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鬼域花燭
第9章 鬼域花燭
“成為鬼會怎樣,會死嗎?”棠谙不解,難道不是先死亡再變鬼嗎?
“我對此也了解不深,只知道曾經有兩名修士中的佼佼者,自願去破除鬼域。半月後,人們只在鬼域外圍,發現了兩具枯瘦如柴的軀體。人還沒死,只是怎麽都叫不醒。”
“哦,多半是丢了魂。“婆婆在世時,除了做紙紮之外,還會幫人看事。棠谙跟着她跑腿,見識過不少靈異神鬼之事。
“什麽是丢魂?”裴千燭眉頭微皺。
“魂魄因為一些特殊因素,離開人體,便是丢魂。”棠谙不明白為什麽裴千燭,連這種常識也不知道。
“原來鬼魂竟是人的一部分,你又是從哪裏知道的,人修之間可沒有這個說法。”裴千燭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好似正懷疑,面前的人究竟是不是棠谙。
“什麽!人修不知道人死後會變成鬼?”棠谙大吃一驚,但很快捂住嘴,只剩一對烏黑透亮的眼珠子,滴溜溜打轉。她自知失言,撇過頭不看裴千燭,心中忐忑。
人修不知道?裴千燭是多敏銳的人,立即察覺出不對勁。但他看着棠谙這躲閃模樣,卻只張了張嘴,沒有問出口。
“恐怕又要變換場景與時間了。”裴千燭望着天上那輪突兀的月亮,對棠谙道。
見裴千燭沒有追根究底,棠谙送了一口氣。她擡頭看見一輪彎彎的弦月,疑惑道:“記得進來時也是弦月,你是怎麽從不會變化的月亮中,知道這些的?”
“進來時是上弦月,現在将要變為下弦。我推測月相每變化一次,鬼域中的時間與空間都會發生巨大改變,也不知下一次,我們能否有機會見面。”裴千燭淡淡道。
棠谙的确忽視了月相,她瞟了一眼身旁颀長身影,心中贊嘆,果然靠譜!
“鬼域時間流逝的速度,應當與外界不同。但無論如何,我們都得在下一次上弦月來臨前,找到出鬼域的方法。否則會有缺食缺水而亡的危險。”
“怎樣才能找到出鬼域的方法?”棠谙抓住裴千燭的袖子,急切道。
月亮變得越來越細長,眼前姹紫嫣紅,化作青煙逐漸消散。
但還是晚了一步,棠谙手中驟然空落,她只來得及看見裴千燭的嘴型......
“他竟然說不知道!”棠谙一巴掌拍在梳妝桌上,柳眉倒豎地吼道。
“茉夫人,出什麽事了?”窗外女子低聲詢問。
棠谙随着聲音看去,有繁複雕花的窗棂上,貼着大紅喜字。床單與帷帳也是紅色,只差沒把“婚房”二字,甩在棠谙臉上。
“想起一些往事罷了,姑娘不必理會。”棠谙想随意搪塞過去,卻沒料到,丫鬟竟抓住“往事”二字,喋喋不休起來。
“既然嫁到了周家,秀雲勸茉夫人,還是不要總回憶往事,安心伺候如今的夫君,這才是正事。”
秀雲語氣嚴肅,但話鋒一轉,變得略顯柔和起來。
“我知茉夫人身世坎坷,可世間女子,哪個能掌握自己的命運?與其素日哀戚,還不如落到哪裏,生在哪裏,總歸都是在別人家做事的命。”
但這柔和沒有持續多久,伴随着一聲冷哼,秀雲又恢複常态。
“那剪刀我已經丢了,但願你下次尋死時,不是我當差,誰想平白惹上一樁禍事。”
棠谙沒想到窗外那人竟是秀雲,她望着腕上血痕,久久不能回神。屋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男子憨傻笑聲,夾雜着丫鬟們的驚呼聲,不絕于耳。
“茉夫人,大少爺又犯病了,你也莫再等,早些休息吧。”秀雲匆匆留下這句話,便小跑着離開了。
棠谙坐在梳妝鏡前,逐一将現有的線索理清。如今,時間回到她二嫁周家大少爺時。可為什麽這場幻境,不直接跟在出嫁之後呢?又為什麽,偏偏回到這個時間點。
棠谙直覺其中必有貓膩,但一時沒有頭緒,她決定先靜觀其變。
她從思慮中擡頭,望見豎在眼前的銅鏡,女子秀美面龐清晰可見,只是鬓邊一抹赤紅,格外惹眼。
怎麽……這朵牡丹花還跟着她?
棠谙的心髒驟然收緊,她指尖顫抖,觸上那抹豔色。
“嘶”花瓣竟如刀刃般鋒利。劇烈刺痛從指尖傳來,棠谙咬牙摘下花朵,将它狠狠甩在桌面上。
這朵厲鬼送給棠谙的牡丹,此時露出柔軟花蕊,在燭光下無辜綻放,好似方才咬破棠谙指尖的,根本不是它。
棠谙沒有妄動,只是緊緊盯着它。果然,有人先按捺不住了。
“你不是茉娘。”
厲鬼身影出現在鏡中的棠谙身旁,棠谙有些訝異,朝身後看了看,卻沒有發現厲鬼。
厲鬼似乎讀出棠谙心聲,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懊惱,冷聲道:“不知為何,我們被分離到兩個時空。”
也就是說,他無法來到我身邊。棠谙從厲鬼的話語中,品出深層含義。她不由得喜上眉梢,伸出手指,挑釁般撥弄着牡丹花瓣。
然後……
“你對我做了什麽?”冰冷觸感從掌心傳來,棠谙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自己動起來。
再看鏡中,是厲鬼執起她的手,放在掌中随意擺弄。
他竟能通過操縱鏡子裏的影像,來控制自己。棠谙眸光微沉,生出将鏡子打碎的念頭來。
“呵呵,你又如何得知,鏡中的自己,并非真實。打碎後,會不會和她一起去死呢。”
厲鬼森冷的氣音在棠谙耳邊響起,帶着濃濃的警告意味。
這鬼東西不僅長得和裴千燭相同,就連洞察力,也和他一樣敏銳。棠谙冷哼一聲,撇過頭不再看他。
“有人來了。”厲鬼撫着棠谙面頰對她柔聲道。他的手順着細膩頸側,劃開棠谙衣領,輕點在鎖骨上。
“無論是誰,好好保管這副殼子,我會盯着你。”
厲鬼偏執的聲音,随着他的身影,一同在鏡中消失。
他想找的,真的是茉娘嗎?棠谙放松下來,手指在桌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敲着。
“夜深了,茉娘還未歇息,是在憂心我那大兒嗎?”
窸窸窣窣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聲音的主人竟然問也不問,徑直推開門走進房間。
我倒是想問,夜深了,你怎的還在到處亂竄。棠谙忍了又忍,終究還是沒有将心裏話說出。
走進來的男人與周家大少爺有幾分相似,形貌保養得極好,但還是能從眼角察出歲月的痕跡。
他輕掩上門,笑得溫和,緩緩踱步到棠谙身後,儀态倒是儒雅端方。
“大婚之夜,讓茉娘獨守空屋,我來替大兒賠個不是。”
棠谙看着鏡子裏那張正經面孔,一時忍不住,笑出聲來。真是個衣冠禽獸啊,她握緊袖中燭臺,心裏嘆道。
棠谙單手抓住周老爺搭在她肩上的手,裝得乖順:“承老爺厚愛,妾本心中惶惶,如今見了老爺,才覺舒緩些。”
周老爺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沒想到大兒新娶的妾,竟這樣上道。周老爺面上不顯,身體卻已坐在了婚床上。
棠谙吹滅蠟燭,朝他走去。
“你!”
周老爺只來得及說出這個字,便被棠谙用布團塞住嘴。她下手又黑又準,金屬撞擊頭骨的悶響一聲接一聲。
棠谙也不知道這樣做會有什麽後果,她只是想試試。怪只怪像周老爺這種人,從來只能看見紅粉佳人,看不見白骨骷髅。
棠谙垂着頭,一聲不吭地砸着,直到手中人頭與燭臺消失,她才停手。
“人之初,性本善……”
孩童清脆稚嫩的讀書聲,在耳邊響起。
棠谙看着手中驟然出現的食盒,心中有個猜測。或許離開鬼域的關鍵,就是幫這個叫茉娘的女人,解決掉她恐懼的人或事。
棠谙順着茉娘原本的步伐,朝身前書屋走去。但她剛邁了一步,便被吓得定在原地。棠谙低頭望去,大肚隆起,遮擋住腳尖。
她擡起顫抖的手,隔着衣服掐了一把肚皮。
“嘶——”不是衣服,是她的皮肉。
“發什麽神經,瘋了吧!”棠谙捧着肚子,低聲咒罵。她雖然沒懷過孕,但這圓潤鼓起的腹部,顯然不是肥胖能達到的程度。
“我說過,小心看顧好你這具殼子,又沒放在心上?”
冰涼手臂環上棠谙酸脹的腰,指尖輕點在她剛才掐過的地方。
又來了。棠谙嘆了一口氣,沒有理會厲鬼的威脅,只淡淡開口:“涼……”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腰上那只手就已經拿開。“好乖。”棠谙贊道。
她松開眉頭,看也沒看身後厲鬼,邁着輕快步伐走進屋去。
棠谙想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能勞她挺着肚子,來送食盒。
“茉夫人好。”
短手短腳的胖娃娃,用脆甜童聲跟棠谙打招呼。
“不好意思,可是打攪了匡先生授課?怪我,沒看仔細便闖進來。”
棠谙滿面歉意,但她才不是沒看仔細,她根本就是懶得等。
棠谙這點心思裴千燭怎麽會不知道,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棠谙的孕肚,對周家小公子溫和道:“我與茉夫人談事,三郎自行溫書可好?”
“自然,先生盡管去商讨要事。”小公子抱着比他臉還大的書本,乖覺道。
裴千燭與棠谙一前一後朝僻靜處走去,棠谙正想開口和他分享線索,卻又被一股陰冷氣息包裹上。
“呵呵,還敢來找這窮秀才,你可知自己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