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道謝

道謝

小蘭哼着歌離開了校醫室,随後又回到楚詞宿舍樓下。

樓下長椅上時常有三三兩兩坐着聊天或者等人的學生,小蘭獨自一人坐在那裏,臉上既沒有等人的煩躁,也沒有時不時掏出手機打電話催促,而是饒有興致地左右觀望,偶爾看到膩膩歪歪的情侶或者吵架的朋友,還會笑出聲。

不多時,四五個有男有女的學生就簇擁着一個女生走到了宿舍樓前,那被簇擁着的女生笑吟吟地揮手跟男生們告別,随後才親熱地挽着身邊女生的手進門。

小蘭眯了眯眼,背起包,也跟在她們幾人身後進門。

那被衆人簇擁着的女生正是羅靜丹。

因為宿舍是按照專業來劃分的緣故,她與楚詞住在同一層樓。

五樓,學校宿舍沒有電梯,大家爬上去之後都有些氣喘。

此時,一只素白的手從後面伸了出來,輕輕拍上了羅靜丹的肩膀。

“你好,同學,請問這是你掉的嗎?”

聲音清脆,像“啪嗒”折斷的嫩藕帶。

但她手裏托着的東西卻讓羅靜丹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是那個人偶。

那個她去時生古鎮玩時,楚詞送她的泥塑人偶!

她不顧形象地一把從女生手中奪過人偶,仔仔細細查看一番之後才慢慢松了口氣:“是我的,謝謝你把它還給我,這是個很重要的紀念品,對我很重要呢!”

随後又露出個很親切的微笑,湊近這個清秀白淨,梳着麻花辮的女生,道:“你是哪個專業的呀?要不要來我們宿舍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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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蘭臉上笑意更甚:“好啊。”

半小時後,她心滿意足地踏出了羅靜丹的宿舍,歡歡快快地走出了岚城大學。

離開前,她又眯眼看了看校門口的“岚城大學”四個字,啧啧贊嘆了一陣才離去。

*

楚詞的病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只可惜現在視線範圍之內,根本沒有人能注意到她。

她給李月華發了個消息,說自己可能只是前段時間生病,精神緊張所以才有各種混亂的錯覺,至于羅靜丹……

她說那只是自己同情一個感情生活不太幸福的同學罷了,現在羅靜丹恢複正常,她二人也很少往來了。

李月華了然,但還是聯系了人,準備在年關時給楚詞做一場法事。

那七個橘子仿佛有什麽特別的保鮮技巧,一直保持着最良好的狀态,直到最後一個,依然是汁水豐盈,酸甜可口的。

楚詞不再做一些亂七八糟的怪夢,腦子不再混沌模糊,判斷力與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她的身體裏……

她覺得自己徹底好了。

坐在去時生古鎮的計程車上,她心不在焉地一下下解鎖手機又息屏,心中不知為什麽總有些膽怯。

她不是個特別驕傲的人,跟自卑二字更是毫不相幹,此刻卻不知道要用什麽态度去面對阿憐。

這個數次出現在她春夢中的絕色女人。

想了一路也沒想出什麽結果,計程車很快就到了古鎮,剩下的路需要她自己走進去了。

古董店裏流淌着暖融融的風,帶着一點點香。

那香味若有若無,似乎只有在不經意間才能被捕捉,倘若下力氣去嗅,反而沒什麽蹤跡了。

楚詞一踏進來就覺得渾身通泰,舒适異常。

油條蹲在一塊奇石架子上,歪着頭看她。

楚詞對它伸出手:“油條?”

“油條!油條!”幾個靠近她的鳥籠子裏忽然傳來幾句陰陽怪氣的鳥叫。

油條似乎是覺得聒噪,跳下架子,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小蘭快步迎了出來,跟她打招呼:“算着日子你今天也該來啦!”

楚詞點點頭:“謝謝你們,如果不是那些橘子,我恐怕……”

她恐怕現在已經徹底淪為羅靜丹門下走狗了。

小蘭嘻嘻一笑:“那是自然,多虧了我們老板高瞻遠矚識人有方,這才不至于讓那東西徹底控制你。”

說罷,擡起頭對着那高臺道:“是吧,祖宗?”

高臺上的祖宗過了半晌才纡尊降貴一步步走下樓梯,頭上一支步搖随着她步伐淺淺搖曳,直接搖進了楚詞眼底。

楚詞有些心虛地別開雙眼,又看到前段日子來時見過的那個大玻璃缸,玻璃缸裏草木更加茂盛,似乎只差一個能動的活物就足夠完美了。

阿憐卻直接站在楚詞面前,無所顧忌地上下仔細打量了她一番。

“瘦了。”她作出了評價。

楚詞笑笑:“嗯,之前病了,多虧了你們我才痊愈,這次來一是應小蘭和你的邀請;二是想來道謝。”

說着,她從自己背着的書包裏掏出個精美的盒子,雙手遞到了阿憐面前。

“嗯?”阿憐沒有接過,而是看看楚詞手中的盒子,又擡起眼皮看了她的臉一眼。

楚詞将盒子又往前送了送:“這是我帶給你們的謝禮,希望有用。”

阿憐看向小蘭,小蘭就從善如流地上前接過盒子打開。

盒子裏是一尺半長的卷軸,小蘭解開系帶,将卷軸在阿憐面前打開。

“故山圖?”阿憐認真地看了一眼畫,随後親手接了過來。

楚詞在心裏松了口氣——看樣子還能入阿憐的眼。

故山圖是數百年前一位叫陳盾的畫家所畫,陳盾傳世作品稀少,大都是精品,得這樣一幅畫,幾乎可以在岚城這樣的一線大都市換個首付了。

這是她考上大學時楚家一位收藏家故交送她的賀禮,她也曾詢問過父母這幅畫是否可以由她自己支配,父母都沒什麽異議。

她苦思冥想了兩三天,終于在自己的東西裏挑出了這麽一件對阿憐口味的。

“老板……”小蘭臉上倒露出幾分為難的神色來。

阿憐目光鎖在畫面上,對她道:“把咱們的拿來。”

咱們的,拿來?

楚詞有些聽不懂。

小蘭站在原地猶疑了片刻,還是辮子一甩跑走了。

不大會兒功夫,她也捧着個黑盒子過來。

阿憐将手裏的故山圖交到小蘭手中,自己打開了黑盒子。

盒子裏有個與故山圖差不多大的卷軸,阿憐“唰啦”一把打開卷軸,紙上赫然又是一副故山圖!

兩幅圖一模一樣,一絲不差。

楚詞也呆住了,解釋的話在嘴邊打了八個轉,感覺怎麽說都像借口。

倒是阿憐看着小蘭與楚詞二人的表情,笑了。

她這個笑是發自內心覺得好玩,因此笑容格外濃烈。

楚詞一瞧,只覺得魂都走丢了半個,滿屋子繁華盛景也沒有她這個笑美。

“都是真的。”阿憐從小蘭手中接過畫,放在一起比:“這是把一張畫揭出四層來,将一三層裱作一張,二四層又裱作一張,就能使一張畫賣出兩張的錢來。”

楚詞實在沒想到世上還有這樣厲害的作假功夫,但一顆心卻也慢慢放了下來。

阿憐卷起畫軸:“挑個好日子,想想辦法合成一幅就好了。”

楚詞第一次從阿憐口中聽到這麽多話,認真地盯着她的臉瞧。

小蘭收起兩個盒子,阿憐又對楚詞道:“來,後院說話。”

古董店還有後院?楚詞跟在她身後,一步步走。

阿憐的衣裳是件很長且有些寬的罩衫,上等絲綢質地,繡了些簡單的花作點綴,穿這樣的衣裳看不出腰身,但她走動之時帶起的風波卻能隐隐綽綽勾出個大概。

楚詞就盯着那點“大概”挪不開眼,一面在心中不住稱贊漂亮,一面又暗恨自己好色。

一轉眼就來到了後院。

後院還有幾間房,當中是個天井,還有個小小池塘。

池塘裏有魚,旁邊還擺着幾個竹釣竿,一個竹編魚簍。

楚詞幾乎想到了阿憐坐在這裏釣起魚又将魚放回池塘的樣子,忍不住露出點笑意來。

“還笑呢?”阿憐看着楚詞臉上莫名的笑容,也跟着笑了:“人差點都要沒了。”

楚詞又道了一聲謝。

“行啦,我也不是聽你道謝來的。”阿憐在一個藤編椅子上坐下,楚詞只覺得眼前一花,一根釣竿就到了阿憐手裏。

小蘭陪在跟前,仔仔細細将實情說給楚詞聽。

“那個老太不是常人,她會放蠱。”小蘭也請楚詞坐下:“她快死了,你們中的惑人蠱是她的寶貝,她不甘心自己這寶貝随着自己下黃泉,于是四處找人種蠱。”

“惑人……”楚詞皺眉。

她總能從李月華、周姨她們口中聽到什麽“報應”之類的話,但又想想,那老太人都快死了,還怕什麽報應呢?再者,她給自己相伴了一輩子的東西找了個好下家,要有來世,那蠱說不定還得報答她呢!

“可那蠱沒惑得了你,倒是找上了別人,說起來,那泥塑是你送她的?”小蘭問道。

“嗯。”楚詞覺得此事可以位列自己今生最後悔的幾件事之一了。

“頭一夜拿到那泥人的肯定都做了夢,它要惑你,自然是用你最向往的東西勾引。所以那些夢境就是你最大的貪念,若是防得住這貪念,将自己守得密不透風,惑人就無機可乘,很難再侵入你了。”小蘭湊近楚詞:“你夢到什麽了?”

楚詞的目光不自覺移到了阿憐身上,輕輕一掃之後又趕緊挪開。

她臉有些紅,笑笑:“只記得是個挺怪的夢。”

小蘭了然一笑,作出一副“我從不窺探別人秘密”的表情,又繼續道:“當然,有人遲鈍些、又有人吃水太雜,條件不好,惑人蠱沒法通過夢境在他們身上寄生。譬如你身體幹淨敏感,自小就吃岚江水,就是個很合适的對象。”

楚詞忽然想到,除了自己和羅靜丹之外,其他三人的确都是外地人,尤其是完全記不得夢境的彭雪婷——她講過自己的身世,家庭條件不好,随着父母輾轉了數個地方定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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