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chapter44漁翁得利(修)

第44章 chapter44漁翁得利(修)

林齊接手了戎宅管家的一半工作,以前程嚴負責的很多事情都變成了他要操心的日常。戎宅傭人對他的稱呼也從“小林先生”變成了“林先生”。

傭人們心裏都跟明鏡似的,知道他接管程嚴的工作只是時間問題,程嚴平時對他極盡嚴厲也不過是為了鍛煉他,沒人會覺得小林先生做錯事被程管家在花園罰站一整夜是因為厭惡他。

他們都明白,程嚴很護着這個養子。林齊自己也明白。

當年他暗自做的那些手腳程嚴都知道,而且事無巨細,程嚴常年跟在戎缜身邊辦事,在戎家的權力僅次于戎缜,那些戎缜懶得過目的人和物,都被程嚴捏在手裏,他同樣可以決定很多人的生死。

其中就包括林齊,一條養在戎家的不那麽忠心的狗。

戎缜身邊多的是甘願給他辦事的人,其中不乏聽話機敏的,但并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得到戎缜的信任,所以對于他們來說,聽話不是他們最大的價值,能被戎缜信任才是。

而林齊被程嚴發現的那一刻,他的價值就已經岌岌可危,因為程嚴是絕對忠于戎缜且被戎缜信任的一個人。

林齊都知道,但他不後悔自己做出的選擇,他做好了一切準備等待着先生的暴怒,可并沒有,他等來的是程嚴的耳光。

一個,兩個,三個……

程嚴的目光冰冷而陌生,打一個耳光就問他一次:“你到底是給誰辦事的狗?”

林齊嘴裏的血已經流到了胸前,他起初不肯回答,但他不說話程嚴下手便越狠,直到他說出那個人:“先生。”

他說:“我是給先生辦事的狗。”

但程嚴依舊不停手,他不斷的問,不斷的要林齊回答,他要林齊把這句話刻在骨頭裏,響亮的耳光不斷響起,直到林齊自己都記不清楚自己說了多少遍的時候,程嚴才停下。

他每個字都是警告和威脅,語速慢而清晰:“如果今天是先生站在這裏,你就不是挨幾十個耳光能逃得了的。”

林齊嘴裏鼻腔都是血,他遲緩的點了點頭:“是。”

Advertisement

“不要越界管先生的私事。”程嚴聲音壓得極低:“別說他本就是先生一個人的玩具,就算那是你的,先生要,你也得拱手讓出來。”

“擺正自己的位置,再有一次,你就去先生面前請罪。”

林齊低着頭:“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一部分事情,但其實也并沒有完全懂。

比如他不懂,明明他已經暗中做手腳這麽久,明明程嚴早就已經發現了他,為什麽程嚴偏要等這麽久才來警告他,為什麽程嚴不在第一次發現的時候就及時阻止。

為什麽他也要放任夫人在外面躲這麽久。

比如他不懂,明明程嚴是可以查到一些蛛絲馬跡的,但他卻把那些消息一次又一次放過,甚至故意做的天衣無縫。他做得極為自然,如果不是林齊也在辦這件事,他也會以為程嚴是真的查不到夫人的任何消息。

先生被病症折磨得發了瘋,他不經手這件事,所以這件事的可操作空間才這麽大。

明明在這件事上,他們都不是那麽忠心。

林齊不清楚程嚴的想法,但他們卻都心照不宣,他們依然是先生最忠心的狗,只是在替先生撕咬別人的時候,稍稍的,不那麽明顯的松了下嘴,放跑了那個已經遍體鱗傷的人。

他接手了戎宅的很多工作,盡心盡力沒有任何雜念,有時也會替先生做一些事情,而越做他就越心驚,他逐漸了解……不,他本來就了解先生的性格和手段,如果是先生經手這件事,如果先生在這件事上足夠冷靜,如果先生真的只是恨極了夫人,那夫人絕對逃不了多久就會被抓回來。

先生不過是……同樣被感情沖昏了頭腦。

林齊再明白不過先生的那些表現,他在大宅裏的很多地方發現了一些和這裏格格不入的東西,比如寫過的便簽。林齊認得江寄厘的字跡。

以前江寄厘在大宅上珠寶鑒賞和品酒課的時候有一個厚厚的筆記本,林齊見過無數次那一頁頁整齊隽秀的字體,都說見字如面,和江寄厘的人一樣,他的字也寫得非常漂亮。

所以林齊第一次在大宅發現那些便簽的時候就認了出來,那都是夫人親手寫的。

門口的櫃子上寫着:換鞋!帶鑰匙!

後面還跟着一個很可愛的簡筆畫。

林齊知道這絕不可能是夫人特意寫給先生的,先生不需要這種東西,夫人也不會寫,那就只有一種可能,這都是夫人自己用的。

戎宅廚房裏那一排奢華冷調的冰箱上也貼着:草莓牛奶過期倒計時,快喝掉!

長長的大理石餐桌上貼着:用過的隔熱罩要及時清洗。

全都是生活中最細枝末節的小事,林齊幾乎能透過這簡單的幾句話看到青年在另一個地方的生活狀态,是可愛的,也是鮮活溫暖的,是林齊從未見過的模樣。

但林齊并不敢碰那些便簽,因為每一張貼了便簽的地方,都是先生經常去的地方,先生似乎也在苦苦尋找着那一點微末的鮮活的蹤跡,總是靜靜的盯着那一張小小的字條走神,他無法把江寄厘再帶回這個冰冷的地方,于是只好把那些沾有江寄厘氣息的東西放置進來,假裝青年曾經在這裏無憂無慮的生活過。

現在的林齊無疑是忠心的,但他依然忍不住覺得,是先生活該。

在這件事上,林齊大部分時候都權當自己眼瞎,哪怕他看到先生經常眷戀的輕吻相冊上的照片,哪怕先生會一次又一次缱绻的叫着那個名字自言自語,他都當看不見。

直到那天,先生突然要他去買一些東西,一些廉價的五顏六色的星星紙,林齊也沒有多問,只确認了一下就離開了。

他本以為他依然可以當作視而不見,誰知他買回來後,先生卻難得的沒有讓他出去,先生拿出一串手鏈,問他會不會疊這種星星。

林齊看了下說:“以前疊過。”先生便要他教他。

林齊疊了一次戎缜就會了,他比對着那條手鏈上星星的顏色,原模原樣複制了十顆一樣的,不過這十顆星星并沒有再用廉價的繩子穿起來,而是用了一個白金手镯,手镯本身特別纖細,只有接觸的地方有兩個圓鈍的小球。

漂亮是漂亮,但穿上星星後就有種不相匹配的割裂感。

就像他看到先生這樣高高在上的人有一天居然會碰這種東西一樣割裂。

林齊恍惚的想,先生似乎變了很多,和五年前比,和找到夫人之前比,先生都變成了完全不同的樣子。

這天之晚上戎缜就離開了淮城,林齊知道他去了哪裏,那也是他日思夜想的地方,只是程嚴在時時刻刻盯着他,他不能去,程嚴也不會允許他去。

桐橋鎮。

江寄厘自從上次發現自己丢了很多東西後,整個人便又有些焦慮的睡不着覺,這段時間他明明沒有再見過戎缜,那那些東西都是什麽時候丢掉的,江寄厘後背發涼不敢細想,也不敢和江崇多說。

他像一只屯東西的倉鼠一樣,不放心的把自己所有的東西都鎖進了卧室的抽屜櫃子裏,晚上也會一遍遍确認自己的房門是鎖上的,甚至窗戶都用一盆長得比較高的常青樹擋住了,鑰匙他只給江崇留了一把。

江寄厘已經好幾天沒有睡踏實了,導致他白天精神一直都不太好,這天他和邵維帶琴行的小朋友們去廣場那邊表演,廣場人比較多,小朋友們又比較鬧騰,他一整天都在忙,到了晚上實在有些撐不住。

縱然再焦慮擔心,也還是睡了過去。

江寄厘這些年有個習慣,他不喜歡太昏暗的環境,就算是睡覺也一樣,所以晚上他總會開着床頭那盞光調溫暖的臺燈,把光的亮度調低一些,然後戴上自己的眼罩。

有些奇怪,但意外的讓他很有安全感。

他的眼罩是純黑色的,上面有兩個大大的凸起的卡通貓咪眼睛,貓咪瞪得兇兇的,仿佛是在替睡着的人監視周圍的動靜一般。

卧室的空調開的溫度有些高,他縮在被子裏熟睡,臉頰兩側被熱的帶起了些燥熱的淡粉色。

江寄厘今天其實回來得很早,廣場活動結束是下午五點左右,很多小朋友的家長當場就把孩子接走了,他們收拾完也沒有多待,邵維知道他的狀況,所以在天色還亮着的時候就讓他離開了。

晚上七點他和江崇吃完了晚飯,之後洗了個澡他就爬上了床,江崇知道他疲累,所以也不去打擾他,只自己回房間看書,中間過去給他倒了杯水。

江寄厘沒有看具體的時間,但他應該在八點以前就睡着了。

這一覺他睡得很沉,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他迷迷糊糊的翻了個身,感覺有些熱,他伸手往下拉了拉被子,但依然不太舒服,伸手解了兩顆睡衣扣子才覺得順上了氣。

在他又要睡過去的時候,突然,卧室裏響起一點細微的動靜,江寄厘睡得有些懵,只以為是江崇進來了。

他呢喃着叫了聲:“早早……”

沒有應答,就那一瞬間,他突然一個激靈清醒了,後背一陣發麻。

他拉住了被子,嗓音不自覺帶了顫抖,他叫了聲:“早早?”

依然沒有應答,剛才聽到的那些動靜也沒了,江寄厘急忙坐了起來,剛想要擡手把眼罩摘下來,床邊就陷了下來,江寄厘鼻尖湧入一股熟悉的味道。

這個味道太熟悉了,江寄厘這輩子都忘不了。

他整個人僵在了床上,一只略帶冰涼的手撫上了他的臉頰,而後緩緩向上,溫柔的摘下了他的眼罩。

江寄厘閉着眼睛,一動不敢動。

耳邊傳來那聲熟悉的聲音:“厘厘……”

眼淚已經盈滿了眼眶,他卻不敢睜眼,希望現在的一切只是一場夢,但臉上如此真實的觸感,男人的手指輕柔的從他的額頭一路向下,撫到他薄薄的眼皮,鼻尖,紅潤的嘴唇,他的睡衣領口解開了,露出了精致漂亮的鎖骨,男人的手指在上面流連片刻。

江寄厘帶了哭腔:“不要……”

男人擡手替他順着柔軟的頭發,說道:“我不碰你,乖,睜開眼睛,看着我。”

江寄厘咬着唇,睫毛顫了好幾下才睜開。

他并沒有直視眼前的男人,而是垂着眼眸,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男人黑色的絲質襯衫,柔軟的布料包裹着他寬闊的肩背和健壯的肌肉,擡手之間,江寄厘的鼻尖快要蹭上他的胸膛。

“寶貝,我太想你了。”

男人的聲音沉沉的,他看着眼前的人,還是剛睡醒時的樣子,後腦翹起一小撮頭發,他臉頰熱得粉紅,現在連眼睛也是紅紅的了,一副惹人憐愛的模樣。

戎缜把被子拉起來,将人隔着被子卷進懷裏,癡迷的嗅着他發間的香氣。

“厘厘。”他吻着青年柔軟的發絲,說:“我愛你。”

江寄厘被這句突如其來的話吓得狠狠抖了一下。

他掙紮着躲開他的吻:“我不需要……”

戎缜又垂頭吻他的臉:“我愛你,寶貝,你之前不是問我愛不愛你嗎?”

江寄厘不知道他為什麽突然說這些,整個人都驚得瞪大了眼,聽着男人一遍遍的說着“我愛你”,渾身都在發抖。

他不要這種愛。

戎缜攬着他纖細的腰肢,仿佛抓到了什麽解藥一般,那些将他困在過去的無邊夢魇,那些鑽心刺骨的滅頂悔恨,都在觸到青年的那一瞬間變得極淡,他在夢裏說不了的那些話現在都可以說,一遍遍的說,像是彌補。

他說:“厘厘,回到我身邊好不好?讓我愛你。”

江寄厘噙着淚不說話,是拒絕的姿态。

戎缜嗓音更低,幾乎帶了些讓人難以置信的哀求:“我不能沒有你。”他高大的身軀弓了下來,埋進懷裏的人頸間道:“我要瘋了,厘厘,我想你想的瘋了。”

“所以,是您拿走的嗎?”

江寄厘突然開口,他問的沒頭沒尾,戎缜卻知道在說什麽。

男人慢慢說着:“手鏈,便簽,護手霜,還有你的衣服……都在我的床上,寶貝,它們有你的味道。”

“你還給我!”

江寄厘越聽越覺得不可置信,他氣急了,又覺得羞得沒臉見人,他推了戎缜好幾下:“你還給我,把東西還我。”

“已經用過了,你還想要嗎?”

江寄厘不是傻子,他怎麽會不知道戎缜嘴裏的“用過”是什麽意思,他又羞又惱,氣得哽咽。

“變态……”

戎缜聽到這個詞低低笑出了聲,他承認道:“我是……厘厘,那件衣服上全是你的味道,現在沾了我的味道,我還想讓你的所有衣服都沾上我的味道,讓你也沾上我的味道。”

“你不要再說了!”江寄厘:“其他的我都不要,但是……你得把那串手鏈還給我。”

江寄厘:“那是琴行的小朋友送給我的,我弄丢了她會傷心……我不想讓她傷心。”

戎缜:“我帶來了。”

江寄厘本來垂着的眼眸立即看向了他,視線跟着他的手,看到他掏出一個精致的盒子,江寄厘:“我是說那條星星手鏈……”

戎缜打開盒子,黑色的絲絨內墊上靜靜躺着一串彩色的星星。

江寄厘還沒看清楚,戎缜就嘭的一聲蓋上了,江寄厘伸手想去拿,被戎缜握住了手。

他慢慢的蹭着他的手背:“吻我一下,我就還給你。”

江寄厘:“你……”

戎缜抵着他的額頭,輕聲道:“一下就好。”

“厘厘,求你了。”

江寄厘撞進了他深深的瞳孔內,那雙從來都是冰冷和陰沉的眼睛裏此時滿是壓抑的痛苦,像是一個引人深陷的漩渦,江寄厘撞進去,就再難逃出來。

這不對。

江寄厘不想心軟,他垂下眸不再看他,語氣有些苦澀:“那串手鏈本來就是我的,您不經過我的同意就拿走是您不對,您不能對我提要求。”

他說完,又小聲強調了一次:“不能,我不同意。”

“是嗎?”戎缜聲音很輕:“那沒辦法了。”

江寄厘聽到這句話謹慎了起來,他眼睛盯着那個盒子,他怕戎缜生氣把鏈子扯壞,畢竟之前他就要求過他把鏈子扔掉。

“戎先生……”

結果他剛一開口,一片陰影就壓了過來,戎缜扣住他的後腦,直接吻住了他的唇,江寄厘驚得心都差點跳出來,他推着男人胸膛的手一下撐到了床上,縮着身體就想往後面跑,結果他越跑男人逼得越緊。

他退一下男人就往下壓一分,最後他被徹徹底底壓在了床上。

戎缜仿佛要将他揉進骨血裏,死死将他禁锢在床和自己之間,咬着他的下唇。

江寄厘急得在他背上抓了好幾下,男人紋絲不動,他斷斷續續的哭道:“放開我……瘋子……你放開我!”

戎缜充耳不聞,江寄厘怕得腦子發懵,他記得左邊的抽屜裏有一把剪刀,他拼命躲着往後退,一直退到胳膊能夠到抽屜的地方。

戎缜掀了下眼皮,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但并沒有阻止。

江寄厘胡亂拿出剪刀,氣息混亂的威脅:“我……我真的會動手……”

戎缜吻得更深了。

江寄厘顫着手,他沒有刺向戎缜,而是突然逼到了自己脖子前,冰涼鋒利的剪刀将冷白的皮膚壓得凹陷,他發了狠還要用力,已經劃開了一個小口。

戎缜動作停下了。

“別逼我。”江寄厘眼睛通紅,但語氣變得非常堅定。

“我不逼你……”戎缜撐起了身體:“把剪刀放下,聽話。”

“你把手鏈還給我……然後離開我家……”

戎缜眸色深沉,松開了他:“好。”

他又打開那個盒子,說:“厘厘,我幫你戴上。”

“不要!”

青年倒在床上,睡衣淩亂,手裏還拿着一把剪刀,明明是狼狽至極,卻讓戎缜的心狠狠抽疼了一下,他聲音有些啞:“那你自己戴上。”

他把盒子遞給了江寄厘。

青年一把拿走,然後躲到床上離戎缜最遠的角落,打開盒子,他急忙從裏面拿出手鏈想檢查一下有沒有壞,但剛拿出來就發現了不對勁。

這條鏈子不一樣。

江寄厘反複的查看着,穿着星星的不是那條簡單的繩子,而是一個白金手镯,不對,星星也沒有這麽新,珞珞送給他的那串手鏈星星的邊角已經磨損了。

這不是他的那條。

江寄厘:“不是這條……你把我的手鏈弄到哪裏了?”他死死攥着盒子,看着站在床邊沉默的男人。

“這是我折的。”

“我不要!”江寄厘小聲哭了:“你把那條還給我!”

卧室的房門反鎖得嚴嚴實實,窗簾也拉着,這裏的動靜幾乎不會被人聽到,但江寄厘還是拼命壓着聲音,哭得委屈又可憐。

戎缜沉聲又說了一次:“這是我送給你的。”

江寄厘根本不聽:“我要我的那條!”

戎缜的太陽穴狠狠跳了幾下,心裏湧上無數暴戾的燥意,他強迫自己壓下去,但還是沒忍住話裏的情緒,他說:“扔了。”

江寄厘的眼淚大顆大顆掉了下來。

“王八蛋……”

戎缜的眼神更冷。

江寄厘突然動手那串星星全部扯了下來,紙折的星星本就脆弱,就算是好好的愛護着沒幾天也會被磨損的壞掉,現在如此大力的拉扯,星星瞬間就散開了,滾成了一條打着彎的長條。

他一個都沒放過,全部拽下來,然後朝着戎缜扔了過去,扔在了他的胸口處,撞擊一下又撲簌簌落在地上。

一團廢紙,的的确确變成了戎缜口中的“垃圾”。

江寄厘把镯子和盒子也扔了出去。

他氣得完全不計後果,全部砸在了戎缜身上,他說:“我恨你,我讨厭你,你不要再來找我了……”

男人沒有說話,他慢慢彎腰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攥在手心裏。

他說:“厘厘,不可能,除非我死。”

江寄厘整個人都有些崩潰,他縮在床頭邊上不說話,許久才道:“……那你去死。”

卧室內除了江寄厘的哭聲再沒有任何聲音。

他說完這句話其實有些後悔,他不是希望戎缜去死,他只是希望他不要再來糾纏他了,他不喜歡。

他只要想到戎缜可能每天晚上都這樣在他面前看着他,他就怕得渾身發抖,甚至有些生理性的反胃,他完全想不到戎缜到底是怎麽進來的,所以才更害怕更抗拒。

最安全最溫暖的家被另一個人來去自如的占據,他不能接受。

而戎缜嘴裏的那些愛,他也完全不想要。

江寄厘有時候會覺得,戎缜和他可能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物,他們理解的愛從來都不是一個意思,戎缜說的愛是占有是傷害,完全不顧及他的意願,但江寄厘想要的愛是包容和尊重,是戎缜總覺得廉價和上不得臺面的那些垃圾。

他就是想要逃離上流社會的牢籠,他就是想要最簡單的柴米油鹽醬醋茶,他不喜歡三個億的手鏈,也不喜歡幾十個億的中式豪宅。

他讨厭極了戎缜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樣子,他讨厭這種不平等的關系,他不是玩具,不是情人,不是任何人想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東西。

戎缜說:“我死了,誰來愛你。”

江寄厘滿眼淚水的笑了,他沒有再說話,只沉默着就已經足夠諷刺。

戎缜把那些散成長條的星星放回盒子裏,咔噠一聲,重新蓋上了。

“你乖乖的,下次我給你重新做一條。”

江寄厘一言不發。

這場亂哄哄的鬧劇從戎缜離開後戛然而止。

江寄厘再也沒有半點睡意,夜色更加安靜深沉。

回到淮城後戎缜便把自己關進了那間次卧,第一天沒有任何動靜,戎宅甚至沒人知道他已經回來了,第二天房間裏開始傳來砸東西的聲音,程嚴阻止了所有要上二樓的人,第三天又安靜下來了,整個大宅都是讓人惶恐的死寂。

第四天戎缜從那間次卧出來了,他面上沒什麽表情,胳膊上的鮮血順着手指往下淌,就在所有人都噤若寒蟬的時候,戎荞來了戎宅。

她懷孕了,是特意來拜訪的。

戎荞心底很高興,這件事目前只有當時檢查時陪在身邊的白禦星知道,她差不多是第一時間來把這件事告訴她二哥的。

她心思簡單,結婚後對戎缜也沒有以前那麽怕了,加上有江寄厘那層關系,總覺得更親近了些,她想着她二哥現在也是當父親的人,便很想把消息告訴他。

但是她不知道,懷孕這個話題現在在戎宅也屬于一個禁忌。

程嚴知道其中緣由,他在一旁有些膽戰心驚,所幸戎缜聽到這些消息并沒有太大的反應,他只随口問了幾句,戎荞便竹筒倒豆子一般都說了。

她說孕早期的各種症狀都挺明顯,她經常幹嘔吃不下飯,白天頭昏腦脹的,還說自己小腿有些水腫,天天身體都不舒服。

說這些的時候白禦星還在一邊幫她揉腿,白禦星身上挂着各種各樣的東西,有戎荞的水杯,還有給她随身攜帶的零食,逗悶的小玩具等等,看戎缜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白禦星笑着解釋說懷孕前三個月是孕婦最危險的時期,很容易流産,所以要細心照顧。

戎缜移開了視線,不多時便讓程嚴送客了。

程嚴注意到,先生的頭痛症又犯了。

-

某家夜總會包房裏。

方榮山正在和幾個人商談着什麽,那幾個人的五官都很有地域特點,看着像是東南亞人。

角落裏的方闵擡眼看着,過了會翻了個白眼,不知道嘀咕了句什麽,然後從胸前的口袋裏摸出一根煙點燃了。

他眯着眼睛安靜的抽着。

方榮山不知道什麽時候談完了事情,那幾個東南亞人悄悄的來了這裏,又悄悄地離開了。他看着角落裏抽煙的兒子,走過去狠狠把他的煙打掉了。

“你少碰這個玩意兒!”

方闵煩躁的瞪了他一眼:“抽兩根又不會出事,我試試怎麽了?”

方榮山更煩躁,在地上還燃着的半根煙上踩了幾腳,擰滅了。

“兩根不會出事,三根呢,四根呢?讓你別抽你就別抽,廢話那麽多,我還不是為了你好。”

方闵更無語了,他拍拍手站起來:“為我好,你也好意思說,當年這種煙又不是沒在南區流行過,後來牽頭的幾個人都是什麽下場你知道嗎?就那個孟四,別說他了,他老婆孩子都……”

“算了,你愛幹什麽幹什麽,我不管你,我幹什麽你也別管我。”

方榮山陰沉着臉,過了會突然笑了:“這次又不是我們牽頭,是他戎家人自己牽的頭,跟我們有什麽關系。”

方闵:“你幹什麽了?”

“沒幹什麽,只不過有人已經幫我們找好了替死鬼,這樁買賣穩賺不賠,我們和秦家不一樣,我們現在搖搖欲墜,最缺的就是錢,這種生意來錢最快效率最高。”

方闵皺了皺眉:“誰幫你找的替死鬼?你別被人算計了。”

“秦琮。”

方闵又坐回了沙發上,他聽到是秦琮,多少放心了點,畢竟他給秦琮當了一段時間的床邊,這神經病總不能立馬翻臉不認人。

他說:“他不是不摻和這件事嗎?現在又是什麽意思?”

方榮山:“他說不摻和你就信?”

方闵當然不信,他又不是不知道那個神經病什麽德行,秦家現在都被戎缜逼成了落水走狗,他還有心思四處點火。

方闵就是不太明白他想做什麽。

他說:“他找的替死鬼是誰?”

方榮山:“戎桦。”

此時,在另一邊的一家醫院裏。

一個男人正在自己推着輪椅在走廊前進,旁邊跟着一個高大的男人。

“方家現在狗急跳牆,他們可是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的,那批煙五年前就在南區鬧過一陣,你知道孟四和劉長明是什麽下場嗎?”

男人眼鏡後狹長的眼眸眯了眯,搖着頭“啧”了一聲,什麽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你也清楚戎缜最恨別人在他眼皮子底下找事,還是這種他明令禁止過的事情,一旦方家把你推出去,別說你這條腿了,戎總,你這條命也難保。”

輪椅上的人手指蜷在一起,眸內閃過一絲狠厲:“方家不就是想把方氏再扶起來嗎,犯得着這麽麻煩?”

秦琮:“戎總,我覺得我和你想到了一塊。”

戎桦推着輪椅的手猛地停住了:“替死鬼我是不可能當的,方家想死,我最多送他們一程。”

秦琮:“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戎總,誰都在給自己考慮後路,您這麽做無可厚非,只是……”

戎桦看向他:“只是什麽?”

秦琮:“換個想法,或許能來個一石三鳥。”

戎桦:“你是說……”

“你猜方家最想從戎缜手裏拿到什麽?”

戎桦:“方氏的股權轉讓書?”

秦琮:“差不離,你再猜,戎缜現在最想要什麽?”

戎桦皺起了眉,一時之間沒了想法,秦琮也不賣關子,他垂眸蹭着自己的手指,直接道:“老婆孩子熱炕頭。”

戎桦表情更一言難盡了。

“方家人現在就是騎在牆上的狗,不逼上死路根本沒那個膽子跳下去,他們需要一把火,一把能燒掉他們半條命的火。”

“方氏的股權轉讓書是方家的軟肋,老婆孩子熱炕頭是戎缜的軟肋,你的命是你的軟肋,戎總,聽過一句話吧,鹬蚌相争漁翁得利,方家狗急跳牆,說不定真能抓住戎缜的軟肋,一旦他們狗咬狗打起來,你就安全了。”

戎桦不再說什麽,而是陷入了沉思。

秦琮知道自己的目的達到了,笑着對他說:“來吧,我先安排醫生幫你檢查一下腿,後續的治療看檢查結果。”

有護士過來把戎桦推走了,臨進門前,他回了下頭朝外看去,秦琮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外,笑眯眯的擺了擺手。

戎桦點了點頭,醫生要準備幫他檢查,他便揮去了腦海中混亂的思緒。

當然,如果戎桦能再多想一點點,它就會發現秦琮話裏的端倪。

一石三鳥,那三只鳥分別指的是,戎缜,方家,以及替死鬼戎桦。

鹬蚌相争漁翁得利,鹬蚌指的是誰,漁翁又是誰,不辨自明。

總之,戎桦這個連自己的腿是怎麽廢掉的廢物絕對不可能是最後的漁翁,他的自作聰明只會讓他成為這場纏鬥中犧牲的第一滴血。

秦琮慢悠悠回了辦公室,哼着歌在電腦上查看着方家曾經的産業。

他的表情,完全就是在欣賞漁翁勝券在握的獎品。

秦琮心情很不錯,他一直都覺得秦老爺子有句話說得好,不給自己留退路的人遭到反噬是必然的事情。

所以,戎缜不過是自食惡果罷了,他只是其中一個最微不足道的助推手。

-

淮城這段時間難得風平浪靜,陸家在西區大亞灣的醫療産業正式入駐。

戎宅。

戎缜手裏拿着一疊珠寶設計圖,這些都是程嚴委托許多高奢品牌的設計師專門設計的,其中最主要的元素就是星星。

圖上各種各樣的款式,每一頁都寫着密密麻麻的設計理念,戎缜看得煩悶,随手丢了出去。

這時,程嚴突然從外面進來了,他附在戎缜耳邊說了什麽。

只見戎缜的臉色猛然變得陰沉。

“誰牽的頭?”

“方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