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父母
父母
開學那天,岚城的天氣格外寒冷。
一個寒假之後,大家好像已經忘卻了那位虐貓狂魔的事——貓貓教這個ID被注銷,在岚城的救助基地被扒出來早已荒廢棄置,那個專門發虐貓視頻的賬號也停更了……一切似乎都昭示着這個人被憤怒的網民們罵怕了,不再出來幹壞事了。
馮欣等三人都從家裏帶了特産,分給同寝室的小夥伴們一起吃。
楚詞看着桌上滿滿當當的外地特色,頗不好意思:“我家就岚城的,特産你們都知道……要不請你們吃頓飯吧?”
其餘幾人說不用,但楚詞執意要請,加之一個寒假沒見面,在外聚一頓餐聯絡感情也挺好,其他三人又同意了楚詞的提議。
楚詞又給楚謂發消息,請他幫忙安排一頓好的。
楚謂會玩會吃,又是個風流的花花公子,換女朋友速度賽過換衣服,安排一頓飯不是什麽難事。
【妥了,不是,你能不能有點出息?別老跟一幫女的混?搞點鮮肉吃吃啊!】
楚謂發消息過來。
【神經病。】
楚詞對他毫不客氣。
報了名還有一天空閑時間,四人就在這天去吃飯。
楚詞打車,按照楚謂發來的地點,帶着幾人走進了一家格調極高的飯店。
飯店每天接待人數有限,一般來說需要提前一個月預定,但楚謂每年在這裏消費不少,因此有插隊的特權。
“楚女士是嗎?這邊請。”戴着白手套的服務生給幾人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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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餘三人眼睛都直了,馮欣拿出手機一查——好家夥,不算酒水的情況下,這裏人均一餐飯比她一個月生活費還多一百來塊錢。
“楚詞,你該不會是什麽隐藏富二代吧!”馮欣低聲感嘆。
“這不會就是那種一道菜一口,一頓飯吃二三十道菜的那種店吧?”祝晴兩眼放光地舉着手機拍了半天菜單:“我還從沒吃過,太厲害了!”
彭雪婷卻有些無精打采地坐在一邊,目光有些呆,不知在想什麽。
楚詞便多盯着她看了兩眼。
一個寒假過去,因着過年的關系,大家都在家裏養得又白又胖,只有彭雪婷似乎是黑了,也瘦了些,身上的衣服還是去年那身——她冬天衣服似乎就只有兩身,來來去去換着穿。
“雪婷?”楚詞對着發呆的彭雪婷叫了一聲:“前菜來了。”
“哦,哦。”彭雪婷如夢方醒一般點了兩下頭,又帶着幾分歉意對幾人笑笑,然後默默低頭吃起了菜。
馮欣拉着大家自拍,鏡頭裏的彭雪婷笑容也有些勉強。
“雪婷,你怎麽了?開學想家嗎?”修圖的馮欣看出了端倪,問道。
“沒事。”彭雪婷苦笑一下,依舊低着頭吃自己的菜。
但楚詞看到,她有一滴淚落在了盤子裏。
“雪婷。”楚詞帶着幾分關切開了口:“你是不是遇到了什麽難處?不想跟我們說也沒關系,但是需要幫忙的話,你要随時開口啊,我們雖然都是學生,但能幫的一定會幫。”
楚詞近二十年的人生裏,吃過的苦屈指可數,大部分人為了碎銀幾兩而折腰的事她很難感同身受,對于人世間的種種無奈,她還只停留在“團結努力就能渡過”的理解階段。
彭雪婷眼淚大顆大顆低落,随後一下伏在桌上,将整張臉埋進臂彎,低聲抽泣了起來。
楚詞對服務生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不用介紹菜品,上菜放下就離開,之後又跟其他二人一起溫聲勸慰起了彭雪婷。
彭雪婷哭聲漸漸止息,含着淚講出了她的遭遇。
她家庭條件不好,父母有三個孩子,她排老二,上面的是哥哥,下面的是弟弟。
她本是沒什麽機會上這個大學的,後來是高中班主任幫她一起申請了助學貸款,又去她家好說歹說,她能來岚大。
這次過年回家,彭雪婷大哥帶回了一個懷孕兩個多月的姑娘,說要結婚。
彭家父母有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打算,想着反正那姑娘懷孕,就可以不給彩禮不辦酒席,只讓小兩口領張證自己過日子。
彭雪婷的準嫂子也有個厲害的娘家,反手就扣住了懷孕的女兒,說一個月內不給一大筆彩禮就要堕胎,從此再無瓜葛。
彭雪婷大哥沒什麽本事,這些年一直在電子廠打工,工資卻都拿來充手游,沒攢下分毫。
父母年齡也大了,還有個小兒子沒娶媳婦,根本拿不出那麽多錢來當彩禮,一來二去之下,就把主意打到了彭雪婷身上。
彭雪婷在寒假裏差點被父母害得退學嫁人,見她抵死不從,她母親甚至想出了将她和一個陌生男人關在一間屋子裏的馊招,最後以彭雪婷報警,警察和婦聯介入協調之後才平息。
父母迫于壓力,沒再提出讓她退學嫁人的要求,轉而算起了這些年培養她這個女大學生花了多少錢,又說她已經成年,這些錢必須要還給父母,才算報答生養之恩。
這一整個寒假,彭雪婷都在外打工掙錢,就連過年放假的幾天裏,她也在網上接了個寫軟文的活,一刻不停地忙着。
“他們算了一百多萬……我從小衣服都沒穿過一件新的,他們十幾年都掙不到一百多萬,我哪裏能用掉他們一百多萬……”彭雪婷哽咽着抹幹淨了臉上的淚水,眼中露出一絲恨意。
楚詞等三人面面相觑——這種父母她們只在網上見過。
還是祝晴最先反應過來:“他們沒讓你寫欠條什麽的吧?那玩意寫了就真的沒救了!”
彭雪婷搖搖頭:“但他們最近讓我寫個什麽協議,手機上發我了,我還沒細看。”
“別亂簽。”馮欣滿臉憤慨:“媽的,什麽父母啊!”
“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麽辦?”楚詞有些擔憂地看向彭雪婷。
“我準備再做做兼職,找個律師跟他們拟協議,我一次性給他們多少錢之後,就不再履行贍養義務的那種協議。”彭雪婷咬牙切齒說道。
說着,她又解開毛衣紐扣,扯下肩頭的衣服,将肩膀上的傷疤露給幾人看:“這都是家醜,但我也不在乎了,我小時候要給一家人洗衣服做飯,這是飯煮糊了我爸用燒火棍打的,當時還發炎流膿,感染到了骨頭,我差點就沒命了。”
“我……我幫你找律師吧。”楚詞幫她把衣服理好,又遞紙過去:“我家有認識的律師。”
她家當然有,楚氏集團那麽大,法務就有不老少。
室友們大概也看出來幾分,楚詞家有着不小的産業,彭雪婷這次倒也沒有推辭,她淚眼婆娑看着楚詞:“真的嗎?多,多少錢?我将來掙了錢會給你的。”
“先不說這個,讓律師想想辦法解決這個事吧。”楚詞在心裏嘆了口氣——遇上這樣的家庭,彭雪婷太可憐了。
開學第一個周末,她又去了趟古董鋪。
古鎮裏人稍微多了些,但依舊算不得旺季,整條街懶懶散散的,像是上課打瞌睡的學生一樣,漫不經心地接待着往來的客人。
古董店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的生意,跟古鎮的淡旺季無關。
另外楚詞總覺得阿憐的心思也不怎麽放在生意上,她更關注她自己的收藏。
比如這幾次來,她都沒見過一個客人,阿憐和小蘭還是依舊各忙各的,完全沒想過怎麽提高一下營業水平。
“我就說你要來。”阿憐站在二樓高處,隔着層層疊疊的宮燈,望向進門的楚詞。
楚詞笑着放下手裏的鮮花,小蘭很熟稔地接過,然後找來水瓶去插。
假期結束那會兒楚詞終于留了個古董店的電話——小蘭的老年機號碼,那老年機只能打電話和發短信……還能玩貪吃蛇。
小蘭也不愛擺弄手機,打電話才能聯系上她,發短信基本不看。
阿憐很喜歡聽她講東講西,從水果品質到西方哲學,她都聽得津津有味。
小蘭有時候都奇怪:“我們老板從前見人就煩,沒想到居然能跟你交上好朋友。”
楚詞聽了,表面上謙虛,說可能是巧合,心裏早就樂開了花,要是有尾巴,早飛上天了。
“這是我今天烤的點心,你嘗。”阿憐不知道哪來的興致,烤了一爐子點心,用一個細膩的瓷盤擺在桌上,旁邊還放着小茶壺和茶杯。
楚詞嘗了一口,酥甜,很香。
“最近忙啊?”阿憐不吃點心,捧了杯茶,小口啜着。
她跟楚詞隔着茶霧說話,楚詞看到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像是能洞穿世界上一切迷霧,直達真理……
真好看啊,想親一口。
楚詞心想。
但她嘴上卻規規矩矩地回答:“對啊,你怎麽知道?”
阿憐單手拿着茶杯,另一只手繞着眼睛的輪廓畫了個圈。
她好可愛。
楚詞又想。
“阿憐,你說世界上有沒有報應。”楚詞跟宿舍其他人最近一起在忙彭雪婷的事——這是她熬夜出黑眼圈的原因。
阿憐露出一個成分複雜的笑:“有因果。”
楚詞低頭看着茶杯嘆氣:“我室友太可憐了……”
她将彭雪婷的事告訴阿憐,又說了她們正準備找律師的事。
“你們要幫她啊?”阿憐那一小杯茶還沒喝完,要笑不笑地看着楚詞。
“嗯。”楚詞堅定地點點頭。
“仗義呢。”阿憐笑道。
頓了頓,阿憐放下茶杯,拉開一旁的抽屜,從裏面摸出個小銅錢來:“那我幫你給她招招財吧。”
那銅錢比尋常銅錢小一圈,上面鑄的字楚詞一個也不認得。
“給她就行嗎?”楚詞拿着銅錢左右看了一圈,問道。
“嗯,帶身上。”阿憐笑着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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