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三見之緣

第42章 三見之緣

江湖說小可真不小,三五個人一紮堆,也能叫做江湖。也許正因為江湖太大,江湖中的人太多。他子吾十載的折騰,不斷派出人手明查暗訪,甚至親身在琰浮洲走動了個把月,仍舊沒有找見人;可你若說江湖真的太大,有時,又似乎不是那麽回事兒。

不知作陪的人如何想?子吾非常滿意自己的表現。兩人走了将近一日,他都沒有開口要求停下休息。除了在官道茶寮撞見的小插曲,他甚至對于那現成的茶水和小吃,看也不曾看過一眼。倒不是他真能抗住,而是比起對着桌上一顆雙目圓張的頭顱飲茶、吃東西,他寧可選擇忍着、實在扛不住了,就拿出饅頭啃兩口。

好在眼下也算是修成正果。兩人走罷了官道,來到了一處不大的小城池。看慣了上陽城的繁華,此地還真就入不了子吾的眼。他進了城就直奔一處角樓而去,只因這三層高的玉仙樓,已經算是五通城裏相對來講最為豪華的一座建築。

就在子吾擡腳正欲邁進去的時候,耳旁飄來玄影輕描淡寫地一句詢問:“你有銀兩嗎?”

前者猛然定了身形,略微沉思,回首笑嘻嘻地說道:“真感謝你的提醒!”說得沒錯,他沒有銀兩,他早就身無分文,一窮二白了。所以之前在青田莊的送別宴上,他不顧形象地吃了個夠本。又盛了大夥兒的熱情,帶了幾個饅頭上路。

想到這裏,子吾突然發現,如此種種,怎麽越來越像個修行者了?他不由得甩給身旁人一個白眼:“不知道玄影大俠可有什麽好主意?”

玄影略微擡首,望向遠處,一手指着說道:“那裏,有一座古廟,我們可以借住一宿。”

子吾頓時洩氣地擡了擡眼皮,心裏十分清楚現在的情況,反正他是看不見有什麽古廟,就像他也看不到此處會有一座很小的城池一樣。雙目有這般能力,如果是玄影站在難殊閣,是不是能看到城中那些常人無法察覺之處?他好奇地問道:“這般本事,本少可學得?”

“嗯?”玄影有些茫然地看向子吾,并不清楚其所言的‘本事’所指為何?當然,他更不想輕易暴露自己。

“就是你這一雙眼睛……”子吾說着調整了姿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玄影的雙目。在那之內,看到了自己。暗自泛起疑惑,明明連最後一層薄紗都揭了,怎麽還是這麽無動于衷呢?倏然間,思緒回到了昨夜。一手不自主的反抄聖檀骨壺,複又緩緩松開。他話鋒一轉,問了句:“可看到本少了?”

“嗯。”玄影木讷地回答道。他原本已經完全摸不清楚,子吾到底想表達什麽?當注意到對方的小動作,才有所醒悟。不過,明白是一回事兒,是否表現在面上又是另一回事兒了。對此,他選擇後者,這亦是他唯一的選擇。

“很好!那走吧。”子吾輕輕颔首,扛了雪裏鴻,一派潇灑地率先走在前頭。

這俨然成為兩人之間的一種習慣性,因為知道自己比他人多出一道無比厚實的影子;因為知道只需稍稍退一步,就不會有任何危險近身。他習慣了走在前面,而玄影亦心甘情願随之。子吾非是不知居安思危的人,只是經歷過許多事情之後,他開始懂得享受現有的一切,更加知曉把握機會。

時至黃昏,兩人在這規劃混亂的城池中走街竄巷,繞過了數座高低不同的建築,最終在古廟落了腳。回首來路,子吾不由得咂舌,即便視力再好,也不可能看得到七拐八拐之外的情況吧?顯然這已經不是眼力的問題了?怎麽好似達到了穿透性的地步?

此古廟座落在城池的邊角處,第一入眼便是正中足有一丈高的菩薩像,其下一張破舊的供桌,案子上只剩下一鼎翻倒的銅香爐,傾灑泰半的香灰,再來就是四處亂糟糟的幹草,以及一堆堆的破爛溜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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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吾昂首看着菩薩像,嘴角浮現微笑。他想起了上陽城,想起了那個無聊的下午,想起了自己的胡鬧,亦想起了當時一切異常舉止的原因。這一點,他只對自己承認過,目光不由得再次投向玄影。

與之不同,玄影打從進得廟門,就一直對着菩薩像愣神兒,完全沒有注意到子吾的目光。他緩緩走到供桌前,将桌面略微打掃了一番,又将銅香爐擺正,繼而,又凝視着菩薩像出神,思緒早已飄遠。

子吾注意到玄影的舉動,注意到其越來越深鎖的眉頭。腦中忽地意識到,這個人的向佛之心堅定不移,是否早已斷了七情六欲?若如此,豈不是白忙一場?!一時間,曾在書中看到的那些關于釋門的一切,鋪天蓋地地湧上心頭。一陣天南海北的胡思亂想,他亦越發蹙眉,視線同樣注視着菩薩像。

“你看到了什麽?”玄影不知何時将目光投向子吾,出言問道。

“破銅爛鐵一雕像!”子吾不假思索地回道,随即眉梢一挑,露出個頑皮的笑臉。

玄影淡然一笑,面上并未有任何不悅,緩緩說道:“悟性很高,知曉通過現象看本質。”語氣中帶着幾分贊許之意。

子吾一臉訝異,斜眼玄影:“哇嘞!你是講真的還是亂拗的?這也能搭上去?”後者不禁又是一笑,不再言語。

百無聊賴地在廟堂裏轉悠了一會兒,昂首再次看了一眼菩薩像。子吾略有沉思,一手抽出身後的黑布袋,打開束口,仔仔細細地觀察了一番,好似在聖檀骨壺的周身雕刻中尋找着什麽。突然間,眼前一亮,還真就讓他在聖檀骨壺上找到了一模一樣的菩薩像!

“左右無事,有個問題請教你。”子吾本想問玄影這是哪尊菩薩?可話到嘴邊又改了主意,結果變成了:“如果說,有人持利刃襲身,本少想在一招之內制敵,要怎樣做?”他問得拐彎抹角,其實就是想學習那招空手奪刃的本事。在子吾看來,那樣似乎符合一個武學大家的氣質,尤其是白日裏又看罷了一場血腥殺戮,更加堅定了這一想法。

玄影起先有些不解,但見其一手拿着聖檀骨壺,自然而然明了子吾是想學來應變不時之需。他邁出兩步,立在較為空曠的地方,言道:“施展你的所學,向我攻擊。”

子吾将聖檀骨壺矗在供桌上,繞着玄影走了兩圈兒,不确定地問道:“講真的?本少可沒有湯藥費賠你!”在看到其稍稍點頭之後,登時停步,在其身後,選了一個極為偏的路子,提劍攻過去。這一招還是當年子初學有所成,跑來“獻寶”的時候被他記下。據說,若是得手,對方半身基本就廢了。是以子吾手中的雪裏鴻并未出鞘,他可不想玩兒出人命來。

玄影面上閃過一絲驚訝,他身形不退反進,貓腰上前一步,正好別住子吾的下盤,同時一手抓在其手腕,順着劍勢向內一帶。

子吾只感到手臂倏然傳來一陣麻木之感,眨眼之間,利刃移主。雖然和他每次見過的那一招不同,但在子吾看來,效果是一樣的。

玄影将雪裏鴻還給子吾,說道:“這一招無需動用內修,比較适合你。”

原來是為了照顧他沒有內修。子吾得了要領,獨自在一旁比量了幾遍,自覺差不多了,對玄影道:“辛苦你來做個陪練咯。”說着把雪裏鴻遞給對方。

玄影接過來,卻是順手放在了供桌:“留神了!”話音甫落,他一手凝了劍指,直襲對方身前空門。

子吾快速在腦中過了一遍招式,腰身一沉拉開架子,看準玄影的攻勢,貓腰一步上前,同時一手扣住對方手腕。

沒想到子吾學得如此之快,玄影露出贊許的神色。豈料其突然變招,身子一繞,竟是想要再進一步,他立即換了步子去解招。子吾卻因這一招失利,而自身重心失衡。玄影連忙身手去扶,就見其面上展開一個狡黠地笑容,繼而他整個人被一股突來的重量壓倒在地。

子吾用盡力氣扣住身下的人,笑問道:“再來一次如何?”說着付諸行動。他十分篤定,玄影絕對想不到他請教這一招的真實目的,就是為此。然而此番卻是一擊落空,他眼中浮現一瞬黯然,繼而笑道:“不差!都知道躲了!”

玄影偏了首就如定住一般,毫無動作。子吾暗自疑惑,憑對方的身手,現在若想推開他根本輕而易舉,難道是欲拒還迎?內心一喜,正欲重施故技,忽然感覺到玄影全身都有些僵硬,目光亦直直盯住一點。他擡首順着方向看過去,頓時駭嘆于眼前突來的一番境況。

供桌之上,聖光大作,将古廟映照出金璧輝煌之感,那一尊菩薩像更是宛若顯靈一般。而發出這一切的源頭,正是黑布袋中露出的半截聖檀骨壺。

“咳!”一聲輕咳,似乎是為了有意提醒。

地上的兩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地轉首望向廟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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