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談不動了

第16章 談不動了

棠谙醒來看見眼前衣料紋路,懷疑自己還在做夢。但鼻尖熟悉氣息提醒她,夢不會有氣味。

她沒敢吭聲,一路等到裴千燭掀開衣角,才敢說話。其實棠谙也想好好說話,對裴千燭道聲謝,但在這情況下溫言軟語,總顯得有些怪。

可躺在床上的棠谙,望着裴千燭忙碌背影,終究還是忍不住道謝:“今天的事,謝謝你。”她的鼻音很明顯,似乎有些鼻塞。

裴千燭心細,默不作聲地遞給棠谙一方幹淨帕子。他正忙着煎退熱藥,衣裳都沒來得及換,布料濕透,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線條流暢的肌肉。

分明是長手長腳的一個人,卻因為棠谙的大堆紙紮材料,被迫蹲在逼仄角落煎藥。

棠谙不忍再看,她也沒想到裴千燭會再出去一趟,将她的東西都抱過來。

“你去換件衣裳吧,我不看。”棠谙突然開口。她将被子拉起來,蓋住頭。

裴千燭望了她一眼,面上看不出表情。他很快換好衣服,又蹲回去。“好了。”低沉嗓音透過棉被,傳到棠谙耳朵裏。

棠谙默默拉下被子,望着天花板,突然覺得,屋內空氣有些稀薄,否則怎會讓人感到窒息。

之後他們倆除了喂藥喝藥,再沒人開口說話。裴千燭似乎在翻看劍術秘籍,棠谙手裏編着紙人,望向窗外。這雨何時才能停啊,棠谙不由得嘆息。

可是雨連着下了幾日,都不見停。好在,這日裴千燭說他要出去,讓常卿訣過來照顧棠谙。

棠谙聽見這個消息,還是憑着對裴千燭那些愧疚勁兒,才忍住沒把欣喜表露在臉上。

“咦,這屋子裏熏的什麽香?這樣好聞。”常卿訣鼻翼微動,嗅聞道。她拎着滿手瓶瓶罐罐走進來,瓷瓶碰撞得叮當響。

“快讓我瞧瞧,是哪個狐貍精,睡在堆藍學首席劍修的床上?”常卿訣笑着調侃棠谙。

“放心吧,這事一傳出去,你就會瞧見一只死狐貍精了。”棠谙答得有氣無力,她從未覺得睡在床上的生活,這樣難熬。

常卿訣被棠谙逗笑,她邊給棠谙喂藥,邊說:“放心吧,那被狐貍精引誘之人,定會出手解決問題,否則,他的名聲就不會有損失嗎?”

“大概不會,萬一他也恨狐貍精呢。”棠谙悶聲道,但這細微聲音還是傳到了常卿訣耳朵裏。

常卿訣秀眉微皺,神色變得有些嚴肅,她盯着棠谙眼睛道:“那也還有我們。棠谙,你無論如何,都不會淪落到孤立無援的地步。”

棠谙被常卿訣這話說得愣住,她閉上眼沉默片刻,柔聲道:“我倒不是擔心同門議論,我只是覺得,自己将裴千燭帶壞了。”

“帶壞了?”常卿訣将這三個字重複了一遍,她第一次聽見這種說法。

但她的疑惑轉瞬即逝,常卿訣指着棠谙大笑道:

“你怕真是燒昏了頭,裴千燭他願意怎麽做,就怎麽做。你才與他呆了幾日,又何來‘帶壞’一說?更何況,人的性情行為,本就易受身邊人影響。而你,只不過是芸芸衆生中的一員罷了。”

棠谙覺得常卿訣說得很有道理,原來她将裴千燭這些日子的怪異表現,歸結于自己的行為,簡直可笑至極。

“你倒是會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位慣會教導人的先生。”棠谙調侃常卿訣。

常卿訣聽見這話,面上笑容卻一下消失不見,她轉身熬藥,沉默不語。棠谙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小心翼翼地問:“是我說錯話了嗎?”

常卿訣搖着手中扇子,控制爐火,嘆氣道:“沒你事,是我自己的問題。”

棠谙哦了一聲,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她幾乎沒有安慰過人,通常情況下,她張嘴就是要罵人。

藥液在陶罐中咕嚕咕嚕響着,藥材的濃重氣味傳到棠谙鼻子裏。常卿訣在水汽缭繞中幽幽開口:“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父親是堆藍山長,你應當知道吧。”

棠谙點頭稱是,常卿訣繼續道:

“但他四處雲游,從未撫養過我。是周師娘将我一手帶大,她是章先生的發妻,是名陣法宗師。可惜在我及笄那年,發生了一場變故,幾乎将所有門派都卷了進去。這場浩劫之後,有許多人突然消失不見,但所有人都對此閉口不言,似乎他們從未存在過。”

“師娘便是失蹤人員之一。那段時間,章枕溪正巧雲游回來,我念及他是山長,應當是個明理人。于是傻傻跑去,想讓他查明師娘的下落。我在他面前苦苦勸說,他卻說,‘不愧是我的女兒,果然很有當先生,教書育人的天賦。’我呸,他一出山便數年不回,教的哪門子書!”

常卿訣越說越氣,她将扇子搖得飛快,爐火撲起,幾乎要燎上她的發尾。

棠谙從未聽過這段故事,想來也是周圍人諱莫如深的緣故。

“咚咚咚”門外驟然響起敲門聲,屋內兩人一齊望向門口。會是誰?棠谙用嘴型對常卿訣道。常卿訣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裴師兄,在嗎?”是名年輕男子的聲音。常卿訣和棠谙對望一眼,默契地熄滅燭火,藏身到陰暗處,裝作屋內無人的樣子。

她們懶得解釋,況且也解釋不清,想來也不會有人敢踹門,闖進裴千燭的寝舍。

“唉,找不到裴師兄,也不知有誰能處理這事。”男子喃喃自語,語氣中充滿失望。

“何事?”清冷嗓音穿過雨簾,傳到棠谙耳邊。她心中訝異,裴千燭竟然這麽早就回來了?

“裴師兄!是這樣,鎮上錢富商的女兒,好像被鬼纏上......”

男子絮絮叨叨了許久,大意就是錢家獨女每夜入夢,夢到自己與一名男子幽會,醒來後總念叨着要和他走,身體也每況愈下。喝了許多安神藥都不見效,便懷疑是鬼魅作祟。

裴千燭聽完只淡聲道:“待我前去查看後,再定奪。”

過了一會,似乎那名陌生男子已走遠,門外才響起開門聲。裴千燭望着屋內一片黑暗,陷入沉思。

棠谙和常卿訣這才反應過來,她們各自點燃手邊燈燭,棠谙開口就是胡謅,“我們方才正要休息。”

裴千燭點點頭,不欲戳穿她。他似乎只是回來拿東西,留下一句話後,便離開了。“你在我這裏休養的事,我已禀明學府,不用擔心他們。”

棠谙聽完,并沒有感到輕快,反而心如死灰。她在裴千燭走遠後,對着常卿訣問道:“禀明學府的意思,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嗎?”

常卿訣也回答不上來,她強裝鎮定,安撫棠谙道:“莫擔心,我來之前,并沒有聽見他們議論。”

她的确沒有聽見議論,因為她在丹室中閉關了數日,哪裏碰見過什麽人。

棠谙不信也得信,她躺會床上,安心養病。

一連幾日,裴千燭都沒有回來,棠谙等得病都快好全了。這日天好不容易放晴,她躺得渾身難受,正下床走動。

棠谙在養病其間紮好的紙人,在踩着她的腳步,在後面慢悠悠走着。短手短腳,配着兩團喜慶腮紅,格外憨态可掬。

“棠谙,你這紙人竟能自己動?”阮樂樂不知從哪冒出來,熱情地打招呼。她圍住紙人,左看右看。

棠谙被她吓了一跳,腳下險些沒踩穩,還好被紙人扶助。

“她竟然還能動得這樣靈活!”阮樂樂不禁驚呼。“棠谙,能自主活動的人形煉器物可不常見。說,你這段時日又去哪裏進修了?”

棠谙被阮樂樂故作嚴肅的模樣逗樂,她指着身後寝舍道:“當然是去這裏了。”

別以為她沒看見那群躲在竹林中的人影,恐怕阮樂樂只是他們派出的“斥候”。既然大家都已知曉,棠谙也破罐子破摔,反正說實話也會被當作是在掩飾。

棠谙這話一出,竹林中霎時動蕩起來,連停在竹梢的鳥雀,也被驚得飛遠。阮樂樂緊張地縮緊脖子,不敢說話。

棠谙也不欲為難她,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只要別鬧到她面前......

“小師弟,不可莽撞!”伴随着林中衆人呼喚聲,一名身量不太高的少年,沖到棠谙面前。他的臉上,滿是怒氣。

棠谙只覺自己實在迂腐,她單想到可能會有師妹來鬧,卻沒想到,來的是師弟。

“何事?”棠谙學者裴千燭的語氣,淡淡道。

師弟顯然對裴千燭很了解,也聽出了棠谙的刻意模仿。他眼中幾乎要冒出火星子,憤憤道:“師兄将來是要做天下第一劍修的人,你算什麽東西,也敢攔他的路?”

“瞧瞧,又在替你們師兄規劃未來了。”棠谙算是明白,為什麽裴千燭會養成那副性子了。她有些生氣,不欲與這人多說,轉身就要往屋中去。

師弟卻不依不饒,将她攔住,用更激動的語氣道:“什麽叫為師兄規劃?當天下第一是每個劍修的畢生夙願,師兄天賦異禀,是不二人選!”

棠谙覺得有些窒息,她站久了有些腿軟,想回屋中休息。無奈這人不讓,還伸手想推搡她。

“住手,不可無禮!”聲音的主人在頃刻間來到棠谙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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