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chapter80 懷疑開端
第80章 chapter80 懷疑開端
江寄厘分不清現實夢境,只知道自己口渴極了,抱着對方胳膊喝了小半杯。
再後來,他什麽都忘了。
第二天醒來時,很意外的,他居然睡得很好,全身上下沒有一丁點發燒過後的黏膩感,幾乎讓江寄厘以為昨晚的一切都只是他做的夢。
所以……是夢嗎?
江寄厘看了看床頭,并沒有杯子,和他昨晚睡前沒什麽不同,手機依然安安靜靜的倒扣在上面。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溫熱的毛巾擦拭在上面的觸感似乎還留有輕微的印象,手又探向了睡衣的領口,整整齊齊。
……或許真的是夢。
江寄厘垂下了眼睛,心跳得有點快,說不清楚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他安安靜靜的坐了會,給自己捏了捏小腿。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昨天生病身體不舒服的緣故,今天病好了總覺得哪哪都松快了不少,腿似乎也沒之前那麽脹得難受了。
他大概捏了捏就起身出了房間,想着去洗漱一下,結果剛一推門就和客廳裏上蹿下跳的蟲蟲打了個照面。
蟲蟲本身就是大型貓,又加上吃得好,走在地上像一頭蓬松漂亮的小獅子,以前江寄厘還勉強抱得動它,現在只能看一看摸一摸。
江寄厘叫了聲:“蟲蟲,幹嘛呢?”
蟲蟲甩了甩尾巴,并不像出來覓食,它在客廳各個角落都嗅了一圈,不知道在找什麽,巡視完最後一處地方以後,蟲蟲才從沙發後面跳過來,看着江寄厘喵了一聲。
江寄厘伸出手,蟲蟲在他手心上蹭了蹭,剛蹭了兩下,似乎又嗅到了什麽味道,它擡起頭喵喵叫了幾聲,看江寄厘疑惑的看着它,它又低頭在他手上聞了聞。
江寄厘失笑:“是不是餓啦?我去給你開個罐頭,等等。”
蟲蟲水藍色的大眼睛眨了下,并沒有跟着江寄厘走,反而又開始到處巡視,一會跳上桌子,一會又跑到鞋櫃前,最後江寄厘一個沒注意,它就溜進了卧室裏,跳上了柔軟的大床,像個小偵探一樣。
這天之後江寄厘的身體好了很多,但身邊的人還是不敢掉以輕心,尤其是阿姨,為他忙前忙後的熬補湯,生怕他缺了哪樣營養。
很快周末假到了,阿姨在征詢了江寄厘的同意後,帶了一位年輕的醫生過來,應該就是阿姨在白城工作的兒子。
對方極有禮貌,替江寄厘細心檢查了一遍身體,又問了些問題,江寄厘也沒有敷衍,把自己最近的狀況認真和醫生說了一遍,最後醫生寫了個飲食單子交給阿姨,還跟他講了一系列需要注意的事項。
比之前江寄厘在桐橋的醫院檢查時說得更全面,甚至還給他推薦了幾款精油,讓他三個月顯懷之後每天在腹部擦拭一些。
醫生并沒有在這裏久留,為他看完身體之後就離開了。
阿姨對江寄厘說:“那小江先生您好好休息,我中午的時候再過來,您有什麽想吃的都告訴我,我提前準備。”
江寄厘點點頭。
室內再次安靜之後,江寄厘蓋好被子打算再睡一會,誰知剛躺下他就視線一頓,阿姨來時戴的羊皮手套落在了桌上,外面天氣冷得厲害,他想着人或許還沒走遠,便起身下了床。
江寄厘趿着拖鞋去了陽臺,看到阿姨和醫生兩人果然都還在樓下。
正要開窗,江寄厘卻突然愣住了。
醫生似乎還在和阿姨交待着什麽,表情嚴肅冷漠,阿姨則一直在小心翼翼的點頭,最後給醫生恭敬的鞠了一躬,隔得稍微有些遠,江寄厘不确定她說了什麽。
但大概能猜到,可能是:白醫生再見。
今天阿姨介紹過,醫生姓白。
江寄厘落在窗戶開關上的手蜷縮了一下,樓下的人似乎要擡頭,他猛地朝後仰去,心跳如雷。
他可以确定,那根本不是阿姨的兒子,沒有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兒子會是這樣的态度。
捏着羊皮手套的那只手一直在顫抖,許久都沒有緩過來。
人的信任其實是很容易土崩瓦解,阿姨對他特別好,但江寄厘卻不敢再無條件的相信她了,一旦有了懷疑,好像很多事情都不對勁起來。
但到底沒有機會去問出口,江寄厘便把這件事埋在了心裏,直到那天。
阿姨給他熬湯的時候提到一句:“您那天晚上燒得那麽厲害,就得多喝湯,補充補充身體裏的水分……”
江寄厘沉默了片刻,問道:“您怎麽知道那天晚上我又發燒了?”
這話一出,阿姨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江寄厘沒說話,只靜靜的看着她。
“其實我也是猜的,中午我來給您做午飯,看您的臉色不是很好……”
明顯的謊話。
那天上午江寄厘去琴行,邵維第一句話就是說他臉色看起來好多了,他自己也感覺得出來身體狀況到底怎麽樣。
“小江先生,我就那麽随口一說,您別生氣。”
江寄厘:“我沒有生氣,其實我和您一樣,并不是很确定那天晚上我究竟是不是發燒了,您這麽一說,我反而清楚了。”江寄厘笑了笑,好像又恢複了之前的溫柔模樣:“不過當時我病得糊塗了,很多事情都沒印象,您也別放在心上。”
阿姨忙應答了幾句,笑着給他盛湯,卻不知江寄厘的心更加沉入了谷底。
-
琴行寒假的課程并不長,只有二十三天,十二月底時就已經到了課程的尾聲,元旦假也近在眼前。
江寄厘孕期過了三個月,身體的各種不适反應都減弱了不少,但也逐漸開始顯懷,穿着寬大綿厚的外套時還看不出來,但脫掉就有些明顯,好幾次都被琴行的小朋友們注意到了。
小朋友們喜歡江寄厘,注意力絕大多數時候都在他身上,今天發現江老師穿了黃色的衣服,明天發現江老師剪短了頭發,江老師肚子鼓起來了,小朋友們自然也能發現。
第一個注意到的小朋友驚奇壞了,他先是悄悄觀察了一會,然後趁着江寄厘過來教他彈琴的時候,特別小聲的在他耳邊問道:“江老師,你衣服裏藏了什麽呀?”
起初江寄厘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小孩小心翼翼的用小指頭戳了戳他的腹部,江寄厘才明白。
他本就無意隐瞞,于是也學着小孩的動作,在他耳邊神秘的說道:“江老師衣服裏藏了小寶寶。”
小孩驚呼了一聲,立即吸引了更多人的注意。
小孩:“是江老師的小寶寶嗎”
江寄厘笑道:“是啊。”
很快江寄厘就被熱情的小朋友們圍得水洩不通了,珞珞在一旁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他的肚子,似乎也有話要問他,但江寄厘剛回答完上一個問題,下一個問題就接踵而至,小朋友們吵得快要翻了天。
好容易才把小朋友都安撫好,他終于抽出手把珞珞拉到身邊。
珞珞下巴藏在毛茸茸的小領子裏,看了看旁邊的紀灼,問出了自己的問題:“小寶寶的另一個爸爸是紀老師嗎?”
珞珞是一個很聰明的小孩,總是比其他小朋友更細心,也更能觀察到一些不同的事情,但再聰明也畢竟是一個小孩,她只知道紀老師和江老師可能關系不太一樣了,但并不知道其他事情。
氣氛凝固了片刻。
江寄厘輕輕搖了搖頭:“不是。”
珞珞童言無忌,或許也是真的困惑,她撓了撓頭:“那……那是另一個叔叔的嗎?可是不是兩個在一起的人才能懷小寶寶嗎”
江寄厘僵了一下,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珞珞。”紀灼突然蹲了下來:“江老師肚子裏有小寶寶,小寶寶到時間就要休息的,我們讓江老師去休息好不好?”
珞珞雖然很好奇,但卻不是非要知道答案不可,所以紀灼一出聲,小女孩就乖乖點了點頭,對江寄厘說道:“江老師,你和小寶寶去休息吧,如果你和小寶寶都覺得很無聊的話,我也可以給你們講笑話。”
江寄厘摸摸她的頭發:“好,那江老師先替小寶寶謝謝你啦。”
他笑得溫柔,所以沒人知道因為小女孩一句無心的問話,江寄厘好不容易調整好的作息又一次混亂了。
他幾乎整夜沒有入睡,本來已經消失的孕期反應被這一晚的輾轉反側又全部勾了起來,江寄厘吐得昏天暗地,連着兩頓都沒有好好吃飯。
江崇着急,阿姨着急,紀灼更着急。
放元旦假那天晚上,紀灼實在忍不住了,回家的路上江寄厘一直在副駕昏昏欲睡,疲憊至極的撐着額頭,車都已經停在樓下了江寄厘也沒有察覺。
紀灼滿心想說的話,卻不太忍心叫醒青年,于是他熄了車子,安安靜靜坐在旁邊等着江寄厘醒來。
青年很怕冷,臨近年底這段時間穿得越來越厚,整個人都裹得嚴嚴實實的,但并不顯臃腫,青年身形消瘦,每次伸手出來,紀灼都能第一眼注意到他清晰漂亮的腕骨,手腕很細,他兩根手指就能圈住。
紀灼總是在想,這麽瘦的一個人,合該被人好好愛着的。告白的那天晚上,紀灼以為自己就是那個陪在青年身邊愛他的人,他幻想過無數的場景。
青年晚上總是睡不好,他可以把人摟進懷裏,拍着他的背哄他入睡,哪怕青年其實是因為忘不了那個人,他也可以在日複一日的陪伴中徹底替代。
人本來就是貪心的,沒和人确定關系以前他想,只要在一起了他就知足了,和人确定關系以後卻發現之前的想法是那麽可笑,他根本不會知足,他說他一點都不在乎曾經的事情,全是假的。
紀灼嫉妒那個人嫉妒的要死。
憑什麽?
憑什麽那個人明明已經決定要退出,卻還是如影随形的橫亘在他們之間。
紀灼不想坐以待斃,況且他覺得,就算青年真的忘不了那個人,那他們也沒有複合的可能性了,那個人病得那麽嚴重……
總會死的。
或者換句話說,人總要為自己犯下的錯誤承擔責任,就算是位高權重的戎家家主也一樣。
江寄厘沒想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覺睡了過去,等到他醒來的時候,車窗外的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車內放着舒緩的音樂,暖融融的非常舒服。
“我……我睡了很久嗎?”江寄厘臉紅撲撲的,有點發懵。
紀灼:“看你太累了,沒忍心叫你,現在感覺怎麽樣?下午吐了好幾回,還惡心嗎?”
江寄厘輕聲道:“好多了,謝謝你。”
紀灼沒說話,而是擡手把車載音樂關掉了,車內陡然安靜下來,不大的空間迅速被一種無名的尴尬填滿。
江寄厘很想下車,然而悄悄拉了一下車門,卻發現是鎖着的。
正想說話,紀灼就先開了口。
“厘厘,為什麽要和我說謝謝,我們在一起了,我關心你是應該的。”
江寄厘低頭繞着手指,“嗯”了一聲。
“我說我會好好照顧你,你從來都不給我機會,可以告訴我理由嗎?”
江寄厘突然就有一種沖動,要不算了吧。
他心跳得很快,特別想告訴紀灼實話,告訴他自己其實對他沒有感覺,不要再耗着了。
“我……”
然而江寄厘剛說了一個字,眼前就罩下一片陰影,紀灼不知道什麽時候靠了過來,他靠得極近,江寄厘快速跳動的心髒在那一瞬間突然就靜止了。
他吓得大腦一片空白,所有的話都咽了回去。
“厘厘,我知道你要說什麽。”
車子前方有一盞明亮的路燈,大面積的光鋪照過來,被紀灼高大的身軀擋住,兩人的五官都隐在晦澀的昏暗中。
紀灼越靠越近,兩人溫熱的鼻息漸漸糾纏在了一起。
“別說好嗎?別說。”紀灼的手慢慢撫上青年的側臉:“再給我一段時間,你讓我現在放棄,我不甘心。”
江寄厘睫毛顫動着,緊張的話都說不連貫。
“別……”
紀灼垂下眼眸,視線緩慢而又深重的落在青年飽滿的唇上。
“我們在一起十幾天,你一次都沒有答應過我,我甚至沒有抱過你,厘厘……就一次。”
江寄厘拼命搖着頭,紀灼卻不肯放開。
他的手一點一點向下,而後捏住了青年尖尖的下巴,他慢慢俯身,江寄厘狠狠扭開了頭,卻再次被紀灼掰回來。
“求你了……”
紀灼說着便吻了下來,江寄厘急了,直接伸手“啪”的一聲捂住了紀灼的嘴。
“紀灼,你別這樣,我不喜歡。”
江寄厘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身體上的疲憊和精神上的刺激很容易讓他的情緒陷入極端的敏感之中,越是這種時候,他越是沒有安全感。
“我累了,我想回去。”
紀灼握住他的手:“回去以後呢,厘厘,你是不是就要一直躲我到元旦之後?”
江寄厘抿着唇,許久開口道:“紀灼,對不起,要不我們……”就這樣吧。
“砰砰砰!”
突然,車窗被人從外面敲響了,緊接着車外傳來了阿姨的聲音。
“小江先生?小江先生您在嗎?我看您今天一直沒有回來,小江少爺也很擔心您,您沒事吧?您在裏面嗎?”
江寄厘心裏瞬間松了一口氣,急忙回道:“我在,阿姨,我沒事,我現在就回去。”
紀灼看着他,眼神深沉。
“紀灼,你也早點回去吧,你今天也累了。”
江寄厘邊說邊拉了下門,還是拉不開,他咬了下唇:“你把門打開吧,阿姨還在外面等着。”
紀灼沉默的靠回了自己的座位,江寄厘再次拉動的時候,門咔噠一聲開了。
江寄厘再沒有說什麽,逃也似的下了車。
阿姨:“小江少爺給您發了好多消息,您都沒回……”
車外的聲音漸行漸遠,紀灼一個人坐在車裏,仿佛突然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他有些頹然的用胳膊擋住了臉。
明天是元旦,今晚是陽歷的跨年夜。
江寄厘今天的的确确被吓到了,手腳冰得可怕,一直到吃完晚飯才暖和過來一點。
江崇自然注意到了他的異樣,旁敲側擊問了幾次,但江寄厘什麽都沒說,只告訴他是自己今天太困了,在車上睡了一覺,所以才回來晚了。
江寄厘這個人有時候很倔,看着綿軟好說話,但他不想說的事情,任憑別人怎麽問都不可能問出來,江崇最是了解他,擔心卻也無可奈何。
睡前江崇又去了一趟江寄厘的房間。
青年剛洗漱完,身邊放着幾個瓶子,正在低頭看說明。江崇拿起其中一個,說道:“我幫你塗。”這是之前醫生提醒他三個月顯懷之後要用的精油。
江寄厘聞言輕輕搖了搖頭:“今天還不用,早早,去睡覺吧,我沒事。”根本就不是沒事的樣子,青年眼眶紅紅的,看着要哭。
孕期的人其實就像小孩子一樣,想法很多又很脆弱,心理也比一般人要敏感,這種狀态下無時無刻不需要一個理解的人陪伴左右。
江寄厘已經算是很乖的了,他本身性格就安靜,不愛麻煩別人,這種時候更是害怕自己成為別人的累贅,于是什麽事情都憋在自己心裏。
江崇避開他的腹部抱了抱他。
江寄厘什麽都不說,但江崇知道,一個人懷孕太累了,所以他才會對紀灼松動,他以為青年可以因此更輕松一點。
現在卻發現不是這樣。
“不喜歡就拒絕,別委屈自己,還有我在。”
青年一句話都沒說,只擡手摸了摸他的發頂。
這幾天江寄厘經常休息不好,江崇也就沒有一直打擾他,囑咐他早點睡覺,替他蓋好被子就離開了。
床頭的臺燈開得很暗,房間裏溫暖安靜,但江寄厘卻暈暈乎乎的很不舒服,手機又震動了幾下,不用看都知道一定是紀灼的消息。
心裏緊繃的那根弦似乎馬上就要斷了,在眼淚滾出來的前一秒,他起身啪的一聲摁滅了臺燈,然後把自己整個人埋進了被子裏。
這是第一次,整個房間都陷入了寂靜的黑暗中,江寄厘攥着被角的手指已經用力到骨節泛白,心口堵得生疼。
他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時間好像過了很久很久,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沉重,沉到他沒有任何力氣再掙紮一下,就那麽一直被緊緊鎖在一個地方,太累了。
他發燒了。
江寄厘居然那麽清晰的知道自己發燒了,明明思維混沌又模糊,他卻知道他就是發燒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沒頭沒尾的樣子,他身體很燙,頭很暈,也很渴。
還是像那天一樣的無助,他一直在哭,眼淚不斷的滾落。
他嘴裏叫着一個名字,委屈得嗓子都啞了,他多希望那個人能再來看看自己,他太難受了。
後來那個人真的來了,江寄厘卻怎麽都發不出聲音。
嘴邊遞來一杯溫水,江寄厘喝了兩口就開始拼命搖頭,他拉住那個人的衣角,無論如何都不肯松手,他太怕了,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又變成了一個人。
眼前的人似乎嘆了口氣。
江寄厘哭得整個人都在顫抖,他說:“別走,別丢下我。”他不想一個人。
男人粗糙的大手落了下來,輕輕給他擦着眼淚,江寄厘想看清他的樣子,于是自己也開始擦眼淚,但眼淚越擦越多,他怎麽都看不清。
“厘厘。”男人嘆息着把他摟進懷裏,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江寄厘感覺自己病得更嚴重了,好像要被那股無名的火點燃,他說:“我難受,你陪着我好不好……”
黑暗中,男人并沒有說話,江寄厘的意識漸漸變得很模糊,男人似乎在用一塊溫熱的毛巾幫他擦拭身體。
溫度降得很快,他明明病得那麽厲害,江寄厘有些慌了。
“你別走。”他想阻止男人離開,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都沒有,他哭着叫出一個名字,男人毫無反應。
他就那麽消失了。
江寄厘突然狠狠打了一個激靈,喘着粗氣從床上坐起來,他眼神發呆,許久才反應過來那是夢。
是夢。
他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大汗淋漓,睡衣下也同樣是汗濕的粘膩。
對啊,是夢,江寄厘眨了眨眼,意識逐漸回籠,夢太假了。
可是劇烈的心跳還是停不下來,是夢,他怎麽可能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呢?
他知道這是一場夢……
也知道那天不是夢。
空氣又悶又重,江寄厘喘不上氣來,臺燈沒開,房間裏暗得什麽都看不見。
江寄厘覺得自己可能瘋了,他捂着臉哽咽了一聲,淚水不斷湧出,一滴一滴順着手指落下來。
他在哭什麽,他不知道,他應該就是瘋了。
這時,客廳突然傳來一陣微弱的響聲,江寄厘身體顫了一下,大腦一片空白,幾乎沒有任何猶豫,穿上拖鞋就跑了出去。
客廳裏。
蟲蟲把杯子碰到了地上,正無辜的看向他。
江寄厘搖着頭。
不是這樣……不是……
他不顧一切的沖出了家門,一直跌跌撞撞的跑到樓下才停住,他看着空曠的街景,茫然地流着眼淚。
腳上不知何時跑丢了一只拖鞋,他就那麽呆呆的看着眼前的路,只有他一個人。
他往前走了幾步就已經用光了所有力氣,他再也忍不住了,哭得整個人都弓了下來。
江寄厘唇間呢喃着:“騙我……總是騙我……”
太過分了。
淩晨刺骨的寒風像利刃一樣一寸一寸刮着他的皮膚,江寄厘哭得累極了,他撐着牆壁,身體越來越軟,意識竟然又開始模糊。
就在他即将摔倒在堅硬冰冷的地面上時,一個溫暖寬厚的懷抱突然把他接住了。
江寄厘整顆心轟然墜地,懷抱熟悉的讓他想落淚,他費力的想要擡起眼皮看清,卻還是沒抵住身體的本能。
視線只接觸到大衣平整的領口他就昏睡了過去。
戎缜以為自己的心早就已經被病痛折磨的支離破碎了,但在看到青年跌跌撞撞的跑下來時,還是疼得那麽清晰。
他的寶貝穿得這麽單薄,戎缜抱着人,心疼得要瘋了,懷裏的人瘦得仿佛只剩下一把骨頭,他連一絲力氣都不敢用。
戎缜朝樓梯走去,他沒空去想青年為什麽要跑下來,他只知道外面太冷了,他的寶貝受不了。
家裏的門沒有鎖,戎缜站在玄關處,和客廳裏的人猛然對視。
江崇抱着貓,安靜的站在沙發旁。
視線掃過男人懷裏的青年,他一句話都沒說,拍了拍正在低聲嘶吼的蟲蟲,示意它安靜,然後轉身回了房間。
這是心照不宣的默許。
随着房門一聲開合,公寓裏靜得出奇。
戎缜把人放到了柔軟的被間,調亮床頭的臺燈後,又把青年的腳輕輕拉出來,跑丢了拖鞋的那只腳腳底有些輕微的破皮。
他正要起身,房間的門又開了。
江崇一只手提着醫藥箱,另一只手拿着江寄厘跑丢的那只毛茸茸的拖鞋,他一言不發的進來放下東西,又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戎缜垂着眸,看不清眼裏翻湧的情緒。
給青年簡單處理完破皮的地方以後,戎缜才慢慢俯下身,手指一點一點給青年擦掉臉上冰冷的淚水。
江寄厘睡得并不安穩,他皺着眉頭,剛擦掉的眼淚再一次湧出來,似乎做了什麽噩夢。
戎缜剛要揉上他的眉心,就聽到青年低低的叫了一聲:“戎缜。”語帶哽咽。
他的手瞬間就頓住了,渾身仿佛過了一陣電流。
“我恨死你了……”青年夢裏也在小聲的哭,委屈的讓人心疼。
戎缜手指有些發顫,卻沒有離開,撫平青年緊蹙的眉心以後,才低聲道:“我知道。”
“對不起。”他低下頭,想吻一下青年的額頭,但在最後一刻堪堪停住了,吻并沒有落下。
“寶貝,我愛你。”
他站起了身,又替青年掖了掖被角,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戎缜不敢在這裏多留哪怕一分鐘,他怕自己一旦陷入,就再也舍不得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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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寄厘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來時,只看到了坐在床邊低頭看手機的邵維。
他嗓子有些啞,剛動了一下邵維就擡起了眼。
“呦,醒了?”
江寄厘咳了一聲,邵維站起身,走過去把人扶着坐起來,然後從床頭拿起水杯喂到他嘴邊。
“不是我批評你,你這麽大人了……”
江寄厘懵懵的擡起眼看向他,邵維一接觸到他的眼神話就卡了殼,最終也沒批評出口。
讪讪道:“你還挺無辜。”
江寄厘抿了一小口水,啞聲道:“我怎麽了?”
邵維看他這樣,哪怕心裏确實很着急,語氣也還是盡量控制的很溫柔:“你怎麽了?你說你昨晚大半夜跑出去幹嘛了?”
江寄厘一愣,眨了下眼:“昨晚是你……”
“當然不是我,我住在東邊,我坐火箭過來送你回來啊,這回你感謝紀灼吧,要不是他你今晚在外面直接成凍幹了。”
江寄厘手指猛地抓緊,喃喃的重複了一遍,似乎有些不可置信:“紀灼?”
“不然呢?早早扛得動你嗎”
兩人正說着,房間門就開了,紀灼端着一碗粥走了進來。
“醒了?餓了吧,我給你熬了點粥,先吃點吧。”
江寄厘看着他,并不伸手,僵持了片刻,他才猶豫着開口道:“昨晚……是你送我回來的嗎”
“是。”
江寄厘試圖從他臉上找到一絲一毫在說謊的痕跡,但都沒有。他又看向旁邊的邵維,想從他臉上找到其他端倪,也沒有,邵維還困惑的挑了下眉。
就好像……昨晚昏睡過去前的那一幕又只是他可笑的錯覺。
紀灼舀了舀粥,坐到了床邊:“我昨天晚上有些失眠,睡不着就起來轉了轉,你知道的,我客廳的窗戶能看到你樓下的街道。”
江寄厘抿着唇沒說話,眼睫垂了下來。
紀灼:“身體還有哪裏不舒服嗎?頭暈不暈?那麽冷的天氣,穿着睡衣就跑出去了,可別又發燒了,多難受啊。”
江寄厘藏在被子下的手指摳得更緊,許久才搖了搖頭。
他沒有回應紀灼的關心,只說:“昨晚謝謝你了。”
此時客廳裏聽到全部對話的江崇蹙起了眉,他的手指慢慢撫着蟲蟲柔順的毛,心底平白生出一股厭惡感。
蟲蟲用腦袋蹭了蹭他的手,喵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