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城少主
第3章 一城少主
上陽城作為琰浮洲境內的一方城池,比起幾個鄰近的小地方,它發展迅速地讓人羨慕,而今俨然一方霸主之姿。城中遍布着商鋪,客店,茶館,酒坊等,另外,走街串巷吆喝的,舞文弄墨相輕的,耍刀掄棒比劃的,還有幾個拿着破碗在角落曬太陽的,整條大街上好不熱鬧。
在這其中一間茶館的二樓,一名老漢用他那髒兮兮的破衣袖打掃了張桌子出來,将個布袋朝桌上一攤,醒木一拍,竹板一打,尚未等他開嗓兒,就有不少茶客端着杯碗,湊上來準備聽個熱鬧。
“諸位老少爺們兒,今兒我不說前史,不提諸子,只說咱們上陽城。來往過路的,對咱這地兒或許有些不了解。老漢我就在這兒,賣個活計,為大夥兒說道說道。”
圍觀人群中,一名穿着講究的中年人,笑道:“上陽城不過數十年歷史,經歷過的還都活着呢!你老漢是不是肚裏沒料,強賣生計啊?”
一番話引得不少人,轟然大笑。
老漢自然看得出這中年人的意圖,可他絕對不會和銀子過不去,暗自平複心中怒氣,“今兒要說的是一個公子哥,此人不比常人。你家的娃娃若是哭鬧不乖,只需喊上一句“少城主來啦!”,保準立馬雷停雨收,比個貓兒還乖嘞。”
中年人聽到此處,面上一怔,他掃了一圈兒圍觀的人,心道:“乖乖!這小老兒當真掙錢不要命,敢在上陽城裏公然揭少城主短處。”
“你們想知道為什麽嗎?”老漢大肆宣講之時,不忘得空兒瞟一眼那中年人,見其早已變了臉色,立即送上一副挑釁之姿;又見衆人一副興致勃勃地神情,更加來了精神,“這少城主不但是個魔煞星,更是個渾人,而且還有個令人不恥的怪癖好。仗着自己的身份,整日游手好閑得在城裏逛游,進出城中的年輕男子,哪一個能脫得了少城主的魔掌?哪一個沒有被他……”
“老漢所言甚是,那少城主真不是玩意兒!”清亮的聲音不急不緩地飄了出來,語氣中帶有幾分歡快,霸道地壓住了老漢的言語,以及在場所有人的議論之聲。
這一身褴褛的老頭子沒想到有人竟敢附和自己,心下不由得好奇,幫腔的是哪路來得莽夫,他撥開圍在面前的衆人,四處尋找聲音的主人。
對方大概也怕老漢尋不見自己,亮着嗓子繼續說道:“不過,現下卻有一尾漏網之魚,待本少去完善了老人家的結論,免得外人說您老诽謗上陽城的少城主!”
老漢這會兒倒是将對方的聲音聽了個真切,整個人霎時變了臉色,眼神在數張飯桌之間游走,瞟到臨窗位置,登時怔住。
那兒有名倚靠欄杆随意斜坐的年輕人,一身錦衣華服,一手持着酒杯,緩緩送到嘴邊,一飲而盡。其身側站着兩名統一着裝的佩刀護衛,襯托出年輕人的不凡身份。
老漢瞅見了此人,額上立即滲出些汗水,也不似剛才的口若懸河了,他連忙小跑幾步,但又不敢離得太近,沖着那年輕人深深作揖,結結巴巴地說道:“少……少城主……您……”
少城主面上挂着淺淺地笑容,拿起身邊的酒壺,再斟上滿滿一杯酒,看也不看一眼,轉手将酒杯丢向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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衆人随之畫個弧線,未等來瓷器破碎地聲響,外頭倒是傳來了一句問話:“樓上的朋友,這是何意?”
幾名茶客聽到外頭有人答話,一個個匆匆趕到窗邊,從另一側趴在欄杆看熱鬧。
樓下原來是一名身穿繡着金絲雲龍紋長衫的年輕男子,只這一身黑衣,簡單樸素,除了腰間一個同樣黑底金漆雕龍的酒葫蘆外,便再無它物。既不似個趕路的,也不似個念書的,瞧這一手接地挺穩當,大概是個跑江湖的。
少城主一點都不意外有人問話,也不看對方一眼,揮了揮手臂,一派潇灑地回道:“來者是客,這杯請你了!”
“多謝。”黑衣公子話語中帶着幾分爽快,沖着樓上的背影托了酒杯,一飲而盡。
少城主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對方,注意到其欲将酒杯擲回,出聲言道:“哪有将空杯還于主人家的?禮尚往來,在下亦想問兄臺讨杯酒吃,不知可否?”說着,指向那人腰間的酒葫蘆。
黑衣公子一手附上腰間的酒葫蘆,動作略有遲疑,他笑道:“我這酒,閣下還真飲不得。”
“那你要如何償還杯酒之情?”少城主一拍欄杆,翻身跳出窗外。
與此同時,大街兩側立即沖上來六名着麻布衣的中年人,一側是四人擡着架龍王座,另一側的兩人,一人端着把價值不菲的長劍,一人端着個托盤,上面一只銀白色的酒壺,兩盞白玉羽觞。
優雅翩然地落在座位上,少城主一手覆于膝蓋,身體略微傾斜,對眼前的新面孔說道:“異鄉人,進廟拜佛,進城拜吾。你也不能例外!”
這一身黑衣的年輕公子倒也是個見過市面的,他朝着龍王座的方向稍稍邁出一步,劍眉一挑,略微低聲說道:“我觀閣下也是個性情中人,怎麽就要學那些個石雕的,泥兒捏的一般,矗在那裏吃香灰?豈不可惜了這一副好皮相?”
這上陽城的地角比較偏,平日裏也鮮少有陌生面孔出現,少城主許久未遇到進城的新人,也是第一次聽到有人敢這樣反駁自己,一時間還沒縷清楚是該駁他的‘香灰’,還是承認自己‘好皮相’。
“這是上陽城的規矩,不能被你打破!”
黑衣公子面露一副為難的神色,連連搖首,無奈地說道:“也罷,既然飲過你的酒,也算是緣份一場,待到閣下魂歸陰司,鄙人自當前去墳頭祭拜。你看可好? ”
這一番言語,樓上樓下圍觀群衆,皆等着看少城主會如何整治這個白目的黑衣小子。
然而,事情進展并不在衆人所認為的常理之中,最起碼不似少城主平日的行事風格。只見他沉思片刻,雙手一拍,一副贊賞之姿,說道:“這位兄臺言語中盡顯高人風範,在下着實佩服。”又一派謙遜地問道“敢問兄臺何名何姓?在下将來也好從墓中聽名辨人。”
黑衣公子也是個給杆兒就爬的主兒,竟繼續與少城主嗆聲,他道:“姓名省下,我若去了,少城主必然認得出。”
一連兩次挑釁,少城主面上依舊沒什麽太大的表情變化,試探着詢問對方:“名字都不肯透露的神秘者,作為上陽城的少城主,是否可以請問閣下,來此所為何事?”
“在下只是偶然路過此地,請問,可知‘般若寺’如何去得?”
“原來是個跑到上陽城裏找廟門的!”少城主暗地裏嘀咕一句,将對方再次仔細打量了一番,穿着板正,一頭黑發,方才還飲了酒,完全不似個出家人。他問道:“閣下是要去進香?”
“非也,為尋一名得到高僧。還請少城主指路。”
少城主聽聞此話,一手托腮,沉思了良久,露出個真誠地笑顏,伸出手來,向天一指,也不作聲。
黑衣公子順着對方的手勢看了眼天空的流雲飛鳥,疑惑地問道:“這是……?恕在下不能明了,還望少城主詳述。”
“很簡單,本少……不知道!”少城主說完,悠哉哉地抖着二郎腿兒,等待對方回過味兒來,暴跳如雷,這樣就有理由直接擒回去關起來,師出有名,屆時想要怎樣,可就全憑心情了。
哪成想,這黑衣公子也不知是家教太好,還是自身修養太好,如此明顯的捉弄,他面上完全沒有任何不悅,反而對少城主露出和善地微笑:“風趣幽默的少城主,有緣再見。”說完,将手中的酒杯輕輕一彈。
目光随着飛起的酒杯畫個弧線,落進身旁護衛的托盤中。再擡首望去,眼前哪裏還有對方的身影。少城主猛然站起身,銳利地眼神掃過周圍每一張面孔,那人卻是如憑空消失一般,無跡可尋。
一個護衛抖着聲音說道:“少……少城主……酒……”
“不喝!”少城主不耐煩地回道。排開三方陣仗,竟是連一個人都困不住,還讓對方毫發無損的離開了,如此被人削面子,以後要怎樣在上陽城裏立威?!
“酒……酒杯……”那護衛吞吞吐吐地将話說完,成功喚起了數道目光的注意。
少城主此時亦察覺到護衛的舉動有些異樣,他突地轉首望過去,護衛手上的托盤中依舊是一壺酒,兩盞杯,而方才落入盤中的酒杯,已變成了一堆小碎瓷片兒。過了好半晌,他才自言自語了一句,“看來,也不是特別有涵養。”
好不容易出現個有趣的生面孔,卻又不知所蹤了。少城主整個人斜靠在龍王座上,大手一揮,命令道“回去!”說罷,雙目微閉,似是睡了過去。
“唉,可憐上元城主一世英明,怎麽有個這樣的兒子。”
“可惜了,若非當年那件事情,想來他也就不會是如今這個樣子了吧?”
諸多此類輿論,萦萦繞繞,雖然都是細聲言語,卻如雲雷之音,全部落進少城主耳中。
“少城主好……少城主好……”不知不覺,那些聲音逐漸被一聲聲見禮代替,最終全部被上元府的高牆阻擋,拒之門外。一回到府中,便直奔後院的一間院落而去。正巧撞見兩個小丫鬟,提着個食盒子出來。
兩名小丫頭見到風風火火地來人,連忙停步,垂首見禮:“少城主。”
“嗯,你們兩個下去休息吧。”
确定那二人走遠之後,少城主邁進房中,沖着屋裏問道:“子吾,今兒身體好點了嗎?”
裏頭的人答道:“這身體,就那樣,也沒什麽明顯的好壞,我都習慣了,你也應該習慣才是。”緩了氣,問道:“是說你今兒又去哪裏鬧騰了?我聽說府裏出動不少人去尋你了。”子吾說話有氣無力,聽上去就是個久病在床的人,他還偏偏喜歡問東問西,畢竟這是他唯一接觸外面世界的方式。
“上陽城就這麽大地方,我就是瞎了,也能毫發無傷地走過全城。”少城主端起桌上的藥碗,又道“不過,今兒倒是遇到個新面孔。”說着,露出個詭黠地笑容。
子吾捧着碗直皺眉頭,“如此反應,又特別提起,看來八成是個合你胃口的人。”
“這嘛!我更中意他腰間那壺酒,無奈那人是個小氣鬼,怎樣都不肯分享。”少城主想到了那個別致的,漆黑的酒葫蘆,以及對方當時的言語,不禁撇了撇嘴角。
子吾捏着鼻子,一口氣喝了個底朝天,又連忙飲了一大口溫水,緩了一會兒,才說道:“既然喜歡,你怎樣沒邀請他入府,用心招待,相信他也就不會再吝啬自己的酒了。”
少城主将藥碗重重放在桌上:“你不提還好,提起來就火大,我剛擺好了架勢,準備刁難他,哪成想不但被他噎個半死,還丢了個難題給我,更加害我在衆目睽睽之下什麽面子裏子全沒了。”
“诶?他考了你什麽?”
“他問……”
“少城主,城主命小的前來,帶您去難殊閣。”
突來一句話,打斷原本融洽的聊天,屋子裏驟然陷入無聲。
子吾向門口張望了一眼,“哈,是何管事親自來請,少城主,你還不快去?”
“來了,來了。”少城主急匆匆地出了門,不忘回首囑咐了一句“你早點休息。”
身後的何管事悄悄瞄了眼空空如也的房間,從腳底竄上一股子涼意,心下嘀咕,“這是跟誰說話呢?”他見少城主已經走遠,連忙緊趕幾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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