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chapter22 假死離開(入v三合一)
第22章 chapter22 假死離開(入v三合一)
南區中心商城大廈外圍拉起了警戒線。
白布蓋着的焦屍前,一對中年夫妻站不穩,直接跪在了地上。
平時彈琴時的優雅不複存在,江母撕心裂肺,哭得幾乎要昏厥過去,她倚在身旁同樣垂淚的中年男人身上。
“厘厘該有多疼啊……他那麽怕疼的一個孩子……都是我,都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老江……老江……我怎麽活啊……”
江父的眼睛也紅得像要滴血,但他是一家之主,即使再崩潰也得處理眼前的事情,殡儀車已經在場外候着了,他接過筆打算簽家屬确認書,但手抖的怎麽都對不準簽名處。
混亂不堪的現場之外,某處停着一輛奢華的黑色勞斯萊斯。
男人正在閉目養神,車子開着一扇門,有一個身姿筆挺的中年人站在旁邊。
“先生,死者身份已經确認了,現在殡儀車就在場外,今天之內應該就會徹底火化。”
戎缜睜開了眼,面上無波無瀾,他問道:“遺物呢?”
程嚴:“都交給江家父母了。”
戎缜又摸出打火機,慢悠悠點了根煙,很快煙霧便遮擋了他的雙眼。
程嚴第一次有些看不懂戎缜的情緒,他試探着說道:“先生,您送給夫人的那串手鏈現在也在江家父母那裏,要拿回來嗎?”
“不用了。”
程嚴:“那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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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讓江家人帶回去吧。”
程嚴遲疑着點了下頭:“……是,先生。”
他說完後戎缜再沒再問什麽,只是垂眸把玩着手裏的打火機,啪嗒一聲,打開,又啪嗒一聲,合上,如此反複。
程嚴沉默的站着,視線不自覺又看向了大廈的方向。
圍觀群衆很快都被警方疏散了,屍體被推上了殡儀車,而江母扣着車門哭得不肯放手,有工作人員過來勸阻。
江父也說着什麽,但江母的情緒一直都很激動,她哭喊之間,突然身體一軟,暈了過去。
又是一陣忙亂。
程嚴心情有些複雜,他忍不住低聲問道:“先生,要回家嗎?”
啪嗒。
戎缜合上了打火機。
他聲音淡漠:“去中海。”
老陳應了一聲,啓動了車子,程嚴不敢再說什麽,他退後一步,道:“先生慢走。”然後關上了車門。
大廈已經全部封鎖,忙碌卻冷清。
戎家那位的前夫人死在大廈火災中的消息一天便傳開了,而比這個消息更值得玩味的是,江寄厘的屍體被從火災現場擡出後,戎缜甚至沒有親自去看一眼,當天便徑直返回了中海灣。
好像完全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有的人覺得可惜了那麽漂亮的人,有的人覺得死了其實也是解脫,還有的人已經在物色新的玩物随時準備送過去拍馬屁了。
其中最高興的要數方闵。
方闵對自己那張臉無比滿意,絲毫沒覺得他比那位人人誇贊的前夫人差在哪裏,他甚至覺得這就是上天特意賜給自己的機會,不抓住都對不起自己對不起方家。
方闵現在都還記得,那天在南區大宅江寄厘伺候男人時生澀的樣子,再漂亮又怎麽樣,木頭樁子一樣,沒有人會喜歡木頭,這一點他比江寄厘做得好不知道多少倍。
何況中海的項目一旦落下,方家也能在淮城往上邁一大階,到時候能和秦家分庭抗禮也說不定,所以方家和沒權沒勢的江家完全不一樣。
而他和江寄厘的結局也不會一樣。
中海灣的填海審批初步結束,不出意外這個項目年底就能落成,方家上下高興得恨不得普天同慶,然而還是出了意外。
戎缜要收購中海灣。
消息一出,整個淮城嘩然,這下別說秦家方家了,所有人都看得出來戎缜想幹什麽。
這是要把整個西區也納進戎家。
第一步是收購中海灣,不用想都知道下一步一定是驚棠灣,這兩個項目将來能拉動西區一半的經濟,好多人暗道戎缜好大的胃口。
方家吓得屁滾尿流,戎缜要收購,他們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但這個項目一旦被挖走,方家其他在西區的産業也岌岌可危,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必定是傷筋動骨的。
這個時候方闵提了出來,他說自己願意再去一次戎宅,方榮山昏了頭,想着死馬當活馬醫,居然真的把方闵送了過去。
送去的那天,方家人上下提心吊膽,茶飯不思,就那麽幹等了一晚上。
第二天,方闵沒有被再次扔回來,他留在了南區大宅。
方榮山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欣喜若狂,差點就要親自上門,最後還是方夫人先冷靜下來,讓他靜觀其變。
另一邊的方闵确實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他見到戎缜的第一眼,男人正在慢條斯理的下棋,對面沒有人,他在和自己下。
方闵穿着一件很薄很透的白襯衫,輕輕叫了聲:“戎先生。”
男人一直沒有說話,方闵有些忐忑的站在門口,足足過了半個小時,他腳都有些麻了,男人才施舍般擡了下眼。
他說:“過來。”
方闵內心确認了好幾次,戎先生确實是在叫他過去,他壓着心底的雀躍,慢慢邁開了步子。
站定後他循着男人的視線,也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人,正要說話,就被拉進了懷裏。
方闵坐在男人的腿上,心裏又是驚慌又是高興的,他小聲道:“戎先生,還在下棋……”
男人捏住了他的下巴,細細打量片刻。
說道:“叫我先生,把剛才的話再說一次。”
方闵好像隐隐約約明白了點什麽,但又不太确定,于是試探着柔聲道:“先生,還在下棋。”
戎缜眉頭蹙了起來。
方闵以為自己猜錯了心思,忙改了口:“對不起戎先生……”
“吻我。”戎缜突然道。
方闵眨了眨眼,很快就反應過來,他勾住戎缜的脖子,慢慢靠了上去,柔軟的唇吻住了男人的唇角,一點點試探着。
誰知剛打算更深入一些,他的脖子就突然被狠狠掐住了。
男人的動作絲毫不手軟,手背暴起了條條青筋,方闵的臉瞬間就漲紅了,他費力的叫道:“戎先生,我是不是哪裏做錯了……”
戎缜審視着他的臉,然後貼着他的唇嗅了下。
“味道不對。”
他松了手,丢垃圾一般把他甩到了地上。
嗓音很冷:“去洗澡。”
方闵很快就被大宅裏的一個阿姨帶走了,那個阿姨教他如何把自己洗幹淨收拾好,告訴他:“先生喜歡小蒼蘭的味道,用這款沐浴露。”洗完後還遞給他一套衣服。
方闵拿着薄薄的布料很激動,幾乎迫不及待要到戎缜面前去,他覺得他一定能抓住這個難得的機會。
他被送進了江寄厘曾經住過的房間,雖然心裏覺得很晦氣,但比起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這都不算什麽。
他鑽進被子裏等待臨幸一般等着戎缜的到來,房門輕輕響動,男人穩健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方闵有些緊張的喊了聲:“先生。”
男人站在床頭,神色晦暗不明的盯着他。
許久才開了口:“厘厘……”
這一聲讓方闵和戎缜同時怔住了,方闵抓着被角的手有些發白,他道:“戎先生,我是方闵。”
戎缜沒說話,而後目光逐漸陰冷。
他一字一頓道:“滾出去。”
方闵還想說什麽:“戎先生……”
“滾。”
方闵看着情況不對,也不敢再繼續待下去了,慌忙從這個房間裏出去,關門前他實在沒忍住,大着膽子又朝裏看了一眼。
男人高大的身體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整個人危險又陰沉。
方闵打了個哆嗦。
之後兩天他依然安然無恙的待在大宅裏,戎缜也不碰他,好像真的只是拿他當個觀賞的玩意兒,方闵心裏有些急,卻不能顯在面上,實在有些憋屈。
而且大宅裏的人對他的态度屬實算不得好。
尤其是那個之前跟過江寄厘的青年,在他面前就像瞎了聾了一樣,方闵氣得牙癢,卻無可奈何。
心裏恨道江寄厘死了又不是他害的。
方闵在方家驕縱慣了,這種落差很難一下适應,他可以在戎先生面前伏小作低卑微一些,那是他甘心情願,但什麽時候輪得到這些傭人騎到了他的頭上?
方闵越想越氣,趁着戎缜不在大宅的這天,終于忍不住了。
他坐在亭子裏,看着林齊和幾個傭人拿着個鈴铛在花叢裏找什麽。
方闵:“我餓了,給我端點水果過來。”
幾個人充耳不聞。
方闵站了起來:“你們聾了嗎?我說給我端點水果過來!”
林齊從一個草叢翻到下一個草叢,對旁邊的人說:“你們去那邊找找,帶上蟲蟲愛吃的罐頭。”
方闵抄起旁邊的杯子就砸了出去,氣得面容扭曲口不擇言:“誰知道那只貓是不是和江寄厘一塊死了,你們找不到說不定就是因為它燒得渣都不剩了!”
林齊臉色冷了下來,看向他:“方少爺,慎言。”
方闵冷笑:“你也知道我是方家少爺,沒眼色的狗東西。”他從涼亭出來:“明天不是江寄厘的葬禮嗎?有本事你們都去參加啊。說不定還能見見他的骨灰。”
林齊拳頭握緊了,卻什麽都沒說。
直到方闵昂着頭回了大宅內,他才又繼續扒着草叢找貓。
蟲蟲從江寄厘出事那天開始就不知道跑去了哪裏,整個大宅都翻遍了也沒有找到,就那麽憑空消失了。南區大宅本就極大,出去後又是層層疊疊的商業區,蟲蟲這樣的寵物貓跑丢根本沒有獨立生存的可能。
林齊有些痛苦的撐住了膝蓋,好久都喘不上來一口氣,深深的無力感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佝偻。
他心底明明白白的是恨極了先生的冷漠,可他更恨自己,因為那天夫人出去逛街,他也是跟着的,如果他沒有中途離開去幫夫人買東西,如果他能阻止夫人進入那家體驗店,夫人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這個問題日日夜夜糾纏着林齊,他痛苦的快要瘋了。
然而這場事故痛苦的人遠不止林齊一個,還有中年喪子的江父江母。
他們根本無法原諒自己,因為從一開始就是他們做錯了,明知道戎家是個深不見底的火坑,還是把自己的兒子推了出去。
明知道江戎兩家根本就算不得聯姻,在淮城這個地方,江家給戎家提鞋都不配,他們把兒子嫁過去不過是和方家做了一樣的事罷了。
他們會不知道兒子勉強的笑容下面壓抑着的痛苦嗎?他們什麽都知道,但在戎家面前他們無能為力,他們不敢反抗。
而圈子裏的消息總會刮到他們耳前。
“原來江家那個小少爺根本不受寵,戎家那位大人物拿他當個玩具罷了。”
“聽說戎家有意和秦家千金聯姻,那之前那個多半是要被抛棄。”
“圈子裏誰不知道戎缜什麽心思,可惜了那麽漂亮個人,到頭來像垃圾一樣被丢來丢去。”
“說是已經離婚了,估計要給秦小姐騰位置了吧。”
“成情人了?哎呦,那可真是……”
“我也算是頭一回聽着,從名正言順的夫人成了包養的情人,還是這些大人物會玩。”
江父江母每次聽到這些話都心如刀絞,然而給兒子打電話時,他永遠都只說“很好”,要不就是“先生很愛我”,兒子不說,他們也都不敢率先捅破那層砂紙。
無法接受無法反抗的事實就這麽永遠埋在看不見的地方,埋得腐爛發臭,他們騙自己或許兒子真的過得很好,然而到今天再也掩飾不住,他們才回神發現,被壓在下面的兒子早已遍體鱗傷。
江母恨死了自己,同時也恨死了戎家,恨死了戎缜。
江寄厘的葬禮舉辦的悄聲無息,江父江母誰都沒請,肅穆的大堂中間擺着一個黑白色的相框,方方正正的骨灰盒緊挨着照片放置。
江母這幾天已經把眼淚流幹了,現在只是呆呆的坐在中間出神,一聲不響,江父擔心她的身體,幾次勸她,她都輕輕搖頭,說她想陪陪兒子。
于是江父也坐在了她旁邊。
這場葬禮太安靜了,沒有鮮花沒有悼念,但周圍擺滿了江寄厘曾經愛的東西,有鋼琴,有畫本,有游戲機,也有專輯。
江母雙眸通紅,啞着嗓音:“會有更好的人替我們愛厘厘的,對吧。”江父摟住了她。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的動靜。
江父江母剛站起身,門口就進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一身黑色的西裝,冷漠而陰沉,身後跟着的兩個人對他們鞠躬道:“江先生,江女士。”
門口進來更多西裝革履的人,他們站在大廳的兩側,一言不發,江母意識到了不對勁,她恨恨的盯着戎缜:“戎先生,您要幹什麽?”
戎缜慢悠悠走到了前面,伸手撥着相框旁的花。
“不新鮮了。”
他揪下來一片花瓣,在指尖碾碎,淺淡的汁液潤濕了他的手指,程嚴連忙給他遞了塊手帕,他接過來垂眸擦幹淨。
嗓音平淡:“把夫人接回去吧。”
程嚴:“是,先生。”說着就要端走相框前的骨灰盒。
江母驚駭道:“你們幹什麽!”說話之間就要沖過去,被江父攔了下來,江母掙紮不開,于是通紅的眼眸流下淚水,哽咽着喊道:“戎缜!你放過他吧!你放過厘厘吧!我求你了,厘厘已經死了。”
戎缜不為所動,冰冷的視線看着相框上的人。
站了許久,他說:“走吧。”
江母哭着要阻攔,卻被更冷靜的江父抱住了,他死死閉着眼,知道戎缜無論如何都不是他們惹得起的。
江母跪倒在了地上,話不成音:“戎缜,你不得好死……”
而男人已經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裏。
車子駛回了南區大宅。
程嚴抱着江寄厘的骨灰盒跟在戎缜身後,遠遠就看到門口有個翹首以盼的少年,他看到戎缜眼睛一亮,剛想湊上來,結果看到了程嚴手裏的東西。
他瞬間僵住了,毛毛的盯着那個盒子。
戎缜連個眼神都沒給他,徑直進了大宅。
程嚴不知是出于什麽心理,他腳步頓住,朝着方闵的方向點了下頭:“方少爺。”方闵吓得後退了一步。
心裏驚道,戎先生居然把江寄厘的骨灰拿回來了。
他瞪大的眼睛掃了眼陰沉沉的大宅,莫名覺得後背發涼。
江寄厘不會真的陰魂不散吧。
想到了什麽,方闵哆嗦了一下,趕忙跟了進去。
他心想,只要他離這玩意兒遠遠的,肯定沒事,再說了,他都說了一百遍了,江寄厘死了又不是他害的,他怕什麽。
但是之後的幾天,方闵确确實實有些神經衰弱了。不是因為死了的江寄厘,是因為陰晴不定的戎缜。
方家在中海的項目陷入了僵局,之前傳來消息說戎缜要收購,現在卻突然沒了動靜,方榮山以為戎缜在謀劃什麽,每天坐立難安,但只有方闵知道,戎缜什麽都沒在謀劃,他像是抱着個骨灰盒發了瘋。
這天程嚴正在棋室裏給戎缜彙報事情。
戎缜靠着那張紫檀透雕座椅,面前放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他一手夾着煙,另一手慢條斯理的撫摸着盒子的邊緣。
突然道:“死者鑒定書你親眼看了嗎?”
程嚴被打斷,愣了一下,随後道:“看了,先生,要給您再送一份嗎?”
戎缜沒說話,在思索什麽的樣子。
程嚴也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棋室內安靜的掉針可聞,突然,戎缜啪的一聲,打開了打火機,一簇明亮的火苗竄起,随着窗口漾進來的微風輕輕晃動。
他垂着眸,手指慢慢靠近了火苗的外焰。
針紮般洶湧的刺痛一瞬間襲上指尖,脆弱的皮肉在高溫下迅速蜷縮變黑,只兩秒,他便移開了手指。
程嚴有些心驚的向前了一步:“先生。”
戎缜啪一聲合上打火機,然後随手丢開。
他面無表情的抽了口煙:“你繼續。”
程嚴掃了眼男人的指尖,遲疑道:“先生,真的不用叫醫生嗎?”戎缜冷冷的擡眸,程嚴迅速閉了嘴。
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先生好像哪裏不太一樣了。
而晚餐時發生的事情更讓程嚴确定了這種預感。
餐桌上,戎缜正在安靜的切牛排,身旁的座位上就是那個精巧的骨灰盒。
戎缜不時往旁邊的盤子裏放一塊肉。空無一人的西圖瀾娅餐廳,只有戎缜低沉的聲音。
他說:“上次煎的牛排太老了,湯汁也太甜,味道很一般。”
“但你是第一次做,我就不計較了。”
“今天的這份牛排是我特意從法國請來的廚師做的,應該比較合你的胃口。”
程嚴聽得心驚肉跳。
就在他以為先生會不會是出現了什麽幻覺,就看到戎缜已經放下了刀叉,邊擦手邊說道:“還是死了比較聽話。”
他起身離開餐桌,對程嚴說:“把夫人送到我房間裏吧。”
“……是。”
戎缜去了庭院裏的溫泉池,他靠着池子邊緣,胳膊撐開,慢慢閉上了眼睛。
指尖沾了水刺得生疼,他卻毫不在意的滑進了溫水裏。
中海和驚棠灣的項目他今年就要全部啓動,誰都不能阻止他的決定,方家不能,秦家不能……死了的人更不能。
他把腦內紛亂的思緒清空。
突然,背後一雙手伸了過來,少年缱绻的音色在耳邊響起:“先生,我幫您捏一下肩膀吧。”方闵親昵又溫柔的靠在了水池邊。
戎缜眼眸微眯。
聲音淬了冰一般:“你找死嗎?”
方闵雙手僵硬:“先生,我只是……”
“嘩啦”一聲,少年被狠狠拽進了水裏,他撲騰着尖叫了一聲,嗆了好幾口水,剛浮上水面喘了口氣,脖子就被掐住了。
戎缜如看什麽垃圾一般。
“方榮山以為把你這個蠢貨送過來中海的項目就能還給方家嗎?”
男人笑了聲:“你們父子倆還真是蠢得如出一轍。”
“對不起戎先生,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話未說完,方闵已經被摁下了水裏,溫熱的水流湧入鼻腔,嗆進氣管,他痛苦的掙紮着,試圖從男人的鉗制中逃離。
然而戎缜只是看戲般欣賞着。
他說:“這麽一對比,果然還是他更聽話一些。”
看着少年纖細的四肢掙紮的逐漸變慢,他松了手,方闵瞬間就從水底仰起了身體,瘋狂地咳嗽着,整個人狼狽極了。
“晚上來我房間。”
戎缜丢下一句話就從溫泉裏站了起來,肌肉緊實的長腿跨出去,從架子上取來一件浴袍披上,走了出去。
方闵卻吓破了膽子,在水裏哆嗦着邊咳邊哭了起來。
然而縱使再害怕,戎缜發了話,他到了時間還得乖乖去,從溫泉池裏出來後他換了套幹淨的睡衣,進了戎缜的房間。
戎缜這會并不在,方闵拍着胸口鑽進了松軟的被子裏。
剛一進去他就覺出了不對勁。
他的腳踢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冰冰涼涼,方方正正。
方闵咽了下口水,慢慢撩開了被子,東西的全貌進入他的視線,方闵一下便尖叫出聲,吓得鼻涕眼淚都出來了,他摔在了紅木地板上,瘋狂搖着頭後退。
被子裏的是江寄厘的骨灰盒。
門咔噠一聲開了。
戎缜走了進來,看着方闵的樣子,輕輕笑出了聲,他對着床上的盒子說道:“厘厘,你把人吓到了。”
方闵又尖叫了一聲,哭得更慘了。
瘋子。
戎缜就是個瘋子。
他哭喊着:“戎先生,我想回家……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戎缜慢慢走過去,垂眸道:“不是想代替江寄厘嗎?嗯?怎麽這就要離開?”
方闵淚眼婆娑:“我錯了,我錯了……”
戎缜不再看他,到床邊把骨灰盒放到了桌上,散漫道:“對他道歉。”
方闵吸着鼻子,左看右看,才遲疑着說了句:“對不起。”
“跪下。”
方闵狠狠顫了下,朝着骨灰盒跪了下來。
“對……對不起,戎夫人,對不起,我錯了。”
戎缜評價道:“聲音太小。”
方闵瞬間提高了嗓音:“戎夫人,對不起,我錯了……”
戎缜沒說停,方闵就一直跪着道歉,一直說到嗓子發啞,戎缜才慢慢道:“滾出去吧。”
方闵如獲大赦,果真連滾帶爬的出去了。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後,戎缜又把骨灰盒放回了床上,他斜靠在一邊,和以前每一次摟着青年睡覺的姿勢一樣,手指輕輕掠過盒子邊緣。
他的聲音沉了下來:“厘厘,為什麽總是不聽話呢。”
而此時,在一個偏遠的濱海小鎮裏,有一個青年正提着東西到了樓下。
路過碰到的幾個人都熱情的朝他打着招呼,這裏經濟比較落後,民風淳樸,街坊鄰居都很喜歡也很歡迎這個漂亮的年輕人。
隔壁開小超市的大媽笑眯眯道:“小江今天剛從琴行回來呀?”
青年彎着眼睛:“是的喬姨,剛下班,小朋友們太熱情,留堂問了幾個問題。”
喬姨拍着腿樂了:“這些小兔崽子們就是看你好看,哪有什麽問題要問。”青年有些羞澀的笑了笑,喬姨轉回身從櫃子後面拿出一個袋子。
“前幾天老家掰回來的嫩玉米,拿回去嘗嘗甜不甜。”
青年眼睛瞪大,忙擺着手搖頭:“喬姨,這太多了……”
“不多不多,你拿回去吧,吃多少煮多少啊,剩下的放冰箱裏,不然壞了。”
青年還想說什麽,喬姨一瞪眼睛:“這孩子,給你你就拿着,廢話這麽多,姨這玉米可多了,過幾天吃不了都得壞,你就當幫姨解決解決。”
青年總算收下了:“謝謝喬姨……我這剛買的桃子,您也拿幾個吧。”
喬姨不樂意了:“我不愛吃桃子你不知道啊,自己吃吧,我最讨厭吃桃子了。”
沒辦法,青年只好收回手,和喬姨又聊了兩句才上了樓。
青年租的公寓并不大,但麻雀雖小五髒俱全,該有的設施都很完備,他進家後反鎖好門,然後把喬姨給的東西放進了廚房裏。
玉米是綠色純天然的,一看就是剛從地裏掰回來,玉米須上還有蟲子,他有些無從下手的縮了縮手指,最終還是套了個塑料袋子才撕掉外面的葉子,簡單沖洗了下後開了煮鍋。
兜裏的手機嗡嗡震了震,他掏出來關掉。
這是他定的鬧鈴,提醒這個時候他該補充一些維生素了。
青年回卧室從床邊的抽屜裏拿出幾個瓶子,依樣倒了幾顆後吞掉,拿起床頭的白開水喝了幾口。
他拍了拍胸口,手機又開始響。
這次不是鬧鈴,是有人打電話給他。
他剛接起來,電話那頭的人就說道:“江由,我忘拿琴行鑰匙了,應該是落在辦公室那個抽屜裏了,你明天早點過來行不?”
被叫江由的青年柔聲道:“好,我七點過去。”
“行,麻煩你了,看我這記性,總是丢三落四。”
青年笑了聲:“沒事,應該的。”
挂掉電話後,青年又從手機上挂了個婦産科醫生的號才收起來,他打算後天上午跟琴行請個假去醫院做檢查。
正想着,突然“喵”的一聲,卧室的窗戶被一個毛茸茸的腦袋頂開了,它只擠開一個小縫隙,蓬松的身體便魚一樣滑了進來。
青年失笑,走過去把它抱進了懷裏,吻了吻它的腦袋。
“蟲蟲,又去哪裏玩了?這麽晚才回來?”
蟲蟲“喵”的一聲,晃了晃尾巴。
“嘴上什麽味道?是不是去喬姨家偷吃東西了?”
蟲蟲撒嬌般蹭了蹭他的掌心,青年輕輕彈了他一下:“不可以!下次不準去了。”
蟲蟲:“喵~”
他把貓咪放下,從櫃子裏拿了貓糧出來,給貓碗裏倒了一些,蟲蟲這才邁着優雅的貓步走了過去。
廚房內的玉米煮得差不多了,青年安頓好蟲蟲就去把玉米撈了出來,然後打開客廳的電視,慢悠悠靠着沙發開始調頻道。
他一個一個往上加,加到某個財經頻道時,電視裏突然傳來一道清亮的女聲報道。
“毗鄰大亞灣的中海灣填海項目已經落定,戎氏收購……”
“啪”的一聲,電視關了。
手拿遙控器的青年臉色蒼白如紙,手指打着哆嗦,緩了好一會才穩定下來。
從桌上拿起杯子,猛灌了幾口水後,他喘着氣閉了閉眼睛。
自從離開淮城後,他幾乎夜夜都會做噩夢,每個夢都和戎缜有關。
有時候他會夢到自己被戎缜抓住了,抓回戎宅關進了太子和卡斯羅的狗籠子裏,有時候他會夢到他又和戎缜結婚了,但依然被圈在南區,還有的時候他會夢到戎缜發現他懷了孩子,強迫他把孩子打掉。
數不清說不盡的驚懼,午夜夢回之時總是滿臉的淚水,只有蟲蟲低聲叫着,慢慢蹭着他的手心,他才能回過神來,才能想起其實他早已經逃離了那座牢籠。
江寄厘已經死了,他是江由。
然而,即使他這樣安慰自己,這天晚上還是做了一晚上噩夢,夢裏戎缜掐着他的脖子,暴怒陰冷的說:“江寄厘,你敢騙我。”而他像被噩夢魇住了一樣,全身無力,怎麽都掙紮不開,瀕臨窒息的時候,才終于一個激靈,喘着粗氣從床上坐了起來。
外面天光已經大亮,床頭櫃上的鬧鐘還沒響,現在是早上五點五十。
他有些脫力,正要倒回床上,又想起來自己肚子裏的那個小家夥,于是控制了下力道,慢慢窩回了被子裏。
江寄厘長長呼了口氣,出神的盯了會天花板。
公寓的隔音效果并不好,樓下的吵鬧聲順着窗戶縫鑽了進來,江寄厘細細的聽着,知道隔壁喬姨又在訓家裏那個不成器的兒子,說他快三十的人了工作不好好工作,連個對象也不找,對面經常推着車子去菜市場賣瓜的那個叔叔也在幫腔。
賣瓜叔叔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別人像你媽這麽大的時候,孫子都能打醬油了,你還連個對象都沒有,不應該啊不應該。”
好像是喬姨的兒子在反駁,是一道有些低沉但帶笑的聲音,他說:“這不是還沒遇到喜歡的嗎?遇到我肯定就娶回來了。”
有一輛自行車的聲音經過,上早課的初中生笑了聲:“我們班同學一大半都有對象了,喬哥你咋還沒有啊?”
外面吵吵鬧鬧的,江寄厘也睡不着了,他從衣櫃裏翻出一件比較寬松的白T恤,洗漱了下便下了樓,打算饒一條街去吃個早飯。
前腳還在吵的幾個人,江寄厘剛一下去,聲音便瞬間收了。
好幾道視線看了過來,江寄厘有些不好意思,挨個打了招呼。
“喬姨,喬哥,明大爺,早上好。”
明大爺招了招手:“小江早上好,吃早飯去啊。”
江寄厘點頭:“嗯,大爺吃了嗎?”
明大爺:“早吃啦,不過你喬大哥好像還沒吃,他剛從東邊碼頭那邊回來。”
江寄厘轉頭回去,笑了笑:“要一起嗎?”
喬縱蜜色的臉瞬間漲紅了。
喬姨罵了聲:“看你那點出息,人小江不就是長得好看了點嗎?不知道的以為你見了男朋友呢。”
喬縱更不好意思了,他撓着頭:“去後街的包子鋪嗎?”
江寄厘:“嗯。”
其實喬姨也沒吃早飯,但喬姨鐵不願意當那個電燈泡,見江寄厘朝她看過來,忙擺着手說:“你們去吧,我也早吃了。”
兩人這才離開。
喬姨和明大爺兩個人各從家門口探出一個腦袋來,望着一高一矮兩個身影。
明大爺感嘆道:“挺配。”
喬姨:“放屁,我家那不成器的哪配得上人小江,小江一看就是大城市過來的,一股子少爺氣,我家那個泥溝溝裏長大的,哪能搞得了一塊。”
明大爺“啧”了一聲:“那真要小江進你的門你還能不願意?”
喬姨:“我當然願意,看人小江願不願意。”
兩個人又聊了會就各幹各的了。
小鎮上氣候比較适宜,早晚溫差都不大,這個點出來江寄厘也只穿着T恤和短褲,露出了瑩白的胳膊和小腿。
喬縱視線時不時掃過他纖細的脖頸和精致的側臉,越看臉越紅,到包子鋪的時候人都快冒煙了。
江寄厘好像沒察覺到,早餐上桌後就開始慢悠悠的啃包子。
喬縱忍不住起了個話頭:“你就吃那麽點嗎?”
江寄厘懵懵的“啊”了一聲,随後道:“不是,我最近胃口不太好。”
喬縱點了點頭,戳了戳他那邊的五個包子,話題瞬間就被聊死了,他只能埋頭吃飯。
“早上喬姨又催你婚了?”
猛然聽到青年溫柔的聲音,喬縱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許久才嗯聲點頭。
“我媽一天能催八百回,沒辦法,除非我立馬就領個對象回家。”
江寄厘笑了聲:“喬姨是看明大爺的孫子滿街跑,也羨慕了。”
喬縱沒咋聽見這句話說了什麽,就看到了對面青年漂亮的晃眼的笑,他一口包子嗆住,狠狠咳嗽了起來。
江寄厘禮貌的遞了杯水過去:“慢點吃。”
喬縱的臉又雙叒叕紅成了猴屁股。
他心裏默默的想,看來以後是不能和這個人一起吃飯的,他根本就吃不下去,全顧着看人了。
江寄厘當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吃過早飯後他就收拾着去了琴行,早早幫忙開了門。
昨天給他打電話的是琴行的老板邵維,年紀輕輕自己在小鎮創業,剛過三十就有車有房,就是莫名其妙特別粗心,總是丢東西,江寄厘沒來的時候他好幾次都把自己鎖外面,經常大早上喊開鎖匠過來開門。
而江寄厘來了以後他就沒這個擔憂了,江寄厘性子細,別人想一步他能想十步,所以邵維經常把各種重要的東西交給他保管。
有一次江寄厘開玩笑說:“不怕我卷着你的東西跑路啊?”
邵維順着他的話頭:“卷呗,卷走了你給我當老板娘。”
江寄厘沉默良久,然後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告訴了他。
現在男人懷孕不是什麽新鮮事,但邵維還是驚得手裏的瓜都掉了。
盤問了幾圈孩子是誰的都沒問出來,他也就放棄了,最後給他信誓旦旦的說:“雖然我不能給你孩子當親爸,但我能給你孩子當幹爹。”
江寄厘被逗笑了。
邵維這個人很講義氣,對他也很照顧,所以江寄厘并不惱他開自己的玩笑。
琴行一樓是鋼琴補習班,江寄厘是這裏唯一的老師,但邵維給他開的是雙倍的工資,說肚子裏那個也算一個,江寄厘這個時候确實需要錢,也就沒有怎麽矯情。
七點的時候邵維來了琴行,還給他帶了杯熱牛奶。
江寄厘接過來後道了謝,慢悠悠用軟布擦着一樓的鋼琴。
八點時,補習班的小朋友們就開始陸陸續續的來了,江寄厘在門口等着,小豆丁們都高高興興的跑進來,排着隊跟他說:“江老師早上好。”
有時候說着說着還能比起賽,吊着嗓子比誰嗓門大,于是整個琴行都是此起彼伏的“江老師早上好”。
邵維在旁邊搭腔:“怎麽不說邵老師早上好啊。”
然後小豆丁們又開始你一言我一語的說“邵老師早上好”。
安排小朋友們坐好後,邵維突然輕輕撞了下他的肩膀,江寄厘回頭,邵維小聲附在他耳邊道:“我尋思有個學生的家長好像是看上你了,就那史曉佳的叔叔,之前都不見他來,打從上周二見了你一次後,天天往琴行跑,你看,現在還在外面呢。”
江寄厘被他神神叨叨的,弄得一頭霧水朝外看去,這一看不打緊,果然有個人在窗戶外盯着他。
看起來年紀不大,頂多上大學。
江寄厘蹭了下鼻尖,收回視線:“快得了吧,人家年紀還小呢。”
邵維笑得很欠打:“說明你老少通吃,欸,說實在的,你這樣我更好奇你前男友是誰了,你就給我說道說道呗,是不是特別帥,要不就特有錢,不然我想不到你能看上什麽人。”
江寄厘視線垂下,繞開了這個話題:“上課了。”
每次一提到這個話題江由就回避,邵維也讪讪的不再說了。
他心想,他什麽時候這麽招人不待見了,哪壺不開提哪壺,搞不好江由的前男友不是什麽有錢人也不是什麽帥哥,人這麽避諱,極有可能是個pua的大渣男。
不然他想不通什麽人能讓自己男朋友懷着孩子就逃跑了。
他心裏又想,搞不好還家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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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城,南區大宅。
江寄厘走了以後,林齊唯一的念想就只剩下了蟲蟲,他覺得自己無論如何也得找到蟲蟲,然後替江寄厘照顧好它。
但是連着找了半個月依然沒有任何蹤影。
林齊開始沒日沒夜的找貓,直到有一天,他正好撞到了歸家的戎缜。
戎缜掃過他手裏的東西,貓咪鈴铛和貓咪罐頭。
他眯了眯眼:“怎麽回事?”
林齊把貓咪丢了的事情說了一遍,就見戎缜的臉色逐漸陰沉了下來。
他丢下一句:“讓程嚴立刻馬上給我送一份江寄厘的死亡鑒定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