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紅門宴【一更】
第28章 紅門宴【一更】
禦書房外, 得了赦令。
顧問然腳下一刻不敢停歇,他剛從禦書房出來,便急急忙忙趕去明德所。
在他身後, 正打算回宮當值的溫武英,碰巧撞見顧問然急急忙忙的神色,困惑不已地追上來,問道, “顧哥,你這麽着急去幹什麽?”
溫武英現在已經是太子親侍,掌管清寧宮侍衛統領大權。
那年顧問然把崔晏接回幽州, 崔晏的條件是要将他們舉家一起搬去, 而且要對溫府厚待。
顧問然便以經商為由, 把幽州最聞名的香料茶葉生意交給溫府, 大把銀兩終究還是把本不願搬家的溫家老爺的心給砸動。
溫府一家就這麽搬到了西遷至幽州,如今在幽州,有顧問然做靠山, 溫府不僅還清了欠債, 而且已然成了整個幽州財力最雄厚的商賈之家。
溫武英也漸漸和顧問然混熟,知道了當年顧問然假扮“刺客”的內情,私下裏尊稱他一聲顧哥。
顧問然這些年運籌帷幄, 才智手段非比尋常, 能把崔晏送回到太子之位,怎麽也說得上是崔晏的左膀右臂, 溫武英從未見過他這副表情。
“別提了。”顧問然額頭突突亂跳, 腦海裏回憶起崔晏的表情, 只覺得心底冒着寒氣,陣陣不安, “武英,你從前見過殿下發怒是什麽模樣麽?”
溫武英思酌片刻,笑了笑,“見過啊,挺吓人的。”
崔晏平常很少發怒,甚至很少有情緒波動,永遠一副面無波瀾的神情。越長大,越不喜将自己展露人前,但對于一國太子來說,這是好事。
這些年來,他掰着手指都能算出來崔晏動過幾次怒。
顧問然輕吸了口氣,加快腳步,“他動怒時會做什麽?”
“也沒什麽,可能會砸點筆墨紙硯之類的東西吧,他脾氣一直挺好的。”溫武英跟上他的步伐,好奇道,“顧哥,你見到殿下發火了?”
顧問然面色糾結,喉頭的話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早知如此,今天晌午他就不應該往江施琅頭上扔棍子!
江施琅此人心機深沉,殿下定是清楚他的手段,所以才命他立刻到禦前求取解禁令,還要為他犯的錯誤親自去向江施琅道歉。
堂堂一國太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身份,為了他,去跟江施琅這種小人道歉,顧問然愧疚難當,心頭更加不是滋味。
“我現在就去見江施琅,大不了老子給他跪下磕一百個響頭,磕到他肯放過咱們為止。”顧問然下定決心,眼眸逐漸堅定,“武英,咱們走,我決不能讓殿下為我受江施琅的羞辱!”
溫武英愣了愣,雖然不懂其中關竅,還是被他大義舍身的氣勢所感染,答應下來,“好,我也給他磕,磕到江施琅無計可施為止!”
倆人慷慨激昂地沖進明德所,只見大殿之內,一片鴉雀無聲,崔晏靜靜立在殿前,江施琅目光呆滞地望着他們,好像已經發生過什麽的樣子。
顧問然深吸了一口氣,沖上前去,擋在了崔晏身前,對不遠處的江施琅道,“還請江大人莫要為難殿下,今早武場之事是我一人之過。太子殿下并不知情,此事與殿下無關,大人若要懲罰,罰我便是!”
說罷,他當着衆人的面,毫不猶豫地跪了下去。
膝蓋磕在地上,結結實實地發出一道悶響,在寂靜大殿裏顯得格外清晰。
而萬衆矚目的最中心,所有人都在期待着講臺上的“江施琅”出聲。
溫連望着跪在臺下一副“要不你今天弄死我”表情的顧問然,傻眼了。
不是,大哥你又是來幹嘛的?
溫連想不通,顧問然口中的太子竟然是小紅,而他怎麽突然成大反派了。
這還不算完,溫連目光挪向顧問然身後的溫武英,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這九尺黑臉大漢應該是他家毛豆吧?
溫武英感受到他的眼神,冷嗤了聲,跟在顧問然身邊一齊跪下,氣沉丹田道,“今日在武場與顧大人一起練武的人是我,若江大人要罰,便也連我一起罰吧。”
片刻間,整座大殿站着的人只剩下了幾位呆若木雞的皇子和目瞪口呆的溫連。
溫連覺得自己最近應該是水逆,怎麽什麽亂七八糟的事都找到他頭上來。
他掐了掐額頭,當着崔晏的面,只得努力維持人設,“顧大人何出此言,我早說過,晌午我只是受了點小傷,顧大人不必挂念在心,你們快些回去當值吧。”
這話他是真心的,現在溫連只想把這群人全部轟出去,自己清靜一下。
顧問然哪裏相信,以為他故意拿喬,想借此機會給崔晏難堪,只得壓下聲音道,“若江大人不信,我只能叩首謝罪了。”
話音落下,溫連微微睜大眼睛,趕緊掙脫開了身旁崔清的手,走下臺去,說道:“你這不是折煞我嗎?”
他看向旁邊許久不發一言的崔晏,有些心急地道,“殿下,您快勸勸顧大人吧。”
這還是溫連對崔晏說的第一句話。
崔晏眸光冷然,在溫連臉上轉過一圈,終究還是淡淡開口,“既然太傅開口,顧大人、武英,你們都起來吧,別讓太傅為難。”
聽到他的話,顧問然怔了片刻,在溫武英的攙扶下緩緩起身。
他怎麽感覺殿下這火氣,好像是沖着江施琅去的呢?
難道殿下終于對江施琅看不過眼,想要反擊了?顧問然喜出望外,立在了崔晏身後,準備見機行事。
而後便聽崔晏聲音沉沉道,“今日是太傅入明德所執教第一日,學生來得匆忙,并未準備拜師禮,還請太傅畢課後,專程來清寧宮一趟。”
溫連沒敢擡頭仔細看他,生怕自己一個眼神就把身份暴露了,只輕輕答應,“好,微臣正有此意,午後畢課,微臣會專門去清寧宮為殿下補課的。”
聽到他爽快答應,崔晏神色微微緩和下來,他眉眼舒展,“好,那孤便回宮稍作準備,先行告退。”
臨走之前,望着不肯擡頭的溫連,他抿了抿唇,伸出手,在溫連肩膀被崔清碰觸過的地方,輕輕拍過,
“有塵土。”
聲音低得像是在同溫連輕聲私語,還隐隐有些怨念。
溫連啥都沒聽出來,他緊張到不敢擡眼,俯身行禮,小聲道,“多謝殿下。”
小紅長大了,肯定變得更加聰明。
他千萬千不能露餡,小紅現在可是太子,要真露餡,他想管都管不住。
崔晏輕輕勾唇,收回瑩潤的指尖,帶着顧問然他們轉身離開。
察覺到頭頂那灼灼的視線消失,溫連總算松了口氣,回過頭,卻又對上了三皇子崔清朝他看來的目光。
“太傅當真溫潤君子,寬厚大方。”崔清意有所指地笑了笑道,“太子殿下确實不太懂宮裏的規矩,畢竟才從幽州那等粗鄙之地回宮一年,禮數不周,若有得罪的地方,還請太傅多多擔待。”
聽到他的話,溫連眉頭微蹙,有些納悶地道,“跟太子殿下有什麽關系?”
本欲投其所好的崔清,被他怼得喉頭一噎,眼神有一瞬間的愣怔。
溫連毫不在意地翻開書本,語氣還有些急切似的,“殿下請回座位,上過這堂課,微臣還要去清寧宮為太子殿下補課。”
他還要好好看看小紅有沒有在宮裏受委屈呢。
怕引得溫連不悅,崔清只好忍下煽風點火的話語,坐回自己的書案前開始聽課。
母妃不是說江施琅很厭惡崔晏麽怎麽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樣。這麽好的機會,江施琅竟然真的半點要追責太子的意思都沒有?
他望向講臺上故作深沉的“江施琅”,心頭蹦出個猜測,難不成“江施琅”是在下一盤大棋,等待更大的機會一鼓作氣把太子搞下馬去?
崔清心頭興奮,越想越覺得是這個可能,更加殷勤地聽起課來。
一堂課很快講罷。
溫連按着教案講完,除了口渴以外倒是不覺得累,他簡單布置了篇文章給諸位皇子,而後起身告退。
明德所裏,太傅比皇子要更加受尊敬,溫連走後,其他皇子才起身離開。
見溫連講完課,小德子連忙湊上前來,遞上一杯潤喉茶,“大人現在可是要去清寧宮?”
溫連點了點頭,他這堂課上得心不在焉,一直在想小紅怎麽會變成太子,是冒名頂替還是陰差陽錯,想了半天百思不得其解,早就迫不及待想見到小紅。
小德子卻一臉駭然,緊張兮兮地說道,“不可,萬萬不可啊,大人!”
“有何不可?”溫連困惑看他。
小德子猛咽一口口水,說道:“大人您想想,前日您在禦前說太子殿下品行不端,害殿下被禁足一日。殿下面上波瀾不驚,私下裏卻讓顧大人把您腦袋打破,這次又專程過來,讓您去清寧宮裏一趟……”
溫連悚然一驚,發現了盲點,小紅現在可還不知道他這副殼子裏已經換人了,說不準真是小紅讓那顧大人一棍子砸在原身頭上。
“你看那清寧宮是什麽地方,太子殿下的地盤,四面高牆圍着。您孤身一人在皇宮,萬一又出了什麽事,左丞相他老人家就是有心救也救不及啊。”
小德子仿佛已經參透了崔晏的目的,咬牙道,“奴才敢說,這必定是太子殿下設的鴻門宴,沖着您來的,大人您千萬三思!”
鴻門宴……!
以小紅的腦子,這種主意的确是他能想得出來的,在這前朝後宮裏,如果沒有些手段頭腦,小紅也不會能輕易坐到太子之位。
溫連越想越有道理,越想越一陣後怕,他心驚膽戰地喝了口茶水,說道,“惠妃娘娘的宮苑在哪,小德子,你快去請示一番,就說我想在娘娘那先躲一躲……不是,先敘敘舊。”
至于小紅那裏……先鴿一下吧。
淺淺鴿一下,他應該不會生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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