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雪漬
第16章 雪漬
乾清宮這兒也有小廚房。
福臨是個勤政的皇帝。從十四歲親政起,許多事情都是他乾綱獨斷,哪怕交由議政王貝勒大臣議事,九卿科道具奏,最終也是他下旨決定的。
可在多爾衮攝政期間,他并沒有接觸過政務。
多爾衮死後,福臨付出了無數心力,才将這些國務大事熟稔于心。
日日都在乾清宮用功,這禦膳房提膳就遠了些。是以,就在乾清宮外頭的一排小屋子裏,預備了福臨的小廚房。
日夜給他溫着他愛吃的膳食,夜裏給他做夜宵。
這麽幾年下來,膳食上的太監手藝見長,福臨倒是很喜歡小廚房做的膳食了。
含璋這是第一次在乾清宮留膳。
小廚房不知道她的喜好,但自有孔嬷嬷和墨蘭墨心去打點,膳食端上來。
就跟那碗冰鎮奶果子似的,一下子就俘獲了含璋的胃。
這味道,比得上宮外別院的味道。很好吃。
吃過的這麽幾個宮院加起來,哪怕算上坤寧宮的,也是乾清宮的排第一啊。
含璋都吃撐了。
福臨笑話她,叫了孔嬷嬷墨蘭墨心伺候,給小皇後揉一揉,再上些消食的茶來。
安頓好了小皇後,見她舒舒服服的倚在榻上,奴才們都從旁伺候,福臨就安心去忙了。
走前捏了捏她的小腳腕:“好好兒等着朕。”
福臨事多,可沒有小皇後這麽有福氣,能悠閑的歇晌了。
含璋都困了,抱着錦被縮在軟枕上,跟只柔軟的小貓咪似的:“嗯嗯嗯。”
坐塌寬大得很,明黃色的輕薄錦被貼着小皇後,窗扇開了些通風,福臨最後撚了撚小皇後溫熱的小臉蛋,到底是走了。
什麽是雪中尋梅呢?
福臨作了一幅畫兒。
潑墨幾筆,便是傲然開放的紅梅。雪無處落筆,也不必落筆。
那滿宣紙的白膩,可不就是雪白一片的大雪麽。
含璋養了這麽些時日,皮膚白嫩細膩,光潔柔軟。
她身上竟是沒有瑕疵的。白玉無瑕,對着光亮處去瞧,也就能瞧見些細細的小絨毛罷了。
大婚時嬷嬷給她開過臉,可這才幾日,少女小臉蛋上特有的幾乎透明的細細的小絨毛又悄悄的冒出來了。
偶爾循着燈燭光亮瞧見,福臨只覺得可愛稚氣。心裏流淌出情/熱的喜愛。
雪中尋梅。
尋的是俏,是雅,是美的淋漓的溫香。
她身上不見什麽汗毛,偏都生的幹淨。福臨早在大婚那夜就看見了。
大雪一片真幹淨,偏那紅梅最是惹眼奪目。
福臨從沒有過這樣的閑情逸致。紫禁城宮殿巍峨,禦花園裏景色宜人,可他日子戰戰兢兢,日子忙忙碌碌,日子如流水般從指縫流走,又什麽時候真正的這樣動情的賞過雪中的紅梅呢?
含璋愛漂亮。
這時節天氣熱,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說話,路上就有汗意。
她是不想脫妝的,臉上汗津津的,多不好看呀。
有時候吃飯喝水,唇脂也容易掉,她就找孔嬷嬷,尋了個光滑的手指長也沒有那麽粗的小管子,将唇脂放在裏頭。
就像個簡單的口紅盒子似的。時不時拿出來,能方便的補妝。
放在懷裏的小衣襟裏,也能好好的拿出來。
可福臨呢?
他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麽多花樣。也不知道怎麽學的。
會親人是不假,他還會作弄人呢。
燃亮的燈燭矮了一多半,含璋軟軟的伏在錦被中。
乾清宮暖閣裏的龍榻比坤寧宮的床榻還要大,攏着明黃的大帳子。
她微微蒙着眼歇着,福臨坐在她身邊,修長的手指撚起她放着唇脂的小管子,笑得很壞很壞。
“細了點。也短了點。可是給含含用,是不是正好?嗯?”
福臨點點上頭透明的水漬,“含含,不疼吧?”
含璋臉蛋爆紅,閉眼裝死。
她沒有辦法直視她的小唇脂了。這還怎麽用呢?這都沒法用了呀。
福臨怎麽能用它幹這種事呢?它就不是用來幹這個事的呀。
福臨含笑,用帕子細致的将小唇脂擦幹淨了些。
福臨的手,也是生的漂亮修長的。
那一幅雪中尋梅的畫兒,便是這雙手作出來的。
尋得漂亮的梅花兒,能用手,自然也能用旁的東西。
“還給你。”福臨把小唇脂送到含璋手裏。
小皇後就跟被燙了似的,漂亮含水的眼眸裏滿是羞意:“臣妾不要。”
“真不要啊?”福臨作勢要扔掉,“那朕替你扔了。”
含璋又攔着,小臉上挂着紅暈的餘情:“不許扔。”
她輕易就奪回來了。小管子攥在手心裏,熱熱的。含璋沒碰到什麽水漬的,卻能聞到淡淡的蓮香。
晚膳後,孔嬷嬷和墨蘭墨心,又摁着她抹了一遍蓮香水粉的。
好好的一朵兒小蓮花,叫熱情的太陽都熱化了。
這東西沾過她的身,福臨也是碰過的,哪怕弄幹淨了扔出去,含璋心裏頭也別扭。
她還是,先留着吧。
身上這麽點愛美的物件兒,都叫福臨禍害了個遍。◣
兩個可愛精致的小鏡子,也散落在她身邊,鏡面朝上,躺在寬大的龍榻上。
那鏡面上,也落着透明的水漬。溫溫熱熱的小鏡子背面,滿是指印和掌印。
借着一點兒光亮,含璋甚至瞧見上頭有點白白的痕跡。
她心裏嗚咽一聲,再也不好意思繼續看下去了。
今兒個才知道,大夏天的,雪也有,紅梅也有。
在她這兒尋到了。
在福臨那兒,也能尋到。
兩個小鏡子,也被含璋悄悄的攏到錦被裏了,這東西,可不能落到旁人手裏。
叫奴才們看見了,她都害羞。
含含小皇後的小動作,福臨全瞧見了,可他今夜高興,小皇後哭是哭了,可不是疼着哭的。
說明他的畫兒畫的好。
這樣才好,以後都照着這樣來。
她不疼,他也舒坦。
福臨起身,撩開床帳,隔着大帳子看不大清楚,含璋也不知道他去做什麽了,就聽見些窸窸窣窣的聲音。
等福臨回來,含璋悄悄看他,見他手裏拿着一個妝盒子,遞到她面前。
妝盒子被放到她眼前,看着有點眼熟。
“吳良輔去查了,沒瞧出什麽異樣了。沒什麽致命的毒物,瞧的人說,就是普普通通女子用的水粉。只不過比市面上和宮裏的水粉,要更細膩些。”
福臨說,“因着已然是粉狀了,也不知道裏頭具體放了些什麽。左右不過是那些個東西。聞着香,效果也好。若送到外頭去售賣,少說也有五金之數。百姓是用不起這個的。”
也即是說,官宦貴胄之家,才用得起這個。
都能賣到五金之數,便說明還得有些家底的人家,願意花這個錢,才會去買。
含璋也看出來了,這就是福臨先前拿走的貴太妃的那個水粉。
要這麽說,貴太妃那兒出的,就是類似高端的化妝品了。說不得還是高級私人定制的。
能賺這麽多的金子,卻并未拿出去售賣,偏在宮中做行情,這不就說明,貴太妃是有些心思的麽。
貴太妃眼裏,瞧不上那些金子了。
含璋把妝盒放好:“那臣妾要帶回坤寧宮去。”
這東西就得了這麽一個,含璋想自己再研究研究。
福臨笑道:“随你。”
小皇後愛漂亮,他知道,不過貴太妃的東西,“你別敞着用。”
含璋道:“臣妾不用。臣妾就是瞧瞧。琢磨琢磨。”
他的小皇後恨不得有八百個心眼子,女人家的事上倒是沒吃過虧。
還有他和太後在呢,福臨想,她想瞧瞧便瞧瞧去吧。
福臨心裏尤且不足,只是瞧小皇後身嬌體弱的模樣,又瞧見她身上斑駁痕跡,到底還是忍下去了。
今兒夜已過半,還有明兒,還有後兒呢。
不着急。慢慢來。
床帳裏都是蓮香,福臨總得說些什麽轉移注意力,否則懷裏抱着香暖的人兒,他沒法子不心猿意馬。
含含小皇後入宮就叫貴太妃給盯上了。
貴太妃的事,含璋記挂,福臨給她說了個起頭,現在又和她說。
“朕決意封博果爾為郡王。”方才瞧見燭火跳躍,心中懸而未決的事,忽然
就定下來了。
貴太妃一直有動靜,現如今他帝位穩固,要做的事兒太多了。
博果爾早早出宮立府,也不至于被貴太妃屈從利用。他身邊,總要有人幫襯的。
就當,是給他們母子的一次機會,一個試探。一錘定音。才有下一步。
含璋都困了。
聽見了,也無甚意外。福臨這個皇帝做的是很好的,帝王心術,他一樣不缺。
對這個,她是半點不擔心的。聽見了也只管閉着眼睛嗯嗯嗯。
可某人就不滿她這個态度了。
捏着她的小鼻子搗亂。兩個人蓋着錦被,可比一個人蓋着的時候熱多了。
含璋怎麽掙紮都用,福臨力氣大着呢。
兩個人鬧來鬧去的,兩個小鏡子上的東西,蹭了兩個人一手。
含璋手背上沾着福臨的。
福臨手心裏落着含璋的。
對上福臨眉目深深的笑容,含璋羞惱萬分,把手背使勁往福臨身上擦。
紅透了臉的小皇後往錦被深處鑽:“……我困了。我要睡了。”
嗚嗚,都怪福臨,她沒臉見人了。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