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chapter43 他說愛他

第43章 chapter43 他說愛他

戎缜已經記不清楚這是他第幾次做這個夢了。

夢裏青年的五官模樣極為清晰,每次都在勾着他的脖子撒嬌,眸中驚惶不再,而是充滿愛意的望着他,眼神和嗓音都軟成了三月的春水。青年靠在他肩頭,溫柔乖順的喊他“先生”。

戎缜輕撫着他的後背,他便擡頭慢慢吻他的下巴和喉結。

周遭的環境是完全模糊的,但戎缜卻清清楚楚的知道,這裏是在南區大宅,是江寄厘離開他前他們最後溫存的那段時光。

夢裏的他在反複對懷裏的人說:“不要離開我。”青年彎着漂亮的笑眼,趴在他的胸口說:“先生,我不會離開您的。”

虛無而光怪陸離的夢境裏充斥着他從未感受過的暧昧,那種令人骨頭發酥的纏綿愛意讓他沉溺,他們耳鬓厮磨,呢喃着最私密的情話。

青年在極盡所能的讓他開心。

戎缜聽到自己說,他愛他,他離不開他。

“我也愛您。”

突然,眼前的畫面出現了巨大的裂縫,所有溫情與愛意在一瞬間破碎,天旋地轉之間,他聽到了青年驚恐的哭喊,那些聲音嘈雜而混亂,穿越過去的時間,一道又一道兜頭砸來。

是陽臺上的那次。

青年恐懼得渾身顫抖,他哭着道歉:“對不起,先生,我錯了,對不起……”

是在車上的那次。

他瘋狂掙紮着:“不要!求您!我不要,您放了我吧……”

是青年被壓在鋼琴上的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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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流着淚說:“對不起,我又惹您生氣了。”

青年像是一只被驚怕了的鳥雀,自己把自己關在籠子裏,他除了流淚便是道歉,所有的活潑與生氣都被磨得一幹二淨。他的靈魂在日複一日的恐懼中變得死氣沉沉,而同樣消失的,還有他那些沒來得及宣之于口的年少愛意。

如同幻燈片一般,那些畫面在戎缜面前一遍遍播放。

初見他時,青年按捺着雀躍,如同小鹿一般的眼睛觑着他小聲說:“您好。”戎缜想走下去,走到他身邊把他攬進懷裏,吻着他說愛他。

新婚之夜時青年勾着他的脖子,整個人羞得通紅,在他耳邊呢喃帶着他名字的親昵稱呼,他學着自己聽到過的那個叫法,羞澀的吻着他的耳朵小聲說:“阿缜。”戎缜想回擁他,回吻他,告訴他自己很喜歡這個稱呼。

每次歸家,青年都乖巧殷勤的替他脫下外套,換上居家的拖鞋,挽着他的胳膊笑道:“先生,辛苦了。”戎缜想抱住他清瘦的腰肢,和他纏綿着擁吻,訴說離別一天的愛意。

他想告訴每一個時間縫隙裏的江寄厘他愛他,而不是拿他當一個調笑的玩具,不是把他扣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不是将他狠狠甩開。

但這個夢境裏戎缜無能為力,仿佛是特意來懲罰他一樣,他像一個旁觀的第三者,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這荒唐的一切。

他又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冷漠而陰沉。

“給你十秒鐘,你不過來,我就把你丢下去。”

“江寄厘,你配嗎?”

“不過是一個下賤的情人,有什麽資格對我提要求?”

這些聲音有如實質,在他身上戳出一個又一個血洞,他痛苦得快要發瘋,夢境裏罩來的都是滅頂的悔恨。

青年在他面前幹嘔的臉色蒼白,清瘦的身體打着哆嗦。

他想說“對不起”,也想說“我愛你”,可随之而來的就是一場洶湧驚駭的大火,青年就那麽被卷了進去。

他沖進火海想把人拉出來,卻發現對方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戎宅。

二樓角落的次卧裏,滿室昏暗和壓抑的低沉,這天晚上是個陰天,厚厚的雲層把月亮遮得嚴嚴實實,透不進一點光來。

柔軟的TRECA大床上,男人側身抱着一床香槟金色的被子,他的襯衫扣子全部解開,散散的從腰上滑下去。

胳膊緊了緊,他氣息有些不穩,帶着剛從夢裏驚醒的躁意。

“厘厘……”

戎缜低頭在被子間輕嗅,整張臉都埋了進去,然而他并沒有嗅到自己滿意的氣味,有些急躁不耐,索性掀開了被子。

裏面赫然裹着一本相冊,還有各種各樣細小的東西,幾張寫了字的便簽,用了一半的護手霜,一串五顏六色的星星手鏈和奢侈的藍寶石手鏈,還有一件純白潔淨的裏衣。

他體內升起一陣陣火熱的難耐。嘴裏不斷呢喃着那個名字,然而這并不是什麽能解毒降燥的良方,這是能将他燒成灰燼的一簇烈火。

戎缜呼吸越來越急促,精神繃到了某個臨界點,突然,他起了身,拿着那件幹淨的裏衣走進了浴室。

-

之後的幾天,戎缜的情緒都異樣的陰沉煩悶。

程嚴知道他想去某個地方,但似乎明裏暗裏被什麽東西牽制住了,他只是像一只籠中的野獸一樣狂躁暴怒,卻并不試圖沖開枷鎖,就那麽主動被困着。

這次連程嚴也不懂他了。

時間飛速走過,很快來到了九月底,戎家內部也開始了一場……怪異的忙碌。

因為十月三號是廖楹老夫人的忌日。

如今戎家能說得上話的長輩并不多,戎老太太勉強能算一個,雖然那五年她的一些實權已經被戎缜架空的幹幹淨淨,但威望依舊,當然也可以說是,她是戎缜的母親,戎缜給她幾分面子,其他人也要給她幾分面子。

戎老太太年輕時的腌臜事做的不少,是個明眼人都知道她是怎麽坐上的這個位置,但誰都不說。早年戎老太太并不願意因為廖楹老夫人的事低頭,哪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也依舊我行我素,一直到老了,到了半身入土的年紀,她才恍然有些懼怕那些虛無缥缈的神神鬼鬼。

年輕時不相信宿命輪回,老了想起自己做過的虧心事才開始擔心半夜鬼敲門,于是這兩年每到廖楹老夫人的忌日,她便要大張旗鼓辦一次,昭告天下似的。

小老婆祭拜死了的大老婆,這在淮城其實不算是什麽不得了新鮮事,尤其是在戎家,那些事情在上流圈子裏都不是秘密。

戎老太太要辦,那戎家就辦,畢竟廖楹是戎老先生的原配夫人,總歸挑不出什麽太大的毛病。

戎缜不關注這些烏糟糟的事情,但不可避免,總會有不長眼的礙到他跟前來。

程嚴站在書房裏,猶豫着說道:“先生,老太太想讓戎總回國。”

戎缜背靠着座椅,沒說話。

程嚴又道:“戎總這次出車禍傷得不輕,整條腿都殘了,老太太是想讓戎總回國療養,哪怕等他腿好得差不多了再出國也行……當然,老太太說了,這個還是要看您的意思。”

後面這句話就是很沒用的補充,戎桦到底能不能回國當然是戎缜說了算。

但老太太這麽多此一舉其實就是暗自擺明态度,她想讓戎桦回來。

戎缜把玩着一個打火機,咔噠一聲,火苗竄起。

他垂眸安靜看着。

戎桦之前幾次申請回國都被灰溜溜打了回去,上次戎缜更是直言,如果戎桦敢回來,他就打斷他的腿。

現在倒好,不用戎缜動手,戎桦就已經成了殘廢,不知道該說戎桦是誠意滿滿還是該說他膽大妄為自以為是。

他以為他殘了戎缜就會放下防備饒他一命。

“咔噠”一聲,打火機被合上了。

戎缜輕飄飄道:“那就讓他回來吧。”

程嚴直覺戎缜心情更糟糕了,他垂頭應了聲:“是,先生。”

中途戎缜并沒有回過老宅,一直到廖楹老夫人忌日當天,他才屈尊回去了一趟。

墓園裏站着許多人,大家都心思各異的站着,目光時不時落在前面假裝垂淚,用手帕擦着眼角的戎老太太,以及坐着輪椅面色憔悴的戎家老大戎桦。

這場肅穆的祭拜并不比戎老先生當時的排場小,但姍姍來遲的家主卻将态度擺在了明面上,他沒興趣陪他們玩這場表演般的哭喪過家家。

祭拜已經過了一半,戎缜才進了墓園,但沒有人敢對他提出什麽意見,他邁步進來,戎家的晚輩長輩都恭敬的點頭喊“先生”,其他來參加忌日的人都喊着“戎先生”,聲音此起彼伏,戎缜最終站在了前面。

戎老太太收起手帕,對戎缜點頭:“你來了。”

輪椅上的戎桦有些怕他,當年在老宅祠堂那一遭已經讓他肝膽俱裂,所以即使眼前的人比他小四歲,即使他是哥哥,他也不敢放肆。

戎桦:“戎先生……”

然而他話音剛落,就聽“轟”的一聲,戎桦毫無防備的被戎缜踹了出去,連人帶輪椅翻到在地上。他痛苦得慘叫了一聲。

周圍一片驚叫,老太太吓得當場就頭暈目眩,被人扶住走到了一邊。

戎缜眼神都沒動一下,他高高在上的俯視着地上的人,涼薄又冷漠。

“我聽說你剛回國好像沒什麽趁手的工作,挺巧,老宅這邊還缺幾個看狗的傭人,不如就由你代勞吧。”

很多人倒吸一口涼氣,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侮辱。

戎桦起初沒吭聲,直到戎缜走過去,一腳踩上了他傷着的那條腿,低聲道:“既然回國了,那就收收心,好好享受國內的生活。”他把“享受”兩個字咬的極重。

實際上誰都聽得出來這是句不輕不重的威脅,意思就是讓他夾着尾巴做人,別妄想自己配不上的東西。

戎桦垂下眼,對于這個弟弟實在是怕得戰戰兢兢,加上腿上極疼,他嗓音都帶着哆嗦:“是。”

之後戎缜只在墓園待了一小會就離開了,他本就不是為了參加廖楹老夫人的忌日,自然不給什麽狗屁面子。

戎桦在墓園裏被踹了這麽一腳,不僅被踹進了醫院,就連為數不多的那點尊嚴也被踹沒了。整個淮城的人都知道他在戎缜面前連個屁都不敢放,還被戎缜安排去伺候老宅的狗。

老宅後院。

輪椅滾動在鵝卵石的小路上發出卡拉卡拉的響聲,一個年輕男人在後面推着,邊走邊畏懼的掃着周圍幾個監視的人。

“大哥……”戎謹嗓音壓得很低,“你這……你這還得多長時間啊,總不能一直在這養狗吧。”戎謹自從當年那件事過後,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一般,從以前那個膽大妄為一點就着的草包變成了一個收斂的慫包。

他當年确确實實是被戎缜吓瘋了,之後的半年他都沒敢出過門,生怕被戎缜一個興起不知道怎麽就搞死了,他惜命得很,所以完完全全把自己當成了一個透明的廢物。

現在說話也是撿着最穩妥的說。

而戎桦聽了這話,只笑而不語。

戎謹又鬼鬼祟祟觑了眼跟着的人:“其實養狗也還不錯,老宅這幾條杜賓犬都是寶貝,二哥就喜歡養狗,你到時候挑一兩條不錯的給他送過去,二哥一高興說不定就不讓你幹這個工作了。”

戎桦:“你說得也對。”

戎謹和他閑聊了一段路,左右不離關心他這個大哥,但等到戎桦真的開始喂狗時,他跑得比誰都快。

戎桦嗤笑一聲。

此時,桐橋鎮。

江寄厘把整個家裏都翻遍了也沒找到自己那串手鏈,他記得自己哪次洗澡好像摘下來放到了某個櫃子上,後來忘記及時戴到手上,再想起時就沒了蹤影。

起初他懷疑過戎缜,但是時間有點對不上,珞珞送他手鏈的當天晚上戎缜就已經離開了桐橋鎮,而那串手鏈他從頭到尾都戴在手腕上。

江寄厘有些急,又翻箱倒櫃的找了一遍,但還是無果。

手鏈沒找到,反而讓他注意到貼在家裏很多地方的便條沒了,那些便條有些是江崇給他寫的,有些是江寄厘給江崇寫的,都是一些小提示。

江寄厘認真比對着看了下,發現沒了的便條都是他寫的便條。

他後背竄起一陣雞皮疙瘩。

正好江崇過來,他猶豫了下,抱着最後一點微末的希望問道:“早早……貼在家裏那些便條是你撕掉了嗎?”

江崇蹙眉:“沒有,我以為是你撕掉了。”

江寄厘腿有點軟。

他顫着手翻找了一圈,發現家裏不止丢了便條和手鏈兩樣東西,而更讓江寄厘驚懼的是,所有那些丢掉的東西,都和他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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