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一生守護
第55章 一生守護
時過三更,幾名護衛闖入青山醫館,內中霎時燈火通明,一番噪雜,整個醫館男女老幼,凡是帶喘氣兒的,帶生命跡象的全都被驚醒,三三倆倆來到大廳瞧熱鬧。青山率弟子們出來,就看到領隊雙手叉腰,在大廳裏走來走去,身上盔甲歪歪斜斜,應該是方才與人拼命。
領隊回身看到來人,兩眼放光,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上前,一把抓過青山,喊道:“青山先生啊!救人如救火,快跟我走!”
青山趁機號脈,手腕一甩,語氣中有幾分怒意:“劉隊長未免太小題大做,不就是被人踹了兩腳,犯得着在這三更半夜,驚動我整個青山醫館的所有活物嗎?”說着,抓過櫃臺上的藥丸子丢給對方“拿去,一顆見效!”
劉隊長身手接下,一心記挂着正事兒,哪裏還顧得許多,看也不看塞進嘴裏,嘟嘟囔囔地說道:“都主重傷垂危,唯有先生能救,再遲恐有不測!”他說這話的同時,已經不由對方掙紮,使者蠻力朝門外拉扯。
青山急忙嚷道:“等!等下!醫匣,醫匣!”立即有弟子抱着匣子,冬青一手接過醫匣,不言不語地就要跟着走,被他攔下“為師自己來,你照顧好他們,別讓我操煩。”後者不肯撒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憋紅了眼。青山拽過醫匣,吩咐道:“沒事兒了,都各自回房休息去吧。”
子吾早就被吵醒,睡眼惺忪地湊熱鬧,腦子裏一片渾渾噩噩,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就看到青山先生被一衆護衛拉拉扯扯出了醫館。他好奇上湊上前兩步,對旁邊的醫館弟子問道:“這是怎麽了?”
這一出聲不打緊,護衛隊中一人猛然回頭,盯上子吾那張臉。都主既言暗殺者不是百裏統領,那麽極有可能是此人,這個人又是在此時才冒出來,定然先在後頭重做僞裝,混進人群。他連忙将自己所做猜想,低聲告知領隊。
“是他?!”劉隊長回頭瞥了子吾一眼,低聲道“咱們人少,莫要打草驚邪。找兩人先護送先生回去醫治都主,然後再找其他隊伍前來圍殺,其餘的人,留在這邊暗中監視。”
青山聞言,身形一頓,心知非常時期,不能多做言語,只好佯裝沒聽到,低着頭急步趕路。反正那邊有的是人去操煩,不像他獨身一身,連這條路上都充滿了孤單寂寞。好在這種心情,不會再有。
子吾聽罷小弟子的述說,了然地點點頭,看到那幾個總是回頭盯着醫館的護衛,總覺得眼神裏盡是警惕和仇恨。稍作沉思,不禁疑惑,這些人難倒已經知道百裏無衣死了?其餘的人都各自回房,子吾亦準備離開。
上元子初趁着沒人注意,悄悄對子吾言道:“別睡了,我們也走。”
“啊?”子吾不明狀況,“往哪兒去?”
“離開鴻都,哪裏都好。”上元子初說着,躍上房頂,謹慎查看一會兒,翻身下來,“果然留了幾個護衛盯梢,想必稍後就會有大隊人馬前來圍剿。事不宜遲!趕緊抽身!”
子吾迷迷糊糊被兩人默契十足地帶離醫館,急急忙忙奔出鴻都。
青山随着護衛隊來到大殿外,那裏已經擁擠了不少人,殿門前是一身雪白,腰挂佩劍的鳳語,傲然獨立。衆人看到來者,都默默讓開一條路,面上無不盡是擔憂。青山抱緊了醫匣,足下加快步伐趕至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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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命攸關,先生落針,不容有失。”鳳語平淡地囑咐了一句,看到青山先生如接重任地點頭,才将大門推開,待到人進去,又将門關閉,繼續守在殿外。
“李隊長,暗殺都主的是什麽人?”一人問道。
李隊長顧不得自己的傷勢,同樣守在殿外,“是那個和百裏統領長相一樣的家夥。”
那人在人群中找了一圈兒,又問道:“出這麽大事情,怎麽不見百裏無衣?”
“我怎麽知道,今兒一天都沒見統領,派人去尋,也沒結果。”
“可能是早就被那小子給殺了。”那人說完,注意到李隊長眼神中的殺氣,連忙住聲,往人群中湊了湊。
鳳語一人,獨自面對圍在大殿外的衆人,臉上沒有絲毫表情。人群中此起彼伏地議論紛紛,她恍如未聞。
不知過了多久,殿內傳出一個有氣無力地聲音:“我知道你們都在外頭,也知道你們在等一個結果,鴻都……自此交給鳳語接掌!”
此言一出,大殿內外,頓時鴉雀無聲,氣氛極度沉悶。每個人面上都是一副提防有詐的模樣,盡量與其他人保持安全距離。直到殿門緩緩打開,由內中走出一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過去,不是在人,而是這人手中的一物。
黑夜中無法看清楚那一物的具體形貌,但所有人都認得出,是象征鴻都最高權利的代表-掌令。
“都主遺命,此物交由鳳語姑娘。”青山緩緩擡起握有掌令的手臂,語氣好不悲涼。
鳳語臉上依舊毫無表情,主動伸手去接,繼而将掌令高高舉起,冷眼看着毫無反應的衆人,不作言語。
場面又是一陣詭異的寂靜,沒有人行禮,沒有人奉承,似乎都在旁人的耐性耗盡,似乎那樣才能有機會。
“青山先生的醫術咱們也都見識過,妙手回生過多少人?怎麽這會兒,都主反倒是讓你給醫死了?”
終于有人沉不住氣,這一聲疑問,無疑是給在場衆人挑開機會,全都将注意力投在青山身上,一邊出言附和,一邊等一個對他們來說,根本毫無意義的說辭。
其實他們此時根本不關心醫者的醫術,更不關系都主是怎麽被醫死的,他們只是需要以這個醫者作為事件的引子,才好有進一步的動作。
青山擡首注視着越來越躁動地衆人,吐出一聲長嘆,“諸位言之有理,青山愧為醫者,唯有……”說到這裏突然住了聲,單膝落地,一手抽出身旁鳳語姑娘的佩劍,架在自己項上,“已死謝罪!”擲地有聲的一句話,是他遺留在這世上最後的聲音。仿佛為其增添豔麗一般,青山眉間緩緩浮現一點朱紅。
這是一柄做工非常精良的寶劍,薄如翼的劍刃,在月光下泛着凜冽的寒光,問世多年,它的主人從未舍得讓其沾染殺伐之氣。而今,終是開了刃。鮮血順着劍鋒流淌,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死亡,有很多種,一個人也不過只能占據其一。一雙挽救過無數人垂死掙紮的援助之手,最終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一個擁有滿腔熱忱的仁義之心,停止跳動。這是一種非常有尊嚴的死法,甚至于能夠震懾住在場所有人,不敢輕易上前。
“接下來,你們想如何?”冰冷地言語打破寂靜。鳳語淡定從容地從死者手中拿回自己的佩劍,只手倒提,冷眼看向在場所有人。劍鋒上的鮮血還在往下滴,被風吹偏了方向,不經意染紅她雪白的衣衫。
女子,總會給人一種羸弱之感,即便她曾經是一人之下,但在這近千人的眼中,不足畏懼。就有人敢與之挑釁,“都主在世對你寵愛有加,或許是他老人家一時糊塗,鴻都怎可以讓一個區區女子來掌權。勸鳳語姑娘将掌令交出,咱們依舊待姑娘如從前。”
“就是,就是。現今人死如燈滅,将令牌交出來!”
鳳語聽着一陣高過一陣地附和聲,眼神逐漸黯淡下去,這裏的每個人無不是叫嚣着,觊觎着她手上的掌令。
“終于輪到我了嗎?”一聲女子地呢喃,繼而是鳳語極近癫狂地仰天長笑,“哈哈哈哈!人死如燈滅!人死如燈滅!說得好!說得好啊!”
笑聲持續了很久,久到在場所有人心底裏都有些毛愣,不禁停下所有動作和言語,不知這女子下一步有何動作。
鳳語低首注視着手上的掌令,在其上來回撫摸,語氣回複平淡,言道:“既然你們想要,那便拿去吧。”說完,擡手向天一抛,掌令打着轉兒落入人群中。
一群人蜂擁而至,兵刃交接,殺伐之聲不絕于耳。全都沒了方才的一致,此時此刻,每一個摸到掌令的人,都在一瞬間成為他人的目标,不稍多時,現場已經噼裏啪啦橫倒一片死人。
“若有靈,看到這一幕幕殺戮,可在意料之中?”
混亂不堪的戰事,沒有人去注意一名普通的女子在說些什麽,鳳語的目光看似落在衆人,實則望向更遠的地方,繼續自言自語,“養恩重于天大于天,青山先一步追随而去,鳳語豈能落後,唯有用整個鴻都給您陪葬,這是您一生的基業,不能留在世上利益他人……”
“都別殺了!”突然有人高聲叫停,引起所有人的注意,也包括戰團之外的鳳語。
“你們看看地上的屍體,他們并不是死于殘殺,而是因為摸過掌令!”
經這人一提醒,許多人開始留意腳邊的死人,有部分人身上确實沒有致命傷痕,但所有人都有一個特征,一個與醫者死去同樣的特征,眉間莫名出現一點,與之不同,屍體上全部是純黑透亮的一點。衆人立即圍成一團,卻沒有人再敢輕易去碰觸掌令。
有人怒聲質問:“你這娘們兒在令牌上做了什麽手腳?”
鳳語垂首深深望了青山一眼,一手按在那早已冰冷的肩頭,輕聲吐出一句,“逼死青山,你們封殺了自己唯一的活命之機。”
人群再次陷入一陣慌亂,大家開始互相查看旁人面上有沒有出現特別的顏色,有人嚷道:“事已至此,大家一起上!先殺了她!”話音剛落,一群人立即目标一致,握着各自的兵器,誓要拿下女子性命。
鳳語孤身立在青山的屍體旁邊,一動未動,好像根本擔心這些人會沖着她來,又或是,生死與之已不重要。看着一個個沒等靠近她就相繼倒地的人,她長嘆一聲:“終于,結束了。”
眼前是堆積如山的屍體,在那之中,有一物閃着幽暗白光,像是故意要引起他人注意。鳳語一步一步走過去,腳步極輕極緩,也許是不想打擾到這些已經游走在陰間的鬼魂。她俯身拾起地上的掌令,端放在手中,一根手指微微挪動,按下‘令’字中間的圓點,令牌霎時碎成鐵屑,被風吹散,唯在掌心留下一個拇指肚大小的白玉佛。
鳳語臉上浮現一個溫和地笑容,朱唇輕起:“一生守護。青山,鳳語輸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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