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真相很難堪
真相很難堪
整棟樓還燈火通明，看來金融業不輕松，加班也是家常便飯。我想起同樣從事金融行業的程立，他并不常加班，但應酬多，不知道楊珊需不需要應酬客戶。
以她的性子，怕是客戶會坐立難安。我自顧設想着，覺得好笑，倒也安撫了自己緊張的心情。
川流不息的馬路使我的腳步變得青澀，我小心翼翼避開，再擡頭，已不見楊珊的身影。我開始着急，顧不上飛馳的車輛，橫行在馬路上。
很不喜歡她消失在眼前的感覺，即便知道今天錯過了，明天她依舊在，可我還是會忍不住害怕。我倉惶奔向馬路對面，不管不顧，沒有什麽可以阻礙我奔向她的步伐。
只有幾步之遙時，她又出現在我的視線裏，騎着她母親留給她的自行車，從我面前揚長而去。
她還是那麽念舊。那輛自行車已經很過時了，哪個都市麗人會用它作為代步工具呢。
也就只有楊珊了吧。
而我這個舊人，是否還能博得她一星半點垂憐？
自行車無形給我滋長了一些底氣，我奮力追趕她，不在乎在群英荟聚的金融街将顯得多麽狼狽。
她騎得飛快，我想呼喚她，然而平日缺乏鍛煉的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可我不能停下腳步，此時不一鼓作氣，所剩無幾的勇氣還能保留多久。
好在路口的紅燈給了我喘息的機會。我趕上她，緊攥着她的手腕，除了飽含萬語千言的眼神，已沒有多餘的力氣說話。
她意外的眼神中，同樣夾雜着別樣的情緒，我看不分明。我們相顧無言，一時誰也沒有開口，只有交彙的目光，訴說着各自的心情。
最終，還是我先開了口。我說：楊珊……好久不見。
記憶被拉回到她的校園，面對久別重逢的我，她當時也是這麽對我說：李艾雲……好久不見。
那一刻，我明白，一聲好久不見，未必是雲淡風輕的寒暄，它可能是沉重到無以言表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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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唇瓣微張，思索半晌，漸漸斂去眼裏雜餘的神色，恢複一貫的默然，終是沒有及時給我回應。
她長腿一擡，下了車，站在自行車一側，睨着圈住她手腕的我的手，許久，才說：到邊上去。
我遲疑松了手，對她冷淡的态度早有心理準備。看她牽着自行車靠向馬路牙子，乖乖跟在她身後。
因為愛得深沉，所以顯得卑微，任憑我擁有充足的理由去質問她，去憤懑她，去審判她，可我做不到。
像一只搖尾乞憐的狗，亦步亦趨，默不作聲，如履薄冰。
我們站在馬路牙子上，低着頭沉默，似乎有很多話堵在喉嚨，不知從何說起，又似乎站在她身邊，便無需更多言語。
形形色色的鞋從我眼皮子底下經過，我感受不到周身的嘈雜，心情很平靜。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很久，楊珊微不可聞深吸一口氣，說：李艾雲，你是不是有話想問我？
是啊，我有很多話想問她，想問她為什麽當初決意離開我，卻又留下。想問她為什麽留下了，卻從不聯系我，也不來找我。想問她這些日子以來，是否曾後悔過當初的決定。想問她時過境遷，是否對我還有餘情。所有的問題彙聚在一起，出口只變成一句：嗯，你……過得好嗎？
我側過身看她，身子有些僵硬，顯得很拘謹。我對上她的視線，望進她深不可測的眼眸，如願察覺到她極力隐藏卻露出馬腳的一脈溫柔。
不管她的面容表現得多沉靜，眼神總會出賣她。越平靜的湖面，一點微風都能吹出漣漪。
我對她表情上的細微末節總拿捏得很分明，像天賦異禀。回想起她與我說分手那天，若非眼淚模糊了我的視線，我又怎會分辨不清她的欺騙。
她沒有即刻回答我，而是佯裝思索了一番，仿佛如此才顯得鄭重。她說：挺好的。
我以為她緊接着會問：你呢？
但她沒有，她規避開這種寒暄，許是害怕我的回答。
猶記多年前的校園重逢，我內心充滿了苦澀，我曾對她說，但凡她問我過得好不好，我便會告訴她我過得如何不好。
她多半還記得，因此她不問。
“為什麽沒走？”
“學費太昂貴了。”
好敷衍的理由。明明存夠了充足的資金，而且過去還有獎學金。
“如果是費用的問題，我說過我可以資助你。”
“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沒有理由接受你的幫助。”
我幽怨道：我們可以不分手的，這樣你就可以接受我的幫助，順利出國留學。
“順利出去的話，我就不打算回來……”
聽起來似乎是個死局，可若是迫不得已要留下，那和我分手的理由是什麽？分手當日的情景仍歷歷在目，我仔細複盤，真的想不到自己有遺漏過什麽。
無論如何，絕不可能受困于金錢，我知道楊珊當時的財産情況。況且，若真需要錢，她完全可以運用她手頭上的資金去做她擅長的投資。
她對我越是隐瞞，越激發我的求知欲，還有心底隐而不發的不甘。
“既然去不成，為什麽還執意與我分手？”
被我問到了關鍵，楊珊先是轉開眼，随後偏開頭沉默。她單手搭在自行車把上，有一下沒一下捏着手剎。
我的出現很突然，倉促下，她大抵沒想好一個使我信服的理由。于是，她沉默，她思索，她知道我會執着于一個靠譜的答案。
“楊珊，你到底有什麽事情瞞着我？以前我信了你要告別過去奔赴未來的鬼話，現在你還拿蹩腳的理由搪塞我。為什麽？被抛棄的我難道沒有知道真相的權利嗎？”
“真相很難堪。”
“我不管，我就是要知道，到底為什麽？”
“我……不愛你了。”
這種話從她口中說出，即便我并不相信，還是讓我紅了眼睛。明明知道這樣的話會讓我很難過，她還是說了。
我直直逼視她，心裏翻騰着怒火，為什麽寧願說違心的話來傷害我，也不願意告訴我真正的緣由。
回顧分手當天，烈日炎炎，出門前，我在午睡，迷迷糊糊中，還感受到她在我的額頭印上輕吻。只是短短幾個小時，她到底經歷了什麽，黃昏時分便要與我分手。
猶記她徘徊在斑馬線前一反常态，心事重重，就是在苦思該找什麽聽起來不太荒唐的借口與我分手吧。
此刻，她目光平靜看着我，絲毫不畏懼我灼灼逼人的視線，打定主意要我相信這是她的真實想法。
她好狠的心吶，遠比當年的借口更狠心。我無法接受，卻又無法拆穿。
這個冬天真冷，入骨的寒氣，令我不自覺抱緊雙臂。我頹然低着頭，盯着她骨節分明的手，眼淚不知不覺盈滿我的眼眶。許久，我說：楊珊，分手時，你說，生活不會變好了。那麽這些日子，沒有我，你的生活有變好嗎？
她的手捏緊手剎，沒再放開，随後，她說：一個人，不需要擔負什麽，活着輕松些。
“我是你的負擔嗎？”
“……也許我還是習慣一個人，所有的情感對我來說，都是一種負擔。”
“在一起這麽多年，才覺得我是一種負擔？”
“如果我注定無法回饋你的感情，與其拖着你，不如放開你。”
我深吸一口氣，在這種較量中，我毫無反擊之力。我胡亂抹着淚水，深知要從楊珊口中得知真相，比登天還難。除非，我能把她所有的謊言撕破，令她不得不卸去所有僞裝面對我。
可我要怎麽做？我很苦惱。
我退到一邊，想說點什麽，又覺得說什麽都沒有意義。于是，我沉默走開，再沒有只言片語，也沒有回頭。
我的身後，除了風聲，別無其它。
我回到車上，啓動車子，打開暖氣，遲遲沒有動彈。
冷，冷得手都是僵的。我無力望着前方的街道，已不見楊珊的身影，只剩冗長的街燈沉默地亮着。它們照亮許多陰暗的角落，卻照不亮我昏暗的內心。
我并未死心，只是我太了解楊珊，她若不打算對我坦白，任我如何逼問，都無濟于事。從她的眼神中，我知道她心裏還有我，可我無法理解究竟為什麽，她不惜用傷我至極的理由推開我，也不願告訴我真相。
她曾那般珍視我，又是個長情的人，怎能說不愛就不愛。我們經歷了這麽多坎坷才走到一起，其間分分合合，兜兜轉轉，還有什麽值得她摒棄一切，寧願獨善其身，也不願與我攜手共度餘生。
這一次，我不會再相信她任何與我分手的理由，受騙一次是我傻，再被她的鬼話騙到，我便傻得無可救藥。
就算判我死刑，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心裏很堅定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可要從何着手，我一籌莫展。楊珊拒人于千裏之外，我想再涉足她的生活，哪怕當個普通朋友，都是妄想。她說，她不想再擔負任何情感，愛情她不要，友情同樣也不被她需要。
認識她這麽多年，她幾何時有過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