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卷一楔子
第2章 卷一楔子
一個人,一把刀,一古剎,一佛塔,一地屍骸,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烈火,借着風勢,無情肆掠,誓要将這一切吞噬幹淨,焚燒個不留痕跡。
置身火海,舉目四望,不見生路,亦尋求不到脫苦之機,只能任由覆于頭頂地魔掌任意妄為。
書中有言“地獄變相,業火灼身”,想必便是眼前這番景象了。
“子吾!”
一聲清亮得呼喚穿入耳中,眼前随即出現一只白皙的小胳膊。子吾毫不猶豫地伸出手,緊緊抓住對方的手腕,仿佛這就是最後的生路。
“子吾!醒醒!”
子吾被搖晃地一陣暈頭轉向,勉強睜開眼。看到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小臉,有氣無力地說道:“是你啊,子初。”
子初甩了下衣袖,問道:“喊半天也不醒,看你這樣,準是又做噩夢了吧?”
“是咯,依舊是那水裏來火裏去的折磨,我倒是已經習慣了。”子吾說罷,掙紮着起身。
子初連忙上手幫忙,也不免調侃他幾句:“想做什麽直接說,誰讓你亂動了?就你這小身板子,稍不留神,再散架了。為兄可尚未學過怎樣拼裝一個大活人。”
子吾毫不在意,嘆道:“其實從你搬回來,我已經很久不曾做噩夢了,今天也不知道是怎麽了?”,又道“你不去練功,跑來擾我,當心父親知道,責罰你。”
子初從懷裏取出本破破爛爛的小冊子,一臉神秘地湊近子吾,說道:“你幫我看看這上面是不是記了什麽絕世武學。”
子吾接過來,随手翻開一頁,瞟了眼,臉色瞬間就變了,又仔細看了幾頁,問道:“你這……哪裏來的?”
“書房咯!”子初随口回道。
“哦?”子吾一臉地不信任,他也未多說,而是伸出小手,按在子初胸口,雙目微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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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初在原地愣神了半天,突地醒過味兒來,“子吾,你……”他連忙後退了一大步,“竟然使陰招!”
子吾再次睜開雙目,露出成竹在胸地笑容,問道:“要我替你說嘛?”
心知自己疏于防備,被其得逞,沒有再扯謊的必要,子初撇了撇嘴角,“好咯!是在劍閣拿到的。”
“果然!”子吾一副所料非差的模樣,“快放回去!”說着就将書塞進子初手中。
子初将它随手丢在被子上,退離床榻幾步,雙手抱臂,一字一搖頭地說道:“做――不――到!”
“那我去。”子吾說完,抓起書就要出被窩。
子初嗖地站起身,沖到對方面前,“你給我躺回去!”說着,将其按回床上。見子吾一副堅決地樣子,也只有無奈妥協,他道,“倒不是我不想放回去。跟你講,這破書吧,它自己飛來的,我放,也不知道往哪裏去放啊!”
“哦?府邸這麽大,它怎麽偏偏就飛到你那兒去了?”
子初看這是非要追問個所以然出來了,也是拿子吾沒轍:“好咯好咯,我說還不行嗎?今晨練功不小心打翻了一排劍臺,也不知撞到了哪根嵇簧,這書就直接砸我腦袋上了。我琢磨着既然是藏在劍閣裏,八成是啥子武學秘籍。結果你也看到了,上面都是些鬼畫符的東西,完全看不懂,只好來請教你咯。”
“它不是武功秘籍。”
“嗯?”子初聽後,一拍手,笑道:“哈!你當真看懂了!給我講講,講講。”說着順手抓着子吾的胳膊搖來搖去。
子吾被鬧騰地一陣的頭暈目眩,緩了片刻,說道:“我只能看懂一點兒。但它确實不是功法書籍。你要真想知道,等我看懂了,再講給你聽。”
得知非是武學秘籍,子初瞬然沒了興趣,随口應聲“都可以咯。”
見子吾有一下沒一下的翻着破手劄,子初道:“今兒家裏來了不少江湖豪傑,我帶你去外面走走,也省得你在這屋裏發黴了。”
一聽說可以出去,子吾立馬來了精神,連忙答應着,将手劄仔細地收好。
子初看了看外頭天色,對子吾說道“還是有點兒零星雪花,我去給你拿件冬衣。”
目送子初走遠的背景,子吾眼中滿是羨慕,好希望自己也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啊。
來這人世尚不足十個年頭,他的大半春秋卻只能在榻上卧着,屋子裏走動走動,最多也就是在這小院中坐坐,曬曬太陽,看看子初舞劍。長此以往,對外界一切的人事物,都來自于子初的講述,已經太久沒有見過生面孔。
他還在猶自哀嘆,門口倒真閃出一個人影兒。在這大白天裏着一身黑衣勁裝,蒙頭蓋臉,一顆腦袋四處轉悠,像是在尋找着什麽。子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對方看,暗自疑惑,這名客人是迷路了嗎?
那蒙頭蓋臉的人,猛地望向子吾,眼中露出精光。他定住身形,看了床上的小娃娃片刻,發現這孩子都也不動,莫不是看到人吓傻了?來者腳下又朝前邁了兩個碎步,似是在試探情況。
就在此人踏入房內的瞬間,其身後刀鋒閃過一道銀光。
子吾突然反應過來,這身裝扮,這種行為,按照書上的描述,此人怎麽看都是個雞鳴狗盜之輩。然而,尚未等他作出驚呼,對方已經先一步沖到榻邊,只手勒住他的小細脖子,低聲威脅道:“膽敢出聲,我就殺了你!”
子吾被對方勒着脖子整個人吊在空中,那病怏怏的身體哪裏受得了這種折騰,當下小臉兒就憋得通紅,手腳奮力掙紮着。
“當心點兒,他若死了,你此行目的亦必然落空!還會落得被上陽城通緝。”
聽到了熟悉的人聲兒,子吾朝着子初來得方向伸了伸手臂。
黑衣人看到個一模一樣的小人兒走進來,自言自語:“怎麽又一個?”面上露出了難以決斷的表情。
“抓哪個不是抓呢?為了你目的能順利達成,把我和你手中的人質做個交換,你看怎樣?”子初說着,丢了手上的衣服,展開雙臂,走到黑衣人跟前。
“站住!”黑衣人關鍵時候倒也挺謹慎,他看了看手中已是烏青臉色的小家夥,再看一副繳械投降似得站在自己眼前的小娃娃,心中猶豫不定。
子初見兄弟在對方手中不安分地掙紮着,似是想說什麽。他眼珠一轉,故作驚愕地指着子吾,對黑衣人喊道:“他就要死了!不換了!我要去通知吾父上元城主!”話音落,當真轉身就要跑。
黑衣人聽到這話,哪裏還容得猶豫,一個健步沖上前,只手提着子初,喝道:“別亂動!”
哪知道子初習武已有兩年,早就摸爬滾打慣了,用着一身蠻勁兒胡亂撲騰,使得黑衣人數次脫手,最後不得不扔掉另一手的子吾。
黑衣人被折騰地煩了,一手抽出鋼刀,抵在子初脖頸,“再掙紮下去,我就不保證你能毫發無損了!”
畢竟還是個孩子,感受到一瞬冰涼,子初立即停止了掙紮。他悄悄看了眼被摔在地上的子吾,後者本來正欲起身,在一個眼神交彙之後,突然雙手一軟,像是無力爬起來,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憑着兄弟倆之間的默契,子吾猜測子初必然是在進門之前就留了後手。果然,随之而來地聲音,正巧印證了子吾的想法。
“再不放了吾兒,老夫也不敢保證你能活着走出上元府!”伴随着沉聲怒吼,來者正是上元府主,也是如今的上陽城主,人人尊稱一聲‘上元君’。在他身後,是數十名江湖人物,各個手握兵器,瞪着這個不速之客,只待主人家一聲令下,便要沖上去擒賊。
黑衣人看這情況,心知已是騎虎難下,抓緊了手中的唯一籌碼,“上元君,好好看看我手中的籌碼,勸你莫要輕舉妄動,将那幅畫交出來,便放了你兒子!”
“不可能!”上元君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絕,又道,“希望你能理解,此時此地,我作為一城之主,對于惡賊只有,殺之!”說罷,還未待歹人有所反映,上元君已經起掌攻向對方,看也未看子初一眼。
黑衣人完全未料到,上元城主當真喊殺就殺,哪怕自己手中正握着他的親生血脈,對方也絲毫沒有手軟的意思,反倒是他這個惡人,應招之餘,還要小心保護這個唯一籌碼,顯然籌碼已成為了累贅。
見主人家親自動手了,一衆江湖人紛紛收了架勢,作壁上觀。
子吾依然橫在地上,看着眼前兩人的刀來劍往,心中暗自替子初擔憂,自己父親的性格兩人都很清楚。方才的那番話,也知道是有意說給他們倆聽的,這一點,從子初面上絲毫不見慌張的神情上就能看出來。
經過觀察,子吾發現,好在對方也有心護一下子初,想必重點仍在他索要的東西上。即便如此,子吾還是不免擔心,畢竟刀劍無眼,子初又受制于人,萬一父親沒有掌握好分寸,将對方逼急了,第一受害者将會是子初。
百十回合下來,黑衣人既要對戰,又要顧人,早已折騰的氣喘籲籲,出刀也有些力不從心了;反觀上元君從開始就鐵了心,毫無估計的連番攻擊對手,似是定要将對方擊斃當場才肯罷手。
就在戰況對上元君極為有利的時候,他卻跳出兩步開外,丢了手中的長劍,赤手空拳架了個亮招。圍觀的一衆江湖人看這架勢,皆是後退幾步,留出一塊兒大大的空地。了解上元城主的人都知道,其拳掌上的造詣遠遠高出兵器許多,最起碼高出劍術許多,剛才的刀劍比拼,不過是他有意虛耗對方的體力。這會兒的戰況,才是真正兒精彩。
“這一招,你要如何擋呢?”上元城主說罷,腳下畫兩個八卦步,原本拉開足有一丈的距離瞬間縮短,同時,一手做鷹勾狀,看準時機,快速在對方腰眼處一戳,對方如預料中一般側了身體,手上亦揮刀護在腰側。殊不知這樣的解招,必敗無疑。
真正的殺招随之而來,不待黑衣人看清,上元君已經是一連串的劍指,金剛拳,蓮華掌,三式皆落在胸口同一位置,末了的一掌将對方打出房內,摔在院落。
上元君随後跳到院子,乘勝追出,起掌再攻。聚內力在手,一掌直襲對方已是重傷的地方,然而,這一次中招的竟然是子初。
“啊!”圍戰的江湖人不禁發出一聲驚呼。
上元君非但沒有收了掌勢,反而由掌變拳,又一招打在子初的身上。比起先前那一掌,這一拳的力道直将黑衣人震出老遠。
“哈……!好個一城之主!咱們後會有期!”黑衣人說完,竟掏出個竹筒丢在地上。
周圍瞬間莫名升起一陣障眼迷霧,待到衆人撥開白霧,哪裏還有黑衣人的影子。
子吾猛然醒悟,不顧一切地沖出去。剛剛跑進院中,便已經穩不住身形,直接栽倒在地。
“誰都不許扶他!”
一句話出,本來欲伸出手的江湖人也不敢忤逆一城之主的意思,只能看着一個小孩童在地上掙紮,面上不免露出幾分心疼。
上元君緩緩走到子吾的手邊,俯身一把抓起他,怒吼道:“任性妄為,你還想害死幾個?!”說罷,将人丢進房間,轉身離去。
子吾垂着首,定立在門口,沒有去留意那些人是怎樣離開的。這一日,在這短短的時間內,他見過幾十張陌生的面孔,耳邊充斥着許多人的聲音。可是,他的兄弟,被人擄走了!
子吾迎着太陽,舉着自己的小手看了半天,似是要用眼神将手灼出個洞來。片刻後,他緩緩彎曲手指,越攥越緊,一咬牙,狠狠砸在自己胸口,整個人登時暈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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