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風淩沙渡
第11章 風淩沙渡
兩人稍稍繞了點兒路,再悄悄回轉時,眼前的景象着實令人震驚。
現場依舊如離開前一般,翻倒的無字石碑,炸開的葬穴,丢在葬穴邊的棺木蓋子,除此之外,亦當真不見了老丈的身影。然而,在那五尺的棺材中竟然塞着個人,一個死人,以極為別扭的姿勢占滿了整個棺材的空間,像是被人以強硬手段硬生生折成兩段,又強塞進棺材。
兩人面上皆是一陣驚愕,相視一眼,玄影俯身揭開那屍體頭上蓋着的破布,一張蒼老烏青又猙獰可怖的容顏,雙目圓睜,眼球向外凸起,似乎是在死前受到了極大地驚吓,這屍體正是起先那位神秘出現的老丈。
“他因被折斷身體,活活疼死了。”玄影仔細檢查過老丈的屍體說道。
子吾神情漠然地望了一眼屍體, “詛咒吾……友,自食惡果。”再稍稍停頓之後,又說“可惜線索斷了!”
玄影心知子吾心情不好,也不去招惹他,獨自将棺材重新蓋好,又伸手去扶起那無字石碑,卻在看到碑面的時候,停止了動作。
子吾雖然心中有氣,自己氣過也就算了。自幼飽讀詩書的他,通曉人情世故,亦知道死者為大,屍體不可亵渎的道理。他默默看着玄影的一舉一動,對于後者無言的理解,暗自心懷感激。見玄影豎了碑就站着不動了,出言問道:“玄影,這種人難道也需要哀悼嗎?”說着走上前去。
玄影聽聞子吾的詢問,并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緩緩轉身,恰好露出了原本被他擋住的碑面。
“風淩沙渡!”子吾看到碑面上的文字,一臉驚訝。想不到對方竟然主動留下線索,明顯的挑釁之意。
子吾道:“看來對方已經‘好心的’給我們指了路,你想如何?”
玄影将手指撫上碑面,劃過文字,說道:“單從這留字來看,對方是個用劍的高手,再看這劍走龍蛇之勢,想必其內功修為亦是極高,如此堅硬的石碑,這四字卻是平整端正,每一筆的起落……”
“你誇贊完了嗎?說重點!”子吾打斷他說道。
玄影住了聲,沉思了半晌,說道:“那麽,從屍體上來看,對方應是突然出現,老丈受到驚吓,栽進棺材中,對方先封住老丈的啞穴,又将他那副老骨頭生生對折了下,而且,這看似普通的一折,實際上是刻意扭着筋骨折過去,老丈便活活疼死了。”
子吾托肘思慮,依照玄影的分析,這行兇之人,莫不是一路潛伏在暗處,尾随着我們上了山?待到我們離開,他就動殺?可是,他是什麽理由來殺人呢?又如此高調的留了線索,故意引我們去尋。
風淩沙渡,乃是琰浮州西北方向的一處沙漠地域,常有龍卷風起,黃沙蔽天,正如其名。在一望無盡的沙漠中,僅有幾種不畏惡劣環境的植物,為此地點綴上些青綠。因其天然的屏障,一直以來,此地都是衆多江湖人物挑戰的目标。然,黃沙掩蓋之下,遍地屍骨殘骸,充分證明了擅闖者的結果,風淩沙渡為不少江湖人的生命畫下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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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如此鬼怖驚險,有人卻在最靠近風淩沙渡的入口處架起一間小店。身為‘有間客棧’的老板爺,杜掌櫃整日裏笑呵呵地将算盤打地啪啪響,聽着就像是白花花的銀子砸進了自家小金庫。将客棧開在此處,說得好聽些,是為了供給江湖人歇腳、整裝,事實上每一個來過客棧的人都很清楚,他杜掌櫃就是個靠死人發財的主兒。
時過黃昏,最後一絲陽光沒入地平線,只聽杜掌櫃一聲吆喝:“阿福,上燈!關門!”
話音剛落,就有個身材不足六尺的小人兒,撩開側門地簾子跑出來,手中拿着幾只燭臺,将幾個有客的桌子照亮,一盞較大的放在了櫃臺。阿福又用長杆挑起個大紅燈籠,挂到了門外的旗杆上。這些都忙罷了,便回身去關客棧大門。
突然,一只手順着門縫伸了進來,手臂卡在兩扇門之間,阿福還未待來得及反映,門外的人一腳把門踹開。
“哎喲!”阿福一聲驚呼,整個人跌坐到地上,手裏還抱着半個門板,立即引來內中所有人的側目。
只見跨門而入的乃是兩名少年人,前頭的那個,一身沾染不少污泥的白衫,顯得有些邋遢,倒是襯着一張俊俏的小臉兒,雙手抱着把純白劍鞘的三尺秋水,一進來便冷眼将店內掃視了一圈兒;在他身後的人,着一身繡金雕龍黑長衫,腰間一個金漆镂刻的黑葫蘆,此時正對着店小二露出一個抱歉的笑容,并且把他身上的門板拿開。
阿福起身,甩了個大白眼兒給他們,見前頭那個還在往裏走,問道:“你……你幹什麽?”
闖進來的兩人,正是辛苦趕了數個時辰路程的子吾和玄影。好在子吾曾在書籍中得知風淩沙渡,兩人倒也沒繞多少彎子。子吾雙手一攤,說道:“自然是住店咯!”
敢在這裏做買賣,杜掌櫃從來都是看人下菜碟兒,見這二人灰頭土臉,一副喪家之犬的落魄模樣,冷言說道:“只餘一間馬房,二位啊!要麽睡,要麽死!”他說着,一手抓起算盤指向門外的風淩沙渡。
子吾暗自瞄了一眼客棧的二樓,又垂首看了看自己和玄影的衣着,疑惑地問道:“當真只剩馬房了?”
“是!”杜掌櫃站在櫃臺裏,擡首瞟了子吾一眼,吐出一個字,低頭劃拉着算盤。
“叮!”一錠銀元寶,穩穩地落在櫃臺賬本上,與此同時,子吾站在櫃臺外,用劍柄敲着桌面,挑眉問道:“掌櫃的是否需要再确認一遍?”
杜掌櫃銀子照收,口中卻道:“兩位是真不懂行情?還是故意找茬?這裏哪個不是奔着一闖風淩沙渡來的?”說着,随手指着客棧大廳畫了個圈兒,又繼續道:“ 且不說今兒當真客滿,就是平時,你這點兒錢,還真就只夠二位睡個馬房。”
子吾聽他說一錠元寶只能睡個馬房,作勢就要去拔劍,好在玄影眼睛手快,将他按住,也不免吃了一個白眼。
這一動作就發生在眼皮子底下,杜掌櫃雖然沒擡頭,眼角的餘光可是看了個真切,暗暗替自己捏了把汗,原來這才是個硬角兒,還好方才沒有在明面上得罪兩人。他頓了頓,補充道:“要不二位就先在馬房将就一夜,待明兒有人趕着去死了,自然也就會有房空出,介時,二位若付得起銀兩,再換客房不遲。”
“你……”子吾還帶說什麽,身旁一人走向櫃臺。
“煩勞掌櫃的,請将我名下的客房轉給這二位兄臺吧。”此人對杜掌櫃說完,沖着子吾作了個揖,道,“在下慕雲。”
一襲乳白色的長衫,五官标致俊秀,看上去也就弱冠之年。子吾呆愣在原地,盯着對方看了良久,也不答禮。玄影察覺到他的異樣,稍稍碰了子吾一下,讓他回神兒。
“好個風流倜傥的小公子啊!”子吾毫不掩飾地贊嘆了一句,回禮道“在下……子吾。”又反手指着自己身後的人,剛準備做個介紹,卻猛然發現,對于玄影,自己心中竟然沒有一個準确的定位。
在子吾看來‘友人’兩字萬分沉重,是以他至今沒有一個良友;而玄影之于他的意義,似乎只是為了利用。但他又發現,自己對于玄影的這唯一作用,也開始産生懷疑,子吾不禁陷入深思。
“在下玄影。”玄影起先注意到子吾的動作了,但不知為何,他非但不說話,一只手還緩緩握成拳。不明所以的玄影,為了使氣氛不那麽尴尬,面帶笑容地和慕雲見了個禮。
子吾放棄的垂下手,也不去看玄影,向慕雲報以笑容,問道:“兄臺将房間讓給我們,你要睡哪裏?”
慕雲笑道:“無妨,我和師弟住一間,反正只有一宿。”
兩人說着,就來到了慕雲所在的桌子,只見一人搭着眼皮趴在桌邊,一臉興趣乏乏的樣子,若非手邊放着把長劍,還真不像是個走江湖的。
“小師兄,你去半天,酒沒讨來,倒是帶回來兩個人。”這人說着,擡頭看了一眼,道:“喲,二位!相逢即是有緣,不如明日一起去死啊?”
“師弟!別亂說。”慕雲連忙呵阻,又道“師弟列子風,口無遮攔,二位別介意。”
子吾方才就留意到杜掌櫃提到,明日會有人去死,這又聽到列子風說起,好奇地問道:“明天是武林什麽大日子嗎?為什麽都在說‘死’?”
慕雲一臉驚訝“诶?難道你們不是為了‘舍利’而來?”
“來到這裏,還會有別的目的?慕雲,你別被他那副好皮相給騙了。”列子風剛插嘴說完,被慕雲一個眼神瞪回去,又搭着眼皮,趴在那裏,看着別桌在玩兒行酒令。
若是擱在平日裏,子吾聽過就算,可眼下,兩人是被暗中的不明人士提醒來此,那便必然有其目的性。再看玄影,聽到‘舍利’兩字,眼中明顯閃過一絲銳利。子吾猜他定然是想到了那幅畫卷,畢竟這人心心念念地找寺廟、找僧人,眼下聽到‘舍利’,自然也會多留一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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