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好心機
43 好心機
◎綴在岳母身後的那一串小倒黴。◎
母女暌違多年再見, 樂夫人好半晌沒言語。
氣氛倏地僵持不下。
秋風掃落葉,掃去褚英心頭落下的霜,她怔然望着自己牽腸挂肚的女兒, 萬般滋味湧上心頭。
“岳母……”楊念上前幾步陪在她身邊。
小年輕一左一右杵在樂夫人身畔,殷酌眼皮驀地一跳。
今天不是個好天兒。
出現的時機也不是最好。
起碼在殷酌的預想的,她應該是風風光光滿懷誠意地來與未來岳母致歉, 而不是當下的尴尬境地。
“晚輩殷酌,拜見伯母。”
樂夫人輕描淡寫地往她臉上看了看, 問:“你是女子?”
“如假包換。”
褚英嗤笑, 眼神褪了三分暖:“你就是因為她,離家出走,一走好多年?”
樂瓊俯身跪地:“阿娘……”
“別喊我阿娘!”
樂夫人大為光火:“走都走了,你還回來做甚?”
“……”
樂玖悄悄輕扯楊念衣袖,楊念捏捏她指尖, 和她使眼色。
樂小娘子頓時明了。
是真的。
原來三姐姐她喜歡上了一名女子,才和阿娘鬧翻天……
她暗道三姐姐糊塗。
世間法子千千萬, 她偏偏選了最讓阿娘擔憂惱怒的那種。
她又嘆村裏流言不靠譜——好端端的女大當家,被傳成野男人, 也實在是……
她有心為三姐姐說話, 楊念握住她手腕:再等等。
還等什麽?她三姐姐都被罵得狗血淋頭了。
趁岳母激情教女的功夫,楊念溜過來拉着她小手:“且等阿娘出了這口氣再說。”
窩着火,哪能聽得進去話?
“可是……”樂玖和她咬耳朵:“三姐姐那性子……”
“放心。”楊念胸有成竹地拍拍她手背:“不會壞事的。”
再不饒人的性子, 不也回來了?
人都回來了, 哪能不認親娘?
年少氣盛犯下的錯,總要讓長輩發洩發洩情緒。
樂瓊跪在地上任她發落。
她跪下了, 沒道理殷酌還站着。
殷大當家這一跪, 樂夫人冷笑避開:“我一介村野婦人, 哪當得起人參嶺大當家一跪?”
“阿娘……”樂瓊殷殷切切地喊她。
樂夫人移開眼:“你們走罷,當我褚英沒生過你這個孩子。有多遠走多遠,雙宿雙栖,去過你們的神仙日子,最好這輩子不要出現在我們面前。你一走六年,六年間杳無音訊,我也只當你死了,生了個小白眼狼。”
小白眼狼樂三娘子臉色蒼白,殷酌心神不定,面色也不好看。
殷榷不幹了。
“你這婦人,也忒能拿喬了,我阿姐都跪你了,你還——”
“阿榷!”
“殷榷!”
殷酌、樂瓊近乎同時出聲呵斥,殷榷性子驕傲,還要還嘴,樂夫人正愁火氣憋在心裏難受呢,見了殷榷——這個糟蹋了她好女兒的浪.蕩.女:“念念,給我把她們打出去。”
“是,岳母。”
楊念卷起袖子,聞訊趕回來的楊平捧着大将軍的銀月槍送到她手邊。
手握長槍的楊念才是真正叱咤風雲、殺得北絨屁滾尿流的鎮北大将軍。
她周身氣息頓變。
樂玖看着提心吊膽的。
一邊是姐姐,一邊是枕邊人,傷了誰她都心疼。
三姐姐待她極好,以前姐妹四人數她和樂瓊關系最親近。
她三歲就被三姐姐背在背上滿村轉悠,雖然幼年有好多事兒已經想不起來,但好些話阿娘常挂在嘴邊,想忘也忘不掉。
“阿瓊,你退開。”
殷酌起身,抽出游龍劍。
淩竹搬了小板凳放在她褚姨屁股底下。
褚英:“……”
到底是小輩的好心,褚英坦然受之。
素容勾動淩小娘子的手指:“你不要添亂。”
“我哪有。我這不是怕褚姨氣着?”淩竹早非昔日的淩竹,而是和小娘子睡過、親過嘴的懂事竹。
素容觑她,總覺得阿竹手裏該有一把葵花籽。
她最愛看熱鬧了!
這次她冤枉了淩竹,淩竹對天發誓,換了別人家這麽熱鬧,她沒準真就嗑着瓜子心裏偷偷喊“再來一次”了。
但這是樂家的家事。
打起來的是楊念和三姐姐的意中人。
楊念自不用提,是她好朋友玖玖的心肝寶貝。
至于這位殷大當家……
淩竹對她挺有好感的,彬彬有禮,既江湖人快意恩仇的灑脫,也有文人墨客浸入骨子裏的講究。
她這人看臉,要不是殷榷上來就欺負了映娘,她也覺得殷榷不錯,美中不足的是長了一張破嘴。
長槍對長劍,激起噼裏啪啦的火花。
楊念勇猛超凡,一手三十六路槍法如有神助。
局面反了過來。
之前楊念用一支枯枝、半副袖子為器,被殷酌壓着打。
這會子她支棱起來,在人前很是出了一回風頭。
槍法精湛,身姿靈活,即便缺了半副袖子,看着也牽動人心。
樂玖一個不慎又被她弄得失了魂。
等想起來,殷榷已經仗劍加入,姐妹二打一,楊念一個利索轉身,長槍擋住雙劍的攻勢,銀月在日光映照下閃現一抹冷芒。
“阿酌小心!”
樂瓊拔劍助陣。
樂夫人氣得鼻子都要歪了:好啊,好啊!三打一,在她眼皮子底下逞威。
她怒道:“念念,不用和她們客氣!”
楊念壓力倍增,要她打殷家姐妹還行,打三姐姐?
算了罷。
萬一玖玖秋後算賬心疼起她多年不見的三姐姐……
她神思急轉,并不與樂瓊糾纏,一味去打殷酌、殷榷兩姐妹。
楊念不想傷了樂瓊,樂瓊也顧忌重重,不好當着阿娘、妹妹的面對“妹夫”喊打喊殺。
門外動靜鬧得這麽大,想忽視都難,映娘扶着大肚子的樂荊走出來,又看到殷榷那張臉……
“怎麽又打起來了?”
“阿瓊?”
樂荊失聲喊道。
樂玖嘆了一聲:“你們不要打了!”
她這一喊,楊念手裏的長槍沖勢一滞,殷榷一腳踢在銀月槍身,一劍劃破她下擺,待要再鬥,樂瓊遞劍攔在大将軍身前:“阿榷!你胡鬧!”
方才那招險而又險,樂夫人手背繃緊:“念念!不要手下留情,給我教訓這登.徒.浪.女!”
楊念悍而變招,欲打殷榷,殷酌來攔,打殷酌罷,三姐姐又不讓。
委實一團亂。
樂玖捂着嘴不敢再出聲,方才她那一喊,害得念念分心,無論如何她是不敢再開口了。
又見楊念額頭生汗,長槍舞得着實精妙,如此精妙的槍法遇到她三姐姐就有了破綻,殷榷逮着機會割破她衣袖、腰側衣衫,心裏漸漸起了惱。
惱殷榷見縫插針,惱殷酌以多欺少,也惱三姐姐偏心偏護。
真應了那句話:誰的女人誰心疼。她在床上都不大舍得這般累人,憑什麽殷家的人就能欺負她的念念?
三姐姐不疼她這個妹妹了?
“大将軍!接着!”
楊平見勢不妙隔空擲來弓箭,楊念淩空一縱,右手穩穩接住皓月弓,左手握着銀月槍朝殷酌擲去。
長槍破空而出,殷酌運起游龍劍,打算硬碰硬。
卻說楊念擲出銀月槍,身子尚在半空翻騰,借力一踏,雙腳踩在樹冠,六箭齊發——
打了殷榷一個措手不及。
六箭來勢兇猛地直欲穿過她的血肉之軀,樂夫人睜大眼:“念念?”
“阿榷!”
樂瓊一劍劈飛一支箭矢。
五支長箭聲勢駭人地“釘”在殷榷胸前。
殷酌失了沉穩:“阿榷!”
樂玖捂了眼。
樂荊急忙捂嘴。
淩竹轉身擋住素容,不讓她看鮮血四濺的場面。
四圍鴉雀無聲。
“……”
殷榷覺得自己要死了。
她閉上眼,依稀能感覺到風,感覺到心跳。
身子一動,五支竹箭軟綿綿地落在地上。
啪。
像個笑話一樣。
她揉揉發疼的胸口,再去看地上被人事先折斷箭頭的“紙老虎”。
“阿榷!阿榷!”
殷酌面無血色地趕過來。
殷榷擡起頭,額頭沁了一層冷汗:“阿、阿姐,我沒事……”
楊念從樹冠飛身下來緩緩落地,薄唇輕勾:“如何?”
多虧她手下留情,妹妹才能安然無恙,殷酌抱拳:“大将軍槍法箭術無雙,殷某心服口服。”
“殷二當家?”
殷榷怪她存心吓人,又不得不領她的情:“大将軍厲害。”
厲害的大将軍意态潇灑地将弓箭扔給楊平,邁步來到樂夫人身前:“岳母,小懲大誡就好了,終究血濃于水,打打殺殺的不太妥當,她們也知錯了,不如咱們坐下來好好說?”
褚英被她這一手唬得什麽氣性也沒了:“好,好,按你說的辦。”
她偷偷摸出帕子擦拭掌心汗漬。
殷酌也好,殷榷也罷,關系到她的兩個女兒,哪個都得好好活着。
被吓了一場,腦子清醒過來,她認了命:“先回家罷。”
樂瓊、殷酌、殷榷,三人灰溜溜地跟在樂夫人身後。
殷榷本不想這麽灰溜溜的。
奈何……
這用掃帚打人的婦人是她阿姐準丈母娘,胳膊扭不過大腿,殷酌都服了,她不服也得服。
“阿娘,慢點走。”
樂玖、映娘攙扶着娘親。
殷榷耳朵一動,只能看到映娘纖瘦的背影。
夢裏種種紛至沓來。
楊念刺激她的那些話也在耳邊不停翻湧。
她輕擰眉心,多多少少,心坎裏冒出兩分愧疚。
那晚……她竟是色迷心竅了?
樂玖倏然回頭。
眼裏的嗔意濃得化不開。
楊念被她看得血氣上湧,吸吸鼻子。
淩竹好奇地湊過去:“大将軍,你受傷了?”
“沒有。”不懂她為何有此一問,楊念問道:“怎麽了?”
“沒怎麽。”
淩竹一溜煙跑開,去找素容說小話。
莫名其妙的。
楊念繼續往前走。
再去看綴在岳母身後的那一串“小倒黴”,她心裏得意——縱使她是樂家排行第四的“女婿”,在岳父岳母心裏的地位卻高。
孫竹禮已經是過去時。
二姐夫趙允钲唯唯諾諾,打着燈籠找不到的老實人。
至于她的“三姐夫”……
啧。
能不能進門還有的磨。
小五就更別提了。
岳母最讨厭的就是小五。
口無遮攔,活該她沒媳婦。
走在前頭的“小五”殷榷背脊一涼,打了個噴嚏,胸口作痛——楊念雖沒要她命,但五支少了箭頭的鈍竹子打在身,也怪難受的。
她總覺得這位大将軍長着張清正禁欲的臉,內裏好心機,樂夫人都快被她哄迷糊了。
越往前走,她越生出一種進了狼窩的錯覺。
毛毛的。
她搓搓手臂。
同胞姐妹,殷酌也有此感。
不過她擔心更多的是樂家不同意她和阿瓊的婚事。
她用了六年才明白自己的心,總該給阿瓊一個名分、交代。
她看看樂瓊,恰好樂瓊也在看她。
樂夫人眼觀六路,重重掩唇咳嗽,年輕人老鼠見了貓似的,匆忙移開視線。
映娘偷看殷榷一眼。
殷榷摸摸鼻子,眼裏的倔強散去,沖小娘子展顏一笑。
只要不說話,她人看着挺正常。
看來失憶是真的,失憶導致腦子不好使也是真的。
映娘收回眼神,混亂的思緒慢慢歸于齊整。
樂家到了。
作者有話說:
大将軍心裏有一筆賬,算得門清(狗頭)
捉蟲!
感謝在2035-08-01 15:31:45~2035-08-01 21:45:3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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