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壽終正寝

壽終正寝

“他變化真的很大。”楚詞跟阿憐一邊喝茶一邊感慨。

此時天已經有些熱了,古董店裏卻多了幾分清涼,阿憐照舊穿着她那些長褂,布料薄了許多,楚詞多看一眼都會想入非非半天。

“人都是會變的嘛。”阿憐也笑着喝茶,長長的睫毛撲閃兩下:“那個救助基地漂亮嗎?”

按人的審美來說,也許不太漂亮,但是對原本流浪的貓咪而言,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還有活動空間和吃不完的貓糧,已經算是非常不錯了。

運氣好的流浪貓還能被領養出去,過上十多二十年的好日子。

“不算漂亮,但貓可能覺得足夠了。”楚詞實話實說道。

“那挺好,什麽時候讓油條去瞅一眼。”阿憐看了一眼盤在她腳下打盹的油條:“是吧,油條?”

楚詞看着阿憐,深深覺得如果剛才自己說那個基地很漂亮,阿憐說不準會自己去看一眼。

油條伸了個懶腰,并沒有拒絕的意思。

“阿憐,他是怎麽變的?他……還會變成以前那樣嗎?”楚詞還是有些不放心。

如果此人舊态複萌,那幾百只貓咪的下場……

她甚至都不太敢想。

“放心吧,不會的。”阿憐捧起那塊雪白的烏魂墨半成品:“我現在就等着它啦。”

“什麽時候能做成?”楚詞伸出手去,想摸一摸那塊半成品。

阿憐敏捷地一閃,躲開了楚詞的手,将那塊半成品牢牢護住:“你千萬別碰啊!你碰了就沒那麽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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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詞一愣,手僵在原地。

阿憐很寶貝地放下那塊半成品,又輕輕用細長的手指點了點楚詞的胸口:“這裏,不黑。”

楚詞點點頭,從善如流地縮回了手。

的确不黑,只可能有些其他顏色。

阿憐碰過的地方像是燃起了一團火,将她整個人燒得有些燥熱難耐。

“阿憐。”楚詞湊近了些說話:“天氣暖了,想出去玩嗎?”

“去哪裏?”阿憐并沒有躲開,而是用玻璃罩罩住了那塊半成品,轉過頭與楚詞繼續說話。

“想去哪裏?哪裏都行。”楚詞與阿憐靠得很近,幾乎能看到她雪白皮膚之下,淡青色血管輕輕跳動的痕跡。

楚詞吞了口口水。

想親一口。

阿憐看她一眼,随後将頭靠在她肩上,片刻之後似乎又覺得不舒服,于是直接拉起楚詞,将她擺在貴妃榻一端坐好,自己則躺在楚詞腿上,又換了幾個姿勢,找到了一個感覺舒服的,不動了。

楚詞感覺呼吸都快停了。

生怕阿憐哪裏一個不舒服,再重新換個姿勢,她倆失去這樣親密的動作。

好在阿憐很滿意現在的姿勢,她舒服地給臉上蓋上一張繡了花的帕子,問道:“你都去過哪裏呀?給我講講呗。”

楚詞喜歡給阿憐講東講西,阿憐似乎怎麽也聽不膩。

楚詞就講起自己出門旅游的事。

有異國風情、有古色古香,還有很科技與現代的東西,也有普普通通的市井生活。

阿憐時不時插兩句嘴,或者被逗得笑個不住。

而楚詞卻有些驚異地發現,阿憐臉上蓋着的那張帕子上,那朵花的姿态仿佛與方才不一樣了。

那朵花剛才是含苞待放,此刻已經全部綻開了。

“阿憐?”楚詞忽然打斷了自己的講述:“你……你換過臉上的帕子嗎?”

“沒有。”阿憐一動不動:“這朵花會不斷重複從花開到花謝的過程,你沒有見過這樣的東西嗎?”

楚詞:……

她怎麽可能見過?

“那送你好了。”阿憐揭下臉上的帕子,塞進楚詞手中,又順手摸過一把扇子蓋在了臉上。

楚詞握着帕子,上面似乎還留着阿憐的體溫,讓她有些舍不得将它放起來。

她就這樣一直握着帕子跟阿憐講故事。

“……那個地方是我大哥想去的,他是學建築的,很癡迷這個,我二哥一點也不想去,他只喜歡享受。”

阿憐笑出了聲:“你二哥還真真實啊!”

“切。”楚詞撇撇嘴:“他狐朋狗友很多,女朋友也天天換,我倆一見面就拌嘴。”

“感情還挺好。”阿憐評價了一句。

言畢,楚詞好像忽然想起來什麽一樣:“我可不是這種人,我看不慣他,我很專一的。”

又覺得自己的解釋好像太急切了:“我父母和大哥都很專一,只有他跟我們不一樣。”

阿憐笑得更大聲了,也不知道在笑些什麽。

楚詞臉一紅,不再繼續講下去了。

“這個夏天應該還會有一次旅游熱潮,到時候油條還能翻紅一次。”楚詞很不自然地換了個話題。

“到時候多賣點東西出去,我攢錢跟你去旅游啊?”阿憐開玩笑說道。

“好。”楚詞笑着摸摸阿憐的頭發:“你開心就好。”

“我頭發很好吧。”阿憐語氣裏帶着些得意。

“很好。”楚詞又輕輕摸了摸,幫阿憐攏了攏碎發。

“你頭發摸着也很舒服,但是太短了有點紮手,太長了又太擋臉,現在這樣不長不短正好,以後就剪這樣的長度好了。”阿憐一伸手,精準地揉到了楚詞的頭頂。

“小蘭夏天還要閉關三天,到時候你可要來陪我做生意啊。”阿憐又說道。

“好啊。”楚詞只想跟阿憐待着,具體做什麽都無所謂。

“這是給自己又找了個苦力呗。”小蘭的聲音從樓下傳上來。

阿憐咯咯直笑:“她沒你能幹啊!”

小蘭罵罵咧咧:“誰有我能吃苦啊!”

想起小蘭單手擡起八仙桌的樣子,楚詞覺得阿憐這話倒也沒說錯。

看楚詞出神,阿憐又擡手勾了勾她下巴:“放心吧,活都不重。”

末了又補了一句:“舍不得使喚你呢。”

楚詞還沉浸在“舍不得”的狂喜中時,古董店就來了位不速之客。

那人身材高高大大,寬肩窄腰,四肢細長,一頭長發落到腰間,一步跨進店門,風卷起那人半頭長發,紛紛揚揚飛在門外。

那人跨入店門的一瞬間,阿憐霍然起身,瞪着眼三兩步跑下樓,就站在櫃臺旁與那人冷冷對視。

小蘭站在一旁,陪着笑臉搓手:“您來啦……”

“嗯。”那人的聲音聽不出男女。

何止是聲音,楚詞從上往下看,也看不出那人的性別。

大約是男的吧?女的少有這樣寬的肩膀。

楚詞心想。

阿憐冷冷看着這人,一言不發。

“不錯嘛。”那人自顧自在店中轉悠,偶爾伸手拈起幾樣東西打量一番,最後又原原本本放了回去。

“從前你不是很喜歡說話嗎?一天到晚叽叽喳喳不停,怎麽?現在不愛說了?”那人又開口說道。

小蘭端着營業感很重的笑臉上前:“大人,那會兒是我們老板還年輕,現在穩重了……”

“你是個什麽東西,也在我面前你你我我說話?”這人瞥一眼小蘭,随後又轉身來到阿憐面前,伸手挑起她下巴:“越大越沒規矩。”

“你放開她!”楚詞也蹬蹬蹬跑下樓,直接将阿憐護在自己身後:“想買就買想逛就逛,別動手動腳的。”

“哈哈哈哈哈哈——”那人忽然爆發出一陣大笑來。

他一笑就揚起了頭,楚詞這才看到他正臉。

那是一張極美的臉,每一樣似乎都是掐算好的比例與大笑,漂亮到了失真的地步。

他是阿憐的故人?

他們從前是什麽關系?

他來這裏挑釁是為了什麽?

一瞬間,楚詞心頭無數個念頭疊起,一顆心也上上下下跳個不停。

“這是我跟祂的事。”阿憐有些疲憊地伸手格開楚詞,言語态度溫和極了:“你先坐一陣,不會有事的。”

“小情人啊?替你出頭來了?”那人笑了一陣,忽然停下來說道。

楚詞臉一紅,頭偏到了一旁。

她挺不想否認的。

“跟你沒什麽關系。”阿憐語氣冷淡極了,楚詞從沒聽到過她用這樣的語氣開口說話過。

“你什麽時候回來?”那人繼續問道。

“下輩子吧。”阿憐雙手抱臂,雙眼中似乎有千年不化的雪山。

楚詞輕輕松了口氣。

她還是繃緊了身體,假如這個人再跑上來動手動腳,她還是會對他不客氣的。

“你還有下輩子?”那人嘲諷似的冷笑一聲:“小東西,紅塵有什麽好?”

阿憐面無表情:“比在你身邊好。”

楚詞心下一凜——他們還在一起過?

是什麽關系?

她滿腦子都是曾經看過的各種修真小說,道侶翻臉、師兄妹因愛生恨的狗血劇情翻來覆去像是跑馬燈一樣來回閃現,閃得她頭皮發麻。

但她也相信阿憐。

阿憐不會對這人有什麽感情的,她肯定。

她只怕那人手上有什麽對阿憐不利的東西……

“我要出一趟門,再寬限你幾日,早點回來。”那人環顧一圈古董店四周,像是想起什麽似的,哈哈大笑兩聲,随後離去了。

阿憐長長吐出一口氣,随後坐在門口一張椅子上,若有所思地盯着門外發呆。

小蘭對楚詞擺擺手,示意她離去。

楚詞知道小蘭這也是為了阿憐好,便輕手輕腳準備出門,卻被阿憐叫住了。

“話還沒說完呢,怎麽要走啊?”阿憐擡起眼,滿臉無辜。

楚詞與小蘭對視一眼,二人都無可奈何地笑了。

阿憐的心情似乎在一瞬間又轉了回來,她拉着楚詞上了樓,又捧着那塊烏魂墨半成品稱贊:“很久沒有遇到這樣黑的靈魂了,我一定會做出極好的烏魂墨的。”

楚詞看向她手裏的東西:“你是說……那個人嗎?”

那個虐貓的男人。

“對啊。”阿憐又仔仔細細端詳着她手上的東西:“等他……壽終,正寝。”

“啊?”楚詞瞪大雙眼:“那要等多久啊!他看着就三十歲上下,少說也要等三四十年……”

“怎麽會。”阿憐笑嘻嘻的:“貓的壽命,不過區區二十載。”

*

貓貓教的基地裏,那個曾經虐貓的男人正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捐助清單。

他一個人忙不過來,于是招了好幾個助理。

助理站在他身邊,不住揉着雙眼。

助理覺得自己大約是眼花了——他進門前似乎從外面看到,老板伸出舌頭認認真真舔了舔手背,又眯起眼,用濕漉漉的手背蹭了幾下臉……

就像……

一只正在洗臉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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