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聚
小聚
楚詞沒言語,只端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掩飾自己和樊霜的對話。
樊霜又湊過來:“我有個好朋友是0.5,年齡跟你大哥差不多……”
楚詞一口茶嗆出來:“不用,不用。”
學霸也八卦嗎?她微微皺了皺眉。
“霜姐。”楚詞幹笑一聲,壓低聲音道:“不要告訴其他人啊……”
“不會不會。”樊霜一揮手:“只是剛才實在沒忍住問罷了,絕對不告訴別人。”
楚詞感激地對她點點頭。
李月華的父母都已經去世,楚詞年初二沒什麽別的事做,便買了些新鮮水果去時生古鎮。
古鎮街道上更冷清了,一排店鋪大門緊鎖。
楚詞走了兩步,聽到一聲熟悉的“喵”。
油條帶着個小貍花貓在街上散步,看到熟人,正歪着頭打量着她。
小貍花貓目光膽怯而警惕,見楚詞看過來,“嗖”一下跳進旁邊的綠化從裏,用枯枝掩住了自己的身體。
“那是你的朋友嗎?”楚詞蹲下身,伸手摸了摸油條的頭。
油條在地上打個滾,“嗚”了一聲。
楚詞往綠化從裏看了一眼,正好撞上小貍花的目光,小貍花似乎是被楚詞目光驚到,又往後瑟縮一下,最後直接伏下身子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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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條看到小貍花溜走,也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追着小貍花離開的方向去了。
楚詞正想追油條,就見前面古董鋪的門忽然一動,小蘭一步從裏面跨了出來,緊跑兩步,一把抓住了油條的後頸皮,帶着幾分寵溺地點了點它腦門:“壞貓,現在越來越不着家了!”
油條眼巴巴地看着小貍花的背影,無可奈何地被小蘭帶回了古董鋪。
一起帶進古董鋪的還有楚詞。
屋子裏彌漫着一點點水果的清甜氣味,楚詞覺得有點熟悉,卻想不起是什麽水果。
小蘭一進門就擡高了嗓門:“老板,你看誰來啦!”
“哼哼,肯定是楚詞。”阿憐的聲音有些慵懶,還有些得意。
楚詞一聽到就覺得很開心。
她也帶了水果當伴手禮——她記得阿憐不吃羊肉,只問小蘭要過湯圓和櫻桃吃。
古董店的格局似乎調整過一二,有些博古架的位置有些不同,石頭假山和魚缸也略微有所變化,楚詞笑着放下手中水果:“祝你們新年好!”
小蘭馬上接過水果,跑去後院沖洗了。
阿憐品度一番楚詞,笑道:“精神這麽好,你家燒了不少香吧?”
楚詞也跟着笑:“哪年都燒不少呢!”
“有人專門為你燒的。”阿憐輕輕搖搖手,示意楚詞跟在她身後,又道:“陳瞎子死了,你家還能找到蔡瞎子,還真行。”
陳瞎子?
楚詞一愣。
之前給她家看風水和日子的大師就姓陳,陳師傅去世之後……現在這個正好姓蔡。
蔡師傅眼也不好,不過性格卻沒陳師傅那樣執拗,去帝都看了幾次病,雙眼做了手術,已經比以前好太多了。
這些都是楚詞聽李月華和家人聊天時說的。
“你……你怎麽知道的?”楚詞停住腳步,問道。
她倒不覺得害怕——她感覺阿憐不會害她,只是覺得,阿憐知道這麽多,會不會也知道她……
知道她那點暗戀的小心思?
“一見你自然就知道了,有什麽大驚小怪的?”阿憐踏上臺階:“來,上來。”
這是楚詞第一次跟着阿憐上到這層平臺上來……如果不算夢中那次的話。
平臺上的格局似乎也變了,貴妃榻挪了點位置,花架子添了一個。上頭挂着的宮燈撤了,吊下來幾盆吊蘭,吊蘭的長莖一蓬銜着一蓬,一共有五截,據說是叫“五世同堂”……
香爐沒了,小桌上供着些水果,散發着香甜的氣息。
水果很嬌豔新鮮,擺在小桌上格外漂亮。
“來坐。”阿憐拉了一把楚詞,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貴妃榻上。
楚詞莫名想起了自己的夢,臉立馬就紅了。
“你覺得熱啊?”阿憐漂亮的眼睛眨了眨:“外套脫了呀。”
“好。”楚詞又像是忽然接到什麽命令一樣,趕緊站起身,三兩下脫掉了自己的外套,搭在一旁的椅子上。
阿憐盯着她看,又笑出了聲。
楚詞也跟着笑——她也不知道為什麽。
“看看,你送我的故山圖。”阿憐從貴妃榻旁拿起一個卷軸,悠悠然展開,一幅新的故山圖就出現在了楚詞眼前。
楚詞毫無品鑒古畫的才能,只覺得這張故山圖除了更加清晰明快之外好像也沒什麽別的長處。
阿憐舉着卷軸得意道:“我花了好大工夫才複原回去,陳盾要是知道我的心血,肯定也要狠狠誇贊一番的。”
楚詞湊上前看了一陣,搜腸刮肚說了一句:“果然比之前的兩張都好看一些。”
小蘭端着水果爬了上來,見到楚詞與阿憐并排而坐,眼中有轉瞬即逝的驚訝。
“等有了烏魂墨,我也臨一張故山圖出來。”阿憐不知從哪個角落裏抄過一個架子,将畫挂了上去,就擺在倆人面前,可以細細觀摩。
“從前的不夠用嗎?”楚詞有些驚訝——之前阿憐收藏的那一塊,雖然不大,但細細磨成墨來用的話,少說也要用掉幾缸水,難道阿憐這就用完了?
“那倒不是。”阿憐不知又從哪抽出一根細細長長的竹竿,竹竿被磨得幾乎能反光,粗的一頭還綴着一撮流蘇。
她用那竹竿點着畫上幾處她覺得妙不可言的地方給楚詞瞧,口中道:“不存一塊新的,實在有些不踏實。”
楚詞大概懂這種感覺。
就像她喜歡的書,總要買個兩三套一樣,一套自己看,一套預備着給人借,一套連外包裝都不拆,就留着收藏。
有時候還得預備兩套收藏的——萬一絕版了呢?
橫豎楚家別墅大得很,區區幾本書也能裝下。
“再說了。”阿憐用竹竿虛虛在空中比劃一下故山圖的線條走勢:“這次可有個做烏魂墨的好機會呢!”
楚詞眼睛盯着那竹竿盡頭,問道:“烏魂墨是用什麽做的?”
阿憐将竹竿一劃,那卷軸就自己卷起,她用腳尖一戳那架子,架子也像是長了腿一樣縮到了一旁,楚詞屏息看着,只覺得一切都不可思議,又好像十分理所當然。
面前沒了障礙,阿憐用竹竿點了點樓下的一個方向:“用一個烏黑的靈魂染出來的,就叫烏魂墨。”
楚詞:……
阿憐又道:“也不好等,百十年才能碰上一個,這次要是能成,一定要好好做一塊出來。”
楚詞心裏疑惑太多,只好挑了個最容易問出口的:“怎麽知道誰的靈魂黑,誰的不黑呢?”
“你這種小屁孩當然不知道。”阿憐笑着輕點了一下楚詞的肩膀:“我老人家就能看穿。”
“人活二十多古來稀,你可真是老人家了。”楚詞笑着打趣她,同時又覺得被阿憐點過的地方酥了一片,半天都沒緩過來。
阿憐又被逗得咯咯笑:“往後你多來找我玩,我教你怎麽看。”
說着還上手揉了一把楚詞的頭發。
楚詞頭發倒長不短,後面的垂在肩頭,前面的将将到顴骨,左右分成兩片,被阿憐揉亂,顯出了與平時不大一樣的氣質來。
阿憐端詳了一下面前的楚詞,又伸手揉了揉,笑道:“有點乖,跟小時候很像。”
楚詞透過額前的亂發看向阿憐,有些緊張地吞了口口水:“我們……從前是不是見過?”
阿憐臉上起了一絲壞笑:“你猜。”
楚詞微微垂下雙眼:“我覺得見過。”
“那就是見過。”阿憐伸手摸了個又大又紅的車厘子,輕輕咬了個尖兒去:“幹嘛總不相信自己呢?”
楚詞雙眼還是垂着:“沒有……只是……”
只是想到那麽早就互相陪伴過一陣,很開心。
她對阿憐的歡喜心,和小時候對那神像的崇拜與憐惜的複雜之心忽然重合在一起,龐雜又巨大,堵得她心口發悶。
阿憐真是那神像的話,她們之間……
是不是就再也沒什麽別的可能了?
她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生,何德何能與阿憐相提并論呢?
可她也不想就此離阿憐而去。
甚至在心中想:怕什麽鴻溝無窮深,進一步有一步的歡喜。【注】
“我來這裏開古董店才見到這樣的櫻桃,初見還以為是染的假櫻桃呢。”阿憐舉着啃去一個小尖的車厘子,對着紗簾外透來的光左看右看。
楚詞就告訴她,這種櫻桃現在有個別名,叫車厘子。
阿憐此人博古,但不通今,聽到自己沒聽過的東西就拉着楚詞問,等楚詞跟她講完了許多進口水果之後,阿憐又打着哈欠靠在了貴妃榻上。
楚詞在心中哀嘆:招數又使老了!
一個暑假她來了好幾回,給阿憐帶過不少水果與鮮花,油條帶着那只小貍花貓在古董鋪後院慢慢生活下來,小蘭不介意照顧,楚詞也找機會抓住小貍花去打了疫苗,并打算過幾個月為它絕育,徹底過上另一種貓生。
阿憐初見小貍花有點嫌棄,她認為貓要結實、要壯,小貍花尖嘴猴腮像個小耗子,實在不符合她的審美。
小貍花也很怕阿憐,每次遠遠見到一眼,都要飛奔老遠開外暗中觀察,阿憐對它則更是連個眼神也欠奉,幾乎過上了各不相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