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顧清讓眸光已無半點雪白,如嗜血的修羅般一瞬不瞬朝那緊閉的大門望去。

“王爺,蘇大人已經帶着府兵趕來,刺客已經被盡數殲滅。”左司走上前來,複命道。

顧清讓卻沒有理會左司的話,他将左清清扶了起來,左右反複檢查了她的雙手後,發現并沒有傷口,才将她交給了左司。

“南清!”他一步上前,擡腳狠狠踹開了船廳的木門。

顧子衿和半夏也聽到聲音走了過來,他們倆身上都未有傷痕,只是衣服上多少粘了些刺客的血漬,“怎麽回事?”聽到顧清讓極怒的聲音,顧子衿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初微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船廳裏漆黑一片,安靜如窖,顧清讓雙拳緊攥,剛要進去,卻見一個身影從裏面慢慢走了出來,一步一頓。

似是沒了靈魂般,初微進入衆人眼簾的時候,面色青蒼,眸裏灰敗,身上的那身绛紫色長裙微微有些淩亂,身前有一片暗色。

“南清,你為什麽将清兒推出來!”如果不是蘇沐的人趕到,那剛才左清清在這甲板上,很有可能就被流箭給射中,一想到這裏,他就恨不得将眼前對他視若無睹的女人給掐死,“你就這麽盼着清兒出事?你以為她死了,你就不用試藥了?”

初微沒有看他,目光毫無焦距地望着他的身後,幾乎快要走到他的身邊。

“清讓哥哥……”

左清清從左司懷裏站直身子,剛想解釋,顧清讓已先她一步擡起了手,掌風一推,堪堪打在初微的肩上。

“清讓哥哥!”左清清連忙拉住顧清讓的手。

那掌風的力不算最重,卻也将邁着虛空飄渺步子的初微打得急急往後退了去,背部重重地砸在了船廳的壁上,她悶哼一聲,眉頭瞬間蹙了蹙,又一如方才出來時的模樣,往顧清讓的身後走去。

“清讓哥哥,王妃姐姐替我擋了一箭,她背上有傷,你不要這樣。”

傷?她受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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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清清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擊悶錘狠狠砸在顧清讓的胸口,他渾身一震,霎時将目光死死地鎖在那個依然一句話沒有說,只想往他身後走去的女子,直到她再次與他只隔一步的距離時,他才發現有一絲鮮血挂在她的嘴角。

“南清……”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試圖逼停她的腳步。

可眼裏的人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聲音,腳下的步伐未停,直到她的手被拉得橫在空中,因顧清讓沒有用太大的力抓緊而從他手中剝離,再一次重重砸下。

“王妃姐姐……”左清清也叫着她,那人依舊往甲板邊上走去。

“南清——!”

“主子——!”

在衆人驚詫的目光和驚痛的呼喊聲中,初微突然撐着船沿的欄杆,一個翻身便往河裏墜去,“撲通”一聲,一瞬的平靜後,又是一聲重物墜落河裏的聲音。

“王爺——!”

“清讓哥哥——!”

……

映柳客棧二樓的回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懷瑾連散開的長發都未來得及梳系起來,便和凝兒趕了過來,剛到二樓,她便看到站在門外的顧子衿和半夏,只是此刻她來不及向他行禮,四年來,第一次将他當成了透明人。

“南清!”她從那兩人身邊匆匆走過,一把将房間門推開。

一進屋,就見坐在床榻邊的顧清讓回頭看着她,他眸光微微一亮,點頭道:“四嫂。”

“她怎麽樣了?”

她怎麽樣了?

顧清讓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方才他随她跳進河裏,在她還未沉入水時就将她擁着跳回了船上,她并沒有半分的昏迷,只是睜着雙眼,一句話不說。

他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問了跪在一旁的左清清,聽到初微為她擋箭的情景,聽到初微在看到刺客後第一時間将左清清推出了船廳……

他怎麽會,他怎麽會懷疑她是故意将清兒推出船廳的,明明,她從未後悔過要幫清兒試藥的,明明,她從不在乎自己的生死,他怎麽會以為她是故意将清兒推了出來,只因清兒死了,她便不用拿自己的命來試藥了。

他命左司去船廳查看,那名刺客已死,身中數劍。

後來,他似是想起了什麽,盯着衣衫有些淩亂的她良久,還好,雖然皺褶不堪,但那些衣服還是整整齊齊穿在她身上的,她并沒有……

是她殺了那個刺客嗎?可她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像是被什麽抽離了魂魄般。她背上的傷,那被斬斷的箭身,因為他的那一掌,已經全部刺進了身體裏,他想要讓蘇沐家的醫女為她治療,回了這客棧後,她卻将背抵在床榻的壁上,一動不動。

她身後的床幔早已被她的血給染紅,身下的被褥也被衣服上滴下的水浸透,濕潤欲滴,幾次他都想将她的身子從床壁上拉開,每每這時,她都略擡眼睑看着他,眼裏依舊灰敗空洞,看得他心裏發慌,他只能收回了手,換成緊握她的手心,冰涼。

“左司告訴我,你們遇到了刺客,南清……她傷得很重嗎?”懷瑾的眼裏已是滿滿濃霧,炙熱欲滴。

“她……不肯讓醫女給她上藥。”

“主子!”

顧清讓最後的那個字還未說出來,凝兒已經一個箭步沖了過去,她也不顧王爺會不會責罰她,聽到初微受傷之後,她已經管不了這麽多了,她不想像上次那樣,在聽到初微在大殿上被打了二十棍後,她着急,卻只能在辰安閣外蹲着,求着上蒼讓初微快點好起來。

“主子……我是凝兒。”她跪在床頭,淚眼婆娑地看着初微,後者依舊将自己困在一個空白的世界裏。

懷瑾也走了過去,“九弟,讓我來吧。”

一聲“九弟”,似是喚起了什麽聲音。

顧清讓,你也沒有把她當作過你的四嫂,對嗎?

顧清讓用指腹在初微的手心輕輕磨了磨,終究還是放開了,他站起身子,将床榻的位置讓出,“有勞四嫂了。”

懷瑾望了顧清讓一眼,總覺得顧清讓的“四嫂”二字和以往有些不同,可她不想去在意,她看着靠坐在床榻上如空殼般的初微,心裏又是一陣暗痛,方才左司來客棧找她,說初微受了傷,她當下便腿軟了,還是凝兒将她扶着,她才不至于跌到地上去。

初微身上的衣服還沒有換,依舊是落水時的那一套,懷瑾伸手去觸碰,見初微沒有反應卻也沒有反抗,便回了頭,“九弟,你先出去一下,我要将她這身濕衣服給脫下來,不然傷沒好,她卻得了風寒。”

顧清讓并不想出去,方才他一觸碰到她除手掌以外的地方,她便抗拒地看着他,雖然她的眸裏其實沒什麽變化,可他知道,她不願他碰他,可……他們不是夫妻嗎?

“四嫂,我就站在這裏。”

懷瑾的眸色輕輕一顫,想要堅持,又怕再耽誤下去會延誤初微的傷勢,便沒再繼續,伸手想去拉開那濕透了的衣襟,手還未碰觸到,初微始終渙散的阒黑瞳孔突然一晃,炙熱的淚水便湧了出來。

“南清……”見她終于有了反應,顧清讓臉上一喜,便立刻沖上前去,緊緊抓住了她的手。

明明他的臉已經湊得很近了,明明,她的眼裏應該只會有他,可眼前的人,卻只微啓唇齒,“……凝兒,是不是快天亮了?”

凝兒兩眼的淚水如線,用力點着頭,“主子,天馬上就要亮了,主子,就讓晉王妃替主子你将濕衣服換下來吧,之前廷杖的傷還沒有完全好,再得了傷寒可怎麽辦啊。”

可初微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般,作勢便要起身,“天快亮了,可是我還有好多事沒有準備,怎麽辦,四嫂的事,來不及了。”她的身子只是稍微起了一下,便又坐了回去,“可是……我好困,凝兒,我想睡一會兒,就眯一下,半個時辰後你再叫醒我好不好……”

“主子……”

懷瑾心裏驟痛,初微都已經傷成這樣了,卻還想着她的事,她說什麽,“好多事沒有準備”,可是,花燈會的事昨晚不是已經結束了,她是怎麽了?“南清……花燈會已經結束了,不要再想了,你已經幫了我了,來,讓我替你換衣服,我來給你上藥,好嗎?”

初微黑白分明的眼珠轉了轉,她看着懷瑾,皺着眉頭,似是沒聽過她的話,“結束了?怎麽會,凝兒不是說天快亮了嗎,今天不是才花燈節嗎,花燈會不是在晚上的嗎?”剛說完,有些畫面飛快閃過她的腦海,她低吼一聲,雙手用力撐着頭。

是什麽?為什麽她的頭好痛,還有她的背,怎麽會這麽痛?

“南清……”顧清讓見她痛苦低呼,急忙将她攬進自己懷裏,可他卻不知要怎麽安慰,等她的身子撞到他的懷裏,他的手攀在她的背上,他才看到她背後的傷,那整齊斷痕的箭身只剩一點尖頭在外面,被她的血染得通紅,背上的衣裳是血水混了河水的顏色,刺刺地進入他的眼裏。

“凝兒……我好痛……”她伸手向背上摸去,“背……好痛。”

顧清讓将她顫抖着的手死死攥在手心,下颚抵在她的額上,“你背上中了一箭,不要亂動,我讓醫女來看看,箭頭必須馬上拔出來才行。”

顧清讓?初微這才有點回神過來,他怎麽會在這裏?“王……王爺?”她擡起頭看着他,先是詫異,側顏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凝兒和坐在床榻邊的懷瑾,眼裏的神色又飛速褪成了恐慌,“你怎麽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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