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下降(七)

53 下降(七)

沈宴是在電梯裏發現不對勁的。

姜朝不是個話多的人,可一路的沉默叫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沈宴忍不住扭頭看他,只見他臉上過于慘白的皮膚下,隐隐可見青筋浮動,他表情木讷而痛苦,瞳孔不停地抖動,像是裏面裏住了個什麽東西,正在蠶食他的大腦。

電梯門打開,沈宴下意識用完好的那只手抓住姜朝,就在這時,尤堇從樓梯間飛奔出來,嘴裏喊着姜朝的名字。

姜朝突然間怔住,眼神變得狠戾起來,搶過一旁護士推車裏的醫用小刀,朝尤堇沖了過去。

走廊立刻變得混亂起來,尖叫聲此起彼伏。

沈宴死死抓住姜朝的手臂不放,除此之外,他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姜朝平常不喜運動,體格稍稍有些虛弱,但此刻卻力大無窮,一把将沈宴推開,又要朝尤堇攻擊。

“他也中降頭了!你快跑!”尤堇喊道。

沈宴一凜,再次看向姜朝,他五官身型依舊,可表情跟氣場一變,就好似換了個人似的,叫人不寒而栗。

如果不管,尤堇肯定兇多吉少,沈宴咬了咬牙,拼命朝姜朝撞過去,用平日健身訓練造就的體格和身手,同姜朝扭打在一起,終于奪下了他手裏的小刀,可自己也受傷不輕。

姜朝本是沖着尤堇去的,這下被徹底惹怒了,一把将沈宴壓在地上,張開嘴朝他頸部動脈咬去。

“兒子!”尤堇聲嘶力竭的喊叫打斷了姜朝的動作,他身形一頓,像是回過神來似的,可接着,眼神又分裂起來,像是和腦袋裏的東西搶奪主動權一樣,他面容扭曲,痛苦地低吼着。

沈宴趁機逃脫,大批的保安和警衛趕來現場,姜朝猛地擡起身,衆人只有後退的份,尤堇盯着他的眼睛,低聲啜泣道:“輸了。”

姜朝一手捂着腦袋,一手趕開衆人,面對這樣的怪物,沒有人敢靠近他,只有眼睜睜看着他奪門而去。

沈宴顧不上身上的血,顫顫巍巍站起來,心跳快要到達峰值。

他同尤堇對視一眼,兩人急忙趕回姜晚病房,将姜朝的異變告訴了大家。

“下降的人沒有我們想的這麽簡單,情降只是第一層,紫漆木盒裏的機關才是第二層!”尤堇推測道,“不知還有沒有第三層……”

“那哥中的是什麽降?”姜晚擔憂地問道。

尤堇搖搖頭,“時間太短,看不出什麽來,只知道他性情大變,但似乎并不徹底,還是會短暫地恢複意識。”

就在這時,姜天圓接到電話,之前姜朝調查顧明賢死前去探監的人,監控錄影已經恢複了,寄往了北山老宅。

“探監的人就是罪魁禍首,就是他利用探監給顧明賢下降,從而開始了一些列的動作……”姜天圓說道,“我們回去找出那個人,同時,也要找到朝兒所在。”

“先是小晚,再是朝兒,他想幹什麽?”尤堇咬着手指,垂眸狠狠地說。

“要我們家破人亡。”姜天圓平靜回道,“走吧,別耽擱了。”

尤堇沒說什麽,收起眼淚,平靜地點了點頭,叔伯們也紛紛跟上。

姜晚也想回去,但遵醫囑,必須留院觀察一晚。

臨行前,尤堇特意囑咐沈宴:“留下看着小晚,這些天,你辛苦了。”

眼中透着感激。

沈宴點點頭,目送衆人離開。

姜晚從母親态度的變化裏看出了剛才的沖突有多激烈,再加上沈宴顯而易見又添了新傷,不禁紅了眼眶,但立刻恢複了冷靜,就像父母和叔伯一樣,這一家人即便遇到家破人亡的危險,也鮮少将自己逼到崩潰的境地。

沈宴上前要抱她,被她輕輕推開了,“回你病房躺好,看你身上,哪一塊是能碰的?”

他無奈地退了一步,坐在床尾,微微擰眉道:“其實……”

“其實,不看監控,我也大概能猜到是誰了,你說爸媽猜到了嗎?爸說他想要我們家破人亡,他們二老現在,是什麽心情呢?”姜晚淡淡地說。

盡管很痛,還是要抱抱的,沈宴抱住她,聲音極低極沉:“二老很強的,還有姜朝,你要相信他們。”

姜晚緩緩閉上眼睛,一只墜落的心像被一朵雲彩托住,不久便睡去。

她再次醒來是在半夜,漆黑一片中,只覺得渾身冰冷,刺骨的寒風刮在臉上,周圍似乎還有鳥類的嘶叫聲。

神志一點一點恢複,姜晚猛然發現自己不在病房,而是躺在天臺上,睜眼便是慘敗的月亮。

接着感受到的,是來自手腕的劇痛,她吃力地擡起頭,只見一只東西正捧着自己的手腕吮吸,鮮紅的血液從自己動脈汩汩流入對方漆黑的嘴裏,而她一直戴着的鎮妖珠卻不翼而飛。

“你是誰!”她用僅有的力氣吼到,并掙紮着抽開。

儀式被中斷,對方憤怒至極,擡起頭惡狠狠地看向她。

她這才認出,那只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正是姜朝。

還未等她做出反應,姜朝便朝她撲來,姜晚急忙滾向一邊,這時,她看清了周遭的環境,她正置身于一個六芒星的正中間,像某種獻祭儀式一樣,六芒星是由無數将死的烏鴉排列而成,這些動物發出瀕死的嘶叫聲,血腥味彌漫了整個空間。

“完成了儀式,你的身體,将正式被怪物接管,是嗎!”姜晚喊道。

可此時姜朝腦內已經完全被不知名的東西所占據,殘存的意志所剩無幾,再也喚不醒他。

“這樣嗎?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姜晚不要命地往天臺邊緣跑去。

姜朝奔着她而來,眼睛裏發射出綠光,已經完全不像是人類的樣子。

就在快要靠近邊緣時,姜晚抓準時機猛地讓開,姜朝撲了個空,整個人掉了下去。

姜晚趴在邊緣看下去,只見姜朝抓着下一層樓的窗沿,身體在寒風中飄蕩,瞳孔又恢複了正常的顏色。

“小晚,救我,他來了……”

姜晚腦袋嗡的一聲,就在她忍不住伸出手時,姜朝的瞳孔又再次迅速了變化了好幾次,掙紮不已。

最後,他自己放開了手。

就在這時,身後被無數的手電筒照亮,沈宴帶着一大批警衛找了上來。

“我沒事,他跑了。”姜晚對沈宴說完,再次轉身望向樓下,只見濃霧一片,什麽也看不見了。

第二天一早,姜晚迅速辦理的出院,回到北山,将昨晚的事告訴了父母。

“我看到他手腕內側,有一個六芒星的印記。”姜晚找來紙筆将符號畫了下來。

尤堇看着符號,腦中描繪出姜晚所述烏鴉陣列的場景,終于有了答案:“替身降。”

她從堆成山的民俗學書籍中翻出一本泰文撰寫的書,在書中,找出了和姜晚所畫一模一樣的六芒星印記,果然是講述替身降的。

同時,姜天圓也從錄像中認出,探望顧明賢并對他下降的,正是一直閉門不出的姜天行。

“果然是她,”姜晚不足為奇,“哥說,他來了,難道姑媽,是要讓哥當姜樾的替身?”

“很有可能,”尤堇道,“書中說,替身降全部完成,需要飲用親人骨血才可以,所以他抓了你……”

“我去她家找她對峙,朝兒一定在那裏。”姜天圓驟然起身,眼裏布滿連日來不眠不休所造成的血絲。

幾位講義氣的叔伯二話不說跟上他,姜晚也站起身,被尤堇按住了。

“你跟我在家裏等着,按書裏說的方法可以算出替身降再次開壇祭祀所在的方位,你幫我。”尤堇對姜晚說。

姜晚不說話,她知道她幫不上什麽忙,尤堇這樣說,只是怕她道行淺,不想讓她涉險。

“來吧,”姜天圓看出姜晚心思,對尤堇道,“小晚靠得住的,相信她。”

尤堇這才答應。

姜天行的府邸已不像幾個月前那樣下人成群,姜樾死後,姜天行遣散了所有下人,閉門不出,這裏不知發生過什麽,如今已荒草叢生,破敗慘淡。

讓人汗毛倒豎的,不是疏于打理造成的淩亂破落,而是四處散發着的陰森腐敗氣息,放佛接通地府一般,這裏俨然成為一座鬼屋。

一行人入至大堂,裏面更是落滿塵土,淩亂不堪。

“這還有人住嗎?”姜晚捏着鼻子聞。

“看看就知道了。”姜天圓拿着一個黃金羅盤測算方位,一行人跟着走,來到一面平平無奇的牆前。

“正位艮宮,又偏坤宮,即使生門,又是死門,人來鬼往,皆走此門,是這兒了。”

姜天圓說完,衆人一起尋找機關,一陣摸索後,牆面裂開,一座神龛映入眼簾,神龛周圍布置着蠟燭元寶,上面擺放着姜樾的照片。

神龛旁是一個狹窄幽深的密道,裏面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卻陰風陣陣,透着刺骨的寒意。

姜晚伸出一只手進去,立刻感到像被什麽撕咬似的,疼得連忙縮了回來。

“看來這個老女人不簡單呀,學會了下降頭不說,還養了陰兵小鬼。”叔伯們說着,從容走了進去。

姜晚吃驚,“你們怎麽不怕?”

“嗬,我們也都是千年的老狐貍了,誰怕誰呀!”叔伯們道。

姜天圓遞給姜晚一根麻繩,上面密密麻麻系着許多鈴铛,另一頭由他和叔伯們牽着,“鈴铛還響,就說明我們沒事。”

“要是不響了,我立刻去救你們!”姜晚鼓起臉,鄭重道。

“想什麽呢?要是不響了,趕緊跑,別猶豫。”姜天圓道。

“或者一把火燒了這裏,誰都別好過。”不要命的叔伯們道。

說完,大家便依次進了密道,麻繩自此丁玲哐當響個不停。

可不知過了多久,聲音嘎然而止,姜晚用力一抽,那頭竟卸了力氣,她一點一點将麻繩從密道中抽出來,抽出來的麻繩已全部被血染紅,驟然成了鮮紅色,另一頭空空如也。

氣壓低迷,偌大的別墅寂靜地叫人窒息,剛剛還算聲勢浩蕩的一只隊伍,突然間變得只剩姜晚一人。

“快跑,別猶豫。”

“一把火燒了這裏!”

父親和叔伯們話回蕩在她耳邊。

同樣讓她心緒不寧,還有這根浸血的麻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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