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和左司上了同一匹馬,初微無力地靠在左司懷裏,已無心顧慮兩人的身份,她實在太累了,想是那迷藥的藥效還未徹底褪去,好一會兒,她才緩緩擡頭問道:“怎麽回事?”
左司僵着身子回道:“主子被擄,屬下一邊追着歹徒,一邊向王府發出暗號,直到半個時辰前,屬下追到這裏,才發現了主子您的蹤跡,可這時趕來的王府護衛卻告訴屬下,皇宮遇行刺事件,蒙面人刺傷皇後之後一路逃進了睿王府,追過來的護軍在王府裏搜出了大批兵器。”
初微心中了然,哪會有這麽笨的刺客,如果真是睿王府出去的,又怎會蠢到将追兵引回府裏,還讓人搜出兵器,這行刺和私藏兵器,好簡單的劇情,雖然此刻頭暈暈的,可初微也能立刻分清事件的源頭,只是,這裏面不會只有是非黑白的,她很明白。
“是什麽人栽贓嫁禍?”
左司眸光一閃,他沒想到眼前的人竟一點猶豫都沒有便相信睿王是被冤枉的。
“還不清楚,不過陛下下令讓主子速速進宮。”
“我?”關她什麽事?為什麽陛下單單要讓她進宮?“……是不是如果我不進宮,睿王派人刺殺皇後的罪名便會落實?”
左司稍稍點了下頭,“今天王爺去萬安寺本是個意外,卻不想被人利用,侍衛奉命搜查王府的時候王爺不在,搜出大量兵器後,有個王府的婢女站出來說這些都是王爺藏在王府的,為防萬一,王爺和王妃已經離府,不管行刺成功與否,都等确定牽扯不上王府後再回來。”
還好,這種簡單的劇情她還能消化,初微沉思着,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子,她猛地一擡頭,頭頂便撞在了左司的下颚上,她很痛,但她知道左司肯定也很痛,她捂着自己的頭頂忙歉意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
左司眉眼不眨,相較于剛才的厮殺,這點痛對于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麽,“主子不必擔心,凝兒還在府裏,事情沒查清楚前,陛下不會遷怒王府的下人。”
不是凝兒就好,不然她一定會崩潰一次,凝兒那麽好,她怎麽會是奸細呢。
“那就好。”
又問了左司幾句細節後,初微便沒再說話,她在腦子裏一遍遍斟酌着目前的情況,突然想起她到這王府後,竟一次都沒接到北戡帝的召見,這到底是因為顧清讓不得寵,還是她相府庶女的身份不得帝心?可如果北戡帝不喜歡南清,又怎麽會同意顧清讓娶她呢。想着這幾日的觀察,顧清讓雖然二十歲便戰功累累,但似乎并沒有得到他該有的地位,只是個郡王,所以目前的情況應該是北戡帝不喜歡南甄,所以南甄沒有實權,更将南相的女兒嫁給了他不喜歡的皇子。
可身為北戡國丞相的南甄到底是為何被北戡帝冷落,她不知道,也無法從左司身上得知,畢竟她才是南甄的女兒,南甄的事她怎能從他人口中得知。
回憶自己以前看過的電視劇,卻發現那些都是紙上談兵,對現在的局面一點用都沒有。這人證物證齊全,只要陛下沒有哪怕一絲絲的偏心,顧清讓都必死無疑。
Advertisement
如果北戡帝有意懲治顧清讓,以打壓他的威赫戰功,那麽就算北戡帝心裏知道顧清讓是被冤枉的,他也不會去理會,最難揣測帝王心,而她沈初微,一個普普通通的女生,要怎麽去救這睿王府的人啊,難道等不了一個月她就要死了嗎?
她死了無所謂,可左清清不救了嗎?顧清讓也會死嗎?還有左司,他是王府的護衛統領,他會被牽連嗎?
到了宮門口,左司将她抱下了馬,初微這才回過神來。陪着初微走了幾步後,左司便停下了腳步,初微擡眼看着宮門口的侍衛氣勢逼人地向她走來,又見左司滿是擔心的臉色,她終于懂了,只有她會被押進去。
她伸手抓着左司的臂膀,“如果我能活着回來,我一定會救你妹妹的,如果不能活着,我也一定求陛下放過你和你妹妹的。”她的表情鄭重,如同看着抗戰戰友一般。
“主子……”左司欲言又止,“小心。”
一路被侍衛領着入了宮,初微雖低着頭,卻也不時瞄着周圍的建築,雖然暮色早已黑透,不過長廊兩旁五步一立的宮燈還是讓她看清了壁上精致的雕工,腳下是白玉砌成的大道,每走一步,她都覺得很是奢侈。
初微的腳步跟着侍衛的腳步停了下來,剛要說什麽,正廳裏傳來了一個不怒而威的聲音:“這人證物證具在,睿王還要咬死不認嗎?”果然如她所想的一樣,“那睿王跟朕說說,為什麽這睿王府會有這麽多的兵器?你是想造反嗎!”
“父皇……”
“是兒臣放的。”初微跨步進了正廳,擡眼便是坐在金漆雕龍寶座上睥睨天下的王者,雖有些老态,可初微卻在那人眼裏看到了和顧清讓相似卻更勝的狠戾目光,她慢慢走到跪在地上的顧清讓身邊,俯首跪下,“回父皇,這王府裏的兵器都是兒臣放的。”
幸好前幾日她已經見過顧清讓的冷絕,此刻便不至于會膽怯到不敢說話。
“南清……”顧清讓擡首,一臉震驚地看着她。
北戡帝似乎也很詫異,只是他掩飾得很好,幾不可見地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勢,他挑眉說道:“哦,這兵器是睿王妃放在王府的?”上揚的尾音讓初微不寒而栗。
初微颔首,“回父皇,是兒臣放的,是……”她略一環視,剛才她已經問了太子的長相,知道顧清墨有一張和顧清讓很像的臉,所以她一下子便找到了那個眉間有顆紅痣的男子,“……是太子殿下交給兒臣的。”
“你說謊!”顧清墨一步跨出,指着她怒喊道。
初微心裏雖然已經怕得要死,但她還是偷偷掐着自己的掌心迎上顧清墨的目光,“王府裏的兵器就是物證,我便是人證。”說着,她向着北戡帝一磕首,“父皇,兒臣是睿王妃,也是南相的女兒,兒臣的話再怎麽樣都比一個不知從哪裏來的婢女要可信吧。”
“你——!”顧清墨爪握的手一瞬逼近,幾乎碰到她的脖子。
顧清讓一把将她拉開,她卻回了他的手,擡頭直視着顧清墨,眼裏是毫不退讓的鎮定,“怎麽,太子殿下想要殺人滅口嗎?”
顧清墨這才發覺自己失态了,他怎麽就被這個女子給激怒了呢,不知北戡帝會怎麽看他,他忙低首跪下,“父皇,兒臣是被冤枉的。”
如果顧清墨一怒之下将她弄傷,那這件事也就沒那麽難了,可顧清墨這麽快便冷靜了下來,初微不由為自己構想好的方案捏一把汗。
“那睿王妃便跟朕說說,你為何要這麽做?”北戡帝手指輕點眉間,殿裏的人都不由一震,大家都懂這動作裏的意思,只有初微不知道,“如果讓朕知道睿王妃冤枉太子,那南相只當是少生了一個女兒。”
初微将顫抖的手縮進衣袖裏,雙手交于額前,又是一禮,禮畢才慢慢說道:“在兒臣講明原因之前,請父皇先懲罰兒臣。”
“所為何事?”
“兒臣未經通傳擅自入內,理應懲罰,只不過稍前兒臣受過風寒,請父皇看在兒臣體弱的份上從輕發落。”
初微不敢看殿內其他人的臉,更不敢對上顧清讓的目光,雖然她知道顧清讓的目光一直未從她身上離開過。
北戡帝語調不改,“那好,來人,睿王妃不守宮規,杖責二十。”
又是二十棍!只希望她這次能撐過去,如果她死了,便一了百了,回了現代,如果她沒死,她便一定要救左司,順便救一下顧清讓。
長凳很快就搬上了殿,看來北戡帝是要在衆人面前執行,初微知躲不過,起身便走向長凳,一副準備英勇就義的樣子。
棍身砸在身上的力度雖然很痛,但更讓初微痛到幾乎暈厥的是在棍身擡起時一同被帶起來的痂痕,以至于如火灼般的疼痛一浪更勝一浪,那種從肉上撕裂出來的痛逼得她嗚咽出聲,她趕忙将衣袖塞進嘴,狠咬下去,牙龈立刻擠出血來。
她很痛,可她卻清醒着,她并沒有死,看來她的魂魄比南清厚實。
還好執棍的侍衛手腳利索,二十棍很快便過去了,她移身趴在了地上,然後又扶着長凳硬是不吭一聲地站了起來,只是簡單的一個動作,滿額的汗珠已如瀑般,有些從她濕透的發尖滴落,有些順着她蒼白的臉頰滑過。直到身子站定,她才輕吐一口氣,說道:“請父皇允許兒臣站着回話。”
那如海浪席卷而來的疼痛讓她已經無法再做任何動作,別說下跪了,現在就連呼吸都會牽動她背後的傷。
“朕允了。”
“父皇可能不知道,這已經是兒臣大婚以來第二次被杖責了,”她頓了頓,見北戡帝眼底暗光一閃,便知道他将她的話聽了進去,“兒臣的母親雖然出生卑微,但兒臣的父親卻也是當朝的丞相,兒臣自問沒有做錯過什麽,可我的夫君,睿王殿下,卻在新婚當夜丢下兒臣去見別的女子。”
她轉身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顧清讓,沒想到,她也有站在他面前,俯首看着他的時候,南清,這算不算是為你報仇了?
她沒有理會顧清讓隐忍的目光,再次将身子轉回,“兒臣不是不明事理,可兒臣還是氣不過,他怎麽就能讓兒臣成為北戡國的笑話!兒臣去找睿王理論,他卻下令護衛杖責兒臣五十棍,父皇,連你都心疼兒臣體弱,他卻這麽狠心。”
是啊,他怎麽這麽狠心,就算他不愛南清,他也不該不顧她的性命。
“領了二十棍後,兒臣便暈死過去,醒來之後,睿王并沒有繼續剩下的三十棍,因為那名女子為兒臣求情了,兒臣應該慶幸,她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女子,要不是她,可能兒臣的命早就沒了。”
說着,她走到顧清墨身前,“我恨不過,因為他至今未與我圓房,我娘在相府被嘲笑,竟一病不起。這時,有人來找兒臣,說是知道了兒臣的遭遇,那人跟兒臣說,如果兒臣想要報複睿王那五十棍,便将他帶給我的兵器放進王府內,那人說,私造兵器是犯法的,不過那些兵器不多,如果被發現,最多杖責一百。”
她再次看向北戡帝,“兒臣提出想要在兒臣的安梅園裏架一座秋千,趁着下人運木材的時候将那些兵器批量帶進了王府,只等今日王爺離開,便去官府舉報,卻沒想到王爺竟早已知曉兒臣的計劃,派了王府護衛跟蹤兒臣,本想在兒臣鑄成大錯之前攔住兒臣,卻沒想到宮中竟發生了行刺事件。”
說完,初微咬牙慢慢跪了下去,背後的鮮血早已浸透了她的衣裳,将原本粘在上面的左司的血給淹沒了,“事情就是這樣,一切都是兒臣的錯,還請父皇責罰。”
北戡帝眉間的手指已經移到了太陽穴上,聲音一如方才,“那睿王妃為何說是太子指使你栽贓睿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