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
第 12 章
在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我聽見他說:“你當時病了,為什麽你覺得南星可以和你在一起接受你,我不行?”
為什麽呢?
我承認,可能真的是我更愛南星吧。
我去了萊特酒吧,裏面和以前照舊,只是那晚少了很多客人,我雇的店長給我打了招呼。
我帶着一把花,我不知道那是什麽花,只覺得看着很好看。
我把花放在吧臺,倒了兩杯酒。
我來看看陳一一。
畢竟她葬在她的老家,也許我這輩子都不會去。
其實我連酒杯都沒有碰,只是呆呆坐了很久。
我仿佛聽見陳一一尖銳的不滿聲:“宋瑞!你有病吧?分手?你作什麽呢?人家都不介意!”
我能怎麽辦。
我給不了肖航想要的。這麽下去大家都會彼此厭倦。
為了給我媽治病,雖然我知道那只是吊着命而已,還有我旅行,我已經沒錢了,我轉租了我的咖啡店,我現在只剩這個萊特酒吧了。
可我也沒錢負擔了。但我不打算放棄,這是陳一一留下唯一的東西。
我忽然想起了王簡譯。
陳一一離開了這麽久,他可能還不知道吧。
我苦笑。
其實那晚我除了給陳一一的父母打了電話,還有王簡譯。
我之前用陳一一手機的時候偷偷看見了她通訊錄裏的那個號碼,備注是王簡譯。
我偷偷記下來了。沒想到那次還派上用場了。醫院裏的走廊我很害怕,望着窗外的夜色。
“嘟---”接通了。
“你是王簡譯吧?”我有點緊張,不知道這麽做對不對,萬一王簡譯已經有幸福的家庭了呢?可我總想讓他來看看陳一一,畢竟他是為數不多對陳一一好的人,而且我敢說陳一一從來沒有忘掉過他。
電話那邊沉默了,肯定很錯愕,可能還以為我是詐騙的,可是他算是比較有禮貌,“是的,我是。請問您是?”
“我是陳一一的朋友,宋瑞,我們見過。”
電話那頭不再說話,可也沒有挂斷電話,我就這麽等着。
終于,聲音再次傳來:“她出什麽事了嗎?”不過伴随着這句話,還有稚嫩的童聲:“爸爸…”
王簡譯似乎是拿遠了電話,可還是能聽見他的聲音:“爸爸現在有事,咱們一會兒去接媽媽…”
忽然聲音清晰,卻又顯得那麽着急:“怎麽了?陳一一怎麽了?”
我慌亂,我不該這麽做的。
我胡亂說了一句:“陳一一要搬家了,她說還有東西落在她那兒問你要不要來拿…”
又是沉默,“算了吧,她不喜歡就都扔了吧。”
他又補了一句,“如果有什麽需要要幫忙,我可以…”
我再也忍不住打斷了他,“你結婚了。”
他知道我在說什麽,他像是自嘲一般笑了:“對。你說的對。我現在的家庭很好,我和妻子還有個可愛的孩子,一切都過得很好。我不該問了,就這樣吧。”
我嗯了一聲。挂了電話。
那時我心情很複雜,王簡譯顯然沒有忘了陳一一,可他還是結婚了。我的那句話提醒了他,他又很快清醒了,他明白自己有家庭了。雖然他沒有忘了陳一一,可是他更愛他的家庭…
難道每個人心裏都有忘不掉的人嗎?可這對後來者不公平。
情感潔癖的人會覺得這一切多麽惡心。
可是沒有辦法,人生總得繼續。那些人總是心存僥幸,認為自己可以在未來的日子裏走出來,可是心裏的位置永遠也沒有騰空。
人渣。
說的也是我,我也是這樣的人。
其實我想了想,當初如果告訴王簡譯,陳一一離開人世了呢?他會不會發了瘋一樣回來見她最後一面,還是,會慶幸她終于離開了,斬斷了最後想與她見面的幻想,徹底忠于自己的家庭?
我不知道,我不是王簡譯。每個人的選擇都不同,總有人會向前看。可是那一瞬間的反應不會騙人,曾經愛過的人怎麽可能輕易忘記。
我從來不信時間會沖淡一切,只是年紀大了,學會隐藏了,時間越久藏的越深,越會權衡利弊罷了。
思緒飄回,我看着眼前的酒杯。
那我呢?我是不是個好人?我會怎麽做?
我要忘掉過去嗎?
可我是必須忘掉過去的,否則我怎麽對得起肖航的這些年?他對我那麽好,其實在我聽到我媽告訴我那件事的時候,我第一瞬間,只是心疼肖航…
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太可憐了。他知道這一切還要和我在一起。
我深吸一口氣,一飲而盡。
但是如果不是他撒謊,我不會頭腦一熱和他在一起,當時陳一一還罵我:“宋瑞,你真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真犟…”
多年後才恍然大悟,這哪是什麽懷念,只不過是當初太寂寞了,想要逃避現實和痛苦罷了。
轉世移魂,多荒謬。
我自己忍不住笑了。
人渣很多,我算是比較清醒的人渣了。我又灌了一杯酒。
只可惜我演了這麽多年,真把自己騙了,真覺得自己多麽深情,對南星忠貞不渝。
酒該醒了。
曾經的我不想斬斷死結,就想看着它糾纏不休,可現在真的如此,我只想逃離。
沒辦法,一開始就是錯的,我沒有勇氣解決困難,我就是個懦弱的人渣。
像被人死死掐住脖子,我不能呼吸,我只能抛下一切,用盡全力逃跑。
上帝啊,我一定會下地獄的。
玩弄感情的人不得好死。
我承認,也許陳一一也是得了報應。雖然我和她是天底下第一好,但我否認,我們都不是什麽好鳥,所以可以玩到一起。
我們都會受懲罰的…
還有南星…
他這麽好,他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他會怎麽想我?會覺得我是人渣嗎?會對我失望嗎?
我突然心髒被猛地一擊。
我哭了起來。
我該怎麽辦。為什麽我還是會想起南星。
亂世佳人裏的斯嘉麗,斯嘉麗的第二任丈夫弗蘭特為了她而死。男主白瑞德在斯嘉麗傷心痛哭時說:“親愛的別裝了,你根本不難過,你只是怕下地獄而已。”
那我呢?我是在愧對肖航,還是害怕南星發現我是這樣一個人而失望呢?
我到底愛誰?或者是,愛誰更多一點?
也許我愛的只是我自己。
可我又用那可笑的道德感折磨自己,折磨肖航…
也許意外被車撞死是我最好的結局。
記得斯嘉麗和白瑞德的婚姻破裂的原因之一是斯嘉麗一直對曾經暗戀的人艾什禮有着很深的執念,邊界不清又不解釋。從而導致瑞德的不信任,他們在經歷了流言風波、流産、喪失愛女等重大生活變故時,都沒有離婚,但是矛盾卻在一次次中無形加深再也無法挽回。斯嘉麗對艾什禮的那看似執迷不悟的态度,一次又一次地傷了瑞德的心,最後瑞德離去。
而當瑞德真的走了,斯嘉麗才終于醒悟,原來自己真正愛的人是白瑞德,自己對艾什禮不過是年少時期的濾鏡與執念罷了。
“當我愛你的時候,你把一顆心都給了另一個男人;等你回過頭來的時候,我已疲憊不堪,無力再愛。”
從前總是在想,為什麽斯嘉麗和白瑞德兩個人明明相愛卻這樣的結局。故事結局較為開放性,盡管斯嘉麗挽留白瑞德,白瑞德還是離開了,也許斯嘉麗會再去找回白瑞德,也許不會。
雖然兩人的分開不只是因為這些,還有其他很多原因,他們的強勢性格和無法融合的三觀。
斯嘉麗痛失邦妮時,一直呼喊着白瑞德的名字,可當丈夫真的來到面前時,兩人又開始較勁,在他們的較勁中,婚姻也變得越來越脆弱,最終導致他們的婚姻越走越遠。
“tomorrow is another day.”
斯嘉麗還有她的土地,她光明的未來,面對未可知的勇氣。
我不是她。我始終明白我做了什麽,肖航不是南星,我對南星也許已經成了執念,可我不是斯嘉麗,那個熱烈的太陽勇敢表達自己的愛意,她在意識到後挽留了白瑞德。
我呢?我早就知道這一切,被捅破後,我只想逃離。
“我們正在努力向前邁進,小船正與潮流并駕齊驅,不斷被潮流推回過去。”
肖航怎麽想?他一定是有怨言的,他會不會也在某一天夜晚,後悔了,後悔不該這樣,用一個謊言來為我的不忠開脫。
要知道,每個人的基本道德觀念在本質上都是不同的,不能一視同仁。
了不起的蓋茨比裏有一段對話,【“如果是我,我對她的要求不會太高,”我冒昧地說,“過去無法重現。”
“過去不能重現嗎?”
他難以置信地喊道:“當然!”】
如果能回到過去,我會選擇逃開。
紅與黑的男主角于連那麽愛德·雷納爾夫人,這是沒有疑問的。他對德·雷納爾夫人的愛中沒有包含多少權勢欲望。但是,于連對瑪蒂爾德,那個貴族小姐的感情也完全符合人們對“愛情”的認知。可是于連流連與兩人之間,他心中所想的永遠是德·雷納德夫人,那個可愛的貴族小姐又算什麽?
瑪蒂爾德小姐為了救出于連四處奔波,可于連卻選擇了結束自己的生命,留下瑪蒂爾德小姐抱着他的頭顱哭泣。
我呢?我這麽做,我永遠想着南星,現在的選擇,選擇和肖航分手說得好聽是早日解脫,共赴更好的未來。
但似乎也是逃避,我離開了,肖航一定很難過吧。他的青春他的付出,誰來為他哀鳴?
我心煩意亂,瞥見吧臺上那面鏡子,昏暗環境中,LED燈照得那鏡子發亮。
我湊過去,看了看自己。
我不敢相信,我現在就像一個流浪漢。憔悴衰老…
我的內心比外表更加脆弱,我只覺得下一秒我就會撞到牆上。我這輩子憑什麽這麽慘?
我沒有過什麽好日子,似乎那些美好的時光都是蝴蝶短暫地停留,根本無法阻擋我枯萎的模樣,我注定是苦難的。
說來我苦,可這世上這麽多人都比我慘,我又有什麽資格呢?
也許是報應,我不是個好人,所以我也不配得到真心。南星離開我,陳一一,我媽,現在我又親手推開肖航,一連串的報應罷了。
我曾經不信這些,可我怎麽解釋我這麽慘呢?
我不知道坐了多久,在吵鬧聲中我默默離開了。
沒有家人,沒有朋友,沒有愛人。
多麽美妙的機會,幹脆一死了之。但肖航,我對不起他。
我該怎麽做?
我真的要和他分手嗎?我開始搖擺,我覺得自己不能一錯再錯,或許是我真的該贖罪。
但肖航真的愛我嗎?可能他自己也分不清了,因為當初的那個謊言,他以為我會忘掉南星,但是他等了這麽多年,小心翼翼地對我好,還是等不到。
與其說他那麽卑微求我不要離開,或許是因為他舍不得他的執念而已。
如果是陳一一肯定會毫不留情地離開,用她的話來說,“這不是愛情,是夾雜了其他東西,他舍不得你只是因為舍不得他的付出,執念可不是愛情。”
可我終究不是陳一一,我對一切感情都很在意,親情友情,哪怕是愧疚,或者是執念,對于我來說,都是對我好的感情,都是別人付出過的真情實感的,我不該辜負他們。
對不起就是對不起。
想了很久,我一晚沒有回家,在公園的長椅坐了一夜,我怕鬼,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不敢一個人在這兒坐一晚上,早被吓死了。
現在我只想躲在沒有人的地方,黑暗的包裹讓我得到片刻喘息,如果再也沒有人可以找到我該多好。我眼見着太陽鋪滿眼前,心中卻是又一陣悲痛。
我想着也許肖航已經去學校或者醫院,我太累了,我起身開始走,最後開始小跑。
那天的太陽讓我心煩,我不喜歡太陽。
終于到了家。
我進門,果然,肖航已經走了。
我松了一口氣,一頭栽進柔軟的床裏。
明明頭那麽疼,可我就是睡不着,眼睛酸痛無比。
我該不會真的要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