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入局
第7章入局07
程之逸像大學時候那樣,滿意地沖他微笑:“對。”
他是他的刑案偵查學的老師,每一堂課幾乎都是這樣,案情分析到最後,他會下意識地在坐滿的階梯教室裏尋找時鳴。時鳴會枕着小臂,沖他不懷好意地眉來眼去,然後再一針見血地說出他想要的答案。那時候每當下午的夕陽照進教室,程之逸都覺得,少年和光一樣,永遠不朽。
陳廷策好奇地問:“什麽啊?什麽意思?”
嚴宋性子急,站直身子迫切想知道答案:“頭兒?專家!”
時鳴并不想出這個風頭,他看向程之逸,對方也會意地開始解釋:“既然四個人都如此相似,那麽假設出現第五個人,和這四名受害者從身高外形相似。兇手安排她第二天裝作死者進行一天的活動,特地出現在人多,或者監控多的地方,這樣是不是死而複生就順理成章了。”
時鳴接話:“這個人假冒郭婷婷在家一天晚上出門,假冒陶樂晚上直播,假冒劉莉去公司請假,假冒李佳慧和閨蜜逛街。這些都成了幹擾我們案情推進的因素,因為我們的重點都放在了死亡時間和死人複活這個疑點上,才會給兇手可以持續作案的機會。”
溫沁彤喃喃着:“這,這不太可能吧!怎麽會有這樣一個人,影後都不一定會演的天衣無縫吧?那些都是和她們朝夕相處的人啊。家人,閨蜜,粉絲,怎麽可能看不出來問題?”
時鳴站起來轉過身解釋:“這就是我們接下來的工作,找出證據來佐證推理。”
天在夜雨蒙蒙裏終于泛出白暈,雨勢也逐漸小了下來。時鳴忽然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他們一起過了一個相安無事的夜晚。
時鳴不敢再讓這群人一直熬下去,強制所有人都回家休息。大家揉着酸澀通紅的眼睛,也都收拾東西準備睡覺。醒來之後才是真正的硬仗。
等所有人走了之後,時鳴還沒開口,程之逸先說:“你也去休息,我們都需要好好休息。你別擔心,兇手既然已經抛出了劉茜這個引子,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有動作。”
時鳴從座椅上拿起外套,拉起程之逸就走:“這幾天你不能落單,獨居我也不放心,跟我回家睡。”
程之逸沒掙脫他的抓握,因為幾乎熬了兩夜,他實在沒有力氣:“我沒那麽弱,你真沒必要這樣,送我回酒店就行。這個點回去也會驚動了晨晨。”
時鳴沒理他,拉着人走出刑警隊,程之逸終于妥協了:“你要不放心我,那跟我一起回酒店,現在回去,晨晨肯定會被驚醒的。”
時鳴想了想,也應承了下來。車開動沒多久,程之逸就睡着了。等到了他下榻的酒店,時鳴有心叫醒他,他下車到副駕駛打開車門,給程之逸解開安全帶,對方的身子順勢朝自己這邊倒了過來。頭就靠在時鳴的肩上,帶着薄荷的清涼散發出來。
他低頭看着程之逸,那纖長的睫毛順着韻律的呼吸微顫,緊閉的薄唇在昏暗的光線下,若隐若現地泛着清透的微芒。
時鳴看了很久,也忍了很久,還是低下頭在這處溫軟裏帶着疼惜和溫柔去輕點了一下。
他得逞地笑了起來,像極了從前,他第一次偷親他——
那時程之逸在圖書館經常熬夜通宵準備自己的博士論文,時鳴死皮賴臉地非要陪着他一起熬夜,準備自己的期末考試。晚上也是趁程之逸枕着雙臂睡着之後,時鳴在一旁動了“色心”。
時鳴一直沉溺于程之逸的這張臉,直到現在時晨替他說了真心話,這個人真的太好看了。尤其是那雙眼睛,桃花眼尾勾着的何止是情絲,還有時鳴那年輕躁動的心緒。
當時他雙手合十地不停默念着:“阿彌陀佛!親一下,就親一下。佛祖要實在覺得大逆不道,我願損十年功業。”說完,低頭親在了程之逸的側臉,聲音足夠響,親的力道也很重。程之逸立刻醒了過來,睡眼迷蒙地瞪着他:“你剛剛……”
時鳴先是困惑:“什麽?我怎麽了?”随後又裝作恍然大悟,“哦!老師,您剛剛臉上有只蚊子,我去把他捏死了,不小心驚醒您了。”
邊說邊拿起桌上的草稿紙開始給滿臉通紅的程之逸扇風:“您繼續睡,我替您趕蚊子。”
程之逸理都沒理他,收拾起自己東西起身離開。時鳴想到這裏,也覺得當年混蛋極了。随後又想起悲涼的現實,如果不是自己那時候年少無知地莽撞,這個人也不會落得一無所有的下場。
時鳴沒叫醒程之逸,把人輕輕地橫抱起來,朝酒店走去,到前臺報了程之逸的名字之後,手指間夾着房卡帶人進了電梯。
出了電梯,走在空曠暗淡的走廊裏,時鳴總察覺到身後有人影晃動,但是他一回頭卻又什麽也看不見。再次當他回頭的時候,看到的卻是打掃房間的阿姨,他笑自己疑神疑鬼,随後他小聲招呼阿姨替自己打開房門。
終于把人安頓好後,他站在床邊認真地望了程之逸一會兒才轉身離開,輕輕地關上卧房的門,自己在客廳的沙發上蓋着衣服也很快睡着了。
程之逸是真的累了,時鳴中午醒來的時候,先是給許老師打電話和時晨聊了一會兒,随後下樓買午餐。等回來的時候,程之逸還沒有醒來。他推門進去,屋內悶熱極了,早上臨走的時候忘了開空調,程之逸自己解開襯衫領口,只蓋着一角被子。
白皙的膚色上散着淡淡的粉暈,像卷舒着春風的軟雲化在時鳴心頭。
他某處神經被挑動着,實在覺得自己就像被下蠱一般逃不開這個人鋪下的迷網之中。時鳴替他打開空調,為他掖好被角,索性大着膽子也躺在他身邊。
等再次醒來的時候,兩個人都是被電話驚醒的。時鳴看到是嚴宋來電,急忙接起,以為又有新案。
“頭兒,您真的是神了!哦對,還有專家也神了!我們重新把死者死亡之後第二天的監控調出來,發現她們都是帶着口罩活動,而且幾乎是故意背對監控。現在我們把第二天和死者接觸過的人都通知來隊裏辨認了,是六耳猕猴還是美猴王馬上就知道了。”
時鳴揉着突突的太陽穴閉着眼睛回:“行,你們先問,注意問細節,死後第二天和以往不一樣的細節。”
挂了電話,時鳴才反應過來自己在哪兒,正要解釋,才發現自己身上不知何時被蓋上了被子。他忍住心底的竊喜,輕咳了一聲問:“還要休息一會兒嗎?”
程之逸翻了個身子,背對着時鳴:“不用了,一起回隊裏吧!”
兩個人蓋着一張被子,心思各有複雜。程之逸醒來之後看到時鳴睡在他旁邊,久違的安心爬上心頭,這是他懷念六年的溫存。
盡管參加工作之後,時鳴沉穩內斂了許多,可臉上還挂着歲月壓不住的跋扈張揚,當初這個少年炙熱又真誠的愛像投在心湖泛起的漣漪,程之逸想着,念着,一有就是很多年。
他替他蓋好被子,就側着身子認真的望着他,回憶起兩人的初見——
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是在學校食堂。程之逸是剛讀完研就被聘為偵查系的講師,他拿着教材在上二樓,時鳴上午打完籃球洗完澡,來食堂吃飯。
飯吃到一半就看到群裏通知緊急集合,他慌忙地跑着下樓要回寝室換警服集合,就這樣迎面撞上了程之逸。程之逸比他瘦很多,沖擊力又在他這邊,人被一撞,眼瞅着就要從樓梯上摔下去,時鳴下意識地把人抱回懷裏,迅速轉身,讓自己成了着力點被重甩在了扶欄上,時鳴的腰頓時被硌得沒了知覺。
從第一次見面,時鳴就不喜歡這個人。
程之逸去關心地問他:“沒事吧?”
時鳴甚至都沒看他一眼,還在扶着腰緩着那股痛麻的感覺。程之逸想去看他,被時鳴推開:“下次走路看道,好嗎!”
說完,忍着痛趕去集合。
集合完整個系的學生被帶到教室的時候,教導員才說明了緊急集合的用意,要歡迎新老師加入偵查系。
程之逸拿着教材走進來的時候,時鳴還伏在桌上揉着腰,沒擡頭看進來的人。本以為仇只結這一次,誰知導員開口介紹程之逸:“這位是我們新來的程老師,将擔任大家本學期《刑事案件偵查學》的老師!”
時鳴一聽這話炸毛了,他擡頭看向講臺,這才看清新來的老師就是食堂樓梯口碰到的“不長眼”的家夥,他還以為是哪個學生。
時鳴帶着新仇舊恨在所有學生的掌聲停下之後反駁:“暑假發給我們的課表上不寫的是蘇教授嗎?怎麽又換了?”
程之逸循着這個聲音望去,也才看到樓梯口撞自己的人居然是自己的學生。
這句話一問,下面的學生開始窸窸窣窣頗有微詞。教導員沉下臉色讓學生安靜下來,開始解釋:“蘇教授這學期要帶大一新生《偵查學總論》,所以換來了新老師。”
時鳴不依不饒地問:“那不對啊,我們大一《偵查學總論》也不是蘇教授帶啊!偵查系總共才幾個教授,我們等了三年了就等着上蘇教授的刑案偵查,怎麽忽然換人了?這有些人到底是來教書的還是來鍍金好考個博什麽的!”
教導員橫眉怒眼地瞪着時鳴:“胡鬧!你還有個學生的樣子嗎?在新老師面前你給我丢全系的人?給我滾出去站着!”
程之逸阻止道:“不用了。”随後看着時鳴解釋,“很不好意思,如果不是來教書,我的确已經博士生了。每個人都有自己喜歡老師,我也一樣,有想教的學生,比如這群學生裏你并不乖,但我也接受了安排,沒有大鬧課堂。”
程之逸把書放在講臺上,把微型話筒別在黑色的西裝領口,晴朗的聲音傳遍整個教室:“成年人,喧嘩之前低頭看看你左臂上的警徽。你是未來的警察,不是鬧民。”
程之逸從那個時候說話方式就讓時鳴又愛又恨。他的語調永遠不緊不慢,溫柔的話音裏總帶着刺人的尖銳。
時鳴聽完這句話,當着所有人的面脫了警服,直接拉開領帶,甚至連藍色的內襯都脫了下來,整整齊齊地疊放在桌子上。上半身頓時不着一絲地從階梯教室上走了下來,從程之逸面前經過的時候,一字一頓地說:“我出去站着,這下這群學生裏沒有你讨厭的人了,我們都不用勉強了。”
程之逸望着熟睡的時鳴,想到這裏幾乎要笑出聲來。他回想着當時的時鳴,眼裏冒着火,開學第一天就讓他這個老師顏面盡失。
警校生是個很“奇怪”的群體,從進校第一天就被灌輸着殊榮和紀律的思想,他們享受這種整齊劃一的動作,又無比渴望掀翻這種條條框框的約束。
他們害怕自由,又崇拜自由。當時鳴脫掉警服和程之逸開始了不死不休的拉鋸戰時,他就成了很多人心裏的“偶像”,包括程之逸。
時鳴掀開被子起身:“中午給你買的飯都涼了,一會兒帶你去吃點。想吃什麽?”
程之逸也起來去衣櫃裏拿衣服,他這麽多年沒有固定的居所,每到一座城市出差都是住在酒店。他不緊不慢地說:“我不餓。”
“不餓也得吃。你看你都瘦成什麽樣子了?抱着你都硌得慌……”時鳴只是簡單地陳述事實,說到這裏他才偷偷去看程之逸。
好在程之逸并沒有在意這些,他淡淡地說:“我要換衣服了。”
時鳴有心逗他:“換呗,都是男人怕什麽?”他站起身來走到程之逸身後,湊近他的耳畔,那呼吸之間濕熱的氣息瞬間讓程之逸繃緊了身子。
時鳴對這個反應十分滿意,他低聲問:“果然離開我之後,都沒被人近過身。老師,這麽多年怎麽一個人過啊?”
程之逸沒理他,解着扣子:“你怎麽知道我是一個人過的?”
時鳴笑了笑:“不是一個人,為什麽會對我的靠近這麽敏感啊?”
程之逸襯衫的扣子已經全部解開了,他轉過身來,還沒等時鳴收回得逞的笑容,雙手擡起觸在對方的脖頸,吻上了他微揚的雙唇。
時鳴霎時間愣在原地,上身的血液都仿佛被瞬間抽幹,耳畔只剩下感受着天崩地裂的傾塌聲,這是程之逸第一次主動親他。
而且時隔六年之久,這個時間節點對于他們而言,可以改變很多東西,當年慌亂的心或許不再渴求相擁,當年沖動的懲罰或許也掩于塵時,可當時鳴真的觸到微涼的唇瓣時,他才發現,壓抑心底的狂烈絲毫不減當年。
他對程之逸從來算不上喜歡,算不上愛,因為他不懂,他只是随心随性的渴求,渴求這個人的一切。
程之逸只是想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可當他碰到柔軟時,心思早已沒了單純。他微微挪開了嘴唇,近在咫尺地問:“這麽多年你也是一個人嗎?為什麽對我的靠近這麽敏感?”
時鳴聽了這句,頓時笑了。他用鼻尖蹭了蹭對方的鼻尖,拉起程之逸的手腕把人直接帶到懷裏,就像第一次見面那樣。程之逸還沒來得及反應,人已經被時鳴抱着轉身壓制在床上。
當鋪天蓋地的熱浪從心底噴湧而出,席卷全身時,程之逸才知道玩火自焚四個字是什麽意思。他用尚存的理智推着對方,輕聲說:“好了,別鬧了!時鳴。”
時鳴顯然對他這個時候說這種話心存不滿。程之逸永遠只把他的心意歸結為“鬧”。他鉗制着他的雙手,幾乎帶着不容反抗的強悍去吻他。這個人只要站在自己面前,一颦一動都在勾引他,甚至就連杳無音信的這六年,夢裏都不放過他。
“你要叫我什麽?”時鳴流連在程之逸的頸窩中,瘋狂地攫取這個人心存的僥幸。
他在發狠地咬他的側頸。
對于時鳴而言,身下這個人是無底的深淵,也是生輝的皓月。時鳴吞着他的軟舌,攪動出無數的炙烈,幾乎要把程之逸融化在身下。
從唇角一路滑到腰窩,程之逸頓時癢地找不着北,心底的酥麻讓他整個人軟在雲裏一般呻吟着求饒:“鳴,很癢,別……”
時鳴聽他的服軟的這聲“鳴”,滿意地笑了,把人攔腰扶坐起來半抱着,停止了所有的侵略。
程之逸靠在他的肩頭大口地喘息,從耳朵到胸膛紅成一片,時鳴逗他:“如果不是你主動,我真的打算再等等!”
程之逸揪着他的衣領,用着全身地力氣甩開他:“出,出去。”
時鳴忍着笑意說:“你終于生氣了。”說完,像從前每次惡作劇之後,一蹦三尺遠地離開。
當房門被關上之後,偌大的卧室只剩下程之逸帶着熱浪的喘息聲,蝕骨的心癢難耐,像一場鞭辟入裏的審判。
審判他早已被規則碾碎的魂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