慢轉身,與那個日思夜想的人對視。

她仍記得他的聲音,她不可能忘記。

穿着藍白色校服的錢澤,只和她相隔一條馬路。

他見到她望向自己,咧開嘴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說:“阿萍姐!你等等我,你走得好快,我在後面都要追不上你了。”

溫暖的太陽光下,林昭萍依舊是一張平靜的臉。

“哦,那你走快點,我不想等你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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