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遮

年初二。

一大早,楚詞草草吃過兩口早飯,就拎着個包往外跑。

楚謂“啧”了兩聲:“這麽着急?見的恐怕不是普通朋友吧?”

楚詞一想到要去時生古鎮,心情就格外好,也不跟楚謂鬥嘴,只丢下一句“你少管”就出了門。

周姨看在眼裏,轉頭就跟李月華對了個心照不宣的眼神。

楚詞沒要司機送——她幾乎從來沒要司機送過。

先是打了車去取水果,再就是在外賣軟件上通知店家開始往時生古鎮送花。

她掐算着時間。

現在是過年,街上人不多,也不堵車,按照時間,她應該跟花差不多時間到古董店。

新年第一見!

她特意将自己裏裏外外都收拾了一頓,打扮也都按照阿憐的審美來,這下見面,還不給她美死?

車馬上開到時生古鎮時,楚詞手機上來了個陌生電話,被标記為外賣/出租車。

大概是花到了。

她笑着接起了電話。

“顧客新年好!就是我想問一下,咱們這邊配送的地址是時生古鎮裏面一個叫無事古董店的地方嗎?”電話那頭的外賣員問道。

“對啊,你到了嗎?”楚詞說道。

“到是到了……”外賣員的聲音猶猶豫豫的:“我找了一圈,沒看到有這家店啊……”

“啊?不可能!”楚詞叫出了聲,随後又趕緊調整了自己的音量:“古鎮裏有一條河對不對?”

“對,我就在河邊。”外賣員說道。

“順着河往下走,能看到橋,還有一棵很大的樹,樹上挂了很多祈福的東西,你能看到嗎?”楚詞耐心地描述着一切。

那條路她走了無數次,閉着眼都能在腦子裏描畫出那裏的樣子。

“能,能,然後呢?”外賣員繼續問道。

“樹旁邊就是古董店啊,黑色的門,門不高,挂着個牌子,上面寫了無事兩個字,能看到嗎?”楚詞繼續描述道。

電話那頭有片刻的沉默,随後外賣員有些窘迫的聲音傳來:“沒……沒有哇……”

時生古鎮裏那樣大的樹只有一棵,挂滿了福袋和紅絲綢的樹也只有那一棵,外賣員只要視力正常就絕不會認錯,但……

楚詞緊緊咬住下唇:“那你在古鎮口等我,我馬上就來。”

“哎,哎,好嘞。”外賣員如蒙大赦,趕緊答應了。

楚詞提着水果跳下車,快步走到了古鎮口。

外賣員穿着厚重的棉襖,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一捧花舉在胸前。

楚詞上前接過花:“你真的找了嗎?”

外賣員生怕楚詞不行,立馬掏出手機賭咒發誓:“美女,我真的找了,如果我騙你,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你看,你看這是我拍的照片,我就怕你不信,專門拍的。”

手機送到楚詞面前,楚詞看清了上面的照片。

一棵被不鏽鋼圍欄圍起來的樹,樹上挂滿了各種紅綢和福袋,樹冠很大,樹兩旁都空着一片地方,一家店鋪也沒有。

楚詞的一腔熱血慢慢涼了下去。

“我沒有騙你,真的。”外賣員還在着急地解釋着。

楚詞勉強笑了笑:“沒事,可能是我記錯了。”

“那……那我現在交給你了,就點送達了哈?”外賣員感覺楚詞臉色很差,小心翼翼地繼續說道。

“嗯,我不會給你差評的。”楚詞怕外賣員誤會,拿出手機當着面給了他一個好評。

“也不是這個意思……”外賣員撓了撓頭:“還是祝您新年快樂哈。”

楚詞點點頭,将手機重新放回口袋裏,空出來的手又重新提起地上的水果箱子。

外賣員絕塵而去,她則一步步朝着古鎮裏面走。

不見黃河心不死,她非要走進去瞧瞧。

還是那條熟悉的河,兩邊全是店鋪,河上還有一座拱橋,楚詞走過拱橋,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她方才已經在外賣員手機上看過了,此刻又站在實地看了個真切。

樹還是那棵樹,但周圍是一截空空蕩蕩的圍牆,什麽都沒有。

楚詞站在樹前,忽然想起她曾經與阿憐的對話。

“阿憐,有時候好羨慕你啊,神通廣大,看到什麽不平事都能出手解決……”當時,她與阿憐一起靠在塌上,一邊看電影解說,一邊有一句沒一句聊着天。

“羨慕吧?但也有好些事是做不到的。”阿憐說道。

“比如呢?”她剝了個葡萄,送到阿憐嘴邊。

到現在她都還記得,指尖碰到阿憐嘴唇的那個觸感……

“比如不能讓死物複活,不能創造出原本沒有的東西。”阿憐将葡萄咽下去,伸手點了點面前的小茶杯。

茶杯裏水位慢慢上漲,七分滿的時候就停下了。

水是茶水,還有些溫度,顏色是清亮的淺褐色。

“考考你,水是哪裏來的?”阿憐笑着問。

楚詞看了兩眼就明白了,掀開一旁的茶壺蓋子:“這裏。”

阿憐滿意地點點頭:“不能無中生有,就算是要做個什麽術法,也要先取象才行。”

楚詞很快就聯想到那個倒黴落水的女網紅。

看她的神色,阿憐贊許地點點頭。

“那原本就有的東西,能不能抹殺掉?”楚詞繼續問。

“年紀輕輕不學好,不能打打殺殺!”阿憐伸手在楚詞腦門上彈了一下:“用在人身上的時候,是要讨口封的,祂也逃不脫。”

“那比如這杯水,要怎麽變沒有呢?”楚詞看向茶杯。

阿憐伸手蓋住茶杯:“遮住不就看不到了?何苦抹殺?”

“再或者……”楚詞狡黠地笑,用阿憐手下拿過茶杯,一口喝下了肚:“這樣也行是吧!”

*

遮住,對,遮住。

現在不是所有人的眼睛被遮住,就是古董店被遮住了!

她在這裏總能找到的!

楚詞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立馬放下手裏的水果和鮮花,跑到大樹邊,對着圍牆又摸又看。

圍牆還是圍牆,磚頭整整齊齊,一塊都沒有突出。

楚詞不死心,又蹲在地上,仔仔細細找尋着任何可能錯過的痕跡。

“喂,喂,那個女孩,你在那裏幹嘛呢?”一個男聲遠遠傳來,叫住了楚詞。

楚詞擡頭瞧,是古鎮裏的安保人員。

“你在找什麽嗎?丢了什麽東西?”安保看一眼地上堆着的鮮花和水果,皺着眉頭問道。

“沒……沒丢。”楚詞擺擺手。

“那你在這裏幹嘛?沒事趕緊離開啊,這是保護植物,根部不能輕易碰。”安保警惕地看着楚詞。

“我……大叔,這裏原先是不是有一家店鋪?你記不記得?是一家古董店,大概有這麽高,門是黑色的……”楚詞站在樹邊,對着安保比比劃劃。

那安保原本過年值班就煩,此刻看到楚詞像個神經病一樣胡說八道,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你有病就去看病!這裏是保護植物,保護植物聽不懂?周圍怎麽可能有店鋪?古鎮裏幾百家店,就沒有一家古董店,你記錯了就趕緊走,該幹嘛幹嘛去!”

“不是……那我再看看……”楚詞覺得跟大叔争執很沒意思,便又走到了大樹前,準備再細細找一遍,看看有沒有被遮住的東西。

“喂,你想幹嘛到底?還有拿的這些東西,這裏是樹,不能祭祀不能燒香,聽懂沒有?”安保大叔盯着地上的水果和鮮花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怕火。”楚詞嘴上應着,心中忽然升起了一個念頭——她在這裏祭祀阿憐,阿憐會不會出來?

“那你還站着幹嘛?走啊?這些東西,不是垃圾的話也帶走,要是垃圾我就給你處理了!”安保大叔态度有些強硬。

“我就想再看看……”楚詞還是站在古董店原來的位置上喃喃:“就在這裏來着……”

八成是個神經病……家庭條件應該不錯,怎麽就給放出來了……

安保大叔上下打量着楚詞,一邊小聲對着對講機呼叫了一下支援。

瘋子的力氣都很大,他怕一個人制服不了。

支援還沒到,楚詞在摸到一處磚塊時,忽然聽到了頭頂傳來的一聲嘆息。

那聲嘆息像是從什麽空曠的地方傳來,還夾雜着層層疊疊的回聲,不是阿憐的聲音是誰?!

“大叔!”楚詞叫出了聲,吓得面前的大叔一個激靈。

“你剛剛聽到了嗎?有人在嘆氣!嘆氣!”楚詞大聲叫喊道。

支援的安保很快就到了,看到一個女孩正在對着同事大喊大叫,立馬嚴陣以待,鋼叉電棍盾牌全舉了起來,預備着對付突然發瘋的女孩。

又是一聲嘆息,就響在楚詞頭頂。

太真切了,真切到她覺得自己一擡頭就能看到阿憐的臉一樣!

楚詞下意識擡頭向上看,頭頂是灰撲撲的天空,太陽掩藏在其中,像一顆發黴的蛋黃。

似乎有人推了她一把,楚詞打了個趔趄,忽然暈倒下去。

周圍的安保們立馬丢了手裏的東西,扶人的扶人,打急救電話的打急救電話。

那些花與水果就放在大樹旁邊,人們都太忙了,忙着将她送去醫院,來不及處理這些東西。

有輕風吹過,掀得花瓣微微顫動,像是有人在欣賞這朵花,用手撥弄了幾下花瓣一樣。

放着水果的箱子也微微動了兩下,不過并沒有人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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