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碰面

第7章 碰面

徐意白離開床的時候,沈杳就醒了。他沒睜眼,也沒起身,只是翻了身把被子拉起來,繼續裝睡。

耳邊本來就輕的動靜更輕了。

沈杳的眼皮閉着,但早就沒有一點困意。卧室在二樓,幾乎聽不到樓下的聲音,他蜷縮在床上,覺得徐意白應該已經差不多走掉了,才慢騰騰地從床上爬起來。

好幾天沒睡個好覺了,沈杳今天醒來的心情不錯。

昨晚那套西裝沈杳已經不想要了,他從衣櫃裏翻出徐意白當時說的新衣服,換上。

沈杳站在樓梯扶欄後,往下看,樓下果然已經空無一人。

徐意白很愛幹淨和整理,所有物件的擺設都規規整整,和他前不久來的時候高度相似。

他當時也是站在這裏,光明正大地聽着徐意白打電話。

他聽不到另一端的聲音,但能從徐意白的話語裏揣摩出先後的話語。

“別讓爸媽給我介紹omega了……我不會回去,真的已經有男朋友了,你不是知道嗎?”

空斷了幾秒,徐意白繃緊唇角,有點生氣地道:“沒有分手,也沒怎麽吵架,我們感情很好。”

他很執着地說:“杳杳剛畢業,等他願意了,我就會帶他回家。”

“先不說了。”大概是聊得不太愉快,徐意白說,“他不是玩玩,他也沒有看上我什麽,他只是喜歡我才和我在一起,我們會結婚。”

徐意白不知道他聽見了這通電話,因為等他再次上樓的時候,沈杳裝睡得很好。

沈杳扶着樓梯往樓下走,從西裝口袋裏摸出門票,又拿了徐意白的筆和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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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筆的時候他咬着筆頭稍加思索,然後展眉一笑,寫下在心裏打完草稿的這三句話。

他相信徐意白會喜歡。

做完這一切,他拍拍手帶上門離開。

徐意白什麽都沒有做錯,只是這段關系維持得太久,讓它停留在這裏就好,像是一場如夢如幻的佳境。

*

今晚的獨舞的确是對他很重要沒錯,但是排練時間從早上九點開始,而現在指針才過七,從徐意白家去劇院,只需要二十分鐘時間。

他有足夠的時間在這裏等他,但沈杳和別人有約定。

這個點的咖啡店人不多,連員工都是剛起來上班,犯着困做着準備,并在心裏偷偷罵着牆角一大清早就過來的顧客。

門被人從外面拉開,挂在把手上的風鈴發出脆響,漂亮的omega走了進來,店員看愣了一秒,早起上班的心情終于好上不少。

沈杳腳步不停地往牆角走,拉開椅子坐下,随口問道:“你是沒睡,還是睡醒了?”

坐在他對面的omega仰起臉,皮笑肉不笑地道:“睡了三個小時,應該死不了。”

沈杳點點頭,喝了口面前提前準備好的咖啡,安心地道:“那就好。”

畢竟他和高文晚是最堅固也最脆弱的利益關系,雖然沈杳不想用這個惡心的比喻,但他們兩确實是栓在一條繩上的螞蚱。

如果高文晚死了,他也挺麻煩的。

昨晚的宴會上,高文晚也在,兢兢業業地扮演着唯唯諾諾的私生子。

他躲在最角落的位置,與沈杳視線相交的時候,緩慢地往向上的方向擡了擡酒杯。

“能讓你叔叔忌憚的Alpha雖然不多,但也有好幾個,怎麽這麽多Alpha你都看不上,就挑上晏知行這個難啃貨?宴會上我也看見他了,就他這個高高在上的樣子,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性冷淡。”

“沒辦法。”沈杳又咬了口面前的三明治,真誠地說,“我喜歡長得好看的alpha。”

不管是徐意白,還是他的初戀,雖然氣質與類型不同,但都是萬裏挑一的好看。

晏知行也是。

“如果被長得醜的人睡。”沈杳頓了下道,“那我應該會要惡心得想吐。”

高文晚忍不住嗤笑了聲,冷嘲熱諷:“這都要死到臨頭了,怎麽還挑三揀四?”

沈杳擡起臉,眼神隔着玻璃往外望去,語氣稍稍困惑:“我要是真死了,對你有什麽好處嗎?”

他總是這樣,無論別人在他面前暴跳如雷,還是陰陽怪氣,他永遠不生氣。

反問出來的話卻總是擊中人的死穴。

高文晚沒心情繼續刺他,跟着陷入沉默漩渦。

高文晚煩悶地攪着勺子,不解地道:“沈複林想借你攀高枝,那為什麽不幹脆像高家一樣,直接給你找個Alpha聯姻?”他無所謂地聳聳肩,幸災樂禍地道:“本來以為我明年就要被打包去結婚了,這事情已經夠慘了,怎麽你比我更慘?”

他的好奇心平時沒那麽旺盛,但是現在卻忍不住道:“聯姻綁定的關系不是對沈家更有利嗎,沈複林為什麽……?”為什麽想要把你當成玩物送給那麽多人。

也就是因為沈複林這種神經病念頭,沈杳才會急着找保護傘。

沈杳輕聲打斷他:“高文晚,那麽關心我,你也喜歡我嗎?”

高文晚知道是自己越界了,他不應該探究沈杳那麽多事情。安靜半晌,他才說:“晏知行的行蹤很隐秘,我只知道他回國這些天經常會去幽蘭軒。”

聽到這會所的名字,沈杳嫌惡地皺了下眉,用力地咬碎嘴裏的冰塊,才應道:“知道了。”

時間差不多了,沈杳拿起賬單站起身。

高文晚卻攔着他,又問道:“那天在樓上怎麽樣,你釣到晏知行了嗎?”

沈杳笑起來,眉目驚心動魄得漂亮,連高文晚一個omega都不自在地滾動了下喉結。

笑容卻在一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沈杳很冷淡地說:“他好像特別看不起我。”

沈杳連句告別都沒留,高文晚遠遠地盯着沈杳的背影走遠,思緒有些發散。

*

他第一次見沈杳的時候是在家裏的花院裏。

高文晚是私生子,因為omega的身份才被高家帶回去,他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孩子,但從別人輕視的視線當中,就知道自己是個不受歡迎的存在。

他經常被自己名義上的哥哥姐姐帶出去玩,對于其他少爺小姐來講,他就是個能被随意欺負使喚的玩具。

高文晚躲在被子裏哭着給母親打電話求助,卻被對方言語尖利地要求留在這裏。

被欺負久了,高文晚學會了聽話不反抗。

四、五歲的小孩就是精力最旺盛的時候,戴星輝把皮球一腳踹到草地對面,然後拍拍高文晚的腦袋,從嘴裏發出聲口哨,像使喚小狗一樣地道:“去吧!”

高文晚小喘着氣追着皮球的方向跑過去,背後是一片哄笑聲。

皮球滾得很遠,高文晚一路貓着腰盯着球。球沒有像以前一樣滾到牆邊才停下,而是撞在一雙幹淨的小白鞋上,被彈開,又往後滾了幾圈。

高文晚手忙腳亂地抱起球,後知後覺地擡起頭,然後蹲在地上呆呆地張開嘴。

巨大的榕樹下擺着張小椅子,坐在上面的Omega唇紅齒白、睫毛卷翹,漂亮得像是高文晚在童話書上見過的小天使。

只是小天使那張臉冷冰冰,抿着又嘟又紅的嘴唇。他一看就是個金貴的小少爺,但卻沒和那堆小孩混在一塊。不僅如此,還離他們很遠,很安靜地自顧自地捧着書看。

皮球撞到他腳上,他都沒管。

大概是被盯得有些讨厭,Omega的目光從書上轉移到他身上,用那雙像是葡萄一樣烏黑的眼睛看向他,還是沒說話。

高文晚一屁股跌在地上,倉促地撿起球跑路。

他把皮球交回戴星輝的手裏,這次球沒被往遠抛,反而砸到了他身上。

高文晚下意識地擡手臂了一下,覺得疼,但也不敢叫出聲。

他看着戴星輝再次撿起皮球丢出去,這次他沒使喚高文晚,自己興高采烈地跑過去撿。

“戴星輝怎麽又去找沈杳玩了?”有個長得和沈杳有些相似的omega撇嘴道,“沈杳都不理他,跟他玩有什麽意思。”

沈杳大概是剛才那個漂亮omega的名字,高文晚一下子記住了這個名字。

他躲在旁邊,聽着他們讨論沈杳。

高文晚終于知道沈杳不是啞巴,他不僅會講話,還會跳舞。他還聽說Alpha們都喜歡他,給他送糖送吃的,想跟他一起玩。

可沈杳不理人,一個都不理,還會把他們送的東西當面丢掉。

高文晚後來又見了沈杳幾次,他才知道,沈杳也是個喜歡撒嬌的小孩。

他不搭理那些Alpha,只是單純因為不想理。每次沈杳父母來接他的時候,他都會合上書,然後很乖地張手抱爸爸媽媽的大腿。

高文晚不小心聽到過沈杳哼哼唧唧地要抱抱。

可從某天以後,高文晚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見過沈杳,再一次見到沈杳的時候他變得更加漂亮了,臉頰上的肉卻消退了不少。

他像是以前一樣,獨身坐在最角落的位置,捧着書。在起哄聲中,戴星輝湊過去,滿懷希望地要把糖送給沈杳。

沈杳低頭看了一眼,又毫不猶豫地選擇丢掉。

這已經數不清是戴星輝第幾次被當衆拒絕,他聽到了胡聖軒和張司語他們的嘲笑聲,惱羞成怒地推了把沈杳,罵道:“你爸媽都已經死了!你不要我的糖!以後都沒有人給我買糖了!”

沈杳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他扶着椅子,死死地瞪住戴星輝。

然後忽然往前一撲,像只兇猛的小獸一樣掐住戴星輝的脖子,細瘦的手臂用足了所有力氣。

戴星輝蹬着腿,無助地拍着沈杳的手,像是瀕死一樣。

沒人想到他會動手,等反應過來之後,胡聖軒和張司語才撲上前粗暴地把沈杳扯開。

沈杳重重地摔在地上,他像是不知道疼一樣,又死盯着戴星輝試圖爬起來。

手臂卻被一左一右地壓住,戴星輝丢了那麽大的臉,早就忘記沈杳是個Omega,一拳直接砸在了沈杳的顴骨上。

Omega的力氣不可能與三個Alpha比,沈杳完全沒有反抗的空間,咬緊牙關用腦袋狠狠地往戴星輝的額頭上撞。

這突發的狀況讓旁邊那圈小孩慌了心神。

最後是一個小女孩尖叫了聲,屋內的大人聽見,才結束了這場鬧劇。

他們欺負的對象不只高文晚一個,從這次争吵之後,沈杳也被加入進這個名單。

只不過他們怕沈杳跟家裏告狀,還是不敢下重手,做得最多的只是推一推他的肩,要麽就是把他手中的書搶過來、撕碎。

沈杳卻再也沒有跟他們打過架,但也從來沒有求饒過。

高文晚本以為沈杳會像他一樣忍耐。

他照例做着跑腿,抱着一堆零食從樓下吃力地跑上五樓。很奇怪,走廊裏沒有身影,他小步小步地挪着往裏走,聽見了不太明顯的哭聲和求救聲。

高文晚在盡頭停下腳步,走廊盡頭的陳設房緊閉着,這裏是高家的老宅,高文晚無意間進過這個房子。

裏面很久沒打掃,燈也已經壞了,在昏暗的光線下,稀奇古怪的擺設把他吓得直接哭出來。

哭聲隐沒在門後,像是關在緊閉的盒子裏。

沈杳緊貼着門站着,手中拿着串鑰匙,漂亮精致得像個洋娃娃。

“為什麽不報複?”沈杳第一次和高文晚說話,困惑不解,“沖他們笑有什麽用。”

高文晚手裏抱着的零食噼裏啪啦地掉在地上,他一句話都說不出,半知不解地睜着眼。

*

晚上六點半。

大劇院的舞臺寬敞明亮,還未開場,觀衆座位稀稀落落。

檢完票的徐意白落座,身邊的兩個位置還空着,沈杳給他的門票是視野很好的第五排。

他穿着普通又合身的黑西,徐意白低頭看了眼表,然後又往暫時性空空如也的舞臺上看。

徐意白對沈杳準備的舞臺一無所知,無論是服裝,還是舞蹈設計。

他垂眸按照沈杳喜歡的風格猜測了一會,最後因為實在是捉摸不透,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無意間,徐意白的餘光瞥見了從另一邊走道上過來的Alpha,他身後還跟着個Omega女性,應該是他的母親。

金發碧眼的Alpha身上也穿着正裝,他在徐意白的身邊坐下,他沒有打擾到徐意白的空間,把右手自然地支在椅架上。

他不像是在劇院看舞蹈,更像是嚴肅端坐地在談判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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