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chapter70 從新開始
第70章 chapter70 從新開始
江寄厘看着他,唇角動了動,其實他是想笑的,但表情卻比哭還要難看。
這句話同樣把他刺得遍體鱗傷,他整個人都疼得麻木了,再也不想說任何話,他慢慢撥開戎缜的手,站起了身。
視線在客廳內轉了一圈,某盆綠植寬大肥厚的葉片後有一閃而過的白色,花瓶搖搖晃晃,江寄厘輕輕叫了一聲:“蟲蟲。”
花瓶瞬間不動了,沒一會,葉片後探出一顆毛茸茸的腦袋,水藍色的漂亮眼睛望着江寄厘,乖乖的“喵”了一聲回應。
蟲蟲對于周遭環境的氣氛感知無比靈敏,往常它早就在戎宅撒歡撒得飛天遁地,今天卻一直在花盆裏躲着。
江寄厘:“過來。”
蟲蟲謹慎的看了看周圍,前爪無聲試探着往前伸了伸,遲疑了好一會才跳下來朝江寄厘跑去。
它行動很迅速,但并沒有像以前一樣撲進江寄厘懷裏,而是在他身邊轉了一圈,擺錘一樣的大尾巴親昵的繞着他的小腿。
蟲蟲很有靈性,對于江寄厘的身體狀況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所以在他孕期基本不會沒輕沒重的往他身上撲。
江寄厘垂眸和蟲蟲對視一眼,柔聲道:“走啦,回家。”
回屬于他們的家。
室外的雨下得更大了,巨大的雨幕将整個戎宅裹了起來,黑雲蔽天,暗得人心悸。
戎缜被劇烈的痛苦打擊得幾乎無法站直,他竟然再也生不出勇氣阻攔,看着青年清瘦的背影,他幾不可聞的叫了聲:“厘厘。”
青年沒有回頭。
戎缜想要上前給他披一件外套,嗓音完全啞了:“外面冷,別着涼了……”
只是話并沒有說完,江寄厘便輕輕推了一下,外套無聲的掉在了地上,蟲蟲靈活的躲開罩下來的“龐然大物”,站在江寄厘身前充滿敵意的望着男人。
戎缜深深的吸了口氣,含着血氣一般:“厘厘,你真的想要我死嗎……”
“你真的一點都沒有愛過我,是嗎?”
江寄厘後背僵了一下,男人的語氣裏是從未有過的認真,不是像之前那樣偏執瘋狂的質問“你是不是想要我死”,而是夾雜着深重痛苦的疑問。
他似乎真的想不明白,也是真的想要得到這個答案。
江寄厘望着外面灰暗的天,眼眶酸澀得厲害,他拼盡全力才把淚水逼回去,喉間哽得生疼。
他最終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江寄厘朝着門口走去,他撐開一把傘,站在戎宅的門口,蟲蟲跳上他手旁的行李箱上,乖乖的收着身體不動了。
司機老陳說:“我送送您吧,這裏不好打車。”
江寄厘輕輕搖頭,他看向了站在涼亭裏拿着修建鉗的人,慢慢下了臺階,潔白的鞋子踏進渾濁的雨水裏,沾染了些許泥濘。
對方的視線也看了過來,但只一眼,便急忙想要躲開,江寄厘停下了,嗓音很輕:“林齊。”
高大的青年愣在了原地,他們的視線在雨中交彙片刻,江寄厘說:“謝謝你。”
還有,對不起。
林齊的眼眶紅得滴血,淚水砸下幾顆,狼狽不堪的轉身,什麽話都沒說。
江寄厘:“再見。”他說完這句鄭重的告別,身影也沒入了這場沒有盡頭的大雨中。
戎宅的大門緩緩朝兩邊打開,江寄厘有些恍惚的看着外面的世界,身後是牢籠一般的大宅,前方是一切未知的蜿蜒長路。
他靜靜的看着,一直到車來都沒有再次回頭看過一眼,江寄厘想,這座困了他半生的監獄,他再也不要回來了。
從今以後,再無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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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碰!這不是給你的!”
“珞珞,就吃一個,你就給我吃一個嘛。”
紮着朝天羊角辮的小女孩把盒子藏到身後,對着小男孩搖了搖手指,搖頭晃頭:“這是給江老師的,我都好久沒見他了,你想都不要想,不給你。”
小男孩撅撅嘴,手也背到身後,小聲嘀咕:“反正江老師也會給我的。”
珞珞輕哼一聲,轉過身去,專心致志的看着門口。
琴行內今天沒有上課,小朋友都聽他們的邵老師說江老師今天會回來,全激動的心都飛出去了,恨不得現在就跑到江老師的家裏去接他。
門口排排隊站了一堆小朋友,每個人手裏都拿着一朵包好的玫瑰,有個蘋果頭小孩忍不住問道:“江老師的病真的好了嗎?還會不會痛痛呀?”
珞珞叉着腰回頭:“當然好了,邵老師說好了,你不許胡說八道。”
蘋果頭忙捂住自己的嘴:“不說不說,江老師好好的。”
琴行的小朋友們幾乎全年在這邊上課,家長們和邵維的關系好,加上這邊一直有個漂亮又溫柔的年輕老師,很得家長們的信任。
結果四個月前這位年輕老師突然生病離開了,聽邵維說那病很難治,不定治到什麽時候,家長們惋惜,小朋友們也跟着郁郁寡歡,難過了好一陣子才接受沒有江老師在的鋼琴課。
時間過去了那麽久,大家基本都不抱希望了,小朋友都偷偷把江老師送給他們的那些禮物和拍過的照片當寶貝一樣藏了起來,還有的小朋友晚上睡不着,翻出江老師曾經給他們寫下的手機號,一個一個把數字摁上去,笨拙認真的想要打電話。
江老師不在的那段日子,大家都很想念他,但大家都不再提起,因為一提就有小朋友哭鼻子。
直到前兩天上課的時候,邵老師突然神神秘秘的說有好消息要告訴他們,小朋友們都喜歡好消息,叽叽喳喳的要邵老師快講。
邵維:“那你們把昨天老師教的曲子再認真彈一遍好不好?彈好了我就告訴你們好消息是什麽。”
小朋友看他這麽吊胃口,全都争先恐後的彈了起來,本來是悅耳歡快的曲子,但因為不齊整而且你快我慢的,硬是成了亂七八糟的噪音,還有小朋友邊彈邊大聲問:“邵老師,我彈得怎麽樣?”
琴行內亂成了一團,邵維忙擺手,樂道:“行了行了,到時候要當着另一個老師的面彈成這樣,你們邵老師的面子可就沒地方擱了。”
小朋友們安靜了一會,突然有人抓住重點,問道:“另一個老師?”
這一句徹底打開了話匣,其他小朋友也迅速注意到“另一個老師”。
“哪個老師呀?哪個老師呀?”
“要來新老師嗎?”
“什麽時候來呀?”
七嘴八舌中,角落裏的珞珞安安靜靜的問了一句:“是……江老師要回來嗎?”
琴行瞬間沒了聲音。
邵維笑眯眯的看過去,頓了半晌,道:“江老師回來可是要檢查你們的學習成果的,這兩天要好好彈琴,知道嗎?”
然後那天琴行小朋友們全都前所未有的認真,把之前學過的曲子都過了一遍,到這天,每個人都準備了四五首準備彈給江老師聽,比學校聯歡會上臺表演前還要緊張。
“江老師真的會來吧?都九點了。”
珞珞嘴皮子快一些,看着邵維舉手道:“我們要不去江老師家裏看看吧。”
邵維笑了笑:“別着急,江老師說了今天來上課,你們江老師騙過人嗎?”
小朋友們齊齊搖頭:“沒有。”
邵維:“那不就行了,乖乖的……”
他正說着,就聽見站在旁邊的蘋果頭驚呼了一聲,指着外面差點蹦起來,小朋友的驚喜會傳染,一個傳一個,可愛的歡呼聲像海浪一樣此起彼伏。
邵維心裏也泛起一陣難言的燙意,桐橋鎮十一月的天已經冷了下來,從琴行的落地玻璃看出去是一片帶着寒意的初冬景象。
現在是早上九點,琴行對面有一個賣烤地瓜的小攤冒着騰騰熱氣,青年沿着路邊走來,穿着一件鵝黃色的夾棉外套,兩頰有些微紅,長長的睫毛向上翹着,還是他們熟悉的模樣,漂亮又溫柔。
小朋友們擠在門口邊喊着:“江老師!江老師!”蘋果頭個子太小,擠不到門口,只能扒在落地窗的玻璃上,俏生生的小鼻子壓在上面,揮着手也跟着喊老師。
青年腳步在不遠處就停下了,他的視線朝琴行這邊看來,笑得眼睛彎彎,他擡起手也揮了揮,快步走了過來。
經過落地玻璃時,注意到了把自己鼻子壓成小豬鼻子的蘋果頭,他歪了歪頭,蹲在窗玻璃前,白皙纖細的手指隔着玻璃點了點他。
柔聲笑道:“迢迢,江老師不在有好好學鋼琴嗎?”
蘋果頭就叫迢迢。
他眨着星星眼忙不疊點頭,其他小朋友見狀都急忙叫道:“江老師,我也有好好學習。”
“我也有!我還準備了好幾首曲子!江老師,我現在就可以彈給你聽。”
“我也可以我也可以!”
邵維站在一群小朋友的後面,看向前方的人,鼻腔發出一聲輕笑,道:“歡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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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江寄厘來說,桐橋鎮才是他可以永遠安心的港灣,他并不是一直快樂,但在這裏起碼是有安全感的,江寄厘喜歡這種緩慢的踏實。
他并不是一個特別求上進的人,絕大多數時候只要安逸他就可以很滿足。
他想,就這樣吧。
這天琴行的小朋友們每人送了江寄厘一只玫瑰,一共十九支,邵維用新的包裝紙幫他包成了一大捧,還在裏面插了漂亮的卡片,卡片上寫着“歡迎江老師回來”,還有每個小朋友的簽名。
不僅如此,小朋友們還拉着他彈了很多曲子,每個人的進步都讓江寄厘欣喜,他一個個哄過去誇過去,到珞珞時,江寄厘還沒說話,小姑娘卻先哭了。
哭得梨花帶雨稀裏嘩啦,小羊角辮都一顫一顫的,江寄厘忙把小孩抱進懷裏給她擦眼淚,哄了好一會才聽到小姑娘抽抽噎噎的說:“江老師,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其他小朋友也不懂這個時候該說什麽,看到珞珞哭了,只想着應和她應該沒錯。
“我們也是,江老師,邵老師說你生病了,我還以為你回不來了。”
“江老師,生病難受嗎?你生了什麽病呀?”
“老師老師,給你治病的醫生好嗎?他有沒有欺負你呀……”
洛洛一聽這些話,哭得更傷心了。
這些事情邵維都和他說過,江寄厘知道自己離開後邵維給他找的這些借口,可能也有江崇當時安排過的緣故。
因為大部分人不知道事情真相,所以都信了這個理由,以為他生了什麽大病,倒也合理。而邵維雖然不太清楚其中細節,但多少猜得出來,也沒有過問什麽,只是讓小朋友們傷心壞了。
江寄厘有些自責,幫珞珞擦着小臉蛋,低聲說道:“老師的病都痊愈了,給老師治病的醫生特別好,沒有欺負過老師,所以老師才能回來呀。”
珞珞抱着他撲進他懷裏,小羊角辮在他臉上蹭來蹭去。
“那江老師,你以後還會走嗎?”珞珞在他耳邊問,剛說完就連忙接着道:“不要走了好不好?江老師,我們都很想你。”
“老師不走。”江寄厘拍着她的背,認真道:“以後都不會走了。”
珞珞:“那我們拉勾。”
江寄厘看着珞珞伸出來的小拇指,頓了一下,笑着也伸出了手,勾住了小孩的指頭,道:“拉勾。”
珞珞說拉勾勾一百年不許變。
江寄厘也在心裏無聲念了一遍,他說,不會再離開了,這裏就是他最後的歸宿。
桐橋鎮馬上要進入寒假了,琴行來報名的小朋友多了許多,江寄厘短暫的忙碌了起來,因為寒假的課程雖然還沒開,但他需要在閑餘時間把課備好。
其實工作量并不大,但江寄厘現在懷着晚晚,總歸覺得有些吃力,于是他向邵維提議給琴行再請一個鋼琴老師。
邵維不知道他懷孕的事情,但同樣顧及他的身體,也怕他太累了,便也沒有拒絕,他做事效率很高,江寄厘提了這件事沒多久,他就拟了招聘啓事給江寄厘看。
大概的性格要求是有耐心,喜歡小孩,為人和善活潑,年齡和性別沒有限制,剩下的就是一些對鋼琴的專業要求。
江寄厘看了看表示沒什麽問題,邵維隔天就貼出去了,還順手在自己朋友圈裏發了幾條。
小鎮上閑餘的鋼琴老師實在不算多,招聘啓事貼出去幾天就只有一個人來,最後還因為時間問題沒有談攏,他們倒也不強求,只是江寄厘這兩天又被鬧得有點不舒服,連小朋友都看出來了,何況是心細的邵維。
邵維問了他好幾次,江寄厘都說是晚上睡不好,邵維知道他沒說實話,但他不願意說,也不好刨根問底。
所幸很快,他們就迎來了第二個應聘的人。
是個年輕的男生。
那天上午琴行放假,江寄厘身體不太舒服,被邵維強迫摁在桌旁休息,還給他放了各種各樣的點心,生怕他餓着一樣。
江寄厘以前挎在身上的水杯變成了保溫杯,邵維正叮囑他多喝熱水,琴行的門叮鈴一聲開了。
一個穿着黑色夾克的高大男生走了進來,他黑發黑眸,但皮膚很白,剃着短寸頭,問道:“請問這裏是招鋼琴老師嗎?”
他聲音很低沉,擡眼看向邵維的時候,江寄厘正好看到他的側面——寸頭很有型,還特意剃出了幾個酷酷的字母,BAN。
整個人看着張揚又不好惹。
邵維:“對,你是來應聘的嗎?”
男生點了點頭,在琴行內打量了一圈,然後在看到桌旁坐着乖乖喝水的青年時,眼神頓住了。
他說:“我對工資沒什麽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