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心思迷亂
第39章 心思迷亂
不知是推算者的一時錯估,還是怨恨者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即使子吾有意再次趁夜到長生祿位前轉悠,仍舊沒有如預料中一般看到阿蘭嫂,倒是來了另外一名意料中的人,望着那道與夜幕相融合的身影,他嘴角微微一翹。
“喲,沒有本少作陪,你失眠?”子吾瞥了一眼月色下靜靜在一旁伫立的玄影,出言調侃道。他心知其八成不會搭腔,頂多就是報以那門面式的笑容。
然而,凡事總有例外。玄影淡淡地言語了一句:“陪你,也是一樣。”
霎時間,子吾感覺到有一股特別溫和的暖風,穿膛而入,複又蹿遍了全身。明知道玄影只是單純的擔憂他會遇到危險,明知道其內心根本就六根清靜地平靜無波,可他還是因為這一句話,執拗地在心底掀起不小的駭浪。子吾想借機說點什麽,但思前想後了片刻,也沒找到話題。其實,主要因為他寧可任由自己一廂情願,也不想去破壞某些暗中悄然掩蓋地真實。
一旁的玄影突然有了動作,他看向堂外,低聲對子吾說道:“人來了!”後者猛然擡首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屋外。
子吾自然是看不了多遠,但對玄影的話,他是絕對不會有所懷疑,他靈機一動:“先躲起來。”說着,在屋內掃視一圈兒,翻身躲到破舊泛黃的簾幔中。待他站定了再去看玄影,見其仍在原地發呆,就想拉對方一起躲。又憶起身後的聖檀骨壺,伸出一半的手臂停滞在空中,慢慢成拳,低着嗓音出言提醒道:“你也躲起來。”
望着門外逐漸清晰的人影,玄影亦緩緩退到一支基柱的後面。在子吾看來,對方這一躲和‘掩耳盜鈴’沒什麽兩樣,是否會暴露,只能看運氣了。
門外來得是一名挎着竹籃的婦人,此人正是對長生祿位充滿怨恨的阿蘭嫂。她小心謹慎地觀察了一圈兒堂內,似是沒發現什麽異樣,這才俯身從籃子裏拿出來一個模樣古怪的紙人,放在長生祿位上,口中念念有詞:“……靈感童子保佑……一定要叫惡人有惡報……一定要把小寶的不幸全部轉嫁到那個罪魁禍首身上……一定要讓他嘗盡痛苦與折磨……一定要……”
深鎖的眉頭,反應出子吾現在的心情。阿蘭嫂的話全部落進耳中,不是憤怒,而是一種無法言表的扭曲。他側目去看玄影,後者遞上一個溫暖地笑容,又指了指其自身。子吾還沒明白這是幾個意思?聞到一股燒焦的味道。凝目瞧過去,原來是阿蘭嫂點燃了那個紙人,微弱的火光,映照出婦人一臉怨恨的神情。一瞬間,他不知怎得想起,兒時出現無數次地夢魇,“地獄熾炎,業火灼身”,而他,置身其中。
“明日裏會有一名行腳郎中路過,你且把握機會。”一道清亮的聲音突然在堂內響起。阿蘭嫂吓得癱坐在地,臉色煞白,又猛地朝着那堆灰燼不住地叩頭:“感謝靈感童子……感謝……感謝……”言罷,收拾妥當一切,急匆匆地離開了。
子吾啞然消化着一連串的變化,一時沒醒悟過來。玄影怎麽突然比他還會裝神弄鬼?重新走到長生祿位前,瞅了一眼地上的灰燼,他一臉地滿不在乎,反而調侃身旁人,道:“靈感童子喲!”
玄影淡然一笑中微微搖首,言道:“你想知道事實,阿蘭嫂不肯配合,只好出此下策,冒險一試。”
子吾無需去追問玄影,郎中哪裏來?他知道肯定是其來僞裝,可仍是不由得問了句:“有得醫嗎?”話一出口,心知多問了。要知道,當初在望眼玉川,還是玄影出手救了那墨浮生一次。雖如此,畢竟情況有所不同。
“若只是因目睹了兇殘殺人,而受到驚吓,應該不難解決。”玄影還是略微說了一句,似乎只是為了讓子吾寬心。
兩人一路再無言語,子吾突然覺得身後的聖檀骨壺咯地他難受,有一瞬更甚升起想扔了它地沖動。這樣一物橫在二人之間,誤打誤撞也算是一個無形的界限,約束了他得舉動,禁锢了他得情動,亦阻止了他得欲動。剎那間,尋找子初變成了一件十萬火急的事情。因為,只有找到最終的真相,才能再去寄望其它,相信那将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Advertisement
阿蘭嫂一清早就站在門外忙活,目光總是朝着那方門樓子張望,一臉地忐忑不安。
子吾早已瞄到這些,心知事情正如計劃中一模一樣的進行着。他昂首看了眼天色,暗自嘀咕:“該來了吧?”再一遠眺,果見一名身着黑衣的人影,向着這邊而來。
來人頭戴鬥笠,薄紗遮蔽面容,垂着首,直奔青田莊。子吾緊緊抿着雙唇,努力抑制着自己想大笑一番地沖動,自我安慰道:“這樣的所謂喬裝改扮,還真是難為他了。”衣服沒換,兩手空空,只有頭上一頂鬥笠,遇到略微精明點兒的,根本瞞不住。
來者在入口處駐足,和一個中年人言語了幾句。那人便将對方引進來,一直走到阿蘭嫂跟前,對頭戴鬥笠的人說道:“這就是阿蘭嫂了,你找她有什麽事情?”
對方向婦人略微颔首。
阿蘭嫂警惕地打量着眼前人,狐疑地問道:“老婦人認識你嗎?”
對方客氣地說道:“在下昨夜授靈感童子所托,特來此醫治令郞。”
阿蘭嫂立即變了臉色,緊張兮兮地看了看其他人,把來人拉進房中。
子吾一直在暗中觀察着,直到其獲取到阿蘭嫂的信任。他心中只略微松了一口氣,可那份擔憂一絲不減。玄影并未透露需要怎樣醫治,他亦沒有問其有幾分把握。一切一切,就如從始至終的信任那般。
不稍片刻,阿蘭嫂再次從房內出來,并且謹慎地将房門禁閉,複又守在門口。
有幾名好奇地湊上來詢問:“阿蘭嫂,那是什麽人?”
阿蘭嫂面上有些不自在,結結巴巴地解釋道:“是個郎中,正在給小寶醫病。”
其他人面上雖是有幾分疑惑,但看當事者一臉期待,便不好說什麽,也都沒有離開,陪着婦人等待結果。
子吾本來只坐在遠處,随着幾名老者飲茶,心思卻早已系在那間禁閉的房門中。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時辰,他心中越來越忐忑,不知內中情況如何。子吾發現自己其實真的很自私,自從與之在上陽城初見,從來都是他單方面的束縛,細想之下,若非自己謊言诓騙,其原本無需一路辛勞。這樣想來,他都快忘記了其到底是因為何事,兩人才有所交際?
“哈哈……哈哈哈……”房內傳出陣陣孩子地笑聲,感染了在外焦急等待的婦人,感染了陪同等待的大夥兒,感染了幾位喝茶的老人家。
子吾亦受到這陣笑聲地感染,足下不由自主地挪了過去,心中的大石逐漸下落,消磨。
“诶,恩公啊,你也聽到了?小寶地笑聲。”一人注意到子吾,激動地說道。
“嗯。”子吾淡淡應了一聲,一雙眼睛始終落在仍舊禁閉的房門,在心底裏默默無聲地說出一句:“玄影,多謝。”
另一人随口問了句:“恩公,你那名黑衣的朋友呢?”
子吾面上倏然一怔,猛然望向臉上已經被驚怒取代的婦人。
下一瞬,阿蘭嫂回神抓過一樣物件兒,使勁兒撞開門,沖了進去。
“等下!”子吾根本拉不住一個母性爆發的婦人,連忙跟進去。其他人亦有幾名擠進了屋子。
榻上赫然盤膝坐着摘了鬥笠的玄影,此時雙目微阖,眉頭深鎖,應該是聽到了突來的狀況。他的一只手覆在對坐一名小孩童的頭頂,小孩童亦是雙目微阖,面色紅潤,還發出咯咯地笑聲,似乎沉寂在一件非常歡樂的事情中。
阿蘭嫂早已因護子心切,蒙蔽了理智:“賊人!放開我兒子!”她舉了手中的菜刀,朝着玄影砍過去。
“住手!”子吾大喝一聲,沖上前,一手接住了刀刃。
人生十七栽,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有如此快地速度;原來被利刃劃傷的疼痛,是這樣一種感覺;原來體內的鮮血也是與人無異的赤紅色。這一只錯失過數次的手,終究抓住了一回。代價嗎?他不在乎!
“哎呀!阿蘭嫂,有什麽好好說啊!”大夥一邊拉開兩人,一邊勸解道。
子吾吊着一只手,另一手抽出雪裏鴻,警惕地注意着阿蘭嫂的動作,就怕對方再一次撲過來。這一次,是他執了劍,站在原本屬于自己的保護傘之前,無論是否守得住,都必須挺身而出,全力以赴。
“啊……”阿蘭嫂紅了眼地掙紮,終于在小寶發出一個音節之後停止,她不顧一切地撲上去,抱起自家的孩子。
忽然感到受傷的手掌傳來一絲涼爽,子吾驚愕回身,玄影已經把那個鬥笠上的薄紗扯下來,小心仔細地幫他包紮手掌。雖然其盡量不碰到他,子吾還是看到了玄影逐漸煞白的雙手,他心口一滞,手臂略微一縮:“我自己來。”
小孩童從阿蘭嫂的懷裏探出頭,眨着大眼睛,好奇地望了這一衆人。最後将目光落在玄影身上,又一次發出清脆地笑聲,之後,他一只小手怯怯伸出來,去抓子吾的衣衫。
玄影回以微笑,一手溫柔地撫摸了小寶的腦袋。
阿蘭嫂立即抱着小寶躲開,怒瞪着子吾兩人,也不言語。
“這到底是怎樣一回事啊?”阿東此時趕來,看了現場的狀況,詢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