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chapter79 愧疚與愛

第79章 chapter79 愧疚與愛

紀灼瞬間就想到了在二樓見到的那個男人。不用想,魏老板口中的“我們先生”應該就是指他。

這麽快就裝不下去了嗎?

紀灼眼神冷了下來,意有所指的陰陽怪氣:“是嗎?看來你們先生不是很懂得尊重別人……不過魏老板,你們先生不懂,你不應該不懂吧。”

他緊抵着門:“我和江老師當時沒有上二樓也是看在您的面子上,我們的禮貌已經給出去了,您現在這樣破門請人,似乎不是很合适。”

魏老板聽了這話并沒有白天那麽不愉快,反而笑呵呵的,完全不在意。

“紀少爺,您見了我們先生再評價這件事也不遲。”

紀灼卻後退一步。

“我并不認識你們先生,沒有什麽可聊的,魏老板,您回吧。”

說着他就要把門關上,他的力道不小,但沒想到魏老板速度更快,直接扣住了他的手腕,那股力氣,實在和魏老板文雅的外表不符。

仿佛一道尖銳的鐵箍,狠狠卡在了腕骨上。

魏老板神色未變:“紀少爺,您應該感興趣的,不妨告訴您,江老師是我們先生曾經的伴侶……”

他看着紀灼的表情,輕笑一聲:“還有江老師肚子裏的孩子,也是我們先生的……想給戎家的後代當父親,紀少爺,您得三思。”

舊式居民樓裏泛着陰冷的潮氣,一陣一陣往門口湧,就像魏老板話裏的那個“戎”字一樣,冷得刺人。

戎家。

這上流社會裏又有幾個戎姓的豪門,如此陣勢,紀灼只能想到一個,淮城戎家。

紀灼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麽。

他蹙眉審視了眼前的人一遍,問道:“魏老板,那晚在江老師樓下的人是你吧。”他的語氣裏并沒有疑問。

有了這個引子,他發現很多事情都明晰了起來,那晚他看到的人身形較瘦,不高但卻很挺拔,這為數不多的線索和魏老板是完全吻合的。

江老師又是那位戎先生曾經的伴侶,那魏老板出現在江老師的樓下就不是什麽稀奇的事。

還有被領養的流浪貓,給小朋友們送的包包和零食……

“您不是已經猜到了嗎?紀少爺,請吧。”

魏老板伸手讓了讓,話裏極盡客氣,實際卻根本不容拒絕。

紀灼扭頭看了看窗外的夜景,心裏無數思緒在翻湧,他垂下眼眸,從魏老板手裏重重抽出自己的手腕。

深深看了他一眼:“請。”

濃重的夜色籠罩了整條街道,車子駛過轉角,周圍的建築終于熟悉起來,紀灼一眼就看到了琴行。

敞亮的落地玻璃上輝映着對面溫暖的光澤,順着光線,紀灼甚至能看到裏面蓋着鵝黃色絨布的架架鋼琴。

現在是淩晨兩點,這裏燈火通明。

車子在琴行對面停了下來,紀灼推開車門,同時擡眼向二樓看去,他挑了下眉,那裏空空如也,并沒有人。

紀灼收回視線,壓了壓帽檐跟着魏老板走了進去。

這個他在白天來過無數次的地方,夜晚是任何人都不知道的另外一副模樣。二樓的門依舊緊閉着,沉默而孤寂。

魏老板輕輕敲了敲門:“先生。”

裏面沒有任何聲響,魏老板卻像了然似的,打開門對紀灼道:“進去吧。”

魏老板只站在門口,并沒有跟進去的意思,然而就在紀灼踏進去前一秒,魏老板突然壓低聲音,是提醒的語氣:“紀少爺,謹言,慎行。”

紀灼視線從眼尾掠了一下,沒有應答。

二樓的燈光比一樓暗很多,仿佛蒙着層晦澀的霧氣,壓得人心慌,就是在這樣一種環境中,紀灼看到了沙發上那個無論如何都忽略不了的高大男人。

還有勾着他的褲腳蕩秋千的幾只小貓。

“戎先生。”

紀灼在不遠處站定,出聲叫了一句,男人聞言眼皮都沒掀,紀灼的視線也投向了男人手裏的東西,一本相冊。

很厚很厚,但他并不翻動,只是安靜的看着上面的某一張照片。

“魏老板大半夜把我請來這裏,想必不是讓我來和你表演默劇的,我早上還要上課,戎先生,就不要浪費彼此的時間了吧。”

“喜歡他?”男人突然開了口,踩着紀灼話尾的最後一個字,讓他愣了下神,幾乎沒反應過來。

“喜歡江寄厘?”

男人終于翻了一頁。

紀灼也終于意識到了話裏的意思,但還沒來得及回應,他就對上了男人擡起的目光。

陰冷,鋒利,像刀一樣。

刀尖堪堪懸在他的身體前方,好像只要他回答錯一個字,就能連皮帶肉的将他撕碎。

紀灼十八歲那年去過一次非洲,跟着一個攝影團隊在那裏第一次見到了野生的雄獅,他坐在那輛封閉的越野車裏,所有人都屏息凝神。

矗立地面的巨石上帶着最原始的裂隙肌理,陡折崎岖,紀灼就在那座巨石的最高處窺見了那樣一雙眼睛。

它早就察覺到了他們的到來,睥睨一切的掃視着自不量力的人,屬于野獸的低吼劃破長空,那道眼神紀灼這輩子都忘不了。

而今他又在眼前的男人這裏再次看到,那種陰冷和危險都凝成了撲面而來的上位者的威壓。

紀灼的大腦高速運轉着,卻發現根本無法猜透這個人的想法。

氛圍緊繃到極致,紀灼不動聲色的輕咬了下舌尖。

他說:“當然。”

如若不是為了江寄厘,他根本不會在這個地方逗留這麽久。

“戎先生。”紀灼眼神也沉了下來,心裏有了思量,他說:“就不要搞那些俗套的戲碼了吧,他是獨立的人,和你無關,他和誰發生什麽都是他的權利,你這麽大費周章藏在背後做這些事情……”

紀灼頓了頓,眼神看向了地毯上的幾只小貓,個個被喂的圓滾滾胖乎乎,似乎注意到了紀灼的視線,看起來有些不安,朝着他小小的嘶吼了幾聲,毫無威脅,吼完便躲到了男人的褲腿後。

紀灼也不在意。

因為他并沒有那麽喜歡貓,他接住剛才的話繼續道:“征求過他的同意嗎?”

“咔噠”,相冊被放到了旁邊的桌上。紀灼看清了上面的照片。

“他也喜歡你?”

戎缜似乎并沒有聽到紀灼的話,自顧自問出第三句。

紀灼覺得有些可笑,手指輕輕壓了下唇:“這件事問我不太合适,不過我正在努力,指日可待。”

男人身上的陰冷陡然散了些,他似乎很疲憊,剪開一根雪茄,動作很慢的點燃,而後夾在指間。也不抽,就那麽靜靜燃着。

“他喜歡這裏。”戎缜看向了窗外:“紀家那麽大的産業,你甘心陪着他留在這裏?紀少爺,紀老爺子就你一根獨苗。”

“白城不是淮城,白城離桐橋只有一個小時車程,戎先生,你多慮了。”

戎缜視線眯了起來,室內突然安靜下來。

他随手摁滅那根雪茄,站起了身,朝着紀灼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紀灼戴着鴨舌帽,有些壓身高,他一米八六的個子在男人面前竟絲毫不顯,完全被蓋了過去。

男人身材很高大,走來的時候腳邊還跌跌撞撞跟着一群小團子。

貓可愛,人就不那麽友善了。

男人嗓音又冷又淡:“選不出來?我幫幫你。”

“哐”得一聲重響,紀灼毫無招架之力的被掼到了牆上,後腰狠狠撞上了一個圓鈍的凸起,疼得冷汗都下來了。

戎缜的視線毫無波瀾,手指慢慢掐住他的脖子。

“和他結婚,留在這裏,不願意就立馬滾回白城,別讓我再看見你。”

跟來的小貓看到情形不對,毅然決然沖上去撕咬紀灼的褲腳,頗有些不分青紅皂白。

“……我當然會和他結婚,只要他願意。”紀灼喘了口氣,緊接着他低低笑了一聲:“戎先生……您這樣實在讓我費解。”

“不是還愛他嗎?把我約來這裏就為了拱手讓人?你有那麽善良嗎?”

紀灼心跳得很快,他當然知道眼前的人不是什麽好人,紀家和戎家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就連他親爹見着這個男人都得點頭哈腰,他沒理由不怕。

但是……

紀灼:“你能管到什麽時候?管到我們結婚?管到晚晚出生?再管到他懷了我的孩子?”

“作為前夫,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

戎缜的手猛地收緊,恐怖的瀕死感瞬間籠罩了紀灼,但他卻沒有任何反應,并不掙紮,因為他感覺得出來,這個人不過是虛張聲勢,扣着他的手早已經顫得快要穩不住了。

果然,沒一會,男人就松開了手。

“會有人一直看着你。”

紀灼扯了下嘴角:“那辛苦你了,戎先生。”

男人轉身離開,說道:“老魏,送紀少爺回去。”

他的聲音似乎多了無數說不清的頹然,啞得像病了,紀灼視線跟随,看到他身側的手一直在小幅度的顫抖,身形都有些搖晃。

他心裏一頓,這個人似乎真的病了。

門從外面打開,魏老板走了進來,帶笑看着紀灼:“紀少爺,我送您。”

再次恢複安靜以後,戎缜再也撐不住,重重摔進了沙發裏。

巨大的尖銳疼痛讓他幾乎無法承受,冷汗很快把他的頭發打濕,他渾身顫得痙攣,甚至連取藥的力氣都沒了。

幾只小貓都很依賴他,無論他走哪都會笨拙的跟上,它們顫顫巍巍的爬上沙發,扯着嗓子奶聲奶氣的叫着。

燈光愈加昏暗壓抑,戎缜有些脫力,他看向桌上的那本相冊,粗重的氣息慢慢變緩,他擡手把相冊取來,然後緊緊抱在了懷裏,貼着炙熱跳動的心口。

這是他最後的念想了。

戎缜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如此畏縮怯懦的時候,他疼得發瘋,也怕得要死,他不敢在青年面前露出一絲一毫的蹤影,他把自己的痕跡徹徹底底抹去了。

因為青年說不想見他,這輩子都不想。

戎缜知道那是真的,他的寶貝向來不擅長撒謊,他知道那是真的。

他本應該徹底放手的,因為沒有他青年一樣可以活得很好,甚至活得更好,他本不應該再來的,這個地方從來都不歡迎他,從始至終都是。

今年的桐橋冷得駭人,淮城從來沒經歷過這麽冷的冬天,江寄厘沒有,戎缜也沒有。

這裏太冷了,他的病在這裏被擱置的越來越嚴重,整個桐橋就像一把鈍刀,一點一點割着他的皮肉,毫不留情。

他拖得太久了,無論是病情還是感情,心上的惡疾是毀人的毒,越久越深,時至今日他已經完全回不了頭了,他以為他能放開,但到頭來也只是他以為。

戎缜心髒疼得窒息,意識趨近于模糊,緊繃的神經無時無刻不處在斷掉的邊緣,只要“啪”的一聲,他就會反悔,忘掉他今天說的一切,去把青年永遠困在身邊,去好好愛他。

可回憶實在莽撞無禮,每當他想不顧一切的時候,那些堪堪忘記的場景就又會狠紮回來。

“我這輩子都不想再看到你了。”

“你死了,我就原諒你。”

“你這種人,不會有人愛你的。”

青年恨極了他,戎缜知道。

魏老板再次回來的時候,戎缜手邊扔着一堆藥瓶,男人背靠着沙發,手臂擋在眼前。

察覺到了動靜,他啞聲道:“把整理的材料都拿來吧。”

魏老板怔了片刻,最終還是沒有多嘴。

拿來文件後他就靜靜立在一邊不再說話,可視線還是難免注意到,男人在紙上第一行寫下的字。

立囑人。

紀灼從私房菜館離開後,才驚覺自己滿手心的冷汗,風一吹,涼得刺骨。

後腰撞到的地方也開始泛起細密的疼,走起路來都費勁,回家後更是完全沒了睡意,他滿屋子翻箱倒櫃,最後也沒找到一瓶能用的外傷藥。

紀灼整個人疲累的靠在床頭,不知過了多久,他伸手從床頭櫃上取手機,黑暗中,他試探了兩次才摸到。

剛要拿起,手背就觸到了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

是一把防身用的小刀。

紀灼靜了兩秒,并沒有拿手機,而是将那把小刀攥進了手裏。

-

這幾天天氣越來越冷,江寄厘有了些賴床的趨勢,只可惜肚子裏的小家夥到季并不冬眠,該鬧騰照樣鬧騰,江寄厘一大早就起來吐了兩次。

雖然并不兵荒馬亂,但冬日清晨的安寧還是被攪散了。

江寄厘簡單洗漱了一下,出來後就發現江崇站在門口,他微蹙了下眉,上前拉住江寄厘。

“又鬧你了?”

江寄厘笑了笑:“小壞蛋定時定點,現在好多了。”

江崇看着他欲言又止,似乎有話想說,但還是咽下了,只說:“我給阿姨打過電話了,以後她早上也會過來,這樣你能多休息會。”

其實江寄厘大概知道江崇沒說出來的話是什麽,昨晚紀灼來家裏,和江崇碰了照面,小孩雖然沒說什麽,卻時時刻刻都在打量他。

身邊那麽多人都看得出來紀灼的心思,江崇自然也看得出來。他總會對那些癡心妄想的人下意識産生厭惡,有一段時間甚至包括邵維在內。

江寄厘并不想讓江崇太擔心他,所以這方面的事情都會主動和江崇解釋。

除了紀灼。

自從那天晚上在琴行發生了那件尴尬的事情以後,江寄厘就再也沒有和江崇提過任何和紀灼有關的事情。他知道江崇想問他,但江寄厘自己也說不清楚。

有太多人勸他了,戎荞,邵維,甚至偶爾在樓下碰到的喬姨,他們都說合适,可江寄厘還在考慮,他沒法給其他人和紀灼一個明确的答複,所以更沒法給江崇一個确切的解釋。

他摸了摸江崇的發頂:“好。”

阿姨很快就來了,在江崇幫江寄厘按腿的間隙,麻利的做好了一頓簡單的早餐。

她笑眯眯的看着江寄厘:“小江先生,我也不知道您想吃什麽,就随便做了點,您以後有什麽要求啊,就提前和我說一聲。”

江寄厘笑道:“我很喜歡,辛苦您了。”

阿姨:“鍋裏還給小江少爺煮了核桃粥,聽說小孩子喝這個特別好,啊,還有,小江先生,我看您最近反應有點大,我兒子就是醫生,在白城工作,這段時間回家了,我要不讓他給您看看?”

阿姨是個熱心腸,對他的各種事情都很上心,江寄厘不好拂她的好意,禮貌問道:“不會太麻煩他嗎?”

阿姨連忙擺手道:“不會不會,反正他這幾天休假也沒事做,您放心,他在大醫院工作呢,肯定沒問題,您什麽時候有空閑就和我說,我讓他過來。”

其實江寄厘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去醫院做一次檢查,問題都不大,醫生也就是囑咐他幾句什麽保持心情舒暢,不要太過勞累等等。

但阿姨看起來很高興,滿臉的笑意樂呵呵離開了,臨走前還跟他認真約時間,江寄厘也不由得心情好了些,挑了個最近的周末假約定了。

這頓早飯他吃得很慢,邊吃邊歇,看着還是有些不太舒服,江崇都看在了眼裏。

江寄厘走之前,江崇去窗邊看了眼,發現紀灼的車已經在樓下等着了,他給江寄厘整理了一下圍巾,突然道:“爸爸。”

江寄厘:“嗯”

江崇擡頭:“我覺得紀叔叔挺好的。”

江寄厘愣了一下。

江崇卻沒再說話了。

“好。”江寄厘說:“早早,我明白,你在家好好學習,有什麽事給爸爸打電話。”

這句囑咐對江崇來說多少有些多餘,因為江寄厘之前見過一次,江崇有很多自己請的遠程老師,他自律到完全不需要江寄厘操任何心,渾身上下都帶着那個人的影子,帶着戎家的影子。

江崇踮起腳,在江寄厘側臉上吻了一下。

樓下傳來車子離開的轟鳴聲,江寄厘側了下眼,表情冷淡。

他當然不覺得紀灼挺好,他只是心疼江寄厘一個人太辛苦,如果能有人在身邊照顧他……江崇也不是不可以接受這個家多一個新成員。

江寄厘今天出門還算早,但沒想到紀灼更早,他上車的時候紀灼正在補覺,看起來很困倦。

他有些不好意思,一方面還是因為那晚在琴行的羞赧,紀灼倒是很貼心的完全把那件事“忘了”,再沒提過,但江寄厘自己反而做不到,另一方面就是有種麻煩了別人的尴尬。

他從包裏掏出一包蘇打餅幹遞給他,問道:“昨晚沒睡好嗎?”

紀灼輕點了下頭:“有點失眠。”

怎麽都不像“有點”,但江寄厘沒往其他地方想,結果到了琴行後他就發現紀灼不太對勁。

一夜之間整個人憔悴了一圈不說,走路的姿勢也有些許怪異。

邵維心直口快,經過他的時候直接問了出來:“你腰怎麽了?”

紀灼蹭了下鼻尖,模糊道:“磕了一下,今天下課我去醫院看看。”

邵維聞言頓住腳:“我說弟弟,去醫院是什麽能拖延的事嗎?你這麽敬業我也沒有工資加給你,現在就去。”

他說:“等等,你先讓我看看磕得嚴不嚴重。”

紀灼:“不嚴重,敷點藥就行。”

邵維壓根不聽,直接把人交給了江寄厘。

“你自己問問這事是能拖還是不能拖?別真傷着腰了,年紀輕輕磕出毛病怎麽辦?”

江寄厘被突然拽到面前的人弄得有點懵,眨了兩下眼睛,反應過來邵維的話,說道:“是啊,紀老師,別落下什麽毛病……”他看到邵維在沖他使眼色,又加了一句:“你讓邵維看看吧,要是真嚴重就請一段時間的假,沒關系的。”

邵維“啧”了一聲,突然笑了出來,他擺擺手:“我看我看,跟我進來。”

江寄厘後知後覺這背後的意思,邵維在有意調侃。

莫名鬧了個臉紅,他說:“我記得藥箱裏有治外傷的藥,我去找找……”剛走了一步,發現和邵維紀灼的方向是一樣的。

他頓了一下,邵維直接拉住他,連帶着紀灼一并帶進了裏面的休息室。

紀灼被趕鴨子上架,沒辦法只能脫了外套,一撩衣服,半個後背都是紫的,一路延伸過勁瘦的腰線。

邵維倒吸一口涼氣:“你昨晚發生什麽了?被人暗殺了?”

紀灼的視線忍不住朝旁邊的青年看去,他蹙着眉,轉身去櫃子裏拿藥箱。

“沒那麽嚴重。”紀灼已經放下了衣服,他的目光有意無意追随着青年,說道:“昨晚起夜正好撞上了那天拍到的那個人,發生了點争執。”

這話一出,邵維和江寄厘都靜了下來。

随後江寄厘就拎着藥箱快步過來,他臉上是少有的嚴肅:“昨晚什麽時候的事?報警了嗎?還有沒有傷到其他地方?”

紀灼:“沒有,大概淩晨的時候吧,太晚了,不過我沒什麽事,去醫院處理一下就好了。”

邵維:“那我先陪你去趟醫院,剩下的事從醫院回來再說。”他接過江寄厘的醫藥箱,對他道:“你就別亂跑了,照顧好自己。”

邵維嘴上說的是只去醫院,但等到上午課間兩人回來時,他們已經去派出所那邊做過筆錄了。邵維手裏拎着半袋藥,更加勞心勞力,這回不光要盯着江寄厘,還得照顧紀灼這位光榮的半殘人士。

他給自己倒了杯水,灌了一大口才說道:“我這麽好的老板,打着燈籠都找不到。”

江寄厘:“怎麽樣了?嚴重嗎”

邵維:“說嚴重也不嚴重,說不嚴重吧……傷還不少,小臂上有刀傷,脖子上也有點淤青,看着吓人,不過倒是沒什麽大問題,每天按時上藥,吃好喝好就行。”

江寄厘:“刀傷?”

紀灼:“兩刀,見了點血,但是他去醫院前就自己處理了,沒發炎。”

江寄厘還是不太放心,看到紀灼正被小朋友們圍着,壓低聲音問了句:“那……人呢?警察那邊怎麽說”

邵維搖了搖頭:“沒戲,多注意點吧,這幾天我先照顧他一段時間,別太擔心。”他們今天去派出所也查了下紀灼說的出事地點,那一塊監控早八百年前就壞了,這事沒頭緒沒線索,多半就這麽過去了。

話已至此,江寄厘也只能作罷。

這段時間都是傷員最重要,但這位傷員并沒有自知之明,比懷孕的江寄厘都難控制,邵維焦頭爛額好幾天,最後發現了個不得不承認的事實。

紀灼這小子誰的話都不聽,就聽江寄厘,甭管什麽事,邵維說三次都沒用,江寄厘一個眼神就夠了。

最初是休息的問題,老板都親口準了他半個月假,但紀灼就是死活不回家,晨昏定省風雨無阻,看着特別敬業。

邵維勸了幾次勸不動,也就算了,想着琴行也一樣能休息,但紀灼還是不聽,以前一天二十四小時圍着小朋友團團轉,現在是一天二十五小時。

只有江寄厘出聲的時候他才會放下手裏的事,聽話的去沙發上坐着。

江寄厘也無奈,有次趁着喝水的間隙耐着心和他講道理,江寄厘自己說得認真,邵維在旁邊看得啧啧稱奇,因為紀灼的眼神快把人給吞了。

就這個眼神,別說江寄厘是真心為他着想,哪怕是讓他拖着傷腰原地後空翻這小子也能滿口應答。

再然後是上藥的事,邵維覺着可能有錢人家的大少爺都這德行,不愛讓人碰,明明後腰的地方自己上不得勁,還是倔着脾氣自己東一塊西一塊抹完了。

沒幾天腰上的淤青也跟着東一塊西一塊,邵維伺候人伺候的頭皮發麻,三兩天就歇菜了。

最後還是江寄厘接過了這個艱巨的任務。

這種事情上江寄厘難得不好說話,當然,紀灼在他面前完全沒脾氣,讓往東不往西,不知道乖了多少倍。

這天傍晚琴行下課,邵維果斷拒絕了和紀灼的二人行,紀灼變成了一個人,江寄厘更不好跟他到家裏去,于是就趁着邵維也在,幹脆在琴行上了藥。

紀灼腰上的淤青已經有了消散的跡象,不過依舊慘不忍睹就是了。

他拿過藥瓶,邊擰開邊低聲道:“疼的話提醒我一聲,我輕點。”

紀灼身量比江寄厘高很多,他垂眼看着青年認真的臉,目光忍不住細細描摹着他每一寸五官。

許久他才嗯了一聲,然後小幅度轉了個方向,這個角度更方便上藥,但也把手臂上的傷暴露無遺。

江寄厘的視線一頓:“胳膊上換過藥了?”

紀灼:“換過了,這裏方便,一天一次就行。”

江寄厘點頭,然後示意了一下,紀灼就乖乖不再動了,江寄厘把藥油塗在他的腰間,一點一點緩慢揉開。

他面上不顯,輕松結束了剛才的對話,但實際上心裏卻後怕得很,見了血的傷和不見血的傷完全是兩個概念,紀灼手臂上有刀傷說明那個人拿了匕首之類的兇器,一個不小心,後果不堪設想。

紀灼是為了他才搬來附近,如果因為這件事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江寄厘絕對承受不起。

他心裏壓着無數說不出口的愧疚,總覺得憋悶,還覺得自己給紀灼添了麻煩。

就在他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發現紀灼身體繃得很緊,腰間的肌肉線條變得利落明顯,江寄厘手下的皮膚也有些微燙。

紀灼耳根發紅,頭扭向了窗外,整個人都不太對勁。

江寄厘怎麽可能看不出來,他也有些別扭,想去尋找邵維的身影,結果人早就偷偷溜走了,有眼色的特別不是時候。

兩人都注意到邵維不在了,氣氛陡然變得暧昧起來,還有些心照不宣無處安放的尴尬,江寄厘眨了下眼,想着趕緊速戰速決。

哪知道紀灼腰上繃得更緊了,他碰一下躲一下,江寄厘悄悄呼了口氣,擡頭問:“癢?”

紀灼:“有點。”嗓音帶着難以言說的喑啞。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來,江寄厘說:“稍微忍忍,很快就好了。”

紀灼不說話,江寄厘便加了些力道繼續幫他上藥,結果就在上完的前一秒,紀灼突然道:“……等一下。”

他壓抑着喘了口氣,不知是不是江寄厘的錯覺,他看到紀灼額上似乎出了不少汗。

“怎麽了?我力氣太重了嗎?”江寄厘的手懸在了半空中,眼神帶着疑惑的詢問。

“不是。”

“那……”

紀灼突然扭回頭看向他,眼底如墨,像是被水浸過。

“江老師。”紀灼叫了他一聲,這道聲音包含了太多江寄厘或懂或不懂的情愫,他心裏突得一顫,福至心靈一般,好像懂了紀灼要說什麽。

“如果不太适應的話你先休息一下,我去洗手……”江寄厘及時移開視線,起身就想離開,但還是沒快過紀灼的動作。

“別走。”紀灼抓住了他的手腕,語氣莫名染上了些哀求的意味:“別走好嗎?”

江寄厘被他拉着,只能尴尬的擡起手:“我不走……手上沾了藥,別蹭到你。”

“厘厘。”紀灼喉結上下動了動。

江寄厘猛的打了個顫:“別這麽叫我!”說完後才意識到自己反應太大了,沉默了一會,不太自在的小聲解釋了一句:“我……我不習慣這個稱呼,抱歉。”

“上藥吧……紀老師,不早了,天都黑了。”

江寄厘從紀灼的手裏掙開了自己的手腕,垂下眼眸不敢看他,江寄厘自己并不清楚,說完那句話以後他整個人情緒狀态都變了,明明是想躲避,卻在不自覺中更加吸引視線。

耳根到側頸的部分泛起了薄薄的一層紅色,眼睫在不自覺的發顫,好像下一秒就要滾出眼淚來。

紀灼太聰明了,知道極大可能是因為他叫出的那個稱呼,也知道青年此時在想什麽,更知道江寄厘為什麽在感情上像個刺猬一樣一直退縮不前。

他都知道,所以……

“給我一個照顧你的機會好嗎?”紀灼:“我不想看到你難過了,不管是為了誰。”

江寄厘身體僵住了。

“紀老師,別這樣。”聲音低的幾不可聞。

“就算你一直忘不了以前的事情也沒關系,這些都不是我在乎的,我只是想照顧你保護你,讓你過得更快樂一些。”

青年依舊沒有給出回應。

紀灼嘴唇動了動,又低聲的叫了那個名字:“厘厘。”

青年的身體明顯又顫了一下,但這次他沒有阻止紀灼這樣叫,似乎是無奈似乎是縱容,也似乎是陷入了什麽回憶中。

“你喜歡這裏,那就永遠留在這裏。”紀灼慢慢伸手,試探着摸了摸他柔軟的發頂,輕聲道:“我陪着你,哪都不去。”

江寄厘許久才從呆愣中回神,他眨了眨眼,聲音很低,幾乎發了啞:“我哪都不去。”

紀灼哄孩子一般:“對,我們哪都不去。”

江寄厘注意到了他話裏的“我們”,像個不成文的約定一樣,只屬于他們,明明該感到确幸的,但江寄厘卻控制不了自己,翻湧的記憶在心間橫沖直撞,疼得他呼吸都在顫抖。

憑什麽……

憑什麽他要因為那個人犯下的錯誤這麽痛苦?日日夜夜時時刻刻,永遠都不肯放過他。

“厘厘,讓我照顧你吧,最起碼讓我照顧你到晚晚出生,好嗎”

耳邊又傳來紀灼的聲音。

熟悉到江寄厘幾乎恍惚了,眼眶澀得仿佛針紮,皮肉連帶着心髒都和他的思維分離開來,他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他滿心都是難抑的疼痛,他快要被那種虛空劈來的思念折磨瘋了。

他到底說了什麽……

他說:“好。”

說完的那一刻,周遭的所有聲音突然都離他遠去了,他好像不再是他自己,不再是江寄厘。

他開心嗎?他不知道。

有什麽東西在和現在的一切緩慢剝離,不知何時通紅的眼眸倒映着紀灼欣喜的神情,那一瞬間,江寄厘知道自己變成了誰。

他變成了剛來桐橋時的江由。

還記得他再次回到這裏的時候,邵維偶然知道了他的真實姓名,當時邵維心情複雜的琢磨了大半天。

對他說:“還是覺得江由好聽,主要是寄厘這名的諧音不得勁,聽着跟寄人籬下似的。”

江寄厘當時反駁了他,而今卻想,或許真的如邵維說的那樣,他被“寄厘”這兩個字困在了過去,又或者說,那個人親手塑造出來的“江寄厘”本身就是牢籠。

他身上套着層層的枷鎖,往前走一步就要皮開肉綻……

其實早就該抛下過去的自己了,那個滿心驚惶永遠痛苦的江寄厘。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從琴行離開的,只依稀記得紀灼特別高興,小心翼翼的給他穿好外套,拉上拉鏈,又認真幫他系好圍巾。

太亂了,也太快了,從琴行出來以後的所有事情都像幻燈片一樣飛快的閃過,有畫面有聲音,唯獨缺少了他自己的想法。

江寄厘沒有什麽想法。

“我送你上去吧,阿姨做好飯了嗎?餓了吧……”

江寄厘這才發現,車子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在了自家樓下,他擡起頭,看到客廳亮着暖黃色的光,這個點阿姨應該正在廚房忙。

他輕聲道:“紀灼,我有點累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紀灼伸在半空中的手一頓,他剛想給青年撥一下額前的碎發,現在堪堪停住。

“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紀灼沉默了片刻,說道:“對不起,這幾天讓你受了不少驚吓。”

江寄厘搖了搖頭,紀灼:“我明天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你這樣我不放心。”

“明天再說吧。”江寄厘看起來真的有些累。

紀灼:“好。”他俯身上前,想幫青年解開安全帶,沒想到這個動作把人吓了一跳。

江寄厘驚疑不定的擡眼看着他,就差把自己縮進椅背裏了,無意識中伸手推了一下,而後就聽到紀灼皺着眉悶哼了一聲,好像碰到了腰上的淤青。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咔噠”一聲,安全帶開了。

江寄厘更羞愧了。

“厘厘,你別這麽怕我,你不同意的話,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

江寄厘:“我不是那個意思。”紀灼望向他,在等他接下來的話,江寄厘說道:“我只是還不太适應。”

紀灼:“沒關系,慢慢來。”

最後江寄厘什麽都沒說,也拒絕了紀灼送他上樓的第二次請求。

他們這晚分開的平淡,事情好像就這麽風平浪靜的結束了,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這一夜失眠失了個徹底。

而這一失眠就連着失了好幾天,在周末假的前兩天,江寄厘的身體也跟着徹底垮下了。

那天早上醒來江寄厘就感覺自己頭重腳輕,哪怕是他孕期最難熬的那段時間都沒有過這麽嚴重的狀況,他裹着被子暈暈乎乎的給邵維打了個電話,說自己想請個假。

邵維一聽他聲音就不對勁,急得嗓音都變了:“生病了?怎麽回事?哪難受啊?”

江寄厘鼻音很重:“好像有點發燒。”

“家裏有體溫計嗎?先量一□□溫……算了算了,你別亂動了,我等下就過去,紀灼知道你生病了嗎?和他說過沒有?”

江寄厘的手機放在枕頭旁,虛空盯着被角,說道:“沒有,沒和他說……你先別告訴他。”

“他是你男朋友你不和他說等着和誰說啊?你讓我說你什麽……你真是想急死我你。”邵維颠三倒四噴了一頓:“等着,我現在就去。”

電話“啪”的一聲挂斷了,江寄厘給自己掖了掖被角。

他和紀灼在一起的事情邵維第二天就知道了,當時他還挺樂呵,說有一種把自己孩子送出去的寬慰感,誰知這段時間江寄厘的精神越來越不好,整個人肉眼可見的消瘦下來。邵維就再也沒樂呵過,不僅如此,頭發還一掉一大把。

他替江寄厘發愁,而且深感這孩子可能一時半會都送不出去了。

邵維來的時候還不到七點半,但家裏的阿姨已經開始做早餐了,廚房裏飄着暖融融的香味,推開卧室門時,江崇正在床邊,剛取出體溫計。

“怎麽樣?多少度?”邵維沒有直接走過去,而是先搓了搓自己身上的冷氣,搓熱了才脫掉外套。

江崇:“低燒,三十八度一。”

邵維:“沒吃藥吧?”

江崇搖頭:“沒有。”

邵維走過去:“沒吃就好,家裏有散熱貼片嗎?沒有熱毛巾也行,多擦擦身體,溫度散下去就行。”

孕期一般都要盡量避免內服藥,否則很容易對胎兒産生影響,幸好江寄厘也只是低燒,并沒有他以為的那麽嚴重,江寄厘之所以感覺渾身都不舒服,是和他這幾天沒休息好有關,再加上孕期的一些綜合反應,所以整個人看着都沒什麽精神。

江崇很快就找來了家裏備着的醫用散熱貼,給江寄厘身體容易窩火的地方都貼上了。

邵維無奈的看着床上的人:“真不告訴他?你不告訴他也沒用啊,一會等不到你下樓肯定要急。”

江寄厘沒吭聲,還倔了吧唧的把頭埋進了被子裏。

“小江先生,早飯做好了,我給您端進來吧。”阿姨輕輕敲了敲門。

江崇:“我和您去吧。”

他走了出去,順便還貼心的帶上了門,給卧室裏不太自在的青年留下了一個安靜的環境。

邵維靠坐在床邊的椅子上:“我說句不好聽的,小紀和你是不是犯沖啊,幾天就蔫成這樣了?他克你啊。”

江寄厘把被子拉下來,看向旁邊滿嘴跑火車的人。

“你別胡說八道,我的問題。”

邵維:“你什麽問題?你和我說說,我聽聽靠不靠譜。”

江寄厘聽得出來邵維故意逗他,憋悶的瞪了他一眼,然後轉過身去,只留給他一個背影。

“開個玩笑,不過說真的,你現在情況不穩定,萬一晚上燒得厲害了怎麽辦,身邊也沒個人,我留下?還是紀灼留下”

江寄厘神情恹恹的,興致不太高:“不用,睡一覺就沒事了。”

“關鍵是你睡得着嗎?你睡得着這幾天還能天天失眠,天大地大睡覺最大,想那麽多幹什麽,哥跟你說,想得多就容易生病,你就該讓那些亂七八糟的人都從你腦子裏滾出去,管他是前夫還是後夫。”

江寄厘沒憋住,笑了一聲,反應過來後又迅速恢複剛才的嚴肅神情。

邵維看他那樣子更想笑了。

“得得得,讓我套出來了吧。”

江寄厘忍不住回頭:“你套出什麽了?”

“你猜猜。”

江寄厘又轉回去:“不猜。”

邵維樂了:“生病了還脾氣這麽大,我發現你真變得和以前不一樣了,以前你哪這麽兇過,剛來我這的時候就一水靈靈安安靜靜的小美人,人見人愛。”

江寄厘聽他越說越不着調,回道:“現在也人見人愛,你別吵我了,頭疼。”

邵維:“好好好,你八十歲也人見人愛,你先吃早飯吧,我和紀灼說一聲,畢竟也是個挂名男朋友不是,總得讓人看你一眼。”

他邊說邊掏出手機,轉過身後又想起什麽,扭回頭來囑咐:“你,吃完早飯好好睡一覺,別亂想,醒來以後退燒了皆大歡喜,沒退燒晚上我過來守着你,別任性,聽見沒有。”

江寄厘這回倒是乖乖應答了。

吃早飯時紀灼來了一趟,看江寄厘一臉病氣,有一搭沒一搭的喝着粥,又是心疼又是後悔。

想抱抱青年,卻又怕吓着他,只能忙前忙後的問他要什麽,困不困,累不累,難不難受。

江寄厘都搖頭,說不清楚為什麽,他很擔心自己欠下紀灼什麽,擔心自己以後還不了他,明明已經在一起了,卻比之前還要生分。

最開始在一起相處只是不自在,後來發展到了一見面就想躲開紀灼,他怕紀灼火熱的目光一直黏在他的身上,怕紀灼總是小心翼翼向他征求一個擁抱,怕紀灼想要慢慢的滲入他的生活。

他一點都不想,但又完全沒有理由拒絕。

他好像做了一件很過分的事情,江寄厘想,他明明一點都不喜歡紀灼,卻還是答應了他。

理由有很多條,因為紀灼受傷,他對紀灼心懷愧疚,因為他一個人太辛苦,紀灼說可以一直陪着他,還因為他忘不了以前的事情……

但無一例外,這都不應該成為他們在一起的借口。

江寄厘騙不了自己,他不喜歡紀灼。

這天白天他難得睡了個長覺,一覺醒來都快中午了,摸摸額頭,燒也退了,精神好了不是一星半點。

江寄厘松了口氣,趕緊給邵維打電話,上午邵維和紀灼都回琴行上課了,江寄厘生病,但琴行不能沒有老師。

他打過去的時候琴行剛好下課,邵維聽着他的聲音對他的身體狀況也能摸個大概,知道他是沒事了,于是也放下心來,還很痛快的給他又放了半天假,帶薪。

挂斷之前邵維又讓他等等,江寄厘一頓,猜到了那邊的狀況,果然,電話另一邊換了個聲音。

紀灼:“沒有不舒服的地方了吧?”

江寄厘:“沒了,現在感覺挺精神的。”

紀灼:“那就好。”

江寄厘手指攪在一起,最後壓根不知道自己怎麽挂斷的電話。

下午江寄厘在家,江崇陪他看了會電視,還給肚子裏的晚晚放了盤英文磁帶,江寄厘被逗得直笑,一下午都感覺身體狀況很不錯。

江崇也放心了,誰都沒想到江寄厘睡到半夜,居然又發起了燒。

這次比白天時還嚴重,江寄厘人都燒糊塗了,嘴裏嗫嚅着想喝水,但卻沒有絲毫的力氣。

他半睡半醒,整個人又委屈又難受,裹在被子裏無意識的掉眼淚。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一杯水遞到了他嘴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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