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出口氣
7 出口氣
◎她有一對極好極好的爹娘。◎
三年長不長樂老三不知道,他只知道,他大哥瘋了,軟鞭抽在後背、腰側,疼得他冷汗直流。
哭爹喊娘地求饒。
樂地主這次真惱了他,搬出誰來都沒用。
莫說二老早死了埋進墳堆,就是活着,今天他不抽得樂老三皮開肉綻,他跟村口老狗一個姓!
斯斯文文的老實人發了火,誰見了都得怵上一怵。
場面熱鬧得不像話。
本想着出門“吃一頓窩窩頭”,結果樂家兄弟不拿他們當外人,直接上了“大魚大肉”,嘿!樂老三挺能跳啊,跳得再高點!
住在樂家隔壁的婦人多年前就看不慣樂家三房扒着長房吸血的惡行。
要她說,但凡是個明理的,都做不出好吃懶做要長房養的事。
已經分家了,兒子都十八,樂老三還沒個正經營生,以前樂地主不是沒送這個弟弟去縣裏做活,哪成想送是送去了,樂老三一文錢沒掙到,還莽莽撞撞得罪了貴人,累得樂地主拿錢為他消災。
樂地主是好大哥,樂老三卻不是好弟弟。
三房媳婦也是個歹的。
她很不喜歡樂老三一家,尤其兩月前樂樹生對她閨女動手動腳,更教婦人膈應。
眼下看樂老三被打得抱頭鼠竄,玲芳坐在地上撒潑,至于瘸腿的樂樹生,臉色時青時白,一副要暈過去的勁頭,婦人看得直呼過瘾。
“不活了!我不活了!大伯欺人太甚!這是要逼死我們一家啊!”看當家男人挨打,玲芳幫不上忙,爬起來就要往牆上撞。
圍觀的村民一驚。
“娘!”樂樹生拄着拐杖往那邊趕。
樂地主長鞭一甩重重打在三弟後背,他心裏窩着火,一鞭子打爛樂老三最引以為傲的長衫,背部滲出血,樂老三嗷地一聲就要暈。
“暈一個試試!”
他大哥發了狠瞪着他,樂老三兩腿發軟,掐着人中連道不敢。
真真的一物降一物。
“別攔着,讓她撞!撞死了我送紋銀百兩,為她風光大葬!”
在長樂村,鮮有男人當街和婦人掰扯,樂地主卻沒這顧慮,他這輩子,只怕一個女人。玲芳敢在他女兒茶裏下藥,他腦子教驢踢了才要給她臉。
一鞭子在空中甩得響亮。
貓在角落的樂玖“哇”了一聲:“爹爹好厲害!”
樂夫人眉飛色舞:“不看看是誰的男人?”
當年求娶她的人甚多,一水的讀書人裏她偏偏選中莊稼漢出身的樂鎮東,不單單圖他清俊長相,還有別的緣由。
還記得那是一個很美很美的黃昏,樂鎮東穿了身體面衣袍,手捧一束花,等在她每日的必經之路,見了她喊聲“褚小娘子”,臉和耳朵都紅了。
兩人一個往前,一個往後,樂鎮東不善言辭,擔心沖撞她,落後幾步嘴裏碎碎念。
褚英支棱耳朵去聽,愣是沒弄明白他在說什麽,當即惱了:“嘟嘟囔囔什麽呢?”
樂鎮東擡起頭,慌得倒退兩步:“我、我在發誓。”
“發誓?”
褚英起了興致:“介意和我說說麽?”
“不、不介意……”
十八歲的樂鎮東一窮二白,全身上下只有一張臉能看。
為了這張臉,褚英耐性地等在那,等聽完那與她有關的誓言,再看年輕人臊得通紅的面龐,姑娘的心打着旋兒就跟他走了。
樂鎮東發誓,有幸娶得褚小娘子為妻,終此一生,必以妻為貴。
有了妻子,妻子最大。
有了女兒,女兒就是全家的寶貝。
樂家二老活着的時候沒少因褚英生不出男娃給她冷臉,回回樂鎮東都沖在維護妻女的最前線。
他多愁善感,愛哭,沒有其他男子的威猛雄風,常常教褚英私下裏感嘆夫君生錯性別。
但褚英就是喜歡他。
“你爹他,好多年沒發這麽大的火了。”
樂玖聽得牙酸,又細細瞧了兩眼氣得嘴唇發抖的爹爹,眼圈微紅。
她有一對極好極好的爹娘。
樂地主多少年,輕易不發一次火,這一次,火燒到樂老三頭上,不出半盞茶功夫,一傳十十傳百,全村都曉得他為何怒抽親弟。
三房不做人啊。
怎麽能夥同山匪吃裏扒外坑害自家人呢?
樂鎮東用春秋筆法隐瞞了親侄子對女兒的垂涎之意,畢竟這話說出來影響玖玖清譽。
三房偷雞不成蝕把米,落到他嘴裏成了三房勾結呀呀山土匪,拐跑了樂玖。
“我呸!樂老三你還是不是人了?!”
樂老三捂着漏風的後臀想把自己藏起來,同村人的議論、指責聲如潮水撲來,不止樂老三受不住,想撞牆以死相逼的玲芳也臉色慘白。
完了。
都完了。
她忽然想到什麽,四下張望,果然在容易忽視的牆角看到不谙世事的樂玖。
樂玖輕扯嘴角,露出明媚的笑。
玲芳如墜冰窟。
見慣樂玖木木的神情,她也和村裏的嘴碎子一樣,背地裏念叨樂玖是根木頭,空有美貌。今遭一看,這哪裏是木頭啊,她們都被她騙了。
她只是不愛搭理她們。
并非是個傻的。
她和褚英告了狀。
褚英要個交代,樂鎮東就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切的一切,玲芳都想明白了。
樂玖輕聲道:“三嬸嬸傻了。”
“她本就不聰明。”
否則不會堂而皇之地生出害人之心。
樂夫人私心裏瞧不上這個妯娌,覺得她愚不可及:“她自己是傻子,也把別人想成傻子,三房有個樂樹生,就以為樂家的所有都是他們的了,還做夢是二老在的時候呢,都已經分家了,你爹可不慣着她。”
是啊。
樂玖由衷地想:爹爹只慣着阿娘。
“大哥!大哥我錯了,我錯了!弟弟知錯了!”
“大伯!”
樂樹生和親爹一道跪在樂地主腿邊,樂地主看了眼自家夫人所在的方位,狠狠心:“別再喊我大哥了,你害我玖玖,我不敢當你的大哥。”
他看向親侄子,強忍惡心感:“我也不配當你的大伯。”
他轉身走出幾步,朗聲道:“今日,請街坊鄰居做個見證,以後,我只當沒這一家子親戚!”
軟鞭被他重重擲在地上。
樂地主拂袖而去。
“大哥!”
“大伯!”
“爹……”
樂玖拉住爹爹衣袖:“爹爹不哭。”
方才兇得了不得的樂地主,這會哭成淚人。
同村男男女女眼睜睜看他是如何抽人,又與三房斷絕關系,還有人感嘆樂地主心狠,親弟弟、親侄子都不認。
此刻無意瞥見這一幕,村民們都很震驚。
沒見過大男人哭得比小娘子還厲害的。
淚撲簌簌地往下掉。
可見三房真不是東西。
看把人氣得。
“看來咱們錯怪樂老爺了。”
宋小大夫扶着祖父杵在路旁:“這要不是真的被傷碎心,哪會哭得……哭得……”
他找不出合适的措辭。
宋老大夫嘆口氣:“哭得要暈過去啦!”
話音剛落,樂玖疾聲大呼:“爹!”
得。
真暈過去了。
宋老大夫出門吹風的功夫,多了一個需要救助的病人。
都哭暈過去,這下,沒人念叨樂鎮東心狠,說的多是樂家三房心毒。
剛成年的親侄女都忍心推進火坑去。
要不是兩口子不做人,樂玖哪會被山匪糟蹋?
一下子,樂家三房成為衆矢之的。
樂地主天生感情豐富,才經歷女兒被山匪擄走,又當着人前與親弟弟一家斷絕親情,情緒大起大伏,沒多久便病倒了。
樂玖日日在家照顧氣壞身子的爹爹。
樂夫人接過夫君未完成的事,首先收回那整排敞亮明淨的大屋。
她行事果決,更惱恨樂老三氣哭她家夫君,找個機會偷偷套麻袋揍了這厮一頓。
樂地主病的時機太好,養病期間不見客,任憑三房再想來求情,也進不去那道門。
天愈來愈冷,深秋之後,初冬降臨。
溪邊,一群婦人熱熱鬧鬧的浣衣衣裳。
樂家是村裏首富,其財力放到平安鎮也是數一數二,光水井家裏就有三口,衣服也有專門的下人清洗,無需受這凍手的罪。
說起來樂家長房這陣子鬧出來的動靜不小,與之相比,三房灰溜溜住回破破爛爛的祖屋,有說他活該的,也有為他抱打不平的。
秋大嫂子眼饞樂家的財力,酸道:“樂夫人好大的能耐,二老要在世,單憑她迫害三房,就夠她吃一壺。”
可惜樂家二老去得早。
張大娘子橫眉豎眼地“嘁”了一聲:“要我說,三房這次實在冤枉,樂玖是樂老三親侄女,當三叔的哪會害她?我倒是覺得,樂家在禍水東引。”
“這話怎麽說?”
她一笑:“現在村裏念叨三房的多了,念叨樂玖的少了,好好的一個小娘子沒了清白,樂家可不就是怕人說?”
張大娘子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貓哭耗子假慈悲:“樂小娘子,以後可怎麽嫁得出去呀!”
“真丢身子了?”
“可不是,去了那鬼地方,難道能全須全尾回來?”
“我怎麽聽說,其他村的小娘子也……”
“也什麽?誰敢承認被一群壞人欺負了?”
這倒也是。
婦人們七嘴八舌說着。
沒多會,中短身材的男人急匆匆跑過來,走到近前,正聽見張大娘子大聲編排樂家小娘子的不是,登時火從心起,拽起人來一巴掌扇過去——
“還敢嘴碎,明年的地還種不種了?!”
樂地主好說話,可樂地主病了,管事的是樂夫人。
樂夫人親爹是十裏八鄉唯一的秀才公,秀才公養出來的女兒,是那麽好相與的?
樂家今兒個傳出信來,明年這地,要租給誰,不租給誰,得另說。
另說是怎麽個說法?
還不是要再為女兒出一口惡氣?
這年頭,對莊稼戶來說,地就是命。
長樂村大半村子的人,都指望樂地主一家活着呢。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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