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苦情過往苦情戲
第14章 苦情過往苦情戲
與錦繡山莊平靜祥和的氛圍截然不同,京城中暗流湧動,肅殺之氣漸生。
壽康宮門前高挂兩只琉璃燈盞,大門緊閉,隐約有對話聲傳來。
陳太後手執銅壺,給窗邊的花植澆水。
王公公勾腰,畢恭畢敬道:“探子來報,皇上又為容妃置辦了幾處田宅。”
美婦悶笑一聲:“哀家沒有看錯人,容妃果然有點本事。”
那人試探性開口:“雖說縱容他們紙醉金迷有利于主子圖謀大業,可自打遇着容妃,皇上的開銷未免太大了些,恐怕……”
她動作如舊,輕飄飄地說:“小家子氣。”
“先皇從薩靈一族手中奪來的礦脈取之無盡,用之不竭。比起靈礦帶來的收益,皇兒用的這點錢算得了什麽?”
原先大慶朝經濟狀況并不優越,只算湊合而已,直到十三年前先帝尋到一處靈礦,用此礦産出的斷雲金鑄造武器,每一把都削鐵如泥,堪比神物。
世人都道是先帝廣施仁德,上蒼才為慶朝降下如此福音。卻只有寥寥數人清楚真相——斷雲金礦乃慶朝以屠殺數千薩靈族人為代價,強取豪奪而得。
斷雲金遠銷海外,是慶朝最重要的經濟來源。王公公自然清楚它為本國帶來了多大的利益,相較之下,皇上的花費只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
三月是花兒最燦爛的時節,哪怕此刻天色黯淡,依然能窺見植株無與倫比的美麗。
水珠滾過花瓣,直直垂落,滲入土壤之中。
太後擱下銅壺,睨他一眼:“哀家還沒來得及問你,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說趙霁已經被劇毒纏身,沒幾天活頭了?為何太醫去淮陰王府把脈,又說他身體康健,完全沒有中毒的跡象。”
她聲音平靜,卻讓王公公不寒而栗。他伏下身子,顫顫巍巍道:“奴才哪裏來的膽子欺瞞主子…那三日夢的的确确下到了他的飲食中,日積月累,浸入骨髓,按理說該是藥石無用才對…奴才也弄不明白,怎麽就康複了呢?”
“你再想想,有沒有其他方法能解此毒。”
“沒有!”他激動地說,“三日夢無藥可解,是天下至毒,淮陰王服用多年,更是神仙難救。”
話說到最後,語氣卻漸漸弱了下去:“不過,奴才聽聞藥王谷有一脈秘術,行以命換命之法,倘若他遇着貴人,興許便可痊愈。”
太後震怒,猛的擲下茶杯,喝道:“這麽大的事,你竟然現在才告訴哀家!”
她眼底閃過一絲寒芒,冷聲說:“立刻去查,我要知道是誰幫了他。”
阻她陳氏大業者,殺、無、赦!
王公公哆嗦一下,嚅嚅回應:“奴才遵命。”
*
淮陰王府。
趙霁今日在府中宴請門客,觥籌交錯,莺歌燕舞。
他飲了幾杯酒,借口有政務處理,從宴席中脫身,來到冰玉軒前。
敲響房門,沒多久,一道虛弱的女聲應了話。
“是婉雲嗎?東西放在門口便好,我會吃的。”
那聲音氣若游絲,隐約帶着哭意。
男人默了默,輕聲說:“楚音,是我。”
顏楚音陡然一驚,随即欣喜道:“師兄快進來罷。”
推門進去,見她容顏慘淡,點盞昏黃小燈,蜷縮在床榻角落,臉上依稀能看到尚未擦拭的淚痕。
從桃兒失蹤開始她就沒離開過這個房間,整日以淚洗面,如今已有半月的光景。
他端着一碗清粥走近,眉頭微皺:“再怎麽傷心飯還是要吃的。損了個奴婢而已,不值得糟踐身子。”
女子眼底湧出淚花:“桃兒追随楚音多年,與我主仆情深,說是親生姐妹也不為過…眼下她無故失蹤,我實在接受不了。”
她慘笑了聲,臉上流露出幾分凄楚:“師兄不必為難,沈姑娘是你的心上人,我不會記恨她,反而真心實意地盼着你們好。”
說是失蹤,其實大家心裏都明白,桃兒多半已經命喪黃泉。
她平日待在府中,很少和外界聯系,更談不上與誰結怨。唯一得罪的便是容妃,而上次容妃剛走,桃兒第二天就在府中銷聲匿跡,也怪不得女子猜忌。
趙霁很想說瑟瑟良善,不可能草菅人命。可他拿不出任何證據,只得将話咽下去,沉默半晌,安慰道:“此事我自會查明,你不要太過憂心。将粥喝了,早些睡下。”
她點點頭,疲倦地阖上眸子。
淮陰王退出門去,将門帶上。下一刻,女子緩緩睜開眼睛。
一小厮打扮的男人從屏風後走出,眸子沉靜如水,喃喃道:“楚音,這件事肯定不是瑟瑟做的,你不要怪罪到她身上。”
顏楚音吞聲忍淚,眼角綴着晶瑩:“為什麽你們都幫沈瑟瑟說話?桃兒只得罪了她,不是她還能是誰?”
她一哭,男人的心就徹底慌亂。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他緩了語氣,柔聲說,“你應當清楚,瑟瑟只會救人,根本不會傷害無辜。”
女子似乎聽到什麽極好笑的事情,瞬間隐去楚楚可憐的姿态,唇角劃出一抹陰冷的弧度。
“沒錯,在你們心裏她是一塵不染的神女,慈悲心腸,救苦救難,誰都比不上。但那又如何?我想她死,她就得死。”
秦衍駭然:“兩年前你已殺過她一次,竟還不肯罷手?”
他幾乎用上了哀求的語氣,苦苦勸她:“楚音,就這麽算了好嗎?瑟瑟畢竟是我的師妹,我不能眼睜睜看着她死。再說……”
男子聲音頓住,像是在強壓某種痛楚,過了會兒,繼續道:“再說她用禍水東引為趙霁換血,毒氣攻心,本就沒幾日可活,你又何必咄咄逼人,窮追不舍?”
“就是因為這個,她才非死不可!”
她情緒分外激動,胸脯微微起伏,用了很大的力氣才勉強冷靜下來。
“師兄現在尚且不明真相,待她已然如珠如寶。倘若有天被他知曉是沈瑟瑟舍命相救才換來一線生機,這偌大的淮陰王府,如何還能有我的容身之處?”
顏楚音冷冷地說:“他們重逢後,師兄随時都可能知道實情,我不能拿自己的終身幸福做賭注。”
“所以,人必須殺,她必須死。”
話音剛落,她看了眼神情痛苦的藍衫男子,如蛇一般依偎而上,聲音漸柔,在他耳邊低語:“阿衍,我的好阿衍,你也想她死,不是麽?”
秦衍哀切低呼:“瑟瑟是我最疼愛的小師妹,我怎麽會想殺她?”
“哦?”顏楚音笑了笑,“阿衍莫不是忘了,當年是你通風報信引官兵進入藥王谷,害得師門盡覆,門中至寶也慘遭搶奪。”
“沈姑娘一直以為是王爺設計陷害,與他恩斷義絕,寧肯入宮為妃也不願委身仇人。你說,她對摯愛都能如此決絕,如果得知是她的好師兄出賣了師門,她會不會放過你?”
瑟瑟心慈,手下銀針救人無數,就連萍水相逢者都不忍放棄。
可秦衍也記得師父對她的評價——
“玲珑心肝,智多近妖。正則懸壺濟世,邪則禍國殃民。”
她若恨誰,必然傾其所有報複,叫那人永墜地獄,不見人間。
他于心有愧,終究是怕了。
許久,輕輕點頭,默許她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