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橘子
橘子
周姨看楚詞一眼,只見楚詞一臉擔憂關切地扶着這位名叫羅靜丹的女生,露出一副恨不得代她受過的表情。
小詞從前很少有玩得好的朋友,現在卻對這麽個女生如此上心。
周姨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眉頭微皺。
很快就又有人來将二人帶進了別墅院子裏。
院中栽着許多珍惜名木,但現在時值冬季,樹木幹枯,不見夏天的蔥茏。
羅靜丹被這滿院名木震撼了一刻,随後又不受控制地幹嘔起來。
越是往前、往別墅那邊靠近,她的反應就越嚴重。
在要跨上第一級臺階時,羅靜丹終于忍不住搖頭:“楚詞,我太難受了,不去你家了。”
“可……”楚詞想到母親的精心準備,正想勸羅靜丹兩句,卻又被羅靜丹打斷——
“我真的太難受了,我要走,我真的要走,離開這裏……”羅靜丹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推開了楚詞和周姨扶着她的手,落荒而逃。
“你等等——”楚詞追了出去,卻被羅靜丹喝止在了原地:“別過來!”
見楚詞的确站在了原地,羅靜丹才又深深吸了口氣,對她道:“別跟過來,我自己走!”
周姨旁觀片刻,覺得這位羅靜丹不光不禮貌,大約還是腦子不太好。
楚詞沒追出去,而是也有些莫名其妙地進了自己家。
進屋之後,熱浪卷着一股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她舒服地伸了個懶腰,周姨就親自動手幫她脫下了外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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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後,她便吓出了一身冷汗。
方才她邀請羅靜丹來自己家玩了?
但就在進門只是,羅靜丹身體極度不适,又慌慌張張離開了……
預備了一桌飯菜的李月華滿臉疑惑地看向周姨。
周姨在李月華身邊低語幾句,二人就端着嚴肅的表情進了廚房。
楚詞也心事重重地上樓,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坐在桌前飛快地找出紙筆,一點點寫下了最近奇怪的事。
這是她近期時常使用的方法——因為腦子時常處于混沌朦胧的狀态,她很難保持注意力始終集中,而紙筆可以記錄她的思維軌跡,不至于讓她脫軌太久。
上一次好像也是這樣,回家之後她就感覺到羅靜丹不對,也是回家之後她才扔掉了自己的泥塑人偶……
這一次羅靜丹跟她回家,也顯得異常排斥。
她家到底有什麽?
是父母供奉的神佛?還是祖宗牌位?還是其他的什麽……
楚詞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就被母親叫下樓吃飯。
的确是一桌好飯好菜,因為羅靜丹不在的緣故,李月華也叫周姨等幾個人一起來吃。飯桌上,一個人都沒有提起羅靜丹,大家神色自若地聊着家常,仿佛就是一個普通的、楚詞回家的周末。
吃完飯,楚詞又照例跟李月華一起追劇聊天,今天周姨值班,也陪着她們一起。
電視劇裏,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被閨蜜誘騙,做出了許多傻事,最後鐵窗淚時才留下痛悔的眼淚——交友不慎,錯付終身啊!
楚詞覺得母親和周姨當着自己的面看這種電視劇,絕對是意有所指。
問題是……她從前也是很不喜歡羅靜丹的,只是後來發生了一些事才……
她嘆了口氣,低聲道:“媽,周姨,我也不知道怎麽了,面對羅靜丹的時候……總是有些不清醒。”
“不光是我,我的同學也有。”楚詞垂着頭拿出那個護身符:“戴着這個好像也不太管用。”
李月華點點頭,收起了那個護身符,又跟周姨對了個眼色,周姨馬上會意,從另一間房裏請出了一個更精致的錦囊。
李月華鄭重地将錦囊挂在楚詞脖頸下,又道:“小詞,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你先離她遠一些,媽媽會找人幫你處理這個問題的。”
關于一些封建迷信方面的活動,李月華向來不跟楚詞多說一個字。
楚詞摸了摸那個錦囊,沉默着點了點頭。
再回學校時,楚詞手機裏又多了條備忘錄:非必要不與羅靜丹接觸。
而羅靜丹也似乎忘了這茬事。
确切地說,她好像是刻意忘了楚詞這個人。
臨近年關,學校裏在準備排練新年晚會,一臺晚會一共二十四個節目,羅靜丹參與的竟有九個節目之多。
合唱、獨唱、民樂、西洋樂、話劇、舞劇、朗誦……
其他學院不明就裏的同學紛紛在校內論壇上發帖:這個羅靜丹何許人也,居然這樣十項全能?
楚詞馬上關了校內論壇——她連羅靜丹三個字都不敢再多看一眼。
她最近似乎更加透明了,有時候站在祝晴身邊看她玩游戲都能被祝晴忽視,馮欣收宿舍費,也有好幾次錯過了她的轉賬,彭雪婷有一次差點用她的桌子堆雜物……
而她也又一次病倒了。
起初只是覺得胃脹吃不下飯,兩三天後就演化成了食欲不振,每天僅靠着一點粥或者牛奶吊命,一周之後的一個傍晚,她就毫無征兆地暈倒在了宿舍。
其他三人手忙腳亂地将她送到了校醫室。
岚大有醫學院,還有相當不錯的排名,校醫一臉無語地看着她的血檢報告,帶着些埋怨的口氣道:“年紀輕輕的,這麽瘦還減什麽肥?營養不良還缺鉀!”
護士給楚詞紮上針:“這個藥輸液手會有點痛,你把點滴流速放慢點,忍一忍吧。”
楚詞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好。
輸了液,她還是吃不下飯,吃不下飯又要靠着點滴補充熱量與營養,一連幾日,她就算在校醫室輸着液,整個人還是肉眼可見地慢慢委頓下去了。
所有同學包括輔導員似乎不約而同地忘了她,沒有一個人來看過她,甚至沒有一個人發現她曠課。
意識模糊之中,楚詞想,要不休一年學,等到羅靜丹與自己不是同一級之後再回學校?
*
小蘭站在岚大門口,擡頭看着“岚城大學”四個題字。
這四個字是著名的學者書法家所題,字體飄逸俊秀又遒勁有力,實在是可以納入書法教科書的存在。
“家裏也有一副,什麽時候找出來挂上。”小蘭笑眯眯地自語一句,挎着包走進了岚大。
她很年輕,一雙眼清澈活潑,兩條麻花辮,一身亞麻面料的棉衣,挎着個布藝包,看着就像是個非常文藝的女大學生。
走在學校裏毫無違和感。
她找到了輔導員辦公室,掏出個學生證在楊老師面前晃了晃,又說自己是院學生會的,找輔導員問楚詞的宿舍。
提起楚詞兩個字,輔導員愣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但她也不記得楚詞住在哪裏,在花名冊上查了半天才告訴小蘭。
小蘭順着地址找到了楚詞的宿舍,問了半天衆人才想起自己宿舍是有楚詞這號人。
馮欣拍了拍腦門:“在校醫室輸液呢!走,我帶你去!”
校醫室裏,楚詞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瓶中液體一滴滴流進她身體,像是在努力挽回着一些消失的東西。
“謝謝你啊,我坐在這裏等她醒來就好。”小蘭對馮欣笑笑,示意馮欣可以離開了。
馮欣在學校小超市買了點零食和牛奶,想了想,又去食堂買了份粥和小鹹菜。
不知道為什麽,她總是覺得楚詞不像是她們宿舍的人,也不像是她們專業的人,她幾乎都沒怎麽見過她,又似乎有些熟悉……
算了,反正往後還有幾年相處呢,慢慢處吧。
馮欣給楚詞放下東西,回了宿舍——下午還有課呢。
小蘭坐在床邊的椅子上,雙手托腮,眨巴着眼看向點滴流下的液體。
不知看了多久,她輕輕伸出手在楚詞右手無名指上撫了撫。
無名指上有一條血管跳動得很厲害,她用力按了按,楚詞忽然就驚叫一聲,睜開了眼。
“小……蘭?”她揉着眼睛坐起了身。
“是我呀。”小蘭的聲音脆脆的,随後對她一笑:“你醒啦。”
“我……”楚詞低頭看着自己打點滴的手背,有些恍惚地點點頭。
“來,吃個橘子。”小蘭從包裏摸出一個圓圓的橘子來。
橙紅色的橘子泛着一點油亮亮的光,形狀很标準。
楚詞口中忽然泛出一點橘子的酸味來。
她有多久沒有好好吃過一口橘子了?
好像才幾天,又好像這幾天有幾年之久……
小蘭動手将橘子剝開,喂了一瓣到楚詞口中。
楚詞木然地含住了橘子,随後橘子像是融化在她口中一樣,化作一點冰冰涼涼的液體,被她吞了下去。
她忽然覺得胃不脹痛了,肚子很餓。
看楚詞一臉懵懂地撫了撫胃,小蘭又笑了:“要好好吃飯呀。”
“好。”楚詞點頭應道。
“每天吃一個,把這些橘子吃完哦。”小蘭将剝開的橘子放在楚詞床頭,又從包裏摸出六個橘子,在床頭桌上一字排開。
那些橘子從顏色到形狀都是很漂亮的,像七團小小的、圓圓的火焰,點亮了這個模糊晦澀的冬季。
“你吃完橘子病就好啦,好了之後請來一趟古董鋪好嗎?我們老板說有話跟你說呢。”小蘭笑嘻嘻地指了指剝開的橘子:“再吃點。”
楚詞順從地剝下一瓣放進口中,感覺心頭的霧霾在一點點被驅散。
“小蘭。”楚詞看向面前坐着的小蘭:“你們是不是……知道很多那種……嗯,科學沒法解釋的事?”
小蘭想了想:“我們就是科學沒法解釋的事,等到你病好了就來古董鋪,我們會跟你說清楚的,現在就吃橘子養病好啦。”
見楚詞表情猶疑,小蘭又道:“我跟老板都不會害你的,放心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