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等得好苦
9 等得好苦
◎樂小娘子苦巴巴等了她近三年。◎
時光在少女一聲聲的祈求裏快速推進。
四季輪轉,花開花落。
大盛與北絨戰火不休,兩年半的時間,陛下收複“赤北十二城”的決心有眼可見,人在前線,提拔了不知多少能征善戰的良将。
但要說晉升速度最快的,非楊将軍莫屬。
國無戰事,楊念頂多是名百夫長,手下有百名女兵。
戰事一起,在一場場流血又流汗的戰役中,她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屢立奇功。
從最開始出場被敵方将領取笑女子也能從軍,到後來的聽聞楊大将軍名號,吓得連夜撤出三百裏。
前後變化,不過兩年。
兩年而已,昔日的百夫長成為受整座軍營敬仰的正三品神武大将軍,亦是為君者最愛重的戰将。
“大将軍!陛下有請!”
“知道了。”
楊念放下手中弓箭,整理着裝,快步出帳。
北絨堅持不了多久了。
陛下的忍耐已到極限,說不準明日大盛就要對北絨展開起決定性的一戰。
這正合楊念心意。
距離她與樂小娘子約定的三年之期,也快到了。
要速戰速決。
才好回家娶妻。
就是不知,過去這麽久,樂小娘子有沒有忘記她?
她不安地隔着銀甲摸摸貼身戴着的長命鎖,這些年,全是這把鎖支撐着她——要風光大勝,不能失信于人,教人白白苦等。
她只當長樂村的樂小娘子苦巴巴等了她近三年。
也只能這樣想。
邊關苦寒,除了殺敵報仇,這是她唯一的指望。
“楊将軍!”
“楊将軍好!”
走出營帳,一路走過,不斷有兵士停下來與她問好。
楊念冷峻地點點頭,頗有大将軍威嚴。
她也的确沒有猜錯。
樂玖在等她。
七月,雨水豐沛,樂玖坐在窗前,一手撸貓,一手在紙上寫寫畫畫。
離三年之期還有三個月。
她沒來由地生出不安。
将滿十八,爹娘近日都在為她的婚事忙忙碌碌。
他們仿佛忘記楊姐姐這人,更忘記楊姐姐當日的那番話。
倘她刻意去提,阿娘必會摸摸她的發頂,一臉慈愛地勸說:“玖玖,那不是咱們能夠到的人,那是天上最閃耀的一顆星。”
她忽感惆悵。
直覺爹娘在隐瞞什麽。
兩國戰事,好多消息根本不是她能接觸到的。
在這長樂村,村民們也不愛讨論打打殺殺的事兒,樂玖沮喪皺眉,小臉一垮,身邊的白貓乖巧地舔她指尖。
有點癢。
帶着輕微刺疼。
她笑了笑:“白貓呀白貓,你說楊姐姐深秋能不能趕回來?”
白貓睜着圓溜溜的貓眼,一臉無辜。
樂小娘子親親它的額頭,仔細看了眼貓兒的孕肚。
快生了。
不知道楊姐姐喜不喜歡奶貓。
長命鎖有沒有戴在身上。
她惦念的太多,沒多會又望着窗外發呆。
樂夫人收傘邁進來:“玖玖。”
“阿娘。”
近三年的時光,足夠樂玖不急不緩地長開,她眉眼生得好,身材窈窕,胸前的本錢只比生過四個孩子的娘親差一丢丢。
深夜想着楊姐姐的時候也曾細心把玩過,想象她再見她時的模樣神情,每每幻想,都忍不住躲進被窩裏捂臉笑。
在親近的人面前,她是真的很愛笑。
出了門,便又是一根空有美貌的呆木頭。
吝啬得很。
連個笑也不給外人看。
裏外分得格外清。
她站起身,姣好的線條顯露無疑,樂夫人笑着捏捏她淨白的指:“怎麽一個人在這,不去和你大姐說說話?”
夏日炎熱,母女倆穿得都很薄,衣領微低,露出鎖骨下雪白的小片肌膚。
“我和大姐聊不到一處。”
大姐見到她只會熱情激昂地說大姐夫這個好那個好,她一點也不感興趣,卻也耐着性子聽了。
然而等到她與大姐說起自己的心事來,大姐冷了臉,用陌生的眼神盯着她,仿佛第一天認識這個妹妹,仿佛她這個妹妹丢了她的臉面。
她勸誡的意味太濃:“女子和女子哪能成婚?玖玖,你不要被人騙了。還有,不要說你大姐夫的壞話。”
這話樂玖不愛聽。
樂玖抱着阿娘手臂:“我不愛和她玩。”
“你這孩子。那是你親姐姐,難得回來一趟。”
尋常時候樂玖早就撒嬌蒙混過關,這一次不同,她抿唇不語,等親娘問了,這才不情不願地坐到一側:“我心有所屬。她覺得我丢人。她不信我。”
“……”
這話過于直白。
樂夫人啞口無言好一會,失笑:“怎麽會呢?你看中哪個後生?要他入贅樂家。”
“阿娘!”
樂小娘子心事重重:“你明知女兒在說什麽。”
樂夫人臉上堆着的笑一點點落下去,神情充滿憐惜:“乖寶,那不是咱們能匹配的人。”
“為何不能?她說過要娶我。”
“空口無憑。”
“我的長命鎖也給她了!”
“傻孩子……”樂夫人心疼地撫摸女兒脊背,驚覺比之上月好似又清減幾分,壓根沒多少肉,瘦骨伶仃的。
她緩了緩,語氣要多溫柔有多溫柔:“她一路扶搖直上做了将軍,正三品的官職。不要怪你爹不告訴你,那是正三品,是陛下眼前的紅人、百般賞識的愛将,咱們……咱們拿什麽配?女子和女子,這根本不妥啊……”
樂玖看着阿娘,不吱聲了。
整個小悶葫蘆。
“玖玖?”
樂夫人親親她臉蛋兒,故意逗她:“乖玖玖?娘的玖寶?”
快十八的姑娘,在家還整天被喊“乖寶”、“玖寶”,樂玖不覺有甚,趕來的樂大娘子不幹了——
“娘也太嬌慣四妹,她姐夫難得來趟家裏,不見她露面,方才還在問我怎麽四妹妹不在?這要我如何答?說四妹妹不待見我這個長姐,更不待見她那個大姐夫?”
樂家四個女兒,數老大嫁得好,夫婿是隔壁縣的官。
手心手背都是肉,樂夫人踟躇片刻,聽得樂玖輕聲一笑:“大姐這話說的,我沒有不待見大姐姐。”
沒有不待見大姐姐。
那就是不待見大姐夫了?
這可戳了樂大娘子的肺,眼一瞪:“樂玖!你翅膀硬了!?”
她氣沖沖連名帶姓地責問妹妹,樂夫人心底不快:“怎麽了,有沒有把我這個娘放在眼裏?”
大盛重孝道,樂大娘子不敢擔一個不孝不敬的罪名,繃着臉認錯:“娘息怒。”
樂玖拍拍袖子,細聲細氣道:“大姐姐眼睛要擦亮點,我不覺得大姐夫是什麽好男人。”
“你!”
“夠了!”
樂夫人胸脯上下起伏:“玖玖,給你大姐道歉。”
樂玖彎腰行禮:“對不起,大姐姐,還請大姐姐原諒妹妹心直口快。”
說認錯就認錯,不帶半點含糊。
但這個頭低得,這個軟服得,反而教樂大娘子更氣了。
她暗惱爹娘慣壞妹妹,又氣樂玖往她姐夫身上潑髒水。
什麽叫做“不是好男人?”
長樂村哪戶人家見了她不誇嫁得好?
就是樂玖以後的婚事,也全仰仗她大姐夫幫忙安排。
樂大娘子怎麽想怎麽氣:“娘,你看她這樣子,哪還有小時候的乖?”
樂夫人拍拍大女兒的手,柔聲哄了幾句。
今日姐妹吵起來,也教她暗自留了心。
大女兒說的不錯,這幾年玖玖性子确實有些沉悶,出了家門木木的,做什麽事也興致缺缺,年前養了只白貓,便慣愛抱着她的貓,走到哪帶到哪。
哄好來省親的大女兒,樂夫人找個機會敲響女兒的房門。
吱呀一聲,門打開。
樂玖捧着一卷書靠窗品讀。
“阿娘。”
她嗓音甜甜的,樂夫人坐到她身邊,語重心長:“今天怎麽對你大姐姐出言不遜?玖玖,你不是不敬長姐的人。”
“我只是事先提醒大姐姐,免得大姐夫做錯事惹她白白傷心。但她顯然是不信的。不信我這個妹妹,反去護着那個并不值得她死心塌地去愛的男人。”
她道:“大姐夫不是好人。”
樂夫人一顆心聽得提起來:“玖玖,此話怎講?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當着親娘,自然沒什麽話是不能說的。
樂玖為她沏茶,沉默片時,唇瓣張合:“去年姐姐姐夫回家過節,大姐夫他……”
“他怎麽?”
“他騷擾我。”
“什麽?”
樂夫人面色一白,輕聲道:“他什麽?玖玖,你說清楚。”
樂玖坐直身子,回想去年全家歡慶中秋的一幕,明面喜氣洋洋,背地裏,大姐夫酒氣熏熏地擋了她回房的路。
那會天色昏暗,守在身邊的丫鬟婆子被人支開。
“他解開褲腰帶放出那物什給我看,說我年歲到了,該想男人了,總不好一直賴在家裏,他說要娶我當平妻,與大姐姐平起平坐。他還說,說姐妹共事一夫,實乃佳話……”
“他放狗屁!”
樂夫人火冒三丈。
既為大女兒的婚姻感到悲涼,又為姓孫的畜生大言不慚的說辭感到惡心。
樂玖神情冷漠:“我趁機踹他一腳,正好阿娘那晚來陪我睡,他不敢聲張,灰溜溜跑開。今日他問我為何不在,大抵是做賊心虛,或是時日久了,又起了賊膽。”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你為何不早與阿娘講?”
“我本意裏,是想先和大姐姐說,可惜……”
可惜樂大娘子并不信妹妹的話。
樂夫人面色凝重:“你休息,我去找你爹爹。”
樂玖點頭。
目送阿娘出門。
門扇關好,她回到窗前繼續發呆。
她想:爹娘大概也不能拿孫竹禮如何。
畢竟是官。
民不與官鬥。
再說了,只是樂玖的一面之詞,大姐姐不會相信引以為傲的男人其實是人面獸心。
話說出去,頂多是爹娘和她一起犯惡心。
最後多半會不了了之。
甚至,爹爹都不能問責他的大女婿。
因為他們得罪不起。
不過孫竹禮有句話說對了一半。
她年歲到了。
不想男人。
她想女人。
年紀漸長,樂玖出落得越發水靈,那些男人明裏暗裏看她的眼神愈發令人作嘔。
她變得不愛出門,常常關在房裏,一想就是一天。
她想,假使楊姐姐回來及時,還能趕上她十八歲生辰。
她若真來赴約,她肯定會忍不住撲過去抱她、親她,告訴她,楊姐姐,我等你等得好苦啊,比啞巴吃黃連還苦!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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