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一百一十三天
一百一十三天
剛開學的幾天，大家都格外的安分，等作業大體發下來之後，同學們便又開始放肆了。
“高二下學期有什麽活動嗎？”突然有人問。
“高二下學期沒什麽活動吧？”
“不出意外的話，在學期末會有一個晚會提前慶祝咱畢業，高三就啥也沒有了。”夏沐突然開口說話了，他難得的沒睡覺，而是參與了班級話題。
“還是咱學校會搞，高三直接淪為無情的學習機器。”
“不，是淪為學校招生的工具。”
“真相了！你我都是工具人！”
溫衍聽着他們你一句我一句的玩笑話，時不時應和般地笑一笑，說兩句，眼睛卻是直勾勾地盯着夏沐看。
“怎麽了？”夏沐轉身來問，他實在是被溫衍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了，耳朵泛着淺淺的粉紅。
溫衍搖了搖頭，猛地湊到夏沐耳邊小聲說：“想親你……”
夏沐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溫衍好像很喜歡親吻，在一起之後一直都要親。夏沐也一直慣着，溫衍要親就任由對方親了。
“你怎麽一直要親啊？”夏沐小聲問。
溫衍擺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沒說什麽，卻又好像什麽都說了。
“誰不喜歡親對象啊？”溫衍笑着問，他巴不得每天親，每時每刻都親吻他的夏沐，那個屬于他的夏沐。
Advertisement
“夏神換耳墜啦？”突然有人問，提到這個耳墜夏沐的臉不由得更紅了。
“好看嗎？”溫衍搶過話頭，兩只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夏沐。
“特別好看，配夏神這樣的帥哥實在是，絕配！”那人誇了一嘴，然後又說：“就是顏色太豔了，太顯眼！”
溫衍依舊笑着，眼睛也沒有離開過夏沐。
“顯眼才好，這樣其他人才知道這顆草有主了。”溫衍淡淡道，這時其他人才恍然大悟，這個耳墜是溫衍送的。
難怪夏沐天天都戴着這豔麗的玩意，原來是對象送的！
放學，水店大路上，兩個少年人并肩走着，他們雙手緊緊握着，走的也是極慢。他們很享受相處時的氛圍，于是他們只是安靜地走着，直到到達終點，才依依不舍地告別。
他們約好了明天見，便各自回了家。
……
翌日早晨，溫衍在夏沐家門前等待着，等了許久都沒有等到夏沐的身影。
夏沐不會睡懶覺，更不會遲到。
溫衍十分清楚這一點，可他打電話過去沒有人接，他也不敢去按門鈴，怕打擾到夏爺爺夏奶奶休息，他只能在門口等着。
等到時間快要來不及了，他才急匆匆地趕去學校。
夏沐一整天都沒去學校，李明也不知道夏沐怎麽了，沒有請假，也聯系不上。
溫衍回到家之後不斷按響門鈴，可沒有人來開門，沒有人回應他。
他的夏沐，又一次地不見了。
溫衍蹲在家門前等待着，他只能祈求夏沐會從家裏出來或者從外邊回來，除此之外，他沒有任何辦法。
大概是淩晨一點左右，空蕩蕩的巷子裏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
溫衍尋聲望去，那人躲在陰影裏，看不真切。
直到人逐漸走近，溫衍才看清那人的臉龐，是夏沐沒錯。
只是夏沐抱着兩個木盒子，臉上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眼睛空洞而無神。
不像夏沐，至少不像平常的夏沐。
“夏沐！”溫衍遠遠喊了聲，沖上前去把人抱住，他快要擔心死了，還好，還好人還在。
夏沐沒有任何動作和回應，任由溫衍将他抱着。
溫衍剛想問夏沐去哪兒了，肩膀上的涼意卻讓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夏沐哭了。
“溫衍，我沒有家了……”夏沐說着，只覺得自己克制不住地想哭。撫摸到冰涼的屍體時他沒哭，在火葬場等待的時候他沒哭，接過骨灰盒的時候他也沒哭，可被溫衍抱住時，他卻格外地想哭。
“乖，不哭不傷心，怎麽會沒有家呢？夏夏有家的，溫衍的家就是夏夏的家，夏夏有家的……”溫衍柔聲安慰着，手掌在背後替夏沐順氣。
夏沐沒說話，只是緊緊地抱着兩個木盒子，無聲地抽泣着。
他何止是沒有家了，連他的未來也在那一瞬之間化為了泡影。他多麽想跟溫衍說，說他沒有未來了，說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一個美好的未來了。可他到底還是沒說，只是将千言萬語寄托在幾滴淚水之中，好像哭過了，就說過了。
溫衍安撫了許久才終于安撫好了夏沐，他只覺得心髒莫名縮成一團，隐隐作痛着。
“溫衍，我找不到地方葬骨灰。”夏沐小聲說着，抱着木盒子的雙手逐漸縮緊，他不合規矩地把屍體焚燒，只想快點打理好一切，只想快點把一切忘卻。
夏爺爺和夏奶奶向來恩愛，就連離開也要在一起離開。
他們恩恩愛愛，他們攜手到白頭，夏沐沒有理由要求他們為他而停留，只能無聲地接受他們的離開。
“我幫你，不要着急。”溫衍淡淡說了句，他環抱着夏沐，讓夏沐可以靠在自己懷裏，他親吻夏沐的發頂，試圖讓對方安定。
夏沐點了點頭，他多想就這樣，一直這樣靠着溫衍，一直這樣該有多好？
“溫衍，我愛你。”夏沐突然輕聲說了句，溫衍将夏沐摟在懷裏，抱的緊緊的。
“夏沐，我也愛你，一直愛你。”
一直是多久？溫衍沒來得及去細究，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歡夏沐喜歡了多久，總之，很久。
可溫衍能清晰地知道永遠是有多久，因為他曾經和夏沐許諾過，要永遠在一起。
溫衍知道，永遠是一百一十三天。
在他們的第一百一十四天的早晨，在他幫助夏沐埋葬了夏爺爺夏奶奶的第二天的早上，溫衍收到了一條來自他戀人的短信。
“我們以後再在一起好不好？”
這幾個字如冰錐一般刺進溫衍的心髒，他覺得心髒被刺穿，從內透露出一股惡痛的寒意，凍得他心髒驟縮，痛意蔓延到全身。而冰錐還在不斷擴大他的傷口。
溫衍試圖在學校裏尋找到夏沐的身影，他試圖當面質問夏沐，問對方為什麽要這樣？是他做的不夠好嗎？是他哪裏做錯了嗎？為什麽要這樣來對待他？
可夏沐一整天都不在，教室裏，學校裏都找不到夏沐的身影。
傍晚，溫衍回到家，丢下書包就往對面去，他按響了門鈴，沒有人回應，他不停地按，也依舊沒有人回應。
溫衍癱坐在門前，他知道這樣很不禮貌，可他還是在門前哭着大喊。
“夏沐！你出來！你出來好不好？”
“我知道你在裏面，你出來好不好！”
“有什麽問題我們一起解決好不好……”
“求你……出來吧……”
溫衍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越說就越是控制不住，夏沐越是不要回應，他就越是控制不住地傷心，控制不住地想要流淚，想要哭泣。
明明之前還好好的……
夏沐蜷縮着身子蹲坐在門板的另一側，他聽着溫衍按門鈴，聽着溫衍拍門，聽着溫衍哭喊……
可他到底也只是聽着，他沒有動作，沒有開門，沒有去迎接他的愛人。他知道，他沒有底氣再去見溫衍了，他知道見了溫衍他就會舍不得了。可他不能舍不得，他必須得孤身一人的去面對屬于他的命運。
這是獨屬于夏沐的命運。
溫衍在門前坐了好久，哭了好久，想熬到天亮等夏沐出來，可到底還是忍不住困意與心靈疲憊的雙重折磨，他就這麽坐在門口睡下了。
夏沐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門，他知道溫衍睡覺會睡的很沉，可他還是怕一個不小心吵醒了溫衍。
夏沐小心翼翼地扶住溫衍，将人抱起，然後毫不猶豫地走向了溫衍的家，不出他所料，果然沒鎖。
夏沐小心翼翼地把溫衍放在榻上，他看着溫衍帶着淚痕的臉，到底還是沒忍住拿了毛巾替他擦拭着幹掉的淚水。
“對不起，溫衍。”夏沐小聲說了句，說着，在溫衍額頭上落下一吻，就當，告別吧……
溫衍睡的不安穩，他夢見了夏沐跟他說再見，夢到夏沐跟他說對不起，夢到了夏沐親吻他的額頭，夢到了夏沐離開了他，消失不見了，不論他怎麽找，都找不到。
第二天，溫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在自己家裏時還有些驚訝，不多時他便反應過來了，絕對是夏沐抱他回來的。
夏沐不願意見他，可還是不忍他在外面受冷風吹，于是将他抱了回來。
溫衍想到這只覺得苦澀難堪，夏沐這種人，明明都準備要離開了還偏偏要給人留一點念想，讓人更加糾結，更加不舍，更加難過……
夏沐明明知道，他這樣做只會傷了溫衍，可他還是這樣做了。
溫衍知道了，在有選擇的情況下，夏沐永遠會選擇自己，永遠不會考慮他的感受。起碼，這已經是夏沐第二次不要他了……不！第三次！
他清晰地記着相處的每一個時刻，每一個細節，所以，當有人問他永遠是多遠時，他才能毫不猶疑地脫口而出：“一百一十三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