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女矢

第38章 女矢

說着孫可望, 高雲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去年冬天,孫可望投降前,

”高雲說, “定南王孔有德在廣西被李定國和孫可望逼的自盡了。定南王的獨女帶着四歲的弟弟千難萬險的才逃出來的。”

這個含璋倒是知道。

孔有德的女兒便是孔四貞。定南王唯一的兒子是孔廷訓。史上這一家子就挺慘的。

不知道這兒怎麽樣。但聽高雲的語氣, 應該和史書上記載的沒什麽關系了。

高雲說:“孔四貞對孫可望, 那是有着深仇大恨的。先前就有消息,定南王獨女孔四貞引着定南王的靈柩一路北上。她是帶着弟弟一起進京的。若是算得不差, 她應該在寶日樂之後些日子到京城。”

孔四貞的腳程慢一點。等她進京了, 估摸着孫可望一行也已經到了京中了。

這麽些人風雲際會,到時候可就熱鬧了。

含璋只當八卦聽着,橫豎這些事也鬧不到她跟前去。

宮裏有太後, 外頭有福臨,含璋放心得很。

能鬧出什麽大事來呢。

寶日樂他們的速度還是挺快的。本來料想着是四五日後寶日樂才會到京,結果三日後的傍晚,寶日樂就到了簡郡王府上了。

瞧着這個滿臉稚氣的小姑娘, 含璋就笑了。

含璋格格最小的親妹妹, 還是和她記憶中一樣, 是個那個臉蛋圓乎乎的,無憂無慮的小女孩。

綽爾濟家三個格格, 長女高雲明媚飒爽,二女兒溫軟可人, 小女兒稚氣活潑,各有各的特點。

寶日樂瞧着是圓潤了許多, 偏她見了含璋和高雲, 胖乎乎的小姑娘, 就抱住了含璋的腰身。

委屈的抹眼淚:“姐姐,我好想你呀!我想你想的都瘦了!”

跟着她來的奶嬷嬷還有侍女都吓着了, 忙小聲提醒讓格格給簡郡王福晉還有皇後娘娘行禮問安。

寶日樂這才想起來,連忙要跪下,被含璋給攔住了。

含璋牽着寶日樂坐下,笑道:“一家子姐妹,這兒又沒有外人,就不必跪了。在我這兒,在大姐姐面前,咱們沒有那麽多的規矩,還是和以前一樣。”

寶日樂在科爾沁待着,心裏就惦記兩個姐姐。這會兒來了見到了,這心裏就踏實了,人也特別的高興。

高雲有身孕,她還不敢撲上去,怕力道掌握不好傷着了高雲腹中的孩子,就只敢和高雲輕輕的擁抱了一下。高雲還挺放松的,倒是她自己緊張的很。

到了含璋這兒,小丫頭就明顯放松多了。就喜歡膩在含璋身邊,抱着含璋說話。

含璋這幾日晚上都和福臨在一起,自從她放開了,這福臨晚上和她親近的時候,那就更是放開肆意的。

兩個人很是有一些沉溺荒唐,有一回還折騰到了天亮,福臨幾乎是沒合眼就直接回宮上朝去了。含璋直接就睡到了當天下午才起身。

今兒還是知道寶日樂要來,福臨稍稍放過她了些,沒有弄到天明。

可含璋起身沒貪睡,這身上就沒什麽力氣了。

寶日樂抱着她,一個勁的新奇:“姐姐好像瘦了。好像身子也變軟了。身上也好香,姐姐好像還變得更漂亮了。就是怎麽沒有力氣呢?”

寶日樂抱着香香軟軟的皇後姐姐,仗着屋裏都是自己人,就問含璋:“是姐姐在這裏吃不飽飯?是皇上欺負姐姐了嗎?”

高雲吓得,把寶日樂的嘴都捂住了。

可小丫頭漂亮的眼睛會說話,那眼神裏的意思,可是擋不住的。

含璋忍俊不禁,捧着寶日樂的小臉親了一口,也不讓高雲捂着她的嘴了。

含璋笑道:“姐姐沒有吃不飽。皇上也沒有欺負我。皇上和太後都待我很好。宮裏也沒有到吃不飽飯的地步。”

“就是姐姐啊,比你年紀大,總有些成婚之後的事情要做。大人的事情消耗體力,當然身子骨就不那麽有力氣了。你還小,還不知道呢。”

寶日樂心想,姐姐都是皇後了,長大之後還需要這麽辛苦的嗎?那她不想長大了。

小丫頭太小了,十一歲,還什麽都不懂呢。

含璋看着,倒是能和多爾瑾還有格佛賀玩到一起去。

寶日樂性格好,對于入宮住和住王府裏都很随緣,聽姐姐們安排就是了。

反正她到了京城來,就是來姐妹們作伴的。聽說宮裏膳食花樣多,不會餓着她,寶日樂就很期待在宮裏在京中的生活了。

寶日樂還要在簡郡王府住上幾日。

高雲也給她收拾了一個院子出來。不過寶日樂都沒有去怎麽住過。她喜歡和高雲住在一起。

她也怕傷着高雲的胎了,就在高雲的榻邊上安了個新的床榻,姐妹倆就這麽躺着說話,陪伴,仿佛回到了小時候。

寶日樂還想去和含璋住幾日的。可惜沒能成功。

福臨夜夜都要來。他不肯讓。含璋也不好意思讓妹妹住在她和福臨睡過的床榻上。

況在這裏住了幾日,這屋裏也有些福臨的東西在。寶日樂再住進夫妻倆的內室裏,怕是就不方便了。

這小院怕是在他們離開後也是要封存起來的,再不許旁人住進來。若是日後再有這個機會,這院子就已經是含璋的了。

夜裏不成,為滿足寶日樂的願望,含璋歇晌的時候就都是在高雲這裏的。姐妹三個在一處躺着,寶日樂可心滿意足了。

寶日樂在院子裏可待不住,她是個活潑的性子,哪怕天兒還有一點點熱,小丫頭也喜歡出去逛一逛。

她好奇,在簡郡王府裏轉了一圈,還見了府裏的側福晉和庶福晉,但覺得這些女人沒什麽意思,只見了一回,後來就對她們不感興趣了。

科爾沁的格格,又是府裏嫡福晉和皇後娘娘的親妹子,沒有人敢給寶日樂臉色看的,寶日樂身邊又跟着從科爾沁來的一群人,還有高雲安排的人跟着,也不會有人敢欺負她,遇見的都是巴結寶日樂格格的。

寶日樂就更覺得無趣了。她也是這會兒才知道了,她皇後姐姐都不出門,也懶得見人的原因了。

幸而皇後姐姐和她說了,到了宮裏,有公主們和她一起,否則寶日樂就真的要悶死了。

高雲有了妹妹們的陪伴,孕期的症狀竟也好了許多,寶日樂來了後更是能吃能睡的,她又到了最平穩的時候,整個人的狀态顯而易見的大好。

含璋就尋了個不熱的天兒,用上車馬,将高雲和寶日樂帶着,往宮外的城樓上去了一回。

叫她們看了看紫禁城的金帳。

福臨和她說了。天氣雖還有些熱,但已是比之前好了許多了。這金帳用了這麽些時候,是派上了大用處,但也到了拆的時候了。

她兌現諾言,在拆之前,帶着高雲和寶日樂去瞧了瞧。

雖經過些時日,但金帳看起來仍是很漂亮的。知道這金帳是含璋的傑作,寶日樂看着姐姐的目光都滿是崇拜。

“姐姐好厲害!”

寶日樂道,“我還在科爾沁的時候就聽說這件事了。阿瑪和額娘都很是為姐姐驕傲的。沒想到姐姐到了京城,做了皇後娘娘這麽厲害這麽聰明呢。”

實質上,誰也沒有想到,家裏溫軟的含璋格格到了京城裏做了皇後會有這樣的巧思。

但家裏也聽說了,這事兒裏頭,還有含璋身邊孔嬷嬷的幫襯,家裏的人都是疼愛含璋的,況且隔着些距離,科爾沁那邊對宮裏的事情也沒有知道的那麽詳細清楚。

只知道格格深受帝寵,又出了這樣的風頭,都是為着含璋高興的。

甚至寶日樂到了京中,看見了傳說中精致大氣漂亮的金帳,對自己的姐姐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懷疑,只覺得姐姐在科爾沁時很好,到了京中宮裏就更好了。

寶日樂是年紀小,不會想那麽多。

高雲比她們都大,在京中也有幾年了。她自然比寶日樂更了解含璋。

含璋的許多事情都是托在孔嬷嬷身上的。但高雲從來都沒有說過什麽,哪怕是看過了金帳之後,她看向含璋的眼神,還是那樣的溫柔,永遠也都是那樣的寵溺愛憐。①

姐妹三個回來午睡,含璋忙了一上午,這會兒早就昏昏欲睡了,寶日樂抱着她早就睡着了。

含璋也正要睡着的時候,忽而感覺到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因氣息太熟悉,她倒是沒有被吓一跳。

睜開眼睛一瞧,是高雲。

高雲極溫柔的對着她笑,輕聲說:“含含,以後不管是誰,若問你這些事是如何來的如何會的,你都要記着,說是孔嬷嬷教你的。知道麽?”

含璋迷迷糊糊的,總覺得這話很熟悉。稍稍想了一想,好像福臨也和她說過一樣的話。

沒聽到她的回答,高雲又說了一遍,這會兒沒有旁人在身邊伺候,只有她們姐妹三個睡在一起,寶日樂都睡着了。

含璋困得很,也沒有多想,她反正都答應過福臨了,再答應高雲一遍也沒什麽,她就點了點頭,說好。

得到了含璋的承諾,高雲似乎就放心了,慢慢松開含璋的手,哄着她睡了。

寶日樂進京了,也不能總住在簡郡王府了,還是要進宮去給太後請安的。

高雲有身孕,月份大了,不便出門,太後免了她的請安。

含璋便在回宮這一日,将寶日樂帶上,從簡郡王府裏搬回了宮中。

慈寧宮裏可熱鬧了。

這回的人來得分外的多。

宮裏蒙古出身的太妃們都來了,有身份的在殿內坐着,身份不高的就在外頭給太後請了安便走了。

幾位阿哥們都在,三阿哥也讓太後叫人給抱來了。公主們也都是在的。

寶日樂進宮後,就同多爾瑾格佛賀她們一道住在公主所那邊,和東西六宮的嫔妃們不會見面,也不會有什麽牽扯。

但寶日樂畢竟是科爾沁的格格,也是皇後娘娘的親妹子,後宮嫔妃們自然也都是要來認認人的。

靜妃和佟妃沒來,都在各自宮中待着。阿如娜倒是來了,就在那兒安靜的坐着,心平氣和的模樣。

寶日樂這圓乎乎的活潑模樣,很惹太後的喜歡。寶日樂就坐在太後跟前,太後一邊摟着含璋,一邊摟着寶日樂,笑得合不攏嘴。

貴太妃和康惠淑妃都在旁邊湊趣。

孩子們也都熱熱鬧鬧的說話玩耍。就是三阿哥有些小,和他們玩的少,有些不知所措,但有大阿哥這個大哥帶着,倒也還成。

嫔妃們裏頭,庶妃們人多,身份也差不多,都能聊到一塊兒去。就是阿如娜那身份有些尴尬,她身份放在那兒,也是尊貴的,偏偏至今沒有封妃,只是妃位的待遇,又不得福臨寵幸。

靜妃又還被禁足了。對比在太後跟前炙手可熱的含璋姐妹倆,阿如娜這邊就冷清多了。太後偶爾的問話,叫人瞧着都像是施舍的。

為怕惹麻煩,也很少有人和阿如娜說話。

即便這樣,殿中的氣氛也還是很好的。

便是在這樣高興的時候,吳良輔卻來慈寧宮要人了。

是福臨叫他來

的。他奉旨來的。

太後摟着含璋,問吳良輔:“皇上說要誰?”

吳良輔不敢造次,事先又得了福臨的吩咐,忙恭恭敬敬地說:“回太後,萬歲爺想請皇後娘娘身邊的孔嬷嬷去一趟乾清宮。”

太後說:“只叫孔氏去?不叫皇後去?”

吳良輔說是。

太後臉上還挂着笑呢,可含璋離得近,早瞧見了,太後眼裏的笑淡了很多。

這事兒就透着不尋常的。

不請皇後去乾清宮,單單只請皇後身邊的嬷嬷去。這就是不對勁的。

況且這個時候,誰都知道,皇上在乾清宮忙正事。哪有閑工夫見皇後身邊的人呢?

除非,是這正事裏牽扯上了皇後身邊的人。孔嬷嬷攤上事了,才會讓皇上身邊的人奉旨來請。

含璋一瞬就想到了這些。

她看了看孔嬷嬷,孔嬷嬷含着笑,主動給太後福身:“皇上請奴才去。奴才遵旨去乾清宮。太後娘娘與皇後娘娘寬坐。”

太後當然沒有不放人的道理。

這會兒因為吳良輔的出現,殿中的說笑聲都止了,人人都瞧着這邊。

孩子們還小,都叫蘇茉爾讓宮人們給帶下去了,叫他們到隔壁去玩。

就連寶日樂,也讓蘇茉爾牽着去了。

寶日樂到底年紀大一點,她擔心姐姐,有點不大想去,但她在這兒也幫不上自己姐姐,蘇茉爾悄悄和她說了兩句話,她就跟着蘇茉爾去了。

實際上,這宮裏有太後皇上寵着愛着,誰也不能将皇後娘娘怎麽樣的。

太後看了看孔嬷嬷,又看了看衆人神情,點了點頭,說:“你去吧。”

太後放心讓孔嬷嬷去,含璋卻不放心。

她壓根不知道出了什麽事讓孔嬷嬷去乾清宮。

含璋看看太後,太後對着她安撫一笑,還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姿态親昵透着保護,含璋忽然就覺得,好像有什麽事情是太後知道,而她不知道的。

甚至含璋覺得,這事兒貴太妃淑太妃都知道,就她一個人不知道。

含璋平日裏躺平,關鍵時刻她腦子還是轉的很快的。

有人護着她,也不代表她什麽事兒都不會想。

就這個時候,她忽然就想起在簡郡王府的那個午後。

高雲握着她的手,叫她說的那番話。叫她答應的那件事。當時含璋困了沒有多想,可現在卻不得不多想了。

究竟出了什麽事,只叫孔嬷嬷去?

含璋輕輕咬了咬唇,她起身,從太後的懷中走出來,望着太後說:“額娘,孔嬷嬷是我身邊的人。若有什麽事,我帶着她一塊兒去乾清宮吧。”

她老說孔嬷嬷是塊萬能磚,哪裏需要哪裏搬。她總是有什麽不合時宜的鍋,都往孔嬷嬷身上甩,只管叫孔嬷嬷背着。

可孔嬷嬷是個人,還是個對她很好很好的人。她很信任孔嬷嬷的。她在宮裏,孔嬷嬷是她最最信任的人了。

她不是磚也不是背鍋俠。孔嬷嬷有事了,含璋不可能袖手旁觀什麽都不管的。

太後瞧着面前嬌小纖細的皇後,那雙漂亮的大眼睛裏蘊着清淩淩的水光,就如同她剛入宮的那一日,清澈如初,沒有絲毫的雜質。

這樣柔軟溫厚的小姑娘做了大清的皇後,是大清的福氣,也是宮人的福氣。

太後沒有理由阻攔,也知道,她那麽疼愛的漂亮的小囡囡執拗起來,她的決定是輕易改變不了的。

太後知道攔不住。

太後輕輕的笑了,摸摸含璋的臉頰:“去吧。有我在呢,咱們的含含吃不了虧的。不會有人敢欺負你的。”

“皇上和我,都會護着你的。”

含璋點了點頭,給太後行禮後,就出去了。

她心裏默默地想,太後說,皇上和她,會護着她的。那孔嬷嬷呢?誰來護着呢?

不願置身事外并且不覺得這事兒跟自己無關的含含小皇後心裏想。

沒關系的,我有人護着,那我身邊的人,我來護着就好啦。

如果實在護不住,那她就去求太後。

含璋到了乾清宮,她不是在暖閣這兒見到福臨的,是在他們君臣平日議事的地方見到福臨的。

吳良輔進去通報後,即刻就出來了。

含璋以為吳良輔出來是迎她的,結果剛往前走了一步,還沒進去呢,就瞧見福臨從裏頭出來了。

一見了她,福臨唇角就微微勾起來,過來牽住她的手,姿态親昵,語聲溫柔。

他小聲說:“朕就知道你會過來。”

他說:“裏頭人多,但別怕。你和朕坐在一處就好。”

他是專門出來接含璋的。

就怕含璋自個兒進去,瞧見了這麽些人在裏面坐着會害怕。

與福臨在議事廳議事的,是議政王大臣們。諸王大臣貝勒們一屋子坐了十來個人。

裏頭大多數都是上過戰場的,在皇上跟前議事,習慣性帶着自個兒的氣勢,很少收斂那些莽撞兵營之氣。

如今濟度不在京中,在這兒坐着的,便只有岳樂。年輕一輩的人少些,年長的貝勒多一點。再就是滿軍旗的大臣們。

這些人不懂得收斂什麽,加之福臨最近做的一些事情,讓他們深感不滿,因此這氣勢上就更想要壓着福臨一頭了。

含璋來之前,他們就談的不是很好。諸王貝勒大臣生氣,差點給福臨拍桌子了。

福臨倒是氣定神閑,他不怕什麽。可小皇後要是就這麽走進去,大概是會吓着的。

福臨特意出去接她,再把人好好的護着走進來。

他出去一趟,把皇後接進來,屋裏這些人好歹收斂了一點,也大概是岳樂和鄭親王說過些什麽,很多人臉上的怒意都淺淡了很多。

含璋其實不大害怕。這些人她認得幾個,有些也能猜到些身份。

雖然她居于內宮,但她是福臨的皇後,一年裏總少不得要見命婦夫人福晉們,更少不得受人拜見。

能認得女眷是該當的,當家做主的男人們,諸王貝勒大臣們也不能不認識。

太後護着她,也着意培養她,教她認人,況她的一顆心,也不真正就是十五歲小姑娘的心,到了這樣的場面,也不至于吓得花容失色。

坐在福臨身邊,與他姿态親近,但也拿捏得住皇後的體面氣派。

衆人起身,有些病症在身上的鄭親王被福臨免了跪,其餘人都跪下給皇後請安。

含璋叫了起。

再坐下時,含璋就瞧見衆人的目光,都有些兇狠的落在了她身側的孔嬷嬷身上。

含璋忍不住捏緊了福臨握着她的手,她問福臨:“不知皇上請孔嬷嬷來,是有什麽事呢?”

路上來時,她問吳良輔。吳良輔一句話都不敢說。說是軍機大事,他一個字都不敢洩露的。

含璋也看出來了,福臨應是有嚴旨給吳良輔。她問不出來,也就不為難吳良輔了。

到了這兒,她正大光明的問福臨。

福臨方才與他們說了許多話,不想把他們的蠢話再重複一邊了,就看了岳樂一眼,岳樂會意,知道這差事是落在自己身上的。

便恭敬着,将事情原委與含璋解釋。

說來不是什麽大事。

諸王貝勒大臣一起議事,本來是有好幾件事情的。可說着說着,就不知道怎麽的被引到了皇後和皇後身邊的孔嬷嬷身上。

這看似随意,但實則誰都知道是精心設計的話題,就直接落在了叫人議論紛紛的中宮身上。

董鄂氏被趕出宮中,對外說她照顧公主不周,不得再入宮中,卻也好好給她指了一門婚事。

可指婚給孫可望做側福晉,這惹惱了不少滿軍旗的人。

除了忠誠于福臨的兩黃旗兩白旗,其餘的旗下都是不滿的。 本 作 品 由

滿軍旗的格格,怎能指給投降大清的人做側福晉呢?若要是耿吳尚三王那樣的人家也就罷了,孫可望這樣的人,壓根配不起。

可聖旨都下了。他們不滿也無用。

皇上盛寵皇後,冷落六宮嫔妃,誰都入不了皇上的心了。

金帳避暑的事,叫外頭議論中宮皇後許多。憑誰都想親眼看看那金帳是個什麽模樣。

這宮裏有貴太妃,又是明擺着的事情,說話沒避着人,六宮上下都知道,皇後有此才能,都得益于身邊的漢人嬷嬷。

宮裏能傳出來的話不多,但也不是全然鐵桶一片,總有些人和太後和皇上不是一條心的,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之下,外頭就都知道了,這位漢人嬷嬷有多厲害,什麽都會。

這些個諸王貝勒大臣本就心中不滿,先前找不到借題發揮的地方,這會兒卻像是拿住了把柄似的。

一個漢人,怎麽能唆使大清的皇後幹這些事情呢?一個漢人出身的奴才,又怎麽會知道紫禁城的機密結構呢?

還會這麽許多的事?

那她是什麽出身?她家裏是什麽出身?她是不是包藏禍心,是不是想要通過控制皇後,再來控制皇上與滿軍旗作對呢?

在這些人口中,孔嬷嬷俨然成了挑撥大清與蒙古,挑撥滿漢對立,幫助漢人攻擊滿人的罪人。

岳樂平鋪直述,盡管他極力隐藏,但是仍然能聽出他藏在平淡敘述之下的不贊同。旁邊的王爺貝勒大臣們,有些可都是義憤填膺的模樣,看着孔嬷嬷的眼神,連殺意都不掩飾了。

福臨面上平靜,握着含璋的手卻微微收緊,是在無聲的安撫她。

含璋這會兒卻顧不上給福臨些回應。

她的目光從那些人的臉上一一掃過。

他們當然不會怕一個年僅十五歲将滿十六歲小皇後的目光,甚至還和她對視。

只是在福臨的逼視下,他們沒有太過分。

含璋卻知道,他們面上雖然沒有叫嚣,心裏卻是在瘋狂叫嚣的。

他們之所以還有些顧忌,一則是忌憚福臨,忌憚她是皇後;二則,是忌憚太後,忌憚她科爾沁的出身。

若是沒有這兩層關系,這些人,怕是就要将她生吞活剝了。

他們把這些事鬧出來,明着是要見孔嬷嬷,要審問她定她的罪,實際上,這些都是針對她這個皇後的。

她太得寵,動了他們的利益,阻礙了他們的道路,所以,他們要先剪除她的羽翼,再圖其他。

忽然有一雙溫暖的手捧住了她的臉,溫柔的将她的臉轉過來,滿目的殺意遠去,含璋望進了一雙柔情似水的眼眸中。

福臨在深深的看着她。

凝視着福臨的眼睛,含璋感覺到她的心在微微的顫唞,明明是夏末的天氣,這還沒下寒氣呢,她的手腳怎麽就有些冷了呢?

腦海中,福臨和高雲的聲音重疊在一起。

都在溫柔的同她說。

——含含,你要記着,不管誰問你,你都要說,這些都是孔嬷嬷教你的。知道麽。

含璋的身子輕輕一顫,不,絕不。

難道她要眼睜睜的看着孔嬷嬷被這些人殺掉洩憤嗎?

39章 光漾

含璋剛啓唇, 還沒有來得及出聲,嘴裏就被送入一個溫溫熱熱香香甜甜的東西。

她下意識的嚼了嚼,是軟糯的幹果子, 滿口甜香, 一時竟沒說出話來。

福臨望着她笑:“科爾沁送來的幹果。你阿瑪說, 是你額娘親手摘的。親自曬的。是皇後喜歡的味道,對嗎?”

一屋子凝成的對含璋和孔嬷嬷的劍拔弩張, 在含璋吃到這甜甜的幹果後。好似被福臨撐開了一個厚實的屏障, 所有的惡意和殺意,還有暴躁的叫嚣,都被隔絕在世界之外了。

含璋甚至沒來得及細品福臨話中的意思。

怎麽就偏偏這個時候, 會有科爾沁送來的東西,還是綽爾濟和他福晉送來的呢?

還特地是給含璋的。

含璋顧不上想這些,是因為福臨趁着送果子給她的時候,在她掌心寫字。

寫了兩遍, 含璋都沒瞧, 就在心裏默出來了。

福臨說, 信朕。

他的眸光很溫柔,帶着包容一切的安撫, 那眼眸深處,還含着含璋極其熟悉的從容, 與一切盡在掌握的淡定。

含璋心中一腔孤勇的奮進,倏然就被撫平了。

她含着甜甜的幹果, 轉眸去看孔嬷嬷。

這是她第二次看孔嬷嬷。第一次是岳樂說話的時候, 是含璋下定決心的時候, 然而這一次,她将心緒放平後再去看時, 才發現孔嬷嬷很鎮定。

是一直以來都很鎮定。

從聽見吳良輔說要請她來,孔嬷嬷就并不驚訝,也不曾失措。

倒是含璋只顧着心中猜測,并沒有注意到這些。

此時再看孔嬷嬷,才知覺孔嬷嬷是不是鎮定的過頭了。

感受到她的目光,侍立在含璋身邊的孔嬷嬷也望過來,然後望着含璋淺淺笑了笑,那眼神裏傳遞的信息,也是在安撫含璋,讓含璋不要擔心的意思。

直到此時,含璋才想到,是不是福臨,是不是孔嬷嬷,有什麽事情在瞞着她呀。又或者,他們達成了她不知道的協議,計劃?

見小皇後的神情落下來,目光也靜下來,福臨感受到握在手裏的柔軟的小手也在慢慢的回溫,福臨就知道,小皇後聽他的話了。

福臨安撫好了小皇後,就淡淡看了一眼岳樂。

岳樂會意。雖然跟剛開始說好的流程有些不一樣,但也只是出現了皇後娘娘親臨現場的意外。

其他的并沒有什麽不同。

此事皇上都安排好了,根本無須皇上出面,岳樂知道,把事情的原委說給皇後娘娘不是重頭戲,重頭戲是要替皇後娘娘,替娘娘身邊的孔嬷嬷洗清‘冤屈’。

要讓諸王大臣貝勒們,閉上他們的嘴。不要再試圖攻擊中宮的人,攻擊中宮皇後。

孔嬷嬷被請到堂前。

岳樂問孔嬷嬷,對這些‘指控’有什麽要說的。

孔嬷嬷笑了一笑,不亢不卑地說:“回禀諸位王爺貝勒,大人們。奴才沒有什麽可辯駁的。這些事情,都是奴才教給皇後娘娘的。”

這話一出,哪怕福臨再有安排,含璋也跟着緊張起來,她的手都捏住福臨的指尖了。

力氣還挺大的。福臨垂眸瞧了一眼,指尖都捏紅了,有那麽一點點疼。

福臨含笑摸了摸含璋的手,又怕她緊張,幹脆把她的兩只手都攏到懷裏抱着,用自己的大手給她暖一暖,小皇後是不是就不怕了?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被福臨護起來,含璋有點臉紅,卻并沒有躲開。

她含着一眼的盈盈水光看了福臨一眼,在衆人似有似無的目光中往福臨那邊移動了一下,兩個人挨在一處坐着了。

她本來就得寵,福臨都疼她疼愛的不得了了,又不是擔着虛名,也不怕人看。

含璋還有點女兒家賭氣的小心思。你們不是就怕福臨寵着我麽。那我就偏要得寵給你們瞧。讓你們看看,福臨寶貝我都寶貝成什麽樣兒了。

炫耀一下,氣死這幫人。

福臨哪能看不出小皇後的心思呢。正巧他也是這個心思。兩個人都着意炫耀,福臨甚至還挑釁的看了一眼望過來的鄭親王。

但很快的,鄭親王就顧不上他們這邊了。

孔嬷嬷的承認,令諸王貝勒大臣中一部分人為之騷動。

他們準備好的诘問就要問出來的時候,他們的氣焰就要更嚣張的時候,安郡王岳樂接下來的一系列的操作,讓他們徹底的啞火了。

孔家來人了。

孔嬷嬷的丈夫兒子,都讓帶進來了。還有孔家的一些其他的人。

他們都站在堂前,與孔嬷嬷站在一起。岳樂吩咐一聲,他們便開始自報家門,說自己會些什麽,在何處當差。

孔嬷嬷的丈夫與兒子在王府當差,這事兒含璋已經知道了。

兒子的媳婦也在王府當差,是內宅福晉身邊伺候小主子的。孔嬷嬷的孫兒孫女年紀還小,都不足十歲,這次也沒有帶着過來。

但令含璋沒想到的是,孔嬷嬷的娘家竟和衍聖公的支脈是聯宗。而且孔嬷嬷上一輩的人家裏頭,竟還有和定南王孔有德家裏有親的。

這些人一溜排開,家裏都是有來歷的。衍聖公孔家底蘊深厚,定南王孔有德的家裏,哪怕是旁系的人家,那也比一般人家強多了。

孔嬷嬷是漢人出身,可這樣的出身也并不低微,孔嬷嬷會這些個東西,就得到了完美的解答。

這樣出身的人家,做了科爾沁格格身邊的嬷嬷,又是饒餘郡王特意安排的。哪能不教會科爾沁綽爾濟的格格些東西呢?

皇後娘娘又沒有撒謊。皇後娘娘不都說了麽?會的這些東西,都是孔嬷嬷教的。人前人後都是這麽個說辭。

孔嬷嬷不是也這樣默認了麽。孔嬷嬷低調。可當着衆人的面,也明說了,這些個東西,都是她教給皇後娘娘的。并不是什麽蓄意挑撥。

含璋比誰不清楚呢?她都是随口說的。就為了給自個兒的巧思有個光明正大的去處。

她也知道孔嬷嬷出身王府,家裏的人在何處當差,祖輩上做些個什麽事情,她也是知道的。

畢竟當初王府把人送到含璋格格身邊,肯定是查清楚了,知根知底的奴才,才敢放心把人送過去的。

含璋是萬萬沒想到。孔嬷嬷這樣深藏不露,還有這樣的家世呢。這樣厲害的出身,怕是在整個宮裏也就只能尋出這麽一個來。

這怕不是個神仙嬷嬷吧。

饒餘郡王的爵位,是給了岳樂承繼的。孔嬷嬷出身郡王府,給了含璋身邊做嬷嬷,但家裏的其他人還都是在郡王府當差的。

岳樂把人一家人都帶過來,當面把事情都交代清楚了。作為孔家的主子,岳樂樣樣都預備齊全了,給了諸王貝勒大臣們一個交代。

誰也挑不出什麽錯來。畢竟孔家說到底,是岳樂的人。也歸不着他們來管。

誰又能想到,他們一心一意想要挑動着鬧起來的事情,卻碰到了這麽一塊咬不進去的鐵板呢?

這本來也不是什麽大事,是他們借故借題發揮,硬是要鬧大的。

現在岳樂出來頂頭了,年輕的王爺貝勒們,還指望着将來戰場上立功的機會,與福臨的矛盾本來也是少些小些,如今誰都知道,宗室上能用的人不多了。

他們可不願意和福臨鬧翻。本來這事兒他們就沒有多少參與感。

對于一些想要通過後宮嫔妃,通過女子手段拿捏皇上的老王爺們,他們看的其實更清楚些。

皇上早就不是過去的皇上了。

多爾衮死後,皇上十四歲就親政了。不是什麽溫和的少年天子,皇上殺伐決斷的樣子,誰沒見過呢?

難道還妄圖做那個掌控皇上婚事,給皇上選定皇後,意圖控制皇上的第二個‘多爾衮,’第二個‘皇父攝政王’麽?

順坡下驢。岳樂給了臺階,衆人就合議了。

鄭親王是輔政王,在這場争議中沒有偏頗,但實際上,他的心裏就真的沒有想法嗎?⌒

他沒有表态,那些老王爺們,那些執意不肯接納漢臣,那些屢屢叫嚣着并不尊重福臨政策聖旨的八旗老貴胄們,他們怎麽可能鬧得這麽狠呢?

若鄭親王沒有授意,誰敢針對科爾沁的格格?誰敢動中宮的人?

多爾衮死後,皇上冊鄭親王為輔政王,是議政王大臣會議中的頭一把交椅。

看似尊榮,可實際上,是降位了的。

福臨怎麽可能願意在多爾衮之後再度容忍一個攝政王呢?

鄭親王濟爾哈朗,原本的攝政名位是在第一個的。但因為多爾衮氣焰雄大,他才被弄到後頭去了。

多爾衮死後,人人都以為鄭親王能出頭了。結果十四歲的皇上親政後,讓衆人看到了,皇上并不願意再有一個攝政王了。

冊封鄭親王為輔政叔王。這就值得深思了。明升暗降,鄭親王心中,能沒有芥蒂嗎?

議政王大臣會議所議何事,那都是鄭親王說了算的。既把孔嬷嬷這個事拿出來說了,那就是說明鄭親王認為此事可議。

可岳樂的準備太充分了。充分的他們找不到任何的破綻和切入口。

本想一舉趁亂,一鼓作氣的拿下孔氏。然後再伺機行動,或能控制中宮為他們所用的。現在卻不得不铩羽而歸了。

孔氏的出身,背後拎出來的人家,他們是碰不得的。

更何況還有岳樂,還有皇上。還有這麽些個年輕的貝勒們。

鄭親王笑了笑,沉聲道:“既如此,此事是一場誤會,那就罷了。孔氏如此出身,在皇後娘娘身邊侍奉也是極好的。”

鄭親王都說和,那就只能和了。

鄭親王欲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說事情既然說清楚了,那時辰還早,就來議一議另外的幾件事。

孔嬷嬷的事情,就放過去了。

孔家的人叫人帶出去了。

岳樂已與衆人開始說另外的事,福臨就望着含璋笑了一笑,那意思就說看吧朕就說不會有事的。

含璋方才還是有些緊張的,被福臨放在懷裏的手心都有點微微的汗意了。

要不是福臨時不時的會喂她吃一顆小果子,含璋只怕是在看的過程中都緊張的忘了呼吸了。

事情解決了。孔嬷嬷沒事了。

含璋當然不必一直待在這裏。瞧他們的樣子,接下來是要議正經事的,前線戰事,各省事務,都有需要拿出來議的地方。

含璋就帶着孔嬷嬷走了。

含璋沒回坤寧宮,也沒回慈寧宮,被吳良輔親自引着去了乾清宮的暖閣。

她臨走的時候,福臨握了握她的手,又無聲說了一句等着朕。

孔家的人都來了,孔嬷嬷本侍候在含璋身邊的,含璋想起方才在議事廳的那一幕,又想起孔嬷嬷在她身邊侍奉這麽久了,也是沒再見過家人的,便叫她去見家裏的人了。

至于孔家人在何處見面。含璋就叫吳良輔去安排了。

福臨在議

事,這會兒不好拿這樣的事去問他,正好吳良輔在跟前,含璋就吩咐了一聲。這樣的事情,叫吳良輔這個總管去安排是最好的了。

含璋原本怕出事,怕牽連到墨蘭墨心,就沒帶着兩人過來,只帶了孔嬷嬷一個人過來。

這會兒孔嬷嬷去了,含璋身邊不能沒人伺候,吳良輔就想調兩個宮女過來在含璋身邊伺候。

含璋卻說不必了。叫吳良輔遣人把墨蘭墨心叫來,順便給太後報個平安,說這邊一切無事,然後就叫墨蘭墨心來了後在外頭候着就好了。

含璋這會兒才将身心都放下來,她昨兒夜裏和福臨只有一回,可福臨就是嫌少似的,遲遲不肯到,就那麽翻來覆去的弄她。

要不是後來她軟着嗓子求了他,怕是福臨一回就要弄上一兩個時辰了。

帶着寶日樂回宮來給太後請安,腰身都是軟的,孔嬷嬷一樁事,叫她不得不打起精神來應付。

方才情勢緊張,她心裏沒底,還不知道事情會怎麽樣,又生出一股子絕不能讓跟着她的人吃虧的念頭,倒是撐下來了。

派頭拿的足足的。

這會兒不當着人了,含璋身上的勁兒卸下來,就覺得渾身軟綿綿的,只想找個地方靠着倚着,想着養養精神呢。

身上實在是犯懶的厲害。

乾清宮的暖閣,是福臨休息讀書的地方。

原先的鋪陳布置,都是按着規矩來的。這明黃的坐榻上,只放了兩個靠枕。

軟枕只放在床榻上。

後來東西換了許多,這兒再沒有後宮嫔妃能過來了,福臨在這兒起居,含璋的東西也都擱在這兒了。

這裏就多了很多含璋的喜好。

坐榻上擺着軟薄褥子和軟枕,還擺着幾個水晶的小幾,這會兒上頭隔着方才被福臨喂過的甜甜幹果子。

旁邊還放着好些茶點。

含璋湊近聞了聞。味道很香甜,還有種記憶中十分熟悉的味道。

方才吃了好些幹果子,這會兒滿嘴裏都是甜甜的,含璋就不吃了。

拿了那瓷碟裏隔着的奶條吃了兩根,又去喝鹹香的奶茶。含璋心裏嗯了一聲,是熟悉的味道啊。

從含璋格格的記憶中,這些吃食調動起來的,是有關科爾沁的記憶。

這都是在科爾沁吃慣的東西。是含璋格格愛吃的東西。哪怕是現在的含璋,也是覺得味道不錯的,一吃心裏就愛上了。

就是這會兒天熱一點,稍微出了些汗,吃多了太膩,含璋嘗了嘗,就沒再繼續動了。

她倚在軟枕上,拿眼打量眼前擺着的東西。

這吃食擺在這兒,就是給她準備的。

方才沒顧上,現在放松下來,含璋心裏就琢磨了。

莫非科爾沁來人了?怎麽給她帶了這些東西來?也不知道是誰來了。

今兒這事,看似是突發的。可是瞧着福臨,瞧着孔嬷嬷的模樣,就像是早就知道的。他們可比她這個皇後鎮定多了。

莫非是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出?

含璋越想越覺得有可能。要不然,怎麽安郡王那麽應對自如,還把孔家人都給招來了。堵得那些人啞口無言。

應該是他們都商量好了的。含璋心裏哼了一聲,怎麽就獨獨瞞着她一個人呢?害得她這樣擔心了一場。

哼了一聲,也不是不高興的。更沒有抱怨的意思。反而有種安心躺平的踏實感。

她還想着自己出去,獨個一人抗下所有,咬着牙為孔嬷嬷,為她自己沖鋒陷陣一場呢。

結果是她想多了。太後,安郡王,福臨,其實早就将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們護着她,絕不叫她吃一點虧,就連她手底下的人,都保護的好好的。

在這個只有她和福臨氣息的暖閣裏,含璋安安心心的躺平了。

躺了些時候,又覺得這坐塌上太寬敞,哪怕是用軟枕把自己圍起來,也睡得不踏實。

她幹脆起身了,去了床榻上,放下那漂亮的床帳,在寬大的床榻裏頭,把自己身上的外裳都解掉了,随手放在床榻邊上。

就連小衣上的帶子都給解開了。

含璋自己慢慢兒把頭發都拆掉了,散着的頭發落下來,她松開了身上所有的束縛,就這麽安安心心的,在這一方床帳圍起來的獨屬于她的天地裏,抱着軟枕睡着了。

福臨解了孔氏的事,含璋走後,他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好幾次鄭親王說話,他都不理會。

岳樂實在是看不下去了,輕咳幾聲,才叫福臨回了神。

所幸鄭親王有病症在身上,沒法久坐,也集中不了太久的精神,又議了一會兒就散了。

福臨都懶得留人了,看了岳樂一眼,那意思是剩下的事情叫岳樂去善後,他則回暖閣去尋他的含含小皇後了。

今兒這一出,是意料之中,卻大概在小皇後的意料之外了。

其實福臨也暗示過的。但瞧着小皇後的模樣,怕是沒有聽懂他的暗示。

又或者說,他的含含太純真,沒有深想過這些事,所以壓根不知道,有些人會壞到什麽程度。

不過沒關系,他都會護着她的。

福臨今兒的事把他的小皇後給吓着了,太後那邊也傳話過來,讓他好好的把人安撫好了,別把人吓着了。

結果進來一瞧,暖閣裏哪有人呢。

他想象的小皇後吓得眼淚漣漣的模樣壓根就沒有,給她壓驚的吃食放在那兒,動了一些,但也沒吃多少。

坐塌上圍了一圈軟枕,裏頭明顯是有人睡過的慕言,可這會兒卻沒有人在了。

他的含含呢?

福臨的目光投向了明黃床帳放下來的寬大龍榻上。

有輕輕淺淺的呼吸從那裏頭慢慢悠悠的送出來。

福臨勾了勾唇,還以為小皇後被吓着了呢,沒想到人家沒怕成什麽樣子,在這兒放心睡着了。

福臨的心就落了地。這樣才好呢。

福臨輕輕走過去,剛走近,就瞧見了落下來的床帳裏頭似乎裹着什麽東西,像是含璋的衣裳。

哪能把衣裳丢在地上呢。

福臨伸手,輕輕撩起一點床帳,給她把衣裳撿起來。福臨想,大約是她随手放了衣裳,結果衣裳就滑落下來了。

福臨剛要放到衣架子上去,卻覺得不大對勁。

再往裏仔細一瞧,這眸光瞬間就深了。

小皇後偏愛輕薄些的衣裳,但最近天氣轉涼了些,福臨就不許她穿的太少了,身上衣裙的布料就稍稍厚了些。

偏她說熱,就喜歡用些添了薄荷的香粉,近來身上就總帶着些沁涼的甜香,清清爽爽的味道,可那一點點的沁涼香氣,總勾的福臨俯身嗅聞,想多嘗一些。

也不知怎麽的就這麽勾.人。

手裏捧着的衣裳,還有她的衣裙,可是層層疊疊的衣裙裏,福臨一眼就瞧見了她貼身穿着的小褲。

含璋不愛穿寬大的。偏做的小巧可愛。福臨看習慣了,也覺得挺好的。

可這會兒拿在手裏,卻覺得掌心都熱了。

她連這個都解了,那帳子裏頭,豈不是——

福臨克制着沉息,将手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的放在旁邊的衣架子上。

最後瞧了一眼那散着幽香的一小塊布料,輕輕擱在了含璋的衣裙底下。

藏起來,是不想讓除他之外的任何人看見。

福臨将床帳撩開,然後站了進去。

他站在那兒,給床榻上帶來一整片高大的陰影。

他居高臨下的望着,可是他的心,他的氣息,卻迫不及待,争先恐後的攏住了床榻上熟睡的人。

含璋的頭發散下來了。福臨看見了,床榻邊上,放着她方才戴在頭上的釵環。

随手一放,都纏在一起了。可見主人是多麽的随意,若不是這床榻寬大,怕是也要随着衣裳掉下去了。

含璋似乎是背對着福臨在睡。

光潔的肩背上,散着些頭發。更多的長發落在枕邊,什麽都沒有遮住,只是順滑的垂落在那裏,昭示着主人的美麗如此的奪目。

含璋如今還在長身.子。

她這會兒長得還挺快的。

剛入夏的時候,帶子剛剛合适的小衣,這會兒就顯得有些小了。

哪怕是把帶子系在最邊緣的地方,也還是在她光潔的皮膚上留下了些衣繩勒住的痕跡。

此時衣帶散落裹在頭發裏,一無所遮。

那一點淺淺的痕跡落在福臨眼裏,他的沉息便是一窒。

誰能想到,哪怕有了些幻想,可掀開床帳,卻看見了這樣的場景呢?

含璋抱着軟枕陷在裏頭睡得香沉,挂在胳膊上的小衣卻蓋在另一個軟枕上,可見那陷在軟枕裏的地方,是何等的光潔。

福臨沉着眉眼,直接解了扣到喉結底下的小扣子,如果有可能,他也想做那個貼着含璋的軟枕。

那一片雪軟落在懷裏,該是何等的魂.銷.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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