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局

第1章入局01

一到夏季,天河市真的會變成“天河”,這場雨已經斷斷續續下了半個月了。籠罩在天河上空的烏雲像巨大的天幕,陰霾密布在每個人的心頭。

夜晚,雷電劈一道長空,幾乎要把天穹四分五裂。雨聲似長嘯的吟鞭就甩在時鳴的心頭。他很不喜歡打雷,從大學開始就不喜歡。

盡管他已經好幾天沒回家,沒吃上一口熱飯,可現在聽着令人心煩的雷聲,坐在家裏,低頭看了看剛泡好的泡面,一口都吃不下。

他煩躁的拿起遙控器換着頻道,瑪麗蘇的劇情他實在看不下去。剛換到新聞頻道,就是自己那張“飽經滄桑”的臉,明明也才剛過了二十八歲的生日,昔日的“警隊潘安”居然就這樣在臉上刻滿了“歲月峥嵘”。

這個案子已經半個月了,還是沒有結果。

時鳴心底越發郁悶,關掉電視之後,整個人松懈地靠在沙發上,仰望着天花板。即使回了家,他的心也還在單位和自己的隊員們一起加班。他的神經時刻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果然,下一秒,電話鈴聲響了起來。時鳴條件反射地拿過手機接起來。

對方語氣激動地說:“時隊,弟兄們在風山上蹲點,抓回來一個嫌疑人,您要過來親自問嗎?”

時鳴聽到“抓到嫌疑人”時,已經拿起搭在沙發背上的衣服站起來身來:“等我,我馬上到,把人看好了。”

時鳴辦案是出了名的“快”,對于上頭來說,辦案速度快,案件質量高,戰果認定及時,時鳴就是他們仕途得意,升官的天梯,尤其是他才二十八歲,按照六十五歲退休來說,他還有三十多年的時間,送走一批又一批的領導,只有他不争不搶地在原地踏步。

時鳴開着車疾馳在雨幕裏,雨刷器在不停地工作,時鳴望着夜色裏躍動的點點熒光,心底又浮現起了新的希望。

或許,這個嫌疑人會是案件的轉折點,哪怕他不重要也無所謂,只要有線索,線索才是被他奉為“生命線”的信條。

不過很快,迎接他的并不是希望,而是迎頭痛擊的失望。

走進刑警隊,時鳴的頭發絲上還在滴着雨滴。視線開始對着所有人進行檢索,直到看到角落裏站在暗光下的人,他因為奔跑狂躍的心頓時安靜了下來,就沉溺于對方投來的目光裏。

時鳴的耳畔響起了比雷聲還要震顫的聲音,他無奈地看向別處,很不願意承認,那個聲音就是自己的心跳。

嚴宋走過來,還沒開口,時鳴就知道他要說什麽,他擡手打住:“說重點,我知道自己料事如神。”時鳴說話時,餘光還是會不自覺的看向那個角落。

嚴宋滿臉堆笑:“您真的料事如神,我說時隊,今晚弟兄們可沒白淋這大雨,按您的分析,淩晨十二點到兩點是兇手開始埋屍的時間,我們幾個就圍在風山上,占據着所有制高點,果然在零點剛過的時候,這家夥就出現在風山上,鬼鬼祟祟的。”

時鳴拉過身旁的椅子,坐了下來:“所以你就把人帶回來了?”

嚴宋攤手:“難道不應該嗎?市政府各大媒體已經多次報道,風山不太平了,普通人都恨不得躲得遠遠的,怎麽會半夜三更出現在風山上?這還不可疑?”

時鳴眨着眼睛滿是疑惑地問:“屍體呢?他藏的屍體也搜到了嗎?人贓并獲?”

嚴宋只覺得今晚他的隊長太過奇怪了,他摸着脖頸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倒是邵允琛開口解圍:“不管怎麽樣?問一問就知道了,時隊,當時是我和嚴宋商量的結果,是我們倆一起下得行動指令。”

時鳴收起自己的煩躁和避諱,起身拍了拍嚴宋的肩膀:“去休息吧,我和廷策去問。”說完,從工位上拿起警服穿好,就朝“嫌疑人”走了過去。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炭火上般的煎熬,可他又不想要自己的同事看出異樣。快步走過去,就看到對方帶着手铐,那張臉依然帶着淡淡的笑意,月光透過百葉窗照在他的臉上,靜谧又溫柔。

時鳴沒敢和他對視,拉起對方的手铐就朝外走去,邊走邊喊陳廷策:“帶上他的資料和我下辦案區。”

陳廷策坐在電腦前開始打印資料,時鳴拉着人走在安靜的樓道裏。他第一次覺得,到辦案區的這條路居然這麽漫長。

身後的人一直沉默着,凝視着他的背影,終于在拐下樓梯前,對方出言問:“要不要換身衣服,你衣服都濕了。”

也是這一句話,時鳴腦海裏的緊繃的弦瞬間崩斷。眼裏已經開始升騰起薄霧,六年的煎熬,好像在這句話裏頓時沒了意義。就在他要回頭的時候,陳廷策在樓道裏喊:“時隊,你的證書哪裏去了?找不到了。”

時鳴這才回過神來:“在我電腦上。”

說完又拉着人走下了辦案區,身後的人又開口了:“好久不見。”

時鳴放開了他,沒有說話,在門口輸入指紋和數字,順便指了指辦案區門上LED屏飄着的紅字——您已進入視頻音像采集區。

辦案區的門打開,他重新拉起手铐中間的铐鏈,把人領進了訊問室。

對方在審訊椅上坐好之後,雙手擺在臺上,時鳴這才看到他雙手手腕已經被磨得發紅。他也沒多想,拿出鑰匙去給他松了松手铐。

陳廷策進來坐在電腦前準備着審訊前的事宜。

手铐松了一些,時鳴才發現對方纖細的手腕紅得有些不太正常。他直接把手铐解了下來,去拉起對方的手腕查看,白皙的皮膚上,已經被鐵铐磨出了血絲。

“嫌疑人”抽回了手,低聲說:“沒事。”

時鳴拿走了手铐放在審訊桌上,陳廷策詫異地問:“時,時隊,這,這不合規定吧?”

時鳴沒理他:“問你的!”

陳廷策只好悻悻地閉嘴,開始換上另一幅面孔展開訊問。

“名字。”

“程之逸。”

“年齡?”

“三十二歲。”

“身份證號說一下。”

時鳴坐在一旁,直接打斷陳廷策,開門見山地問:“今晚為什麽會出現在風山上?”

程之逸沒再回答,陳廷策拍着桌子,對他怒吼:“問你話呢,回答。”

時鳴沒多少怒氣,他語氣平緩又問了一遍:“淩晨你在風山上幹什麽?”

程之逸忽然笑了,他知道時鳴的習慣,絕不會問第二遍。陳廷策偷偷看了看右側的時隊,也是有些詫異他的語氣和耐性。

從前時鳴問犯人,上來的開場白就是:“所有問題只問一遍,你就算是全程沉默,只靠證據,我也能把你送進去。”

陳廷策剛想開口,時鳴的電話響了。

嚴宋焦急地說:“時隊,今晚,又有人失蹤了,家屬現在報案了。”

時鳴頓時站起來,轉身出門。臨走前,對陳廷策安排:“把人帶到辦公室看着,別在這裏。”說完,又不自覺地看了一眼對方。

程之逸的眼神裏也有了慌亂。

時鳴邊走邊問:“直播平臺不是已經停了嗎?為什麽還會有受害人?”

嚴宋回答:“隊長,你別急,目前還不清楚是不是這起系列案的受害人,只是家屬報失蹤了。”

時鳴苦笑着:“宋,你是在安慰我嗎?”

嚴宋閉嘴了,他的确是在僥幸的幻想,或許只是一起普通的失蹤案,除了心疼他們已經連續半個月加班以外,他實在不想再看到那些花季少女就一個個被殘忍殺害之後又橫屍荒野。

時鳴安排着:“叫人,先去風山。”說完,人已經站在了辦公室。

今晚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刑警隊的大樓亮起了燈。雷聲沒有驚醒任何人,是黑暗裏的魔音。

這已經是這個月接到的第五起命案了,警車的鳴笛聲響徹雨夜,盡管所有人沒見到屍體之前并不太願意稱之為“命案”,可他們隐晦的心思也還是得到了印證。

人死了。

溫沁彤先領着刑技的現勘組到了現場,盡管穿着雨衣,她還是渾身濕透,看到時鳴來了之後,踩在泥地裏艱難地走到他身邊彙報:“死者叫劉茜,生前也是網絡主播,但這次和前幾名受害者死法不同,之前都是被人從下體刺穿內髒,劉茜是窒息性死亡,也就是被人扼喉或者勒死。”

溫沁彤說完,耳邊都是雨聲,她看不到時鳴的表情,得到的只是沉默。

随後她繼續彙報:“現場也和之前的四起命案一樣,埋屍的地方都會留下死者身上的一個物件。這次是一條手鏈,我們是先發現手鏈,才挖出的屍體。”

說着,兩個人已經走到中心現場,時鳴蹲在死者身旁,拿起手電筒照着,臉上表情極度扭曲,更像是生前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法醫耿文玥在旁邊說:“死亡時間不超過八個小時,初步斷定作案手法是被人用繩索勒喉,導致窒息,具體的情況還需要進一步屍檢。”

時鳴點點頭:“行,先帶回去做個屍檢。”

說完他站起身來,看着周遭忙碌的人群。一場大雨幾乎可以毀滅所有的痕跡,只要雨不停,兇手就會繼續做案。他摘下雨衣上的帽子,讓自己的慌亂的思緒得以理清。

閉上眼睛,他忽然想到了程之逸,他為什麽會出現在風山?

“時隊,”嚴宋喊着時鳴,遞上來物證袋裏:“這就是手鏈,還挺好看,按前四起案子,這應該是劉茜的東西,具體還需要查。”

時鳴站起來手電筒一照,頓時愣在原地,嚴宋見他表情凝重起來,疑惑地問:“怎麽了?”

時鳴沒解釋,只是吩咐:“把東西帶回隊裏。”

這場勘查直到天亮的時候才結束。雨終于停了,風山上飄來濃霧,天亮之後,這座城市裏的人又恢複忙碌,沒有人知道暗夜裏的洶湧。

時鳴回到局裏的時候,是直接從勘查箱裏拿出那串手鏈,幾乎沒等車停穩,拉開車門跳了下去。車上所有人都愣了,只見時鳴疾步朝刑警隊的大樓裏走去,一進那間辦公室,陳廷策正在打着盹聽到開門聲,立馬驚醒過來,還沒開口說話,時鳴沉下聲音,冷冷地說:“出去。”

陳廷策看他眼神中帶着怒火逼視着自己身側的程之逸,他多嘴地提醒:“時,時隊,可,可不能刑訊逼供。”

時鳴沒多少耐心,那凍傷人的眼神瞟了一眼陳廷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出去。”

陳廷策一溜煙兒地拿起桌上的手機跑出去,再不出去,自身難保的就是自己。

程之逸熬了一夜,眼神裏帶着些困倦。陳廷策走後,時鳴走到他身邊,一把拉過他坐着的轉椅,俯下身子和程之逸眼神持平,兩手撐在扶手上,把人困在椅子上。

程之逸目光帶着疑惑和他對視,時鳴的呼吸裏都帶着灼人的熱氣。

“你發燒了。”程之逸淡淡地說。

時鳴沒理會他這句,近在咫尺地問:“淩晨零點之後你到風山上做什麽?”

程之逸笑了笑:“私事。”

“什麽私事需要半夜去做?”

“當然是白天不能做的私事了。”程之逸微微挑了挑眉。

這個動作徹底惹怒了時鳴,他直接捏起對方的下巴,讓他擡眼認真地看着自己:“我沒有多少耐心,這個月連發四起命案,而你是唯一一個出現在兇案現場的人,希望你給我一個解釋。”

程之逸還是微笑着,時鳴手上的力道十足,他皺了皺眉:“你懷疑我?”

時鳴松開了他,直接把物證袋甩在了桌上,冷笑着問:“死者死亡時間是八個小時內,八個小時去過風山上的人只有你,離埋屍地點,有你的手鏈,別和我說,這都是巧合。”

程之逸看着桌上透明袋裏的手鏈,搖搖頭:“我說了,你會信嗎?”

“信。”時鳴幾乎脫口而出,望着他對方眼神裏細閃的微光,一字一句地回,“只要你說,我就信。”

程之逸終于收起了他那幅寵辱不驚的表情,認真地望着時鳴。

時鳴的确發着高燒,忽然襲來的眩暈感,視線頓時模糊起來。在這個間隙,程之逸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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