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信任麽

第25章 、信任麽

打隊伍頭騎着一匹黑色駿馬身着黑甲的該是胡人統領, 頭盔有陰影加之那胡子濃密隔着些距離根本看不清面容。

漢人講究膝下有黃金,這首領看着馬下這兩人跪着的倔強模樣,倒笑出了聲, 他是喜歡這些的, 張口是不大熟練有些奇怪語調:“中原的漢子不好, 倒是這女子…”尾調拉的長,那首領身後同樣幾個騎與馬上的便笑着接了話。

說的都是胡人的言語,就聽不懂了。

幾人視線多從眉兒臉上掃過, 随後這将領搖了搖頭手一揮,沈祇與眉兒就被帶到了俘虜堆裏頭, 被綁住了手, 成了這牽連一片漢人裏頭的最後兩個。

關外常有戰事,時常聽聞老人家說起關外蠻夷, 兇狠,嗜殺,且無倫理綱常。

觊觎中原許久,但凡逮着了時機, 便總想着搶奪些什麽。

比起關外的日子, 中原哪怕天災人禍不斷, 可地大物博, 比起可憐巴巴的關外還是好了許多去了。

碰上胡人被綁, 設想過這一路上的可能, 沈祇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會這一茬。

自己和眉兒到底是被水流帶着到了哪裏?

這幫子胡人又是要去哪裏?

約莫一千兵将, 是胡人大軍的先行隊伍還是只打算搶一波就走的胡人部落?

眼下是沒法兒知道的,被綁着捆在漢人俘虜裏最後一排, 根本沒辦法去和誰交談。前面有些竊竊私語,便是一頓鞭子。

說的話也是叽裏咕嚕沒有一句能聽明白的。

這漢人俘虜也是, 皆是如兩人一般大小的少年少女甚至更小的孩童,因着長什麽樣兒的都有,是以猜測估計不是那種軍j之類。那到底是要幹什麽,又無從得知了。

知道的消息太少,沈祇和眉兒對視一眼,有了默契,只待按兵不動,再等時機看看能不能逃出生天。經歷過洗城,看過瘟疫,當過難民,經歷過生死大劫有幸活下來的兩人的心緒已不再那麽容易慌亂。

眉兒不複當年雨夜的無措,心裏雖有些害怕,但已不至于被影響太多。

很快,夜裏,安營紮寨,幾十個漢人被塞到了一個很小的帳篷裏頭,手腳都捆了,帳篷口還有兩個士兵守着。這已經要比沈祇預想的好了,最起碼可以說些話,打聽打聽情況到底是如何。

“你們為何被抓?”沈祇壓低了聲音直接問道。

這幫子人只側頭看他,卻不答話,面兒上甚至浮現出一種怯懦的可怖的神情,有幾個更是莫名死死盯着他和眉兒,眼裏頭卻不是別的,而是流露出一種憐憫。

沈祇不死心,又問了一遍。

這回,一個縮在角落裏的紮着麻花長辮的小姑娘動了動,這小姑娘一動,就帶了些異味出來,甚是惡心。其手腳被捆着行動不便,只探了腦袋出來,面容被頭發擋着看不清,只能看見下巴張臉那龅牙厲害,下巴還發黑,她一開口的話帶着濃重的方言口音,根本不是官話,但沈祇還是聽懂了。

“他們吃人。”

此話一出,其他人終于有了點兒反應,被捆在沈祇旁邊的半大孩童瑟瑟發抖,恰好帳篷外有了動靜,這半大孩童再忍不住,直接哭出了聲,這才發現原是個小姑娘。

兩個胡人掀了帳篷進來,面上很是不耐,嘴裏不知操罵了什麽,帳篷裏的人開始發抖,不敢看這兩個胡人。

下一瞬這半大的女童直接被其中一個胡人拎了起來,被帶了出去。

之後便聽一聲哀嚎,又是一陣大笑之聲,聲音漸遠,待反應過來,沈祇與眉兒背後皆流了一身冷汗。

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吃人...

眉兒根本不敢細想,連着幾年天災,種下去的東西都沒什麽收成,看來不光是東山鎮缺糧,外頭也是如此。那這幫子俘虜想必就是看着年輕些,肉嫩些,才被抓了,白日裏那将領那話,原當着是嘲笑沈祇面容不若胡人威猛,這會兒一想,原只是說這漢人男子不好吃,女子好吃些是麽...

心裏頭恐懼蔓延開來,這股子恐懼與天災有異,更像是一種颠覆倫理的惡心,讓人從頭皮都開始發麻。人不是人了,只是食物,年少了就是好吃的肉,才被抓...

眉兒身子瑟縮忍不住靠向沈祇,幾乎是不可控制的發着抖,沈祇稍微好些,身子微微朝着眉兒靠了靠,再開口,聲音還是帶了顫音:“這是哪裏?”

又是那個麻花辮的小姑娘,她這會兒說話比剛才好些,像是知曉了今晚死的人不是她,話也多了一點:“這邊靠近邊疆,喚做暨龍州,前陣子邊疆駐軍吃了敗仗,跑了,現在這州裏到處就都是胡人。”

“那這幫子胡人軍隊是幹什麽的?”

那小姑娘搖搖頭:“不知道,胡人也不太平,這軍隊像是也在被人追。”

沈祇點點頭,看了眼小姑娘,問她:“你喚做什麽名字?”

“沒姓的,我養爹喚我阿雲。”

沈祇沒再繼續問阿雲的養爹呢,想必問了那答案也就只有一個,只沖着阿雲笑了笑,腦子裏就開始盤算要怎麽逃出去。他擡頭看了眼帳篷裏的人,細細數了,算上自己和眉兒一共四十二人。

若是一日吃一人,便是四十二日。但這胡人挑人随意,并無規律,換句話說,可能明天不是他死,就是眉兒死。

沈祇閉上眼,眉兒靠近他能聽到他的心跳入谷,她不知沈祇在想什麽,只當着他也是如自己一般害怕了,便又往他身邊靠了靠,挨緊了他。

眉兒不是傻子,這胡人軍隊這麽多人,且各個五大三粗,她和沈祇幾乎可以說的上是手無縛雞之力,要想逃出升天根本不可能。哪怕僥幸能掙脫了繩子,又該如何避開這一千多的兵将?她這會兒便有些明白為何這裏頭的其他人都沒了生氣,死路一條,多活一天都像是偷來的。

帳子裏頭兀自惶恐,賬外卻還有些熱鬧,等外頭聲音小些,剛才那兩個胡人便擡了口鍋進來,往帳子裏一丢,便又出去了。那鍋裏不知是什麽東西,那模樣連着馊水都不如了,只那鍋邊的一絲頭發,眉兒眼尖,看到了。

五髒六腑頓時翻湧,再看到其他人手腳被捆着,如同畜生一般爬撲了過去靠近那鍋子埋首去搶食的時候,眉兒便開始幹嘔,她甚至想着能不能直接給自己個痛快,她不想自己有一天也如這幫子人一般,人不人鬼不鬼。

阿雲搶食厲害些,吃到幾口便覺着行了,身子起來就看到眉兒樣子,開口道:“這不是人肉,那人肉是輪不到我們吃的,這些就是喂馬剩下草料混些糠而已。”

這也并不比人肉好到哪裏去。

阿雲也不再說,都是要死的,今日死明日死,有甚區別,她掃了眼眉兒,那眼裏似有同情,長得這般好的女子,按着胡人習慣,該是先挑了就得吃的,怕是活不過兩日。視線一挪,阿雲眼神就和沈祇對上,不知怎的,她心裏就有些發毛。

這人和其他人不一樣,阿雲敏銳的感覺到雖然他也有些害怕,但這眼神裏更多的是冷漠,一瞬間的錯覺阿雲甚至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和那胡人看自己的眼神差不多。這念頭一出來阿雲又馬上給壓了下去,當着沈祇估摸是被吓傻了,自己也被折磨的太久魔怔了。

阿雲是被抓進來茍活了二十多日,說運氣好也算不上,只是長得難看身上又髒,一直沒被吃,卻每日都得受着即将被吃的折磨。

又待深夜,帳子外頭傳來微微的酣聲,偶爾巡邏有腳步聲經過,沈祇睜了眼又閉上,手在背後抓住了眉兒的手,開始在她手心裏寫字。

眉兒本就睡的不安慰,有些動靜就醒了,察覺手裏動靜,聰明的沒言語,只不确定的看了沈祇一眼,得到肯定眼神之後,眉兒心裏哪怕怕的要死,心裏頭還是狠了狠,點了點頭。

“我懷裏有匕首。”沈祇對着眉兒耳語:“你用嘴幫我叼出來。”

這動作有些怪異,兩人面對面,眉兒怕吵醒其他人,動作很輕,因此很是費了一些氣力才将那匕首給叼了出來。人在特殊時刻會達成一些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眉兒都未曾想到自己的身子可以扭曲到這般奇異的角度硬生生将那匕首給放到了沈祇背着的手上。

輕輕一聲,兩人的上的繩子解了開來。

将匕首握在手中,沈祇盯着眉兒眼神極為鎮靜道:“你在這裏不要動,外頭有吵鬧的話也別動,萬一有人進來,你就盡量躲在這群人後頭,千萬不要冒頭。”

眉兒抿唇,點了點頭。

沈祇身形輕巧,起身毫無聲息,他手裏還攥着短繩,輕輕将帳篷簾子掀開了一個縫隙,沈祇側身一過,外頭便再無了動靜。

其實沈祇身手好,沒到了武林高手的地步,自己一個人想從這地方逃出去卻并不難。沈祇提議,他先逃出去,再伺機将眉兒救出去。

眉兒不知道這伺機是什麽時候,更不知道是怎麽個法子,滿心的信任,只覺着不論如何,沈祇是定然會來救她的。

哪怕真的不救了...他一個人活着也少了累贅,也是好事...

眉兒抱緊了膝蓋,埋首進去,一時也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怪了他還是不怪他,是真的全然信了他還是也有一絲不确定...只這心裏的彷徨難受,不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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