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暧昧之心
第12章 暧昧之心
有關風淩沙渡的兇險,子吾早在古籍裏翻到些,但書中并未詳細記載,更加沒有提到過會有什麽‘舍利’?印象中,它只是一片吃人還能吐出個骨頭的沙漠地域。方才,經過那慕雲公子的講述,子吾才對風淩沙渡有了更深的認識,也能明了那些江湖人前赴後繼來此的真實目的。可是他卻想不通,留下線索的人,為何要指引他們來此地?
“慕雲公子倒是很會選房間嘛!”子吾率先進入客房,望着外頭的黃沙蔽天感慨了一句,随即将朝向風淩沙渡的窗戶關個嚴嚴實實。
“小師兄,你枉做好人了!人家嫌棄你讓出的房間唉!”外頭一個懶懶得聲音,正是不知何時站在房外的列子風,恰巧路過,子吾的話便落進了他耳中。
待到子吾殺到門口,列子風早已一個閃身,推開隔壁房門,鑽進屋子。
随後而來的慕雲,停步在門口,沖着欲沖出來的子吾作揖,臉上挂着幾分無可奈何的笑容,解釋道:“師弟比較愛鬧,子吾公子莫要在意。”
有慕雲擋着,子吾自然不能不給面子,只得在口頭上讨個便宜,他拍着慕雲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有這樣的師弟,真是辛苦慕雲公子了!”
哪料想,子吾剛說完這句話,他搭在慕雲肩頭的手背,便吃痛挨了一下,還伴随着一聲不大不小的低吼。
“拿開你的豬蹄!”列子風吼了子吾,拉着慕雲就走,還不忘甩給子吾一個白眼。
慕雲也未多言,面上露出個滿含歉意的微笑,随着列子風回房去了。
“你可以将手放開了嗎?”子吾說完,感覺到抓着自己的手松了力道,他上前一步關了門,回身瞪了玄影一眼。也不知道這家夥到底幾個意思,總在關鍵時候給自己使絆子,剛才要不是他在暗中較勁,子吾早就拔劍和那列子風理論一番了。
玄影似乎從來都不介意子吾對他的态度,此時也同樣沒多說什麽,只道一句:“畢竟我們受了他二人的恩惠。”
子吾哪裏會不知道這點,玄影偏要說明,他也就沒了脾氣。
不得不說,還好有慕雲的慷慨,兩人才免去了睡馬房的尴尬,還混上頓晚飯。子吾不知玄影是做何感想,對于出門遇貴人,他反正是暗自歡喜,這倒也不是他子吾小家子氣,只不過今時不同往日,誰讓他在上陽城裏習慣了少城主的身份,此番又是興沖沖地出門,完全忘記了需要準備銀兩這回事兒。
子吾垂首将自己打量個徹底,懷裏袖裏掏了掏,再次确認身上真的已經沒有什麽可以拿去典當換銀子的物件了。他将目光轉向悠然自得飲茶的玄影,不禁搖了搖頭,根本無法指望這個一窮二白的家夥。唉,眼下又遇到個擺明了宰人的商賈,看來他們兩人也只能在此地度過這一夜,明日裏再行計較。
子吾一手将內窗拉開個拳頭大小的縫隙,順便望了眼樓下三五成群的江湖人,撇了嘴角說道:“一具屍骸,能引起如此多的江湖人不惜送命去尋,若那屍體的主人有感而知,是否後悔自己沒有死得悄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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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慕雲和子吾在樓下聊天起,玄影便将關于‘舍利’的事情全部聽了去,他發現這內中許多細節,與自己曾經知曉的部分有很大出入,但他并未多言,亦未明言。
此時子吾再次提起,玄影斟酌了片刻,放下茶杯,低聲說道:“據我所知,舍利其實分為兩類,一為‘身骨舍利’,乃是高僧坐化所留于世間的遺骨;另有一類則是看不見摸不着的三法藏,稱之為“法頌舍利”。觀這些江湖人的言行舉止,任何一名都可稱一方高手,想必他們只為後者而來。”
“三法藏?”子吾第一次聽說‘舍利’還有另一層意義,一臉不明其所言的望着玄影,想到其曾經對畫卷的诠釋,心下猜測,看這玄影并不似個僧人,卻對釋門相關的事情知之甚多,宛若一個內行人,難道是哪個廟宇裏的皈依小弟子?
見玄影熱心不減,還欲繼續解釋,子吾搶先說道“可以了,你不需要再詳細闡釋什麽是三法藏。我只想聽你分析一下,那留下線索的人故意引我們來此,目的為何?”
玄影沉思良久,道:“也許,對方的意圖正是為了讓你插手這件事情,幫他尋得‘舍利’。”
子吾劍眉一挑,露出個皮笑肉不笑得表情,道:“那他可是要失望了!本少沒興趣為他人做嫁衣!”察覺到玄影欲言又止,随即問道:“你是不是也想闖風淩沙渡?”
玄影搖首,嘆道:“我一人,過不去。”
“喲!如此自謙?”子吾本想調侃一番,但他突然意識到玄影那句話的重點,“你去試過!”子吾帶着一臉驚愕,篤定地說道。
此事不得不令子吾感到訝異,他還清楚記得慕雲說過,凡是進入風淩沙渡的人,至今無一人能夠從內中活着走出來,然而玄影不但曾嘗試一闖,看上去還是毫發無傷地全身而退。子吾心裏不禁泛起疑惑,到底是江湖人将風淩沙渡傳得太過神話,還是玄影真有不可估量的實力?
既然明言,就預料到子吾能明白其中真意,對此,玄影也不多作說辭,他輕輕颔首,面上有些凝重,言道:“此番有你,或許結果能有所改變。”
好嘛,玄影非常明确地告訴子吾,這次要帶他一起去闖風淩沙渡,而且,話裏完全沒有征求本人同意的意思。
子吾冷哼一聲,道:“承蒙大俠看得起,但我若死裏面了怎樣辦?”他是一個很惜命的人,不會因為旁人戴個高帽,就腦門一熱,為其出生入死。
“我會護你周全。”
“你……”目光注意到玄影的一臉堅定,子吾硬生生吞掉了自己原本欲出口的反駁。
其實即便玄影不言,子吾也早已決定要一闖風淩沙渡,只因它是唯一不成線索的線索,雖然看似距離真相越來越遠,實際上卻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可他偏偏不想被玄影掌握住軟肋,既然對方将話說到這份兒上,自己也可以順勢落個可乘之機。
“算了,看在你慧眼識英雄的份上,這份誠心請求,本少接下了!”子吾說完,簡直後悔地想咬掉自己舌頭。對玄影明明完全不知根底,甚至都沒有見過他展個一招半式,表面看上去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誰知道內中幾分真僞?
子吾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因為玄影說能護他周全,便腦門子充血地一口答應了。雖說風淩沙渡早晚也是要去的,兩人生也好過一人死,可這件事情整不好,就是給自己提前豎了個碑!
子吾氣餒地将自己扔在榻上,四仰八叉地占滿了整張床,見玄影淡然自若地還在飲茶,暗自露出個賊笑,板着臉說道:“先搶先得,你睡地上!”說着抓起個破棉被,随手丢給玄影。
玄影将被子抖開,并未鋪到地上,而是蓋在了子吾身上,“此地夜晚寒氣較重,你更需要它。”說着,仔細地幫他掖好被角,獨自在窗邊破舊的椅子上盤膝而坐,雙目微阖,一副老僧入定之姿。
子吾雙手抓着被子邊緣,怔怔地注視着玄影。他無法忽略剛才那一瞬間,腦海中猛然跳出了子初的影子,兒時那些卧病在榻的歲月裏,子初每晚都會坐在床尾,講述着外頭的新鮮事兒,等到自己睡着才悄然離去。
玄影的一個動作,無意中觸動了子吾心底的最深處。
一想到子初,子吾習慣性地望着自己的右手出神。而在五指遮蔽之後的那個人,對于自己的意義,使得子吾再次陷入深思,若非是利益相關,兩人充其量算是個一面之交的。向來喜好結朋交友的子吾,不禁自問,為何未曾想過與之深交呢?
憶起上陽城內初見的場景,子吾恍然,是了!正因這人當初入城,聲稱要找尋般若寺,才引起自己的好奇心。
子吾驚覺自己非但沒有将玄影與當年的蒙面人挂鈎,甚至在聯想到自己對其隐藏般若寺的真相,诓騙其為自己所用時,心中升起些愧疚之情。
子吾已經不記得自己暗自在心裏數了多少只羊,他只知道,無論怎樣自我催眠,仍舊毫無睡意。
再次望向窗邊,月光透過窗棱,灑落滿地,亦将那椅子上的人披了層銀光。也不知玄影是不是真的就這樣睡着了,子吾不敢随意亂動,也不敢發出聲音,睜着一雙星眸,呆呆凝視着他,思緒天南海北地亂飄。
不知,待到你我皆褪下僞裝之後,是否還能做個知己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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