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
初見
他得乖。
連吃飯的時候都不敢夾菜。
劉燕給他夾紅燒肉,曹培洪給他夾番茄炒蛋,光夾雞蛋。
還有一盤豆角炒肉絲,和一碗紫菜雞蛋湯。
他的碗瞬間就被這些看着很可口的菜淹沒,“夠啦夠啦。”
他急忙叫停,心裏估摸着自己的飯量,能吃下一半就算他了不起。
又默嘆:今天可能會被撐死,如果我剩飯了,會被打嗎?
他不知道,也不敢貿然‘涉險’。
曹培洪給他夾了一筷子肉絲,“多吃點,以後想吃什麽直接跟我說,或者跟你姥姥說也行,這地方雖然比不上城裏,但菜還是不缺的。”
劉燕盛了碗湯放在他旁邊晾着,笑說:“我們也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鹹了淡了的,吃不慣你就直接說,我跟你姥爺改改廚藝。”
何煜夾起一塊雞蛋塞進嘴裏,金燦燦的雞蛋裹着番茄的汁,很可口。
“好吃的。”他實話實說,飯菜的确很合胃口。
曹培洪和劉燕笑了笑。
碗裏的菜吃得差不多,他遇到了一個難題。
看着肥瘦相連的肉塊,不禁頭疼起來。
他不吃肥肉。
于是,他把瘦肉咬掉吃了,餘光悄悄去看曹培洪和劉燕,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地把肥肉往米飯底下塞。
他想:我吃慢一點,趁他們不注意,再拿出去丢掉。
他暗自竊喜,又扒了一口米飯。
突然,碗裏又出現一塊肉。
何煜眉頭輕皺,定睛一看,只有一塊瘦的。
他怔愣着舒展眉眼,稍一擡眸,就見劉燕夾着一塊肉,曹培洪用筷子夾住肥的部分。
兩雙筷子奮力抗争着,片刻後,肥瘦分離。
肥的進入曹培洪碗裏,瘦的則落進何煜碗中。
何煜的鼻尖登時泛酸,埋頭大口吃起來。
可他才吃下半碗,就撐得受不了了。
這裏的白瓷碗跟他之前用的兒童塑料碗完全不同,碗口大,劉燕給他盛飯的時候還特意用鍋鏟往下壓,生怕他不夠吃。
“吃飽了嗎?”劉燕見他遲遲不扒下一口,貼心問道。
到這份上了,也沒法裝,他可不想來這的第一天就被撐死。
何煜微微點頭,揉着肚子,小聲道:“飽啦。”
“飽了就進屋睡會兒,這一路上也累了。”
“那這……”何煜用眼神示意了下碗裏亂七八糟的剩飯,雙手在桌底下攪着,很不好意思。
他以為會被嫌棄或者訓斥,已經低下頭,縮着肩膀擺好姿勢。
不過曹培洪只是笑笑,端起何煜面前的碗,把剩飯往自己碗裏扒,邊扒邊說:“下回讓你姥姥給你少盛點飯,要是實在吃不下剩了,可以給小辭家的狗吃,就你今天見到的那條大黃狗。”
劉燕笑着打趣,“你吃着,又說給狗吃,你吃的跟狗吃的是一份啊。”
何煜沒憋住笑。
飯桌上第一次發出融洽的笑聲。
午覺醒來,已經下午三點。
他穿着劉燕提前給他準備的涼拖鞋,揉着眼睛去了堂屋。
劉燕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納鞋底,電風扇在她身後吹着,黑色發箍夾在耳後,齊耳的短發被吹得胡亂擺動,掀起片片銀絲。
她停下手裏的活,看着何煜,彎起眼睛,眼尾擠出道道溝壑。
“起來啦,吃西瓜吧。”劉燕起身去切。
先是對半切,然後把其中一半切成三角形的小塊,另一半放在一個橢圓形的竹籃子裏,中間有一個拱形的提手,在這裏叫馬籃子。
“你姥爺下地去了,我現在去,一會兒就回來。”接着她掏出一把鑰匙,放在桌上,“這是大門鑰匙,你裝好,要是出去玩,不用鎖,門關上就行,村裏沒人會偷東西。”
又繼續道:“這裏有不少小孩,跟你差不多大,在家要是無聊,可以出去找他們玩。”
何煜收起鑰匙,點了點頭。
劉燕戴上草帽,挎着籃子走了。
何煜拿起一塊西瓜,汁水順着手指滴在桌上,黏黏的,他難受地放下。
不喜歡用手直接拿東西吃,尤其是這種沾在手上很黏的,或者很油的食物。
他想切丁,但水果刀被劉燕帶走了。
于是跑進廚房,看着那把大菜刀,又灰溜溜地跑回來。
兩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西瓜皮,防止滑動,直接站在桌邊,低頭吃起來。
已經到了換牙的年紀,他左邊的大門牙上個星期剛掉,啃東西得用右邊側着啃。
吃完兩塊,但這麽吃不爽。
他走進廚房,從水缸裏舀了一瓢水,站在院裏把手沖洗幹淨,剩下的西瓜沒有再吃。
傍晚,紅霞漫天。
何煜無心欣賞,躺在床上打發時間。
聽見大門傳來的響聲,才起身下床。
劉燕回來了,籃子裏半塊西瓜沒了,又多了兩個完整的。
“姥姥,你去買西瓜啦?”
何煜頗為驚訝,他不覺得村裏會有專門賣水果的地方。
劉燕放下籃子,笑說:“不用買,地裏種的,想吃多少都有。”
“什麽都可以種嗎?”他天真地問。
“蔬菜水果都可以種,如果地裏沒有的話,可以趕集的時候去買,街上有賣的。”
劉燕擦着臉上的汗,瞥見桌上沒吃完的西瓜,問:“你不喜歡吃西瓜?”
“喜歡的。”他手指轉着衣角,嗫嚅道:“就是,太黏啦。”
中午的那頓飯,讓他的膽子大了些。
“什麽太黏了?”劉燕不太明白。
“西瓜水,用手拿,黏。”
劉燕失笑。
何煜低着頭,耳尖泛紅。
衣角已經轉到了極限,露出小肚皮。
如果劉燕強硬地要求他用手拿着吃,他也不是不可以。
但劉燕沒有,她彎腰從籃子裏抱出一個西瓜,進了廚房。
不多時,端了一個湯碗出來,裏面是切好的西瓜丁。
何煜抱着湯碗,輕咬下唇,唇角又忍不住上揚。
劉燕進屋找了一圈都沒找到牙簽,家裏也沒有吃飯的叉子,只好給他拿了一雙筷子。
“我先把雞炖上,你姥爺一會兒就回來。”劉燕看着他笑,“西瓜也別吃太多,不然吃不下飯了,今晚我們下面條吃。”
雞是中午現殺的,家裏沒有冰箱,就放進菜櫥裏。
何煜把湯碗放在桌上,把堂屋門口的小板凳搬到大門口,再回去抱着湯碗,坐在小板凳上,拿筷子吃起來。
坐在這裏的感覺跟坐在堂屋門口是不一樣的,與灰敗的水泥地相比,這裏入目的綠色,生機勃勃。
用塑料綠網圍起來的小菜園,從中間一分為二,再均勻地分成八個小塊。
何煜看見了紅辣椒,西紅柿,黃瓜,茄子,還有一片綠油油的,不知道是蔥還是蒜,亦或是韭菜。
菜園子的右邊堆放着紅磚和淺灰色的小砌塊,像是沒用完的邊角料。
緊挨着菜園的是村裏公用的一條土路,從東到西,把村子劈成兩半。
從何煜的這個角度,躍過菜園,跨過這條土路,就可以進入另一戶人家。
兩家的大門幾乎是對稱的。
不過對面這家住的是平房,院門大開,沒看見人。
村裏很安靜,如果沒有外來‘入侵者’,連狗叫聲都很少聽見。
西瓜丁吃了一半,何煜看見一個剃着寸頭的小男孩,右手提着一籃子草,左手還拿着一把鐮刀。
停在了對面這戶人家的大門口。
他放下籃子,又把鐮刀放在那堆草上,掀起髒兮兮的T恤衫,胡嚕臉上的汗。
然後,他放下手,張着嘴喘息,看起來很累的樣子。
何煜看着他,估摸跟自己差不多大。
就是有點黑,看起來……髒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