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七章
顧澤希?
他也來了這裏?
……
做我女朋友。
一個星期的女朋友。
初微的腦子裏不停閃過顧澤希說這句話時的樣子,那次在二十五樓第一次見他,她就覺得他樣子有些不對,細長的劍眉,灼然似火的鳳眸,很好看,卻又過分妖,似妖精般,可他的臉卻是剛毅俊美的,所以在她眼裏很是矛盾,而此刻飛快劃過的他的樣子才是和諧的,他的臉配上如墨般地纖長青絲,才像是他該有的樣子。
也許,顧澤希應該去演古裝戲,而不是當什麽老板。
“季大娘,你要好好保重哦。白蘇,你發什麽呆,季大娘要走了,你怎麽都不說句話啊。”多福推了推初微。
“啊,哦。”初微這才反應過來,原來不覺間他們已經出了北城門外,“季大娘,你好好保重,我跟你說的那些話,你一定要轉達給大家,我不想再有人因為這件事而丢了性命。”
“蘇兒,你也是,雖說你的血能救睿王妃,但你也要愛惜你的身子。”
“是,季大娘,我知道的。”
“白蘇,那……”
“白蘇!”
多福剛開口,突然一個尖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緊接着有個身影閃到他們面前,然後是撲面而來的血腥味,初微還沒來得及反應,多福早已将她攬在懷裏,脖間傳來他的悶哼聲,她這才意識到那些血腥味從何而來。
“白蘇!我要殺了你,為什麽她能活,為什麽那天你不救我的兒子,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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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嬸一邊揮着手裏的刀,一邊瘋了似的喊叫着。
銀白色的刀身滿是鮮血,是多福的血。
初微擡起雙手抱住多福,手剛碰到多福的後背,便摸到了滿手的黏膩,心仿佛一下空了,初微不敢動,直到多福在她眼前無力跪下,她才跟着跪了下去,“多福,你怎麽樣?我馬上送你去陳大夫那裏!”
初微緊緊抱着往下墜的多福,她知道他已經昏了過去,那一刀從他的脖子砍到了背的中間,幾乎見骨。
“殺了你!殺了你——!”
張大嬸還要沖過來傷他們,追過來的張大叔連忙将她抱住。
初微沒有去理會旁邊那兩人的糾纏,她只知道張大叔已經攔住張大嬸了,此刻最重要的是送多福去醫館,可是,當她看到多福背上那條長長的傷口後,胸口猛然如重擊過後一般,強烈的眩暈感襲上大腦,她踉跄了一步,卻再也站不穩腳步,她沒力氣站直身子,更沒了扶着多福的力氣。
她猛地跪在地上,眼淚不住地往外湧,多福倒在地上的畫面模糊了又清晰,一直反複。
“季……季大娘,你快把多福送到陳大夫那裏。”她好恨自己,剛才在醫館看到自己流的血時她都沒有暈,為什麽偏偏是這個時候,偏偏是多福需要她的時候,她卻像是被什麽抽掉了所有力氣般。
“可是蘇兒你……”
“我沒事,只是有些暈血,季大娘,你快送多福過去,再晚就來不及了。”她咬着已經蒼白了的嘴唇,像是要将嘴唇擠出血來。
季大娘的身體還沒有恢複,走路時還帶着踉跄,她急急道:“好,好,我馬上送他過去。”
“白蘇……白蘇……”倒在地上的多福動了一下,他緩緩伸出手來,像是在找什麽。
“我在這裏,多福,我在這裏。”初微已經沒了力氣,她用力将手掌壓向混着石子的地面,指尖幾乎掐進土裏,好讓自己在這短短的兩步路裏不至于失去意識,她咬牙爬到了多福旁邊,卻像是用盡了一生的力氣。
“你……有沒有受傷?”
初微緊緊抓着多福的手,不住地顫抖着,“你把我護得那麽好,我怎麽可能會受傷,多福,你不要怕,我們馬上送你去醫館。”
“我……說過要保護你一輩子,你也答應了的……”多福的嘴角慢慢畫出一點弧,初微這才發現,眼前這個十三歲的男孩并沒有她以為的那樣年少,他讓她有歸屬感,讓她沒有排斥這個陌生的地方,是因為他,她才沒有對這個時空感到陌生。
還有,他的笑,很好看,很好看……
多福輕咳了兩聲,才微啓蒼白的嘴唇,“白蘇……”
“我在這。”她将他摟在懷裏,緊緊地抱着。
“記得你跟我說過的話嗎?不管……不管我說什麽,你都會答應我……”
初微大概猜到了接下來會聽到的話,她不想接他的話,也不敢接他的話。多福,等你好了,等你重新活蹦亂跳地站在我面前,我再答應你,到時候不管你說什麽,我都答應你。
擡起的手顫抖着為初微失去臉上的淚,“白蘇……你就是太善良,如果……如果我說讓你嫁給我,你肯定也會傻乎乎地答應。”
她看得很清楚,多福雖然笑着,雙眼卻漸漸沒了光澤。她不要!此刻的她就像是車禍昏迷前的一瞬親眼看到爸爸媽媽将她護在中間,看到玻璃刺進他們身體卻無能為力一樣,她不要這樣,為什麽,為什麽她什麽都做不了!
“多福,不要說了,等你好了,等你好了我們再說這個話題,你現在好好想想,想讓我答應你什麽,等你好了之後再告訴我,到時候我什麽都答應你。”
多福的呼吸聲幾乎不見,他卻還是顫悠着伸手輕輕擦掉她臉頰上的眼淚,可她的臉卻一直擦不淨,淚水去了,還有血水,再是血水被淚水沖刷,周而複始。
“白蘇,嫁給我可好?”
白蘇,嫁給我可好?
這句話他準備了好久,想在自己有能力照顧她之時便跟她說。
可是,白蘇,我可能等不到那個時候了。
像落葉般,他的手緩緩地墜了下去,打在初微的腿上,很疼,她的心很疼,明明只是相處了十天的人,為什麽她會這麽疼。
在丁寧口中得知爸爸媽媽已經去世的時候,她只覺得心被掏空了般,她整整望着爸爸媽媽的照片看了一天,一句話沒說,一滴眼淚沒流,直到夜深人靜的時候,她才裹着被子一個人痛哭起來,她以為自己不會再經歷這樣的悲痛了,可為什麽,為什麽她現在這麽痛!
“多福,你起來,我跟你說,婚禮我想穿婚紗,你一定沒見過婚紗,不過如果你介意婚禮上穿白色,我也可以穿紅色的,多福,你起來,只要你醒來,我就嫁給你。”
季大娘在一旁抹着眼淚,要不是因為她,多福就不會來北榕鎮,罪孽啊!
“蘇兒,多福已經去了,我們把他帶回白谷村吧。”
張大嬸已經暈了過去,張大叔跪在地上,痛苦說道:“蘇丫頭,我沒想到會這樣,今天早上內人突然失蹤,後來我聽人說你和多福帶着季大娘來了北榕鎮,我便趕了過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自從兒子死後,內人就像瘋了般,她覺得是你害死了兒子,我已經跟她解釋過了,只是她不聽,沒想到,沒想到會害了多福。”
“蘇兒,可能是張家大嬸看到我沒有事,覺得那天你是故意沒救她兒子,所以才起了殺心,她也不想想,那天你到她家的時候,她兒子已經斷氣了,這根本與你無關。”
“季大娘,你不要說了。”怎麽會跟她無關,如果她早點知道她身體裏的血可以救人,白谷村的那三個人便不會丢了性命,她也可以在季大娘毒發時第一時間便救了她,那她就不會和多福來北榕鎮,對,是她把多福帶來北榕鎮的,如果他們沒有來這裏,那多福就不會死。
是她,都是因為她。
“蘇兒,你這樣,多福走了也不會安心的。”
渙散的目光慢慢聚攏回來,初微用力咬了一口自己的手,等自己不再有暈眩感後,她才松了口,起身踉跄着将多福的身子抱到板車上。
半新的板車,從白谷村出來時是帶着求生的希望,沒想到回去時,卻是殘着這麽冷冽的絕望。
多福,對不起,我不能送你了,我不敢送你,原諒我好不好,我接受不了你就這樣走了,讓我當一回鴕鳥吧。她伸手将綁着多福發髻的發帶取下來,“季大娘,多福的後事就麻煩你了,我就不送他了。”
“蘇兒……”
“我家裏還有些錢,那些錢季大娘你盡管拿來用,我不想多福走得太冷清。”說完,她将自己頭上的粗布解下,瞬間,萬千青絲滑落,她走過去拿起張大嬸落在地上的刀,攥起一縷頭發,用那沾滿多福血的刀将發縷斬斷,然後将那縷蹭上鮮血的頭發塞進了多福手裏。
之後她沒再說一句話,直到張大叔拉着多福離開,她才跪在了地上,将多福的發帶緊緊壓在胸口。
這場離別來得太突然,喜悅轉瞬即逝,悲傷油然而生,多福,她再也見不到多福了。
她如孩童般痛哭着,就像那晚醫院的病床上,她躲在被子裏面哭,在徹底清楚自己再也見不到爸爸媽媽之後,她像是迷路的小孩一般哭得撕心裂肺。
沒有人将目光停在她的身上,好像方才城門外的那一幕根本沒有發生過,那已經變暗的血早已凝結,只是一陣清風,便被輕土覆蓋。
直到身後很遠的地方傳來關城門的聲音,初微才發覺天已經黑了,穿越過來,第一嘗到了孤單的滋味,沒有火光,月光灑下,四周空無一人,她不知該去什麽地方,城門已關,想進城可能也沒有辦法了,她環視四周,想着今夜她可能要在樹林裏呆一晚了。
她站起身子,用多福的發帶将長發束起,轉身準備往樹林走去,突然一道黑影在眼前閃過,她立馬想到了下午的情景,慌忙倒退了幾步,腳下一滑,便跌坐在了地上。
“白蘇,你什麽時候變成這副窩囊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