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可期

可期

張輝給林昭萍帶來了一個好消息,田維把藏着新貨的老窩交代出來了。

她揉揉自己的太陽穴,回複道:“嗯,好,下午我就帶隊,抄了他們的老窩。”

林昭萍以為這只是一次普通的行動。

藏着新貨的老窩是在一個廢棄已久的工廠裏面,找到藏貨點和田維下家的線索後,林昭萍還要帶隊把這裏的每一個房間都偵查一遍。

她踢開一扇被鎖住的木門,撲面而來的灰塵讓她嗆得退後一步。

這個房間陰暗潮濕,唯一的窗戶也被木條封住,像是一個牢籠。

房間裏的東西不算很多,一張已經落灰的床、一張坑坑窪窪的書桌還有一個布滿蛛網的矮腳櫃。

這裏以前是住過人的。

林昭萍皺着眉頭把面前的灰塵揮走,她的目光在整個房間巡視了一圈,最後定格在那個矮腳櫃上。

她被自己的直覺所牽引,拉開了矮腳櫃的第一個抽屜,裏面是一些已經過期的藥物和受傷所用的繃帶。

她拉開第二個抽屜,裏面放着一本書。

是愛爾蘭作家塞巴斯蒂安·巴裏所寫的《長日無盡》。

林昭萍伸手拂去書上的灰塵,随手翻開。

第二百五十八頁,被人折了一角。

書上的一句話,也用紅筆劃了出來:“我的腦袋中現在如烈焰升騰,嗆住我喉嚨的,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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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泛黃的紙條,此刻輕飄飄地從書的內頁裏掉了出來。

林昭萍拿過來細看。

張輝找到林昭萍的時候,她仍然保持着這個半蹲的姿勢,癡癡看着紙條上的字。

“林隊?”張輝有些擔心地向她走近一步,卻發現她雙目通紅。

那張紙條,從林昭萍的手裏滑落,她彎彎唇角,卻在下一秒,淚流滿面。

仿佛已經預料到了這個結局,卻仍然不願意相信。

她沒有大哭大鬧,她很平靜,平靜得讓張輝覺得有點可怕。

張輝拾起紙條去看,上面只有一行字。

執筆的人寫到最後一個字時,字跡十分潦草,像是迫不得已停筆,又不甘心沒有寫完。

匆匆收筆,字的最後一筆筆鋒都像是在顫抖着哭泣。

“阿萍,若我身死,切勿挂念,你還年輕,望.”

這封絕筆,只停留在“望”這個字上,就再也沒有下文了。

張輝默然,“望”是希望的望,也是絕望的望。

2024年10月23日,田維執行死刑的前一天,要求見林昭萍一面。

林昭萍答應了。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制服,端端正正地坐在田維面前,面無表情道:“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田維眯着眼睛看她一眼:“林警官,案子破了不應該高興嗎,怎麽十來天沒見,你就長白頭發了?”

“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情。”

隔着一道鐵欄,田維沖她龇牙一笑:“怎麽,不問我阿澤的下落了?”

林昭萍握緊自己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神色淡定:“不管他活着還是死了,我林昭萍這輩子,都會是一個好警察。”

田維一愣,這和他想象中的情況有點不一樣。

“他活着,我會繼續找他。”

林昭萍目光堅定地和田維對視:“他死了,我更要好好活下去,替他走完他沒來得及走的路。”

田維目光複雜地看她一眼,随即“呵呵”一笑:“看來你已經猜到了,他确實死了。”

狹小的房間分外安靜,林昭萍沒有因為他的話而有什麽情緒的起伏。

田維繼續道:“我逃了之後和新頭兒彙合,這小子一路都跟着我,那個時候我就懷疑,他是警察。”

“他在那裏呆了一年多,想要出去給你們傳遞情報被我發現了,我和新頭兒就把他關在了那個小房間裏。”

“不給他水,三天送一碗白飯進去,本來想要策反這小子的,沒想到,他的意志力太頑強了。”

林昭萍依舊坐得筆直,仿佛不為所動。

“新頭兒說,他活着也沒什麽價值了,就打算把他折騰死,一天往你那裏寄一塊,今天寄手臂,明天寄大腿,後天寄腦袋。”

林昭萍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牙關。

田維哈哈大笑:“可林警官,你猜這麽着,那小子所有酷刑都上了一遍,渾身沒一塊好肉,還拖着自己露出白骨的身體一頭栽進了河裏,撲通一聲,人就沒了。”

“頭兒不解氣,對着那河又開了十幾槍,直到水面上浮着一層血水才走。”

田維沖她咂吧兩下嘴:“他為了不讓你看見他最後的慘狀,還真是煞費苦心。”

幾分鐘的靜默宛如世界末日,林昭萍起身,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裏。

深秋的雨,還沒有下完。

林昭萍站在樓梯口,不知道是在想什麽。

站在二樓的張輝目光追随她許久,他鼓起勇氣下樓,走到林昭萍的身邊。

“師父......”他張了張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林昭萍卻笑了,她垂下的左手裏,正緊握着錢澤的警徽。

“張輝,我知道他沒有寫完的話是什麽。”

張輝摸不着頭腦,傻傻發問:“是什麽?”

林昭萍仰頭,她聽到了錢澤的聲音。

她的聲音與他重疊,仿佛從此以後,他共她同活一個軀體,靈魂合二為一,緊密相依。

“阿萍,若我身死,切勿挂念,你還年輕,望向前走,莫回頭。”

望向前走,莫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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