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熱情

第27章 熱情

含璋月信四五日, 福臨每夜都來坤寧宮陪着含璋。

頭一天晚上弄到福臨身上是意外,這第二天晚上含璋萬般小心,卻還是弄到了福臨的身上。

主要這個事含璋自己也沒法控制。量大了人睡着了, 翻滾來翻滾去的, 總會有失控的時候。

福臨又體貼入微關懷備至, 貼着她抱着她睡,這不就一塊兒‘遭殃’了麽。↓

含璋起初還提着心, 倒是福臨比她放的開多了。并不如何在意。

他是有備而來, 身上的寝衣弄了血紅一片,他神情從容淡定的将衣裳換下來,好似這事發生過千百回似的, 還反過來安慰含璋呢。

就這麽兩三回,含璋幹脆也躺平了。

兩個人在一起生活,這都是避無可避的事兒。福臨沒有遠着她的意思,她幹嘛要覺得不好意思呢?

自此, 倒是使喚福臨使喚的更心安理得了。

但也只是人後, 人前可不能不維護皇上的體面威嚴。

等月信過了, 含璋又變回了那個活蹦亂跳的小皇後。

才一好,含璋就迫不及待的要去慈寧宮給太後請安, 也想看看孩子們。

不過幾日未見,她還挺思念皇太後的呢。

這幾日, 太後也有讓蘇茉爾姑姑來看她,和她說說話, 但這樣說話, 終歸還是比不上大家坐在一處說說笑笑的好。

福臨還是心疼含璋。

小皇後前幾日, 身子虛軟沒什麽力氣,他盯着才吃了好些的東西, 明明用膳比平日裏還多些,偏偏沒有長肉,瞧着竟是瘦了點,下巴都尖尖了。

福臨盯着膳房給她補氣血,簡直想不通為何幾日流血,完了就能活蹦亂跳了。別人他不管,但含含這樣可太招他心疼了。

含璋要去慈寧宮見太後,福臨都不放心,牽着她同她一塊兒去。

結果剛坐下,太後剛噓寒問暖過含璋,然後就板着臉将福臨罵了一頓。

說他在外頭沒好好照顧小皇後。

竟由着她在宴會上吃冰酪。要不是這麽着,哪會疼成那樣呢。

含璋臉紅:“額娘,不怪皇上的。是我自個兒嘴饞。”

在場的也沒有外人,就是太後和蘇茉爾,再就是她和福臨在。承認自己愛美食這沒什麽。反正太後和福臨,都知道她這個愛好了。

被維護的人卻要站出來接受批評。

福臨正色道:“額娘教訓的是。是兒子疏忽了。兒子以後一定注意。”

含璋與福臨對視一眼。福臨的目光總讓含璋有一種被盯上的感覺。

聯想起福臨這幾日的管頭管腳,含璋心裏暗暗叫苦,不會吧,難道享用美食的自由也要被剝奪了嗎?

可她什麽也不敢說。因為是她貪嘴。因為太後和福臨關心她愛護她,看重她的身體健康。

福臨問過太醫了,知道含璋身體沒有什麽大礙,下回再有這事,還要注意就是了。

含含小皇後的用冰被嚴格控制,她沒什麽機會吃冰的,為了确保下一次月信不會疼成這樣,福臨下了嚴令,孔嬷嬷帶頭嚴格遵守。

福臨和太後交流一番,太後十分贊同,并且也參與了對含璋的監督。

福臨還有前頭的事情要忙,就放心的将含璋交給太後,他則去前頭見大臣了。

太後瞧見小囡囡沒精打采的模樣,心中暗笑,便叫蘇茉爾:“去請幾位公主來,給皇後請安。”

聽說小公主們要過來,含璋目光發亮,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了。

孩子們都還小,太後沒有同他們說的那麽仔細,孩子們只知道皇額娘身子不适要休息幾日,等好了就會來慈寧宮和他們見面的。

知道含璋來了,孩子們都很高興,公主們都來了,就連溫西珲和四公主都來湊熱鬧,張着她們的小手手要和皇額娘親近。

大阿哥二阿哥自然是不會閑着的,早就跟過來了。

他們倆這幾日早就和公主們混熟了,孩子們個個圍在身邊

,大的小的都是一副好模樣。

含璋笑嘻嘻的抱了這個又摸那個,一度覺得自己很幸福啊,有這麽多漂亮小孩惦記着。

多爾瑾最大,她性子又沒有那麽放得開,被叫了幾日的大公主,太後又請了先生給她和格佛賀上課,小孩子跟着含璋鬧,她就沒有參與。

同含璋請安後說了幾句話,多爾瑾就乖巧的坐在旁邊了。

但含璋可不會厚此薄彼,個個都抱抱,還送了禮物給孩子們。

阿哥們還小,不是調皮的時候,大阿哥又心裏記着不能傷着皇額娘了,于是,就剩下一個格佛賀,像個猴兒似的賴在含璋身邊,與含璋最親近。

含璋暗地裏瞧着,多爾瑾進宮變化是最大的。那日去接她,她還是個王府格格的模樣,跟在太後身邊幾日,倒是蠻像個大公主的了。

就是不知道這孩子原本性情如何,要是這麽拘着她的本性了,那她這麽拿捏着公主的風範,可真是辛苦了。

孩子一多,這慈寧宮的生氣就更足了。

大殿裏簡直熱鬧的不得了。

含璋坐在那兒,和這個說說話,和那個玩一玩,還能和太後蘇茉爾聊聊天,心情挺惬意的。

主子們都在殿中,奴才們自然都在身邊侍候。

多爾瑾身邊帶着她的奶娘和董鄂氏。奶娘伺候在外頭,董鄂氏垂手安靜侍立在多爾瑾的身邊。

宴會那夜入席後含璋就瞧見了。多爾瑾似乎和董鄂氏很親近,總是把董鄂氏帶在身邊,她的奶娘倒是都及不上二人之間的親近。進了宮還是這樣。

現在人都在這裏,瞧董鄂氏一直安安靜靜的,像個侍奉人的樣子,倒是瞧不出什麽更多的來了。

貴太妃有兩個兒子。一個是跟林丹汗生的,一個是跟先帝生的。

那個大兒子早就成年長大了。封為察哈爾親王,并不在京中。這些年也見的很少。

跟先帝生的博果爾,早前就出宮建府了,雖則可以進宮請安,但肯定比不上從前在身邊的陪伴了。

貴太妃日子太清閑,就愛到太後這裏來和孩子們作伴。

貴太妃也不是個木讷的性子,愛說愛笑的,她一來,個個孩子說上幾句,這殿中就更熱鬧了。

孩子們多半都是喜歡人多的,人一多他們精神頭就更好了。

快八月的天,自然熱得很。

哪怕殿中放了冰塊,又有涼扇在主子們身邊擺着,可孩子們還是玩得熱的滿頭大汗。

太後忙吩咐奶娘們把孩子們抱下去,更衣消暑,喝水降溫,可不能讓他們熱的太狠了。

貴太妃搖着小團扇道:“姐姐,咱們往年可沒有這麽熱的,今年怎麽這麽熱呢?”

“昨兒在我自己宮裏,我坐着還沒幹什麽呢,就是一身的汗意。我那宮裏,還放着幾缸的冰塊兒呢,可也沒有什麽用。我看啊,這紫禁城是難住了。不知道有沒有什麽地方,能避避暑呢?”

“難住不也得繼續住着麽。”

太後淡淡一笑,“外頭在打仗,好幾個省份鬧災。宮裏還有幾處宮室在修繕,哪兒有什麽銀子騰挪出來出去避暑呢?妹妹還有冰塊可以用。便好好住着吧。實在不成,妹妹就往床榻底下墊一墊冰塊,往年冬天,妹妹嫌冷,不是叫通了暖炕麽?如今再造一個冰榻又能如何呢?”

多爾瑾沒鬧騰,她就沒出那麽多的汗,好好兒的坐在那兒,聽着大人們說話。

她那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望向貴太妃時,孩子面前,貴太妃倒不自在了。

“這些陳年舊事,姐姐怎麽還拿出來說呢?”

貴太妃嗔道,“那不是從前年輕不懂事,才幹出這樣的事麽。如今入關了,國庫空虛,咱們在後宮日子已經頂好了,可不能再那麽驕奢了。這個道理,我還能不明白麽。”

“我不過就是這麽個想頭。咱們年紀大些頂得住,可孩子們還小啊。總不能把他們給熱壞了。”

紫禁城是宮城,大清最尊貴的人住在這裏。這是皇權的象征。

可要是論起居住條件和舒适度而言,那肯定是比不上外頭的王府甚至是一般達官貴人的府邸的。

就因為紫禁城裏全是宮宇房屋,很少綠植。沒有遮蔭,自然就熱了。哪怕是工匠們當初造宮的時候全都特意設計過。總還是不如外頭的。

那外頭的府邸裏,花園子閣樓多得是,曲徑幽深,涼爽非常。

這幾個孩子在自己王府裏,那自然是舒服些的,進了宮,這避暑上頭,宮裏還是稍微差一些。

太後道:“那妹妹有什麽好法子呢?”

貴太妃笑道:“我能有什麽法子呀。我要是有,不早就和姐姐說了麽。還至于被姐姐揪着辮子打趣一番?”

貴太妃話鋒一轉,望着多爾瑾那邊笑道:“不過呀。咱們這兒有一個人,興許是有法子的。”

對上多爾瑾的目光,貴太妃輕輕一笑,眸光一轉,就落在了多爾瑾身後的董鄂氏身上。

“你,過來。”貴太妃含笑指了指。

董鄂氏走到人前來,禮數齊全,給衆人請安。

貴太妃叫了起,才望着太後笑道:“她是護軍統領鄂碩家的女兒,姐姐應當聽說過吧。她呀,滿語漢話都會說。詩詞都通,還會讀書寫字。是咱們八旗貴女裏的第一才女。才情高着呢。”

“眼前這個難題咱們若沒有法子,不如問問她,看看她有什麽法子沒有?”

太後也勾了勾唇,看了一眼董鄂氏,卻沒有同她說話,只轉頭看向身邊的含璋,眸光露出柔軟的和煦疼愛來,聲音也變得溫柔:“含含,你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孩子了,你看看,咱們眼下,該怎麽辦呢?”

含璋正抱着奶茶旁觀吃瓜呢,心想貴太妃和董鄂氏這是——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呢,就冷不防給太後給點名了。

貴太妃推舉董鄂氏,太後卻推舉含璋,問都不問一句董鄂氏。

瞧着董鄂氏垂眸靜立的模樣,含璋再遲鈍也看出來了。

貴太妃這是幫着董鄂氏出頭呢。

話裏話外,贊許董鄂氏才情出衆,才思敏捷,若真叫她想出辦法來,那豈不是在整個紫禁城都揚名呢?還有誰能不知道她呢?

她進宮來,被人送到福臨的眼皮子底下。結果第一面沒叫福臨留心,他們就想到了這個辦法讓福臨注意到董鄂氏麽?

想必那個‘法子’是早就預備好了的吧?

太後不想讓她們得逞。

正好,含璋也不想。

含璋甜甜一笑:“額娘問着了,我還真有一個辦法。”

貴太妃搶先道:“什麽辦法?”

含璋笑道:“說起來可就沒意思了。若太妃肯勻些時日,等我做出來,到時候一看就知道了。”

貴太妃笑道:“大家都在這兒,皇後娘娘賣關子不肯說。那不如聽聽董鄂氏的法子。說不準集思廣益之下,能比對出更好的法子。這避暑嘛,自然是誰更好就用誰的了。”

太後可不愛聽這話了。

都不必含璋對線貴太妃,太後直接就說了:“含含的法子就是最好的法子。只管給她時日,叫她做出來便是了。妹妹瞧着吧,總會叫你滿意的。”

“至于你,”太後看向董鄂氏,“王府送你來,是為陪伴公主。這些宮中事務,有皇後在料理,就不用勞動你想法子了。”

董鄂氏輕聲應是:“奴才明白。”

她回到多爾瑾的身邊。對上大公主擔心的目光,董鄂氏目光輕輕一落,示意自己無事。

多爾瑾這才收回目光,不再看董鄂氏了。

有太後貴太妃,還有皇後在,殿中更是太後的心腹,董鄂氏不能流露出哪怕一點點的不滿。

可是她的心裏,卻不是不失望的。

她失落極了。

想要博得福臨的注意,怎麽就這麽難呢?

她在宮外,就已是不解。誰知進宮之後,生活在她們的身邊,不解之處反而更多了。

貴太妃沒有達成所願,也不願意再留下了。

天氣太熱,這兒人多,她也坐不住,随意說了幾句話,便起身告退走了。

她一走,太後便溫和看向多爾瑾,叫多爾瑾也回公主所去歇着了。

孩子們自然是都去歇着了。

貴太妃回了自己宮中,更衣過後,喝了一碗冰鎮甜碗,才覺得自己心裏頭的熱氣緩過來了些。

她倚在美人榻上,瞧着眼前的冰塊出神,片刻後,叫了身邊的宮女來。

“去找個咱們信得過,但面生的奴才,去一趟公主所。”

貴太妃撥弄了兩下冰水裏的小冰塊,“去告訴董鄂氏。這一回沒幫成她,下一回就靠她自己了。太後是擺明了偏袒皇後的。按她的法子來沒有用。還得按照我的法子來才成。”

貴太妃想起博果爾府上宴會那一日,從董鄂氏眼睛裏頭依稀看見的野心。想着一路送她進宮來的那些人的心思。

貴太妃就笑了:“咱們這一位皇上啊,當年能脫穎而出,只是他年長博果爾幾歲罷了。他欠博果爾的,又何止是一個郡王呢?都說博爾濟吉特氏進宮就是盛寵,可我瞧着,福臨就不是專情專一的人,從前怎麽不見他專找一個呢?也不過是圖個新鮮罷了。”

董鄂氏比博爾濟吉特氏更柔美動人。福臨不是就喜歡漢人的那些東西麽。但凡瞧見董鄂氏知他的心了,這個滿洲八旗的第一才女,必定是會得寵的。

這真的和假的,誰會不喜歡真的呢?

沒有董鄂氏便罷了,既有了從江南而來的董鄂氏,福臨是傻了,才會抱着出身科爾沁的格格寵愛。

貴太妃不無得意的想,皇後先來倒也是好事。

若叫她此事辦砸了,到時候董鄂氏再出頭,豈不是名聲更好麽?既破了皇後的形象,又能叫董鄂氏揚名。

先前桂香水粉的事,也不知怎的,倒叫太後查得嚴。

她很多想做的事都做不成了。

左右閑來無事,總不能瞧着他們樂呵呵的子孫滿堂,既能做點事,貴太妃樂得做點事。

宮裏頭不消停,貴太妃才稱心如意了。

慈寧宮這裏,太後也與含璋在說這事。

“方才是不得不叫你應下此事。”

太後說,“我叫蘇茉爾去查過了。董鄂氏春天從杭州跟着她額娘回來的。他們和承澤王府有來往。兩個月前董鄂氏就被送到了多爾瑾身邊。那正是我露出要福臨收養女兒消息的時候。”

“他們是早就打量要把人送到福臨跟前了。”

“這回又有什麽奇巧心思要在福臨面前出頭。含含,你若是為難,我給你想個法子,到時候便說是你做的。”

含璋笑道:“額娘,我不為難。我早就想好了。就是到時候,額娘得多給我一些人,我自個兒身邊的人怕是不夠了。”

太後特別驚喜:“真的啊,那太好了。給你都給你,要多少人都給你使喚。”

太後愛憐的抱了抱含璋,“我就知道,咱們

含含是最聰明的孩子了。”

太後想後宮平靜。

董鄂氏這樣明顯抱着目的進宮的女子,還有送她來的那些人,都是目的不純的。

太後不希望這樣的女子得寵。

他們要董鄂氏出頭露臉,太後偏要把這樣的機會給她疼愛的小囡囡。

她便是要八旗的人都看看,出身科爾沁的格格,并不都是如靜妃那樣驕縱無知的。

也有含璋這樣蘭心蕙質的聰明女孩子。

含璋在慈寧宮陪着太後用了午膳才回坤寧宮的。

她昨夜睡得好,今兒晌午倒是不那麽困了。就不打算睡覺了,打算幹活。

也不知怎的,接下了太後給的任務,倒不是很有壓力,反而心裏頭有點高興和開心。可能是終于有了點大事叫她做了吧。

含璋仔細想了想,可能是她攔住了董鄂氏的出頭之路,意識到這一點,她就有點想法了。

始終還是覺得,董鄂氏這麽早就出現,就被送到宮中來,有點奇怪。

如今不是選秀的時候。況且順治年間,選秀不固定,而且也比較少。沒怎麽大選的,都是小範圍的選過。

要麽滿八旗,要麽蒙八旗。還要定身份地位,限制可多了。

含璋埋頭畫了一會兒圖樣,想換換腦子,就叫了孔嬷嬷進來。

請她去打聽打聽:“董鄂氏進宮,是她自己的意思,還是別人的意思?她到公主身邊侍奉,是她自己要去的,還是被人送去的呢?”

如果能搞清楚這一點,那看董鄂氏這個人,會看的更清楚些。

孔嬷嬷也是王府出身的,還是老一派的王府上出身,積年的老嬷嬷,人脈也多。

想打聽這個不難。聽了小主子吩咐,就說不出三五日,就能知道。

福臨這兒待含璋,那就有點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意思了。

午後不忙,還要一個多時辰才會議事。

若是往常,也就在乾清宮看看書,歇個晌也就過去了,今兒卻待不住,心思早飛走了。

福臨決定追尋自己的心,更衣後,到坤寧宮去看看小皇後在做什麽。

瞧這個時辰,小皇後該是在歇晌的。

福臨想,那睡着了就睡着了。瞧瞧她的睡顏也是甘願的。

吳良輔卻擔心呢:“萬歲爺,外頭日頭大,天兒太熱了。便是頂着轎辇過去,也熱啊。”

“別管朕。”福臨踹了他一腳,“哪裏就熱死了。”

吳良輔躲開了,幸虧被踹上,否則他這把骨頭就廢了。

得了,吳良輔麻溜準備去了。主子爺說不管,他做奴才的哪敢再多話呢。

主子們感情好着呢,心心相印不怕熱。

含璋一下午不必出門,回來梳洗更衣後就沒打算再梳妝,連頭發都叫墨蘭重新梳了個大辮子放在後頭。

她連旗頭都沒用。

不施粉黛,外頭的日光照進來,福臨一進來,就瞧見了窗前露出來的那漂亮的小臉蛋。

飽滿的額頭,尖尖的小下巴,跟雪一般瓷白的柔嫩,窗紗縫兒裏露着,福臨瞧着一陣悸動。

總覺得一陣幽香,在他望見她的時候,纏纏繞繞的鑽進了他的心裏。

含含小皇後沒睡覺呢。

福臨一進門,就把懷裏的東西塞過去。

含璋吓了一跳,下意識抱住。原來是兩只大荷花。

再一看是他,不由嗔道:“皇上進來怎麽不說話嘛?”

“怕打擾你。”福臨心動,早俯身去親她了。

其實哪裏是怕打擾,是他瞧入迷了,就想吓一吓這個漂亮的小皇後。

小小的蓮子被送到含璋的嘴裏,嚼碎了被咽下去了。

福臨笑容深深:“甜不甜?”

含璋一張小臉皺起來:“好苦。”

福臨勾唇,又去深吻她:“朕怎麽覺得,特別甜呢。"

也不知道福臨怎麽弄的,更多的小蓮子被送過來,含璋迷迷糊糊都咽下去了。

被福臨放開,撫着心口輕輕喘氣的小皇後,含着一眼的水色毫無氣勢的瞪着福臨,有點惱。

“可苦死我了。”一張小臉皺成一團兒。拿起旁邊的奶茶就噸噸噸,等那苦味沖下去了,含璋才停下來。

福臨又親她,先笑,過後又咬她的下唇:“不許說死。”

全然不管自己先前跟吳良輔也說過這個。

福臨挨着她坐下,把人抱在懷裏,手上沒剝完的蓮蓬被他随手放到桌案上。

含璋好奇拿起來看了看,是新鮮的,像是剛剛摘下來的。被水洗淨,上頭還殘留着水氣,還有溫潤的潮氣。

放在鼻端嗅聞,沁人心脾的清香。福臨剛才喂她吃的小蓮子,都是從這裏頭剝出來的。

可福臨壞心眼得很,剝的都是苦的。新鮮的嫩嫩的小蓮子,他偏不選。

那樣的會甜許多。

如今還在養指甲呢,指甲有點長,不方便剝這個,含璋看了看,聞了聞就放下了。

福臨輕輕笑了笑,看出她想吃了。

伸手又去剝蓮蓬,這回給她選的,就是嫩嫩的甜甜的淺青色的小蓮子。

還如方才那樣喂給她。

含璋目光水潤,笑着看福臨:“這回是甜的。”

福臨凝視着懷裏的人,把含璋抱在懷裏的大荷花撥弄了一下:“朕看你,存心和朕過不去。”

大荷花也特別的新鮮,應該是剛摘的。洗的特別的幹淨。

上頭還有帶着沁香的水珠子。福臨一撥弄,那水珠子就順着花瓣滾落下來,落在含璋的手臂上,一片晶瑩剔透,叫福臨深了目光。

含璋的注意力全在大荷花身上。這花真漂亮,真香。

真正抱着大荷花在懷裏,才能體會到,不論怎麽調配,這人工制出來的香粉,終歸是比不上自然的味道。

“喜歡?”福臨瞧見小皇後勾着唇湊過去嗅聞那花兒,眉梢眼角都透着歡喜,他也笑,摸摸小皇後的臉蛋,“不枉朕親自替你摘花。”

含璋聞言,訝異的看向福臨。

福臨捏了捏她抓在大荷花根/莖上的手,小皇後的手軟軟的,福臨的笑容深了些:“來的時候就想着給你帶點什麽新鮮玩意兒。看見禦池裏的荷花,瞧着好。就去給你摘了兩個。洗幹淨了,送來給你瞧瞧。”

含璋想象了一下,他抱着兩株大荷花一路過來時的情形。

被人送了花當然是高興的。一聽這話還是福臨親自侍弄的。含璋就有點開心,被一國帝王天子這樣惦記,誰能不高興呢?

“謝謝皇上。我很喜歡。”含璋笑着,目光水色微漾的小皇後,親了福臨一口。

喜歡是真喜歡,都舍不得叫人進來插瓶,就在那兒抱着看。

福臨瞧她這樣,覺着好笑,又想叫她更高興些:“南海子那兒,有他們侍弄的一片荷塘。那邊荷花更多,也更大些。等朕有空,帶你去看看。”

“好呀。”含璋高高興興的應了。夏天嘛,就是要看荷花的。反正只要能出宮去瞧瞧外頭,含璋就總是樂意的。

蓮蓬就一個,福臨喂着含璋吃完了。

福臨問含璋還要不要。含璋皺着鼻子說不要了。

嫩青色的小蓮子開始甜,吃久了也苦。哪怕福臨親着她,也還是苦。

她不要吃苦了。

福臨垂眸一笑,放過她了。

再好的大荷花,也不能總這麽抱着的。

總有小水珠落下來,砸在她的衣裳上。瞧着那一小片水跡洇暈在天青色的布料上,福臨不樂意了。

好歹是從水裏摘出來的,根/莖上還有水汽,小皇後的月信才剛過去,可不好受涼的。

老這麽抱着,他也不好同小皇後親近,做什麽也不方便。

瞧小皇後垂眸瞧衣裳的模樣,大約也是發覺到了這一點。

叫了孔嬷嬷進來,含璋要孔嬷嬷尋個漂亮的大瓶子來将這大荷花裝上。

然後放到——含璋往屋裏瞧了瞧,給孔嬷嬷指了個地方:“就放在那個小幾上。”

是內室床榻旁邊案臺的小幾上。

那邊視野好。每日晨起撩開床帳,第一眼就能看見漂亮的花花。

大荷花被抱走了,含璋忙去查看面前桌案上的紙張,她設計的一半的圖樣,可不能被水跡濺落上去了,否則全毀了,還要重新畫。

還好還好,細膩雪白的宣紙上一滴水也沒有。

大荷花抱走了,福臨的視線再無遮擋,他也瞧見了含璋面前桌案上的東西。

先前注意力一直都放在小皇後身上,倒是沒瞧見這個。

這會兒看見了,福臨微微凝眸,湊過去貼着小皇後的小臉蛋,輕聲問她:“含含這是在做什麽?”

福臨也去看宣紙上的圖樣。

“這是,含含畫的?”福臨問的有些遲疑。他倒不是懷疑,就是有些不敢相信。

就像是懷抱裏最漂亮的大東珠忽然會發光了一樣。令看見的所有人都為之驚豔。

含璋沒想着瞞着福臨。

慈寧宮裏的那一出也瞞不住福臨。他遲早會知道的。

這會兒人家都頂着大太陽過來瞧她了,她當然可以自己說啊。

“貴太妃為着要避暑的主意,把多爾瑾身邊的董鄂氏推出來了。說董鄂氏是八旗第一才女,說她有頂好的主意。太後沒接貴太妃的話,便把我給推出來了。說我也聰明,也有好主意。”

含璋嫣然一笑,将手上的畫卷給福臨仔細看,“這是我的法子。皇上覺得如何呢?”

她一點兒不藏私,全給福臨講了。

這會兒又不是在慈寧宮,沒有貴太妃和董鄂氏在跟前,也不怕人都聽見。

賣關子也是為了給太後一個驚喜。

但這事兒,她動作有點大,還需要在福臨這兒報備一下。如果福臨都覺得好,還樂意她這麽做,那她就更沒有什麽負擔了。

“這法子精致講究,宮裏也不是沒人提出來過,但都沒被準下來。”

福臨幾是贊嘆地看着懷裏的小皇後,他才說了這麽幾句,果然就見小皇後有些緊張地望着他,福臨一笑,親了親小皇後的鼻尖,“可到了你這兒,偏偏有這樣的巧思,又不鋪張浪費。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了。”

“朕準了。”

含璋笑得有些小小的得意:“皇上既準了,那臣妾就要大幹一場了。”

福臨瞧她豪氣萬丈的模樣,又深覺她可愛,抱着人笑道:“怎麽大幹一場?只布置太後宮中,如何算是大幹一場呢?你既有心思,朕也予你些人,不要你動手,只管畫圖,将朕的乾清宮,你的坤寧宮,還有東西六宮,太後太妃們的宮中,都布置了吧。”

外頭是不安靜,各省都有事。沒法子顧及宮裏避暑的事。

可往年避暑,去南海子去北海子就是了。紫禁城周邊幾個海子,再加一個南苑,難道還不夠貴太妃避暑的?

她這就是故意找事。要想讓董鄂氏出頭的。福臨這回偏不肯讓貴太妃如願了。

要想針對他的含含,那不成。

他頭一個不答應。

福臨想,要出風頭,那就大大的出一回風頭。什麽董鄂氏,他的含含把所有人都壓下去,那才好呢。

含璋原本在畫慈寧宮的圖樣的時候,便覺得不太夠她發揮的。

發揮的空間還是太小了。沒想到福臨這麽大方,把宮裏圈了這麽大的地方給她,她本來就是有些想法的,這下發揮的空間更大了。她的靈感也更多更深了。

就是:“皇上把乾清宮也讓我布置,這要是布置的不好——”

嗯。

鼻尖被咬了一口,福臨把她的奶茶都喝了,再吻上來,嘴裏甜甜的都是奶乎乎的味道。

福臨似乎不高興了。

可兇兇的親過了她,又是那麽一副溫柔的模樣:“沒有不好。朕的含含就是最好的。朕和太後一樣,都相信你。你是朕最聰明漂亮的皇後。”

含璋暈乎乎地想,被人信任愛護的滋味可真好。

福臨耳邊有了些柔軟濡濕的觸感,一垂眸,對上含璋小鹿般純淨的眼眸,她剛剛主動親了他一下。

福臨心動不已,這要不是時間不夠,真想抱着小皇後做點別的。

如今,手都沒法動,只能抱着人親來親去的解渴。

今兒這一出,證明董鄂氏那頭,貴太妃也摻和進來了。

那夜接孩子們進宮,他沒留心董鄂氏,他們就急了,想了這個法子要出頭。

就這麽迫不及待嗎?

他都把小皇後捧在手心裏了,還怎麽可能叫她摔下去呢?

他可舍不得他一手捧的高高的小皇後難過傷心。

滿蒙漢八旗,天下臣民,都該叫他們看一看,這位新入宮的綽爾濟家的博爾濟吉特氏,娶的第二位科爾沁的皇後,他喜歡的不得了。

是不可能如靜妃似的失寵,廢後。

含璋嫌熱,不肯再親了,說再親下去要缺氧了,黏黏糊糊的撒嬌鬧騰,福臨只好把人放開了。

他坐在那兒,懷裏抱着小皇後,小皇後說靈感來了擋不住,就拿着筆開始畫畫兒了。

線條幹淨,結構嚴謹,就根本不是瞎畫的。甚至還有角度和透視。

那幾個宮室的結構畫的,就跟她是造這些宮殿的工匠似的。非常清晰明确。

福臨輕輕捏了捏含璋的小下巴,被人嗔怪看了一眼。

瞧着又繼續忙忙碌碌的小皇後,福臨笑道:“含含如何會的這些?你阿瑪找誰教你的呢?”

前明宮室構造,那也不是随便就能知道的。

綽爾濟是科爾沁貝勒,家世顯赫,可大清坐了這天下,入主紫禁城,不會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透露出去。

福臨不是懷疑什麽。他當然不會懷疑科爾沁的忠誠。

他就是突然在想,小皇後蕙質蘭心,她的聰慧才學,可能不僅僅是他所看到的這些。

綽爾濟怎麽養的閨女,怎麽能養的這麽好呢?

含璋目光微不可察的一頓,而後勾唇看向福臨,而後又往外頭看。

——方才孔嬷嬷拾掇好兩個大荷花就出去了。

福臨一聲輕笑傳來:“又是孔嬷嬷教你的麽?”

含璋轉眸看福臨,福臨正從門口收回視線,深邃眸光落在她眼裏,這個年輕的帝王,對着她莞爾一笑。

明明他态度溫柔,可在那樣的目光下,又讓含璋有一種無所遁形的遲滞。

含璋還沒來得及開口呢,外頭吳良輔就禀報了一聲。

原是時辰到了,福臨該回乾清宮了。那邊還要議事,耽誤不起。

福臨親了親含璋的唇角,含笑起身:“朕夜裏再來。”

“朕走了。”

含璋要送,福臨不許她動。她就看着這個男人轉出去,走在庭院耀眼的陽光底下,他的背影,挺拔修/長,蓄勢威武。

含璋的目光慢慢的落在手邊的畫卷上。

她的畫工,是在現代練出來的。

畫幾個宮室的透視圖,是不難的。住進來這麽些日子了,對紫禁城的了解更深一層。

這是來自于現代人的知識底蘊,更是來自于科爾沁的出身尊貴才有的便利。

可阿巴泰尋來的一個出身王府的漢人嬷嬷,她能知道這些嗎?

她會知道這些嗎?

她又該知道這些嗎?

這麽大的一口鍋,如果福臨要追究,孔嬷嬷她背不起的。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