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紅衣厲鬼(三)
3 紅衣厲鬼(三)
傍晚六點,姜晚的車緩緩駛入北山棧道,在霧氣迷蒙的山間蜿蜒了一會兒,便到達老宅。
北山的別墅以幽靜,保密性好聞名,姜晚家算是老宅了,爬牆綠植掩映着厚重的圍牆,黑色的烏木大門顯現出一角,她沿竹道步入,扣了扣古銅門環,管家便來開門,熱情地将她迎了進去。
穿過遍布綠植的庭院,來到前廳,父母和兄長都在等她。
“怎麽突然說要回來吃飯?李嫂都沒來得及準備你最愛吃的響油鳝絲,這個點菜市場也該關門了……”母親尤堇笑眯眯地迎出來拉着她的手,話沒說完就被女兒抱了個滿懷。
姜晚在上一世的這個時候正努力為事業打拼,嫌宅子離市區太遠,鮮少回家,她和這個家的罅隙,也就是從這個時間點開始的。
裂縫一點點增長,後來她戀愛腦晚期,不顧一切要嫁給顧明賢,父親姜天圓極不看好這段姻緣,她卻覺得父親迂腐固執,死守算出來的命格,連女兒婚姻幸福也不顧,裂痕越來越大,最終父女斷絕關系,之後父親突發疾病,猝然離開了人世,她既沒來得及和好,也沒來得及盡孝。
“怎麽了……”尤堇輕輕拍着她的背,有些惶恐,以為是女兒在外拍戲受了委屈。
母親是書香門第教出來的,如今是省博物館的民俗研究專家,傳統的家風影響下,家人從來不會直白地表達感情。
姜晚還記得父親去世後,家族事業很快被表兄一家接盤,她體弱多病的親兄長身體也急轉直下,無奈之下母親只好帶着她兄長去歐洲療養。
臨走時,母女見了最後一面,尤堇央求她一塊兒走,但那時婚姻已出現不幸端倪的姜晚,仍舊倔強不肯示弱,在外勉強維持着婚姻幸福的假象,并決絕拒絕了母親,哪知道兩年後她被顧明賢掃地出門,後又病死在醫院,至死也沒有告訴母親自己的真實處境。
直到現在,她還是有一事想不通,為何母親一定要帶着兄長離鄉背井呢?難道表兄一家接手家族事業後,并沒有善待她們?
想着這一切,她抱着清瘦的母親,不顧形象地大哭了一場,繼而又埋頭哈哈大笑了起來。
這一回,終于有機會将沒算的賬算清楚,将看錯的人扔進垃圾桶了,好爽!
“晚兒……”尤堇越發懷疑女兒在外受了欺負,一時間不知所措。
姜晚擡起頭,笑得肆無忌憚,“怎麽樣,我演技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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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堇深吸了一口氣,吓得眼睛都紅了。
姜晚歪了歪頭,跟母親身後的父兄揮了揮手,“我回來了!爸,哥哥!”
姜天圓做了個兇兇的表情,“越來越不像話了!”
哥哥姜朝坐在椅子上沒站起來,他神色恹恹的,一看就是長期身體不好的樣子。
即便哥哥身體虛弱,需要長時間閉門修養,兩人相處機會很少,但兄妹感情是不錯的。
姜朝從小就有很強大的通靈能力,但在五歲的時候一次去姑媽家玩,意外溺水,驚吓過度而失去了靈根,從此不僅喪失了通靈能力,還變得病怏怏的,經常被夢魇折磨。
“哥哥!”姜晚三兩步走過去,坐在姜朝旁邊,拉過他胳膊挽着。
“還像個小孩子似的。”姜朝笑着看着她。
李嫂進來請示是否開飯,姜天圓看了看天色,“等會兒,姜樾來了再開飯。”
姜樾比姜朝大五歲,比她大八歲,母親是姜晚的姑姑姜天行,姜樾小時候父母離異,他跟母姓,上一世,兩人鮮少有交集。
不過,這也是姜晚上一世沒有把心放在家裏的緣故。
由于姜朝身體不行,姜樾便幫姜天圓處理大小事務,是姜天圓徒弟,也是助手。
表哥可以說是一心撲在事業上,而姜晚對通靈驅鬼的事情并不感興趣,所以兩人來往甚少。
不一會兒,烏木大門打開,管家将姜樾領了進來,成熟的男人一身筆挺的中山裝,身姿筆挺,舉手投足幹淨利落,和姜晚在各種商務飯局上見過的成功人士,有着一樣的味道。
自姜樾一來,姜從鈞就一直被他霸占着,吃飯時,也争分奪秒地讨論事情。
姜家是通靈世家,通靈這種能力很玄乎,有後天機緣巧合得來,也有靠血脈遺傳而來,姜家就是後者。
他們世代從事通靈的事業,雖然及其低調,甚至不為世人所見,但服務的對象非富即貴,要價不菲,流程及其專業嚴苛。
“舅舅,沈通事業這樁單子,我已經照您吩咐,偷偷跟了沈先生半個月了,其實那只鬼很好對付,但為何您遲遲不願接單?”姜樾拿一樁案子問姜天圓。
姜天圓說話時,飯桌上的其他人也不敢說別的,從前每當這個時候,姜晚都會自動放空,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但是這回,她倒是有些感興趣了。
姜樾還在滔滔不絕地講對付那只鬼的辦法,姜天圓打斷問道:“你跟了半個月,那只鬼有沒有作出傷害沈先生的事?”
“這倒是沒有,但是人鬼殊途,就算它不做什麽,陰魂不散,終會導致沈先生陽氣受損,身體衰敗。”
“那又有沒有搞清楚那只鬼的身份?”姜天圓又問。
姜樾凝神思索,“我只知道是個小鬼……”
姜樾還想繼續回到如何驅鬼的話題,只聽姜晚輕聲一笑,“小鬼一般不會纏着陌生人,莫非是跟沈先生沾親帶故?”
衆人表情微訝,要知道姜晚是從來不會參與這些事的。
“打擾了,你們繼續。”看大家驚訝的眼神,姜晚補了一句。
姜天圓欣慰地看過來,“晚兒說得不錯,沈先生外頭有個情婦,數月前懷了他的孩子,他正在競選省工會主席,不想這個時候節外生枝,就給了一筆錢讓情婦把孩子打掉了,那時候孩子已經五六個月了。”
“難道說……”姜樾恍然大悟,“都怪我大意。”
“你不是大意,你是一心只想着解決事情,拉攏沈家這層關系,忽視了最重要的東西。”姜天圓道。
“最重要的,是什麽……”姜樾有些不解,最重要的,難道不是趕走惡靈,讓沈先生不再受其侵害嗎?
姜天圓有些失望,但還是耐心地授業:“我們這行,說是驅鬼,其實是除業。不肯投胎的惡靈都是業障,但種下業障的,有時候卻是人,如果除了鬼反而增了業障,那這種事就是有損陰德,報應反而會落到我們通靈師身上。所以作我們這行,最重要的是講公道,分善惡。”
“那小鬼确實心懷怨恨,但它不傷害人,只是因為道行弱。”姜樾有些不服,“如果放任不管,沈先生他身體,可能會吃不消,省工會主席,也要為這事給黃了。舅舅,咱們真的不接嗎?”
“那小鬼流連一陣子,自會找到輪回的路,至于沈先生,他受受這苦,不也是應該的嗎?”姜天圓漫不經心地說。
姜樾低頭不再說話,姜晚看得出他還是不服氣的,沈通事業這條關系,誰不想搭上?
而因果報應這種事,是蟄伏在漫長歲月裏,潛移默化的慢性病,對姜樾這種處處講求效率和效益的人,自然是不會受用的。
她忽然想起前世幫顧明賢和他朋友處理的那只紅衣厲鬼,那時是出于好心,但真的是做了好事嗎?還是她姜晚的業障,其實從那時候,就種下了?
“爸,我今天看到……”
“什麽?”
姜晚也想探讨一下紅衣厲鬼的事,但看到一臉好奇的姜樾,她立馬閉上了嘴。
她不想讓表哥知道,她跟巨洪影業太子爺有交集。
再說了,顧明賢的事,說好這輩子不招惹的。
她按下不表,轉而問道:“我們通靈師除了驅鬼,還有別的方法對付它們嗎?”
“喲,什麽時候對這個感興趣了?”姜天圓難掩欣喜的表情,認真思考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說道,“其實最高級的通靈,不是驅鬼,而是渡鬼。”
“怎麽說?”姜晚問。
姜天圓想了想,觑了她一眼,“你想知道啊,要自己去經歷。”
姜晚一怔,随即笑了笑。
姜樾聽着父女對話,囫囵咽了口紅燒肉,看姜晚的眼神,有些不耐。
姜晚這天睡在老宅,拉着尤堇聊天聊到半夜,直到姜天圓實在受不了,将女兒踹出房門。她又不甘心,抱着枕頭去找哥哥,半夜十二點半,差點沒把姜朝吓死。
由于距離太遠,第二天天沒亮,她就開車下山,奔片場拍戲了。
上午九點,導演正對着副導發脾氣,一個男四號,現在還沒定下來,金少丢下的爛攤子什麽時候才能填上。
林副導也是很委屈,他給候選人發了信息叫他們來試戲,有的嫌角色小不來,有的知道自己是陪跑也不來,那個內定的演員又仗着自己是內定,現在還沒出現。
沈宴正襟危坐地研究劇本,林副導看見就來氣,路過時故意罵罵咧咧,“還真把自己當個咖了,不知道還以為是個影帝。”
姜晚在一旁笑而不語。
不久後,內定的演員到了,林副導吆喝着大家來試戲,并對導演使了個眼色,導演看了眼那人外形,滿意地點了點頭,算是欽定了,就差走個過場。
就在這時,姜晚往導演跟前一坐,點開了自己的直播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