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入局

第8章入局08

時鳴一走,程之逸洩力地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笑了起來。也許只有這種時候,他才覺得自己的靈魂接近了人性,心活了過來,眼前的黑白填滿了色彩。

他笑自己那稍縱即逝的放縱,笑那一瞬間的親吻讓他發抖,心悸,恐懼,甚至熱潮傾退之後,又帶着失落,渴望。

這些隐晦難言的在暗出攪弄的欲孽才是他的本心。

瘋子,我大概就是個瘋子吧,程之逸絕望地想着。

等他穿好衣服出來之後,時鳴靠在門口*疊着雙臂等着他。

兩個人默契地好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什麽一樣,時鳴擡手把程之逸的襯衣領口往上提了一下,遮住自己剛才留下的咬痕。

程之逸沒動,很快恢複素日裏的漠然:“走吧!”仿佛剛才在卧房裏的荒唐不複存在。

時鳴帶着程之逸離開酒店,天依舊灰蒙蒙地壓着雲,程之逸并不适應這裏的天氣,也不喜歡這樣的天氣。他的心情沉重地也像那天際散不開的烏雲。

他望着車窗外夜色霓虹逐漸亮起,淡淡地問:“這不是回局裏的路,要去哪裏?”

時鳴輕笑着:“你那麽聰明,猜猜呗!”

“賀志榮。”程之逸撚着指腹回,“現在的突破口就在劉茜身上。劉茜的生活圈很窄,她簡單到只有父母,弟弟,男朋友,以及賀志榮,我相信她偷我的手鏈根本不可能是她的本意。那就一定是有人唆使,這個教唆的人,也就是本案最大的嫌疑人。”

時鳴不得不感嘆:“不愧是專家。”随後忽然想起什麽來,認真地說,“這麽多年,我好像從來沒有為開學第一天那樣和你鬧道過歉。”

程之逸表情柔和自然:“那你現在道歉也可以。”

“對不起。”時鳴幾乎和他同時開口,這句對不起不僅僅是指開學那天兩個人針鋒相對。

“嗯,我并不接受。”程之逸得逞地笑着。

時鳴轉着方向盤,兩個人來到了吉利集團。

“不接受我自然有我的法子讓你接受,我不着急。”時鳴帶着威脅帶着戲谑。

程之逸頓時回想起了剛才,他轉移着話題說出了一直盤旋在心裏的想法:“我有種強烈的預感,這次的兇手是故人。”

“為什麽?”時鳴停好車,拉起手剎,即将下車前,聽到程之逸說,“因為,這麽多年,那條手鏈的意義除了你我,沒人知道。”

時鳴開車的手一頓,和他玩笑說:“不會懷疑是我吧?”

程之逸笑他無聊:“劉茜或許只是想偷我的一個東西,當時出站的人特別多,我幾乎是被擠出來的,她不是慣偷,如果不是那天情況特殊,她一動手我就會察覺。如果只是為了嫁禍于我,方便你們确定身份,我的手表會是更好的選擇,比較全世界也沒有幾塊。稍微一查就知道買主是誰。那條手鏈這麽多年我一直随身攜帶,從不會戴在手上,那個人為什麽會選擇用手鏈栽贓呢?”

兩個人下了車,從地下車庫到電梯口,時鳴約的就是晚上七點會面。他們邊走邊繼續剛才的話題:“當時送你手鏈的時候,我沒有和任何人說過。這件事确實存疑,不過他為什麽要針對手鏈,針對你呢?”

程之逸擡頭看着逐漸變化的紅色數字,慢慢地說:“他針對手鏈,就不只是針對我,還有你。”

這條手鏈,是鏈着一把鑰匙,上面鑲嵌着一顆名為“海洋之星”藍鑽。是當年時鳴送給程之逸的生日禮物,程之逸并不知道那是情侶手鏈,當時收下之後還表示感謝,只是他不喜歡這些配飾,但一直随身便攜。

後來有一次被程之逸發現了時鳴手腕上戴着同款手鏈,只是鑰匙變成了微型的手铐,他頓時明白了過來。為此,程之逸專門找到時鳴,要把手鏈要還給對方。

當時在天臺上,大冬天兩個人站在寒風裏,時鳴滿眼通紅,盡是失望和委屈地和程之逸說着:“只是聽你說你從來沒有過過生日,所以特地提前好幾個月去專門定制,就是為了給你一個驚喜。”說着,把自己手腕上的手鏈摘了下來,直接扔到了天臺角落裏垃圾桶裏,“根本沒有別的含義,就是希望你能喜歡。如果這讓你誤會了,我把我的扔掉,你會接受我的心意嗎?”

程之逸望着他那雙濕潤的眼睛,頓時心軟了下來,他不是不知道時鳴在演戲,可他就是再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等程之逸走了之後,時鳴趕緊擦了眼淚鼻涕,去旁邊的垃圾桶裏翻找剛剛自己扔掉的手鏈。

知道這件事的只有他們兩個。為什麽在六年之後忽然又出現一個人會盯上這條手鏈?

随着電梯停下的一聲輕響,兩個人一起走了出來。還沒來得及繼續思考剛才的疑惑,樓層裏傳來了一陣刺耳的驚呼。

時鳴率先反應過來,直接沖到了賀志榮的辦公室。門上着密碼鎖,聽到驚呼的助理也趕了過來。

“開門!”時鳴的語氣有些急促。

助理雖然不知道他是誰,可還是緊張地照做。

辦公室空空如也,時鳴進去環顧四首,藍色的玻璃幕牆完好無損,他的目光落在了那個套間的門,程之逸跟在身後。

時鳴一個箭步上前打開套間,頓時對眼前的景象錯愕不已——

賀志榮死了。

渾身赤丨裸,四仰八叉躺在大床上。在牆櫃的角落裏瑟縮着一個身上被綁着鐵鏈的男人,那紫色的鞭痕,紅腫的傷口,甚至有些皮開肉綻地沁着血。

時鳴已經給嚴宋打了電話,溫沁彤帶着現勘組也正在趕來。

程之逸轉過身安撫着早已被吓得木然原地的助理,讓她安排所有人不能進到這裏來。

随後走過去給地上的那個男子要解開鎖鏈,對方的瞳孔驚恐地猛縮,看到程之逸開始泣不成聲:“我沒有殺人!不是我殺的!我什麽都不知道,我們……,他就忽然喘不上氣來,死了。真的不是我!”

程之逸輕聲說:“好,先把這個解下來。”對方任由程之逸為自己解開,随後他脫下外套,給人蓋上身上。

時鳴雙手叉着胯問:“你叫什麽名字?”時鳴的語氣并不算太和善,他惱怒地是剛抓到的線索,又斷了。

對方聽時鳴這一聲,又吓得哆嗦起來,滿眼無辜地望着程之逸,程之逸複述了一遍時鳴的問題。

“伍心。”

時鳴沒再多問,留了一句:“穿好衣服出來!”說完走出了套間。

當他站在藍色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夜色霓虹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查案的每個步驟自己都在被人牽着走。從那幾位遇害的女主播,到賀志榮,每次都是差一步,在即将抓握到蛛絲馬跡的真相時,又像流沙一般洩于指縫。

等人出來之後,時鳴轉過身來拿出警察證朝伍心展示:“警察,希望你能配合一下。”

伍心渾身發抖,點了點頭。時鳴在辦公室明亮的光線下才看清他的長相,清秀的像個姑娘,皮膚白皙光滑,身材纖細,怎麽看都不像是男生。

時鳴好奇地問:“你多大了?”

“我,我二十三。”

“跟了賀志榮多久?”

伍心不敢擡頭,聲音更低地回答:“半,半年了。”

“他每次都是這樣對你的嗎?”時鳴指了指他臉上和脖子上的傷痕。

“是,他那個的時候,的确,的确不像是人。”伍心回想着,越發害怕。

時鳴指着他身後的沙發:“坐下說。”

程之逸站在離他們不遠的賀志榮的辦公桌前,伍心的餘光時不時地會看向這裏,那膽怯的眼神裏是帶着不一樣的意味。

時鳴沒怎麽在意。程之逸長得好看,說話溫柔,對于這樣一個剛受到驚吓的人而言,他的确很有安撫的作用。

時鳴坐在他對面,開始問:“簡單說一下今晚的事。”

伍心先看了一眼程之逸,也就是這一個眼神,程之逸忽然覺得無比的熟悉,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時鳴又問了一句:“你幾點來的?”

伍心懦懦地回答:“五點多,他打電話叫我過來。然後到這裏的時候六點左右,一進來他已經穿着浴袍在沙發上喝着紅酒等我。”

時鳴看了看他眼前桌上的酒杯,的确還有紅酒的殘留:“然後呢?”

伍心又開始顫抖着:“然後,他就說買了新套具,讓我自己去洗完澡穿戴好等着他。我按他說的做,然後等我穿好,他進來,我們一直……,”

他略微停頓之後,又調整呼吸,繼續說:“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就開始呼吸不暢,我開始害怕,求他停下來。他見我哭,越來越興奮,打得更狠了,然後忽然他捂着胸脯,倒在床上抽搐,我害怕,躲在了角落裏,沒一會兒他瞪着眼睛一動不動了。我過去試着探了探鼻息,沒,沒氣了。他,他死了。”

正說着,溫沁彤和耿文玥帶着人來了。時鳴起身,指揮着衆人開始進行勘查。伍心看着突然進來的一堆警察,連忙起身朝程之逸地身邊躲着,下意識地握着程之逸的手臂。

程之逸拍拍他的肩膀,輕聲說:“別怕。”

耿文玥初檢之後,和時鳴彙報着:“人的确是剛死。初步判斷是惡性心律失常導致的死亡,是心源性猝死。不過死者之前是否有心髒方面的病史,還需要進一步檢查。”

溫沁彤看着床上“一坨”陳屍,叉着腰擰着眉頭問:“頭兒,這不會又是那個兇手幹的吧?”

時鳴搖搖頭:“還不好下結論。”他只是覺得有些奇怪。今天中午明明已經約好了晚上八點會面,怎麽忽然喊人來?

等時鳴從套間出來,就看到伍心幾乎緊貼着程之逸。他瞬間有些不悅,盡管這種感覺他靠自己這麽多年修煉的沉穩壓了下去,不再像大學時候那樣耿直——

*

大學的時候,時鳴周末和舍友去喬莊吃飯,碰到了在這裏相親的程之逸。程之逸也看到了自己的這群學生,除了時鳴直接轉身離開,其餘的舍友都禮貌地喊“程老師好!”

喬莊是休閑娛樂餐飲一體的農家小院,他們本來打算在這裏玩一天,時鳴卻吃完飯就回學校。警校只有一個正門,時鳴下午一直在警衛室和那幾個警衛閑聊,等到晚上九點多,看到程之逸回來之後,立刻找了個理由離開。

秋夜的風并不算涼爽,帶着些許寒意。

程之逸在路燈下薄的像個透明人,所有的光都能透過他的身體落在時鳴的眼眸裏。這個人真的就像“毒”,時鳴難以掩飾自己那種致命的渴望。

程之逸知道時鳴在身後,也沒理會自顧自地往教師公寓走着。

時鳴見他不停的掩口輕咳,快走了幾步把自己風衣外套脫下來給程之逸披上。程之逸被吓到了,他剛想推辭,時鳴緊緊地扯着風衣的領口把人裹覆其中:“你非要拒絕,我不介意把你抱在懷裏。”

程之逸推開他,沒再脫下這件外套。

時鳴忍着笑,和他面對面地倒着走,目不轉睛地盯着程之逸。

程之逸見他這樣,輕聲提醒:“身後要是有東西絆倒你,可別怪我見死不救。”

時鳴笑着:“是嗎?”說完他故意朝後仰去作出一個要摔倒的姿勢。程之逸心頭一緊,條件反射地去拉他手臂,時鳴得逞地壞笑,順着這個姿勢直起身來撲在程之逸的懷裏,另一只手扣在他的腰間把人抱緊。

時鳴濕熱地氣流轉在程之逸地耳際,他低聲說:“原來老師還愛口是心非啊!”

程之逸沉下臉色:“放開!”

時鳴借着昏暗的光線看到程之逸的耳廓微紅,他松開手,有分寸地收斂着自己的壞。

程之逸冷冷地問:“有什麽事嗎?沒事我要回宿舍了。”

時鳴還是倒走着,飛快地點頭:“有,有事情!”

“說。”

時鳴插着兜,開始醞釀出自己“表演”的情緒,随後故作深沉:“老師,我們師生是不是平等的?”

程之逸雖然無數次地被他騙,可他根本不知道眼前這人下一次騙自己又要用什麽手段。他點頭:“是!”

“那您平時能教導我們好好學習,我們是不是也能提議您好好工作呢?”時鳴眨着眼睛滿是疑惑地問。

程之逸一臉茫然:“你在說我嗎?我沒有好好工作?”

時鳴接話:“好好工作談什麽戀愛啊!我們學校學生可都是明令禁止不能談戀愛的,有傷風化。您才多大,您才二十六歲,光陰正好,這大把的時光不用來好好教書,好好深造,居然去相親?還被學生給撞見了,成何體統!”

時鳴越說越激動,程之逸頓時哭笑不得,他搖搖頭沒回答,錯開眼前這個人,繞過他徑直往前走。

時鳴實在是不喜歡他這個滿不在乎的表情,也沒了戲谑,甚至有些生氣,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人拉回來:“喂,你有沒有聽我說話?”

程之逸反問:“我不是一直在聽嗎?”

“聽了你不理我?”時鳴皺着眉頭問。

程之逸掙脫開他的抓握,認真地說:“我只是覺得很好笑,沒有什麽回答的必要。論身份,我是你的老師;論資歷,我是你前輩;論年齡,我比你大四歲。你莫名其妙的要求,我覺得很幼稚。時鳴,學校的規定是規定,可年少的真情卻也只有這一次,你也可以找一個你喜歡的姑娘,和她一起談一次校園的戀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把這些本應屬于你的浪漫和時間浪費在我身上。”

時鳴喉結微動,他心底升騰起無數地委屈,他很想告訴眼前這個人,如果能控制地住對他的感覺,他也不想這麽卑微,這麽讨人厭的每天到他跟前報道。

程之逸觀察到他的眼神,又忽然心軟了下來,他尴尬地說:“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并不讨厭你,我……”

“我從來沒有把你當過老師,從第一次見面我就以為你是哪個沒長眼睛的同學,後來到你的課上鬧,甚至籃球比賽那樣出言不遜……”時鳴一口氣說完,望着程之逸那雙眼裏閃着微光,他鬼使神差地接着說,“程之逸,我是真的……”

程之逸打斷他:“可我有把你當學生。”說完,他又重複了一遍,他壓着自己飛速的心跳,脫下時鳴的風衣外套遞給他,“早點回去吧!馬上查寝了。”

時鳴的委屈就在這一瞬間決堤出眼眶,他通紅地雙眼怔怔地望着程之逸。就在程之逸都打算擡手去替他擦掉眼角的淚時,時鳴憋出一句:“就算在你心裏我只是個學生,我也不同意你談戀愛相親。”

悲傷的氣氛忽然被這一句孩子氣的發言打破,程之逸微笑着說:“你怎麽還不明白?你沒有任何立場阻止我……,唔!”

程之逸再說不出話來。

時鳴帶嫉妒、甚至恨意去咬他的下唇。昏暗的光線從他淩厲的下颌劃過,像利刃上泛過金光一般。對方頓時生疼地悶哼起來。程之逸根本沒想到他會這麽大膽,等洶湧的痛感襲來,他用力地推開時鳴,羞憤已經使他丢下了全部的風度和理智,擡起的手就要落下去。

時鳴卻擦着嘴角的血跡,伸長脖子一動不動:“反正又不是沒被你打過,我只是想告訴你,這就是我的立場!”

程之逸腦海裏浮現起上次他被自己一個耳光打到臉腫了好幾天的情形,揚起的手掌逐漸攥緊拳頭,随後放了下來,咬牙切齒地擠出一個字:“滾!”

時鳴臨走前,還是輕柔地替他把下唇仍在流沁的血撫拭幹淨。

兩個人不歡而散,第二天程之逸辦公桌上放着消腫的藥膏。時鳴從那之後,好久沒來上他的課。學委每次報告給他的時候,程之逸都置若罔聞。

時鳴回想起自己第一次對他那樣直截了當的親近,就是因為那天那個漂亮的姑娘坐在程之逸對面,兩個人談笑風生。

他嫉妒所有人對程之逸的靠近。在時鳴的世界觀裏,每一個接近程之逸的人都和他一樣,那不經意的目光裏帶着觊觎和瘋狂。

只是六年的時間,在他對他日複一日的想念裏,也學會了程之逸的雲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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