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談談

第15章 談談

“造鬼域很難嗎?”棠谙不解。

“與其說難,不如說不能。鬼域由迷失在人間的亡魂,化生其數千年不得入輪回的怨念,偶然造就。”

“亡魂也會迷路嗎?”

“沒了引魂香,當然會......”

“墨幽,管住你的嘴!”一道冷厲女聲突然傳來,将墨幽的話打斷。墨幽低聲應是,随後對着棠谙飛快道:

“棠谙姑娘,請你幫我們找到,這造鬼域的方法,究竟是從哪裏流傳出的。事成後鬼界秘寶,任你挑選。”

棠谙沒來得及回答,墨幽就離開了她的夢境。這回派了個難啃的大活計。棠谙心中嘆道,但她決定接下。

第二天一早,裴千燭便過來,守在門外。棠谙本不知道這人在外面,她醒後想倒水喝,卻發現自己略微起身,就頭暈目眩,還将杯子碰破了一個。

清脆聲響将裴千燭驚動,他敲門等棠谙回應後才進來。

“你以後直接進門就是,在外面站得多累。”棠谙捧着裴千燭給她倒的水,無奈道。裴千燭沒有說話,但棠谙從他臉上看出了不贊同。

棠谙覺得和裴千燭在一起,自己嘆氣的次數都要增加許多。世人皆道,僞君子最可恨,卻不知真君子,也不是想象中那樣好相處。

“棠谙,這是子母符。将子符捏在手中,默念心中所想,母符就可收到訊息。”裴千燭将兩枚玉牌交給棠谙,繼續道:“我方才只是在門外修煉。”

棠谙接過玉牌,比對一番,将母符塞給裴千燭,笑道:“這好東西,為何不早些交與我?”她想,這木頭樁子也不是那麽難相與。

月牙般彎起的眼眸中,含了一汪盈盈春水。也不知盯着這雙眼睛的人,心中作何感想。

裴千燭緊攥着手中母符,鄭重道:“搭檔之間有傳訊方式,的确便捷些。但日後你若想交給別人,随時找我來拿。”

棠谙漫不經心地答應,裴千燭見狀點頭,轉身去給她熬藥。

她躺在床上,目光卻一直在裴千燭腰間打轉,久得到連裴千燭本人都忍不住,朝棠谙投來問詢目光。

“你腰間那墨玉葫蘆是哪來的?”棠谙搶先開口。她就說子母符這名字,似乎在哪裏見過。如今見了葫蘆,才想起來,原是在獎品單子上見過。

裴千燭頭也沒回,若無其事道:“天一閣,見着有趣,便買了。”

呵,棠谙在心中冷哼。她沒想到裴千燭這正人君子也會說謊,還說得面不改色,有理有據。可惜,遇到棠谙這個騙人的行家。

“我那日挑中的獎品,好像也是一個墨玉葫蘆。裴千燭,你我可真有緣。”棠谙陰陽怪氣。

裴千燭扇爐火的手頓了頓,除此之外,沒有任何別的反應。他緩緩開口:“碰巧罷了。”

棠谙沒想到裴千燭這般油鹽不進,任她怎樣敲打就是不承認。她被氣得咳嗽起來,白皙面龐瞬間漲紅。

“常卿訣說這藥治咳嗽效果不錯。”裴千燭聽見聲音,忙停下手中事務,倒出藥丸,遞給棠谙。

棠谙用帕子捂着嘴,也不伸手來拿。她眼角咳出淚花,模樣似乎很痛苦。

裴千燭只好湊到床邊,一手送藥,一手扶頭,動作倒是比上次熟練。

棠谙就着裴千燭的手喝完藥,咳嗽立即止住。裴千燭起身欲走,卻察覺腰間一松,他低頭看去,墨玉葫蘆已不見蹤跡。

“裴千燭,這裏面的水,聞起來竟有股香甜氣息。”棠谙手中把玩着葫蘆,臉上滿是得意。

換別人搶了棠谙看上的東西,她一個眼神也懶得給。但這次不一樣,搶東西那人,是裴千燭。棠谙知道,定是出于某種極特殊的原因,裴千燭才這樣做。

“你若想要,拿去也無妨。”裴千燭語氣中聽不出喜怒,他轉身繼續熬藥。

“我只是想看看,你為何會選它,這就還你。”棠谙沒料到裴千燭會這樣說,她看着眼前高大背影,心中頓時有些慌亂。棠谙掙紮着起身,想将葫蘆遞給裴千燭。

“單子上沒有我可以用到的物品,你說這葫蘆特殊,我便拿了。”裴千燭端着熬好的藥回頭,正巧撞見棠谙側跪在床上,搖搖欲墜的模樣。

裴千燭的眉頭霎時擰緊,他匆忙将藥碗放在桌上,湯液灑出幾滴,在他的手上燙出點點紅斑。

裴千燭看也沒看那點燙傷,他大步上前雙手拖住棠谙的肩,将她扶穩。

“诶?”棠谙遞葫蘆的手,恰好卡在裴千燭腰間,她急忙收回手臂,有些沒反應過來當前處境。

“若有事就叫我,你這病,盡量不要大幅度動作。”裴千燭為棠谙蓋好被子,他的發尾垂下來,有幾縷落到棠谙鎖骨上,帶來些癢意。

棠谙擡手撓了撓,細膩肌膚上頓時現出幾條紅痕,在一片白玉無瑕中,格外惹眼。

裴千燭目不斜視,接過葫蘆,別在腰間後,便立在一旁不再言語。

“倒是忘了,即便請你進來,我這裏也沒有椅子可以坐。”棠谙為緩解氣氛,自嘲道。

她見裴千燭不說話,也沒嫌無趣,繼續說:“你知道我患的是什麽病?”

裴千燭萬年不變的平靜神情,在聽見這句話時,起了些波瀾,但又很快消失。“不是什麽重病,是你沒有好好休養的緣故。”

“哦......”定是重病。後面這四個字,棠谙沒有說出口。她心中有些無奈,沒想到自己前世因病而死,今生換了副殼子,竟也是這樣的結局。

不過,偷得一日是一日,棠谙已經很滿意了。她又輕松起來,嘴角帶着笑意。裴千燭看着棠谙這沒心沒肺的樣子,神情卻不太好看,他将手下衣擺攥得更緊。

“裴千燭,可否請你幫我買些東西?”棠谙忽然開口,見裴千燭點頭,她掰着指頭數道:“紙張、漿糊、竹篾、細繩......”

反正躺着也是無事,不如再紮個紙人出來。只不過這次,要仔細在紙人身上寫好驅鬼咒,防止鬼上身。

想到這裏,棠谙的眼眶又有些泛酸。待身體好些,她定要施術問神鬼,茉娘究竟在何處。

養病的時光總是過得極慢,棠谙百無聊賴地觀察着裴千燭的一舉一動,畢竟,這屋中只有他一個活物可看。

棠谙注意到,每當裴千燭經過桌角時,都會下意識護住葫蘆,防止它磕碎。可既然這麽寶貴這東西,為何不将它放在懷裏?又為什麽會輕易開口,要将葫蘆送給她?棠谙總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

“裴千燭,東西挂在腰間多易碎,放懷裏不好嗎?”棠谙忍不住開口。

裴千燭聞言愣住,他取下葫蘆放入懷中,眼睛裏也有一絲疑惑,“我倒是沒這樣想過。”

棠谙有些擔心,但她并未察覺到裴千燭身上有鬼魂作祟。許是這人忙忘了,棠谙安慰自己。

天剛暗下來,裴千燭就向棠谙道別,仿佛多呆一刻,就會被食人女妖吃掉。棠谙這樣想着,也這樣說了。

裴千燭面上顯出些無奈,他拿起藥渣道:“明日常卿訣有要事,我會将你要的東西帶過來。”

棠谙笑着向他告別,待裴千燭走遠後,臉色又垮下來。原來明天還是他......這無聊日子,什麽時候才是頭。她悲傷極了。

後半夜,月光變得暗淡,狂風大作,推着烏雲走來。一場瓢潑大雨驟然降下,雨水從瓦縫間滴落,将睡夢中的棠谙驚動。

她迷迷糊糊伸出手,摸到一床冰涼雨水。棠谙立即清醒過來,她卷起鋪蓋就要下床,躲避雨水。卻發現,雨水已将被褥浸透。

棠谙別無他法,她冷得發抖,又渾身無力,只好鑽進床尾衣櫃中,将就一夜......

“棠谙!棠谙!”裴千燭等到日上三杆,也沒聽見屋裏有動靜。他怕棠谙出事,于是敲門大呼她名字,但沒有人回應。

裴千燭抱着滿手紙紮用具,站在門前沉默良久,終于下定決心,要破門而入。“得罪。”他一腳就将新換的結實木門踹倒。

“棠谙?”裴千燭環顧一周,卻沒有發現棠谙的身影。床上雨水積成水窪,裴千燭暗呼不好。

他将東西放下,快步走向閉着門的衣櫃。果然,臉頰通紅的棠谙,蜷着身子縮在小小衣櫃裏。

裴千燭望着不斷滲雨的屋頂,濕冷空氣也順着被踹開的房門,不斷灌進來。他的手攥緊又松開,終于在棠谙無意識叫了一句,“裴千燭,好冷”之後,做出個艱難的決定。

“抱歉。”他輕聲道。

裴千燭脫下外衫,用它将棠谙從頭到腳裹住,他俯身抱起棠谙,大步沖向屋外暴雨中。

棠谙燒得神志不清,只覺得自己突然被放進一間溫暖房子裏,四周都是熟悉的氣息,令人安心。

裴千燭全力奔跑的速度極快,頃刻間便到達一處獨棟屋舍。雨水沿着利落下颌線流下,裴千燭撇頭,不讓其滴落在懷中外衫上。

他站在屋檐下想要開門,卻發現鑰匙系在外衫中。裴千燭将衣服掀開一角,卻看見有雙清亮眼睛,正望着他。

那雙眼被熱氣熏得有些泛紅,瞧着似乎有淚水要往外流,可憐極了。

“我的寝舍什麽時候翻修?”棠谙一張嘴,那點惹人憐惜的模樣,全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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