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分手吧
第8章 分手吧
劇院後臺化妝間,沈杳坐在最安靜的角落。他配合地仰着臉,方便化妝師給他上妝。
步驟進行到最後一步,化妝師小心翼翼地在他腦袋上戴上仿真鹿角。
沈杳睜開眼,瞳孔帶着圈棕色,這次的鹿角比上一次還要逼真,像是細瘦的樹杈。
“等下。”化妝師阻止了下沈杳試圖碰鹿角的手,然後又彎下腰,往鹿角上貼上幾朵淡綠色的小花,她笑着道,“剛才差點忘記了這個。”
“好。”沈杳習慣性地道謝道,“謝謝。”
化妝師彎着腰,替沈杳整理了額前的頭發,她垂眸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忍不住輕聲感慨道:“我以前還給你媽媽化過妝,你和她長得好像。”
沈杳媽媽是過去的舞蹈首席,她剛來這裏上班就碰到了沈杳媽媽,畫眉毛的手都在抖。沒想到,她根本沒什麽架子,溫柔地安慰道:“不要緊張,畫錯了也可以擦掉重新畫”。
聽說她出事的事情,一起工作過的人都覺得惋惜與唏噓,知道她的小孩也很有天賦,但沒想到還會有機會再次見到他。
“你小時候我其實還抱過你。”
臨走前,化妝師給他倒了杯熱水和吸管,輕聲地鼓勵道:“聽說你跳舞和你媽媽一樣厲害,今天是你第一次在這裏獨舞,加油。”
化妝間不是獨立間,平時彩排訓練都在一起,都很相熟,熱鬧得像是沸騰的熱水。
沈杳一個人的角落卻靜得突兀,剩下的人也都習以為常。因為誰知道這新來的小師弟天賦高,但喜歡一個人待着,從來不參加聚餐。
能進國家代表舞臺的全都已經萬裏挑一,沈杳剛畢業的年紀就能跳獨舞,不少人确實會心裏發酸,但你又不得不承認一些事實。
沈杳的水平就是可以,而且相處久之後發現,如果你問他舞蹈方面的問題,或者讓他幫忙調整不對的動作,他也都會幫忙。
久而久之,他們對沈杳也沒那麽多意見,最多背後議論他幾句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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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杳咬着吸管喝熱水,目光始終沒有從鏡子裏的自己身上移開,不是因為自戀,而是在看自己的裝束。
表演服先一步換上,很輕盈飄逸的材質,顏色是很淺很有生機的綠,像是春天的第一縷嫩芽,衣服上還繡着幾縷金絲,被燈光照眼的時候會閃爍。
不管是表演服的顏色,還是頭上的鹿角,都是沈杳和老師商讨之後親手挑定下來的選擇。
他和徐意白在校慶的合作是認識的契機,是他們之間的開始。
第一次見面時,沈杳記得自己穿着豆綠的練舞服,他推開門,和手指剛碰上鋼琴的徐意白對上了視線。
徐意白喜歡鋼琴,他喜歡舞蹈。
這是沈杳思考很久之後決定的碰面方式,浪漫又完美的羅曼史故事開頭,也需要一個同樣漂亮的句號。
怎麽樣開頭,那就應該怎麽樣結束,沈杳喜歡這沒有一絲遺憾的結局。
沈杳赤着腳站上舞臺,他身上還披着一層輕薄的紗。燈光驟亮的時候,薄紗細閃,像在披在身上的銀河。
音樂聲跟着光源一起溺出,是流利又動聽的鋼琴音。
omega踮起腳尖,用雙手緩慢地掀開頂在鹿角上的紗,仿佛逐漸出現在人類面前的小鹿。
這支獨舞對于沈杳來說很重要,他為此傾注了許多感情,所有的編舞動作都是他一個人慢慢磨出來的。
投入進去之後,其實根本不會在意臺下座無虛席的觀衆。
舞者的面容越來越清晰,看清之後晏媛眉目一舒展,在晏知行的耳邊輕聲地說:“那天宴會上的那個omega,我對他有印象。”
晏知行沒有臉盲,相反,他能記住每一張臉,重逢相見時,就能從他記憶裏某一個箱子裏翻出來。
而沈杳那張臉,薄情又多情。晏知行對他有印象,不需要翻,他第一眼就能回想起來。
看起來像是只被欺負的柔弱小白兔,但那也只是看起來。他對沈杳沒什麽好感,微微地皺起眉。
晏媛看到他的表情,微笑着道:“我喜歡漂亮的小孩,他很漂亮。我打聽過,他還沒有談過戀愛。”
晏知行平視着前面,看着舞臺上的Omega跳躍,又旋轉,舞蹈很有美感,也挑不出錯,甚至于他對藝術沒有什麽感覺的人,也能看出一點意境。
他聽出了晏媛口中的暗示,晏知行幹脆地道:“我不喜歡。”
晏知行的答案在晏媛的意料之中,她不驚不怪地問道:“你一直在找的那個Omega找到了嗎?”
“沒有。”
他的唇緊抿着,煩悶地擡手時不小心碰到旁邊的Alpha。晏知行意識到,低沉地說了句:“抱歉。”
沒得到回應,他身邊的Alpha盯着舞臺,專注程度完全聽不到身邊的聲音。
別說晏知行和晏媛起先的小聲交談,連他那句不小的抱歉都沒聽見。
*
舞臺上的Omega與記憶交錯相疊,徐意白終于知道沈杳會說這是一個驚喜,這是能讓人頭暈目眩的驚喜。
沈杳戴着鹿角,用着他的鋼琴做背景音,甚至連舞臺設計的部分動作也與校慶重合。
他和沈杳的距離有些遠,但這是一個完美的距離。
徐意白像是看着沈杳一步一步地成長,他第一次看到沈杳跳舞是在寬敞明亮的舞蹈室,後來是在百年校慶的舞臺上。
而現在,沈杳站在大劇院的舞臺上翩翩起舞,這獨舞對所有舞者來講都是一個非凡意義的裏程碑。
沈杳在這裏程碑裏刻入他的名字。
高朋滿座之下,這是獨屬于他和沈杳心照不宣的秘密。
音樂漸入尾聲,在一個作為旋轉的結尾之後,沈杳蜷縮地躺在了舞臺上。
薄紗在旋轉時被抛起,在空氣中漂浮着,輕輕落下,靜谧地覆蓋在沈杳身上。
掌聲在一瞬間響起,沈杳站起來。
他知道自己給徐意白的票是哪一個位置,謝幕的時候往那方向看去,下意識地彎着眼睛笑。
徐意白旁邊的Alpha不怎麽真情實意地鼓了兩下掌又停下,這樣巧合的事情,連沈杳都覺得意外。
沈杳收回視線,面色不改地彎腰謝幕。
散場時,沈杳給徐意白發消息,讓他直接走右邊的安全通道過來。
安全通道裏沒有人,冷清安靜,腳步聲都有回聲。
沈杳坐在拐角的窗臺上,是一個監控盲區。窗臺有些高,他雙腿懸空地坐着。
他看到徐意白,很自然地張開手臂。
徐意白加快腳步,很熟練地抱住他問道:“要我抱你下來嗎?”
“不用。”沈杳只是在享受這個擁抱,“我就想抱抱你。”
他身上過于輕薄的表演服還沒換下,這樣抱着的時候,徐意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溫度。
沈杳摟着他,熾熱的呼吸也那麽近:“親我。”
他的唇色本來就紅,化妝師沒有給他抹口紅,只是給他抹了層唇蜜,清晰的唇型透着光,更加飽滿。
“杳杳。”
徐意白沒禁住誘惑,彎下腰含住了沈杳的唇。
身後是漆黑的夜,還有高懸的月,一切暧昧的行徑都暴露無遺。
他們接過很多吻,沈杳熟練地摟住徐意白的脖子,仰起下巴咬着徐意白的嘴唇。
起先接吻的時候徐意白總是會害羞,現在已經不會了,哪怕是舌頭交纏的響動在走廊裏回應也沒有。
徐意白今天屬實有些激動,他扶住沈杳的後頸,本能地把他往後逼。
沈杳的腦袋上還帶着鹿角,往後一退磕在了玻璃窗上。不知道怎麽想的,徐意白伸手碰了碰。
“別……唔……”
這不是沈杳的耳朵,但是因為戴的反複有些獨特,鹿耳一被撥動,底下連着的小夾子動起來就會調動敏感的頭部神經。
像是觸電般的感覺。
沈杳手一軟,連聲音都沒發出來,就在唇齒之間被吞沒。
今晚的徐意白好像确實有些高興得無所适從,以前這種情況,他肯定會停下來。
不知道吻了多久,沈杳本來就紅的唇現在顏色更加嬌豔,他還坐在窗臺上,拿腳去勾徐意白的小腿,問道:“喜歡我的驚喜嗎?”
徐意白的聲音微啞:“喜歡,很喜歡,你準備這麽多為什麽不……”
“喜歡就好。”沈杳摸着他的臉頰,打斷他的長篇大論,“我今晚不陪你了,我要回家一趟。”
沈杳從窗臺跳到地板上,繞過徐意白往樓下走:“早點睡,晚安。”
徐意白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拉沈杳,手指碰到他的手臂,卻抓到了空氣。
他的情緒從最高點墜下來,徐意白追過去拉住他;“杳杳。”
沈杳轉過臉,他今晚心情好像很不錯,笑起來時更加漂亮。他指了指樓下的車:“我真的有事要回家。”
明明今天是好的一天,但徐意白莫名地感覺到不安,死死地拽住沈杳沒肯松口。
沈杳像是有些無奈地笑了下,踮起腳尖蜻蜓點水般地吻了他一下,滿臉無辜地道:“車已經等了我很久了。”
沈杳走到樓下,他沒回頭,但仿佛都能感覺到徐意白的視線。
他沒回頭,坐上提前叫來的車裏閉目養神。徐意白要和他結婚,他不會和徐意白結婚。
沈杳認為人生中需要有一段完美的羅曼史,和關殊戀愛的時候一切都很順利,按着他希望的一切發展。
分手的場景卻沒按他希望的而來,出現了一個重大瑕疵。
他沒回沈家,也沒回自己家,而是回到了一個無人知曉的小別墅裏。
沈杳洗漱完,坐在沙發上,看着挂壁上的時鐘移動過十二點。
他給徐意白發消息。
“徐意白,分手吧。”
這次沈杳認為自己順利地畫下了句號,很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