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入局

第12章入局12

程之逸意識早已模糊,只有清楚的痛提醒着他還活着。

男人大笑起來:“生什麽氣啊!”說完,替程之逸解開繩子,徑直從椅子上拉起,逼着他和時鳴面對面的站着,時鳴這才看見稱之逸的脖子上被挂上了定時的電子炸彈,看上去就是頸環的環扣,炸彈嵌進了程之逸的肉裏。

時鳴擰着眉,放緩語氣:“你到底想幹什麽?”

男人見他緩和語氣,嘲笑着:“別緊張!我沒想要你們這麽快死!”說完,把程之逸直接推給了時鳴,時鳴立刻擡手将人抱了過來。什麽都比不上感受到程之逸的溫度的這一刻讓他安心。他擰了一晚上的眉頭終于柔和地舒展開來。

程之逸身上的血瞬間沾濕了時鳴的外套,對方緊緊地攬着他,聽他微弱又艱難地喘息聲。

時鳴滿眼疼惜地問:“還好嗎?”

稱之逸點點頭,氣音說了一句:“我沒事。”

男人已經退到了一旁,讓直播的鏡頭和刺眼的燈光對準時鳴和程之逸,不停地鼓掌:“來!即将和百萬網友見證你二位最偉大又神聖的時刻。”停止鼓掌之後,冷笑着說,“時鳴,當年就是在這裏,你斷送了他的前塵,也斷送了我所有的幻想。既然你那麽愛他,那就來啊,讓所有人看看,這個人是怎麽在你胯下擺着腰肢扭着身子和他的學生茍合的!”

時鳴看向他,眯起眼睛,說出了他的名字:“段昀一!”

“是我,老同學!”說完,段昀一開始說着,“我的耐心有限,數到三,你們倆要是還不動,我不介意成全你們去地獄團聚。”

時鳴有些着急,他環顧四周根本都找不到引爆器,這個嵌在肉裏的微型炸彈除了引爆器,根本沒用常規的手法拆除。時鳴害怕王骁不知道這裏的情況,他抱着程之逸擋在段昀一前面,擋住了狙擊手的射擊路線。

“好,當着你的面!”時鳴邊走邊說。

時鳴耳朵裏的迷你耳麥不停地傳來王骁的聲音,要他讓開。好在一旁的邵允琛看出不對,小心提醒王骁:“王隊,有情況!”

炸彈發着“滴,滴,滴”的細微聲,時鳴一遍開始解着程之逸的襯衣僅存的幾個扣子,一遍開始掃視着周圍。這樣微小的炸彈,引爆器一定不會太大。時鳴目光聚焦在段昀一的身上,他故意帶着憤恨,實則在觀察他。

段昀一握緊拳頭,看着時鳴的動作,呼吸漸漸沉重起來,他沒想到時鳴真的會這樣做,他猛地摘掉面具,露出猙獰的面容,激烈地怒吼:“住手!”各種污穢的詞語謾罵着。

程之逸等得就是這一刻,他此刻已經痛到麻木,使出渾身力氣勾纏住時鳴的脖子,微微仰頭吻了下去,那沾滿鮮血的雙唇像帶着異族的咒語,微涼的觸感柔軟輕薄,混着薄荷味的血腥塗滿在他的世界,時鳴的頓時愣在原地。

就在他思緒游離時,程之逸吻到了他的耳畔:“引爆器就在他的左手。”時鳴立刻回神飛速地看了段昀一一眼,他左手只有那把裁紙刀。

裁紙刀,那不是裁紙刀!

段昀一幾乎是把六年前就在這個天臺的情景,重現在自己面前,而這一切的導演居然是自己。他以為他在羞辱時鳴和程之逸,直到現在他發狂一般的嘶吼劃破黎明前最後的寂靜時,他才明白,他羞辱的是自己。

這六年他在陰森的冤獄裏匍匐着爬行到他們面前,即使他手裏就掌握着他們生死予奪的權利,卻還是像個小醜一樣荒唐可笑。

段昀一眼神裏生出了殺意,他對這兩個人的恨意已經開始逐漸吞噬他的理智,而程之逸等得就是這一刻。

段昀一沖過來要将兩人分開,他右手拉着程之逸的肩膀一把甩開:“死,也別想死在一起!”說着,高高揚起的左手還緊握着那把小刀,眼看就要落在程之逸的側頸,對方勾起唇角閉上了眼睛。

下一秒,子彈穿過耳畔的聲音震碎了所有的黑暗。

東方既白,天亮了。

時鳴握緊段昀一的手腕的瞬間,狙擊手的子彈同時穿過。一聲慘叫驚破這萬分之一的可能。

段昀一望着血肉翻飛的手掌,摔倒在地上狂笑不止。早已潛伏在暗處的警察立即将其包圍起來。不一會兒,王骁一手拿着對講機上了天臺開始調配人手,喊來拆彈專家,另一只手提着CS LR4狙擊步槍朝時鳴走了過來。

與此同時,程之逸微睜的雙眼緊閉之前,看到的是日出熹微的晨光和時鳴那墨玉瞳孔中瞬間劃過的流星。

我看到了——

天垂的暗夜像幕布一樣緩緩升起,遠處救護車的鳴聲傳來。時鳴抱起昏迷的程之逸,沒有任何大獲全勝的喜悅,他覺得自己平靜的有些可怕,抱人的手近幾年了緊。

邵允琛和溫沁彤他們朝時鳴跑來,擔憂地關心着。時鳴只是淡淡地說:“案子後續都有市局安排,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溫沁彤剛想不服地說兩句,被邵允琛阻止了。

時鳴自然知道她要說什麽,只是浮出一個淡淡的笑容,然後抱着程之逸一步一步的走下天臺。段昀一的手被打傷,此刻也被戴上手铐押在了警車上一起去醫院。

等時鳴抱着程之逸把他放在醫院的雙輪車上時,身後段昀一刺耳的奸笑響起:“你以為你贏了嗎?抓到我,你只會離真相越來越遠。”

王骁走上前直接扼住段昀一的脖子,對方劇烈的咳嗽着,只聽王骁咬牙切齒地說:“警校怎麽會教出你這種敗類?帶走!”

王骁是市局最年輕的支隊長,也是和時鳴一屆的警務戰術指揮系的校友。兩個人雖然不同系,不同班,卻是過命的兄弟。剛才那一槍的默契就是這麽多年二人精誠合作的體現。等段昀一被押走,王骁才走到時鳴身邊安慰他,今晚的直播他自然也看了,而且六年前時鳴喜歡程之逸這件事,他是第一個知情人,換句話說,比程之逸知道的更早,

“應該只是皮外傷,別擔心!要實在放心不下,一起去呗!邢局那裏我替你解釋。”王骁拍了拍時鳴的肩膀。

時鳴臉上和身上都染着早已凝固的血跡,他無意識地舔了一下嘴唇,嘗到了血腥,也嘗到了那個人的味道。他笑了起來,又恢複了往日那副輕松的模樣,叉着腰和王骁說:“我看起來很擔心他嗎?”

王骁被他的狡辯逗笑了:“行了你,市局,分局的領導都在圖書館等着呢,走吧!”

時鳴沒動,只是沖着身旁的溫沁彤勾手指:“鏡子!”

溫沁彤從來沒見過昨晚的場面,還在愣怔中,見時鳴莫名其妙地要鏡子,“嗯嗯啊啊”半天才掏出來遞給時鳴。

對方擡手擦着側臉的血跡:“你去彙報就行了,人先帶回市局,那裏有更專業的預審專家,我啥都不是,我現在只想回家好好抱着晨晨睡一覺。”

王骁皺了皺眉頭:“你生氣了?”

溫沁彤實在沒忍住接話說:“每次都是這樣,立案偵查的時候是我們,這次連環殺人案這麽大的動靜,全國矚目,我們連軸轉熬夜的時候也沒見市局多調幾個人來,現在人一抓,邀功請賞的時候……”

時鳴有些不悅地呵斥:“沁彤!”

溫沁彤立刻閉嘴,時鳴把小鏡子合上遞給她,語氣也恢複了戲谑的口吻:“還嫌活兒少是不是?你媽前幾天給我打電話催你回去相親了,我說彤彤工作忙走不了,你要再這樣,我這就給阿姨打電話說你帶薪休假,給我去相親!”

溫沁彤撇撇嘴,和邵允琛一起去和市局的人交接工作。

王骁忽然笑了,時鳴正在等着嚴宋把自己的車開過來,見他這樣,好奇地問:“你今天是怎麽了,一直笑,比昨天晚上的段昀一還令我頭皮發麻!”

人長期處于高度緊張的狀态下,一旦放松下來的确會導致兩個極端,王骁現在莫名其妙的喜悅,就和瞄準段昀一扣動扳機的一瞬間形成鮮明反差。

“笑你這脾氣,這幾年你手底下那麽多人才要不是跟着你,早飛黃騰達了!”

時鳴并沒有覺得這是玩笑,他苦笑着說:“沒辦法,我一看見領導就覺得渾身難受,”說完,嚴宋開着自己的車緩緩地停在了警體館門口。

時鳴上車前最後望了一眼天臺,大概不會再回來了。

嚴宋開着車問時鳴要去哪裏?對方卻皺着眉頭,一上車他攤開了手掌竟赫然是一道深深的傷口,血已經基本凝固,只剩下了疼。

嚴宋看到後急切地說:“頭兒,去,去醫院吧!”

“去哪門子醫院,多大點事,回家!”時鳴不喜歡去醫院,一直都讨厭那個充滿哭聲,難以燃起希望的地方。

嚴宋也不敢違背,一路上他都保持着沉默,倒讓時鳴有些意外。

“想問什麽問,當事人都不問,背後再到處打聽八卦,我最煩這種人了。”時鳴靠着椅背,閉着眼睛。

嚴宋吞了吞口水,尴尬地說:“您,您和程專家……”

危急關頭,人們忘了好奇,事後,只剩下了好奇。

“是。”時鳴回答的沒有邊際,卻足以解釋所有的問題。

“這個,兇手是,真是您校友啊?”

“同班同學。”時鳴緩緩地睜開眼,開始拖着略顯疲憊的語調解釋,“之前的他根本不是今晚我們看到的這樣。”

段昀一,一個除了時鳴還記着以外,幾乎被所有人都遺忘的名字。

他和時鳴生來就是兩種人,段昀一習慣了不起眼的角落,好像光找不到的地方才能給他安全感。

從大一軍訓開始,他就羨慕時鳴。那個站在人群中走到哪裏都在發光,都會引人注目。當一天的訓練結束,學生圍坐在一起起哄着要聽歌的時候,時鳴大大方方地站在圓的中央,開始唱歌,那悠揚悅耳的歌聲洗滌了所有人的疲憊。

警校的女生本來就少,段昀一那天晚上清楚地能看到女生們眼睛的崇拜。不一會兒,時鳴的舍友替他拿來吉他,時鳴彈着吉他低頭清唱的時候,段昀一低下了頭。

他坐在操場上一個路燈照不到的地方,默默計算着他一個鄉下小夥和時鳴這種人的距離。這個人,會唱歌,會樂器,會打籃球,和人交際都帶着毫不諱言的直爽和真誠。

如果沒有程之逸出現,大概段昀一一輩子都只是會默默地羨慕着時鳴。可這一切在他出現之後都變了……

程之逸會注意到角落裏的他,會在他回答出問題之後,不論對錯去肯定他。他記得他的生日,走在校園裏,會專門繞到他面前說一聲“生日快樂”。會關心他冷暖,知他苦樂,他覺得他苦難的二十二年因為遇到程之逸全都有了意義。

從小到大他沒有朋友,同學們只會因為他“娘”,因為他翹着蘭花指,因為他說話帶着細嗓,嘲笑他,羞辱他。只有程之逸會告訴自己:“人生來就是不同的,蘭花指配起水袖起舞清影,細嗓配上二胡又是一出好戲。沒有誰可以否定你,尤其是你自己。”

中秋假期,程之逸不打算回家,段昀一偷偷為他畫的畫放在他辦公室,是一家三口站在陽臺賞月的背影,他祝老師中秋團圓,平安喜樂。

開學之後,程之逸特地來道謝,并回贈了一把裁紙刀。在段昀一枯萎的心底,是程之逸的溫暖讓他覺得有了被在意的感覺。

而這一切的變化是從他注意到時鳴和程之逸越走越近開始。從來只懂得忍讓的他,第一次生出了抗拒的念頭。

羨慕是知道距離,難以追趕,而嫉妒卻是,明明我也可以。

“他給人的印象,膽怯懦弱,連擡頭看你都不敢用正眼。警校的男生一個個都像泰森那樣發展,你很難找出他這樣的人。大學所有的警體課,他都被分到女生組,但是警校的女孩子什麽男的沒有見過,她們連看都不會多看他一眼。”時鳴回憶着過往。

嚴宋點點頭:“所以是那時候就心裏扭曲了?只能說他走到今天這一步,非一日之功?他的家庭,學校,朋友,老師都是促成他這樣的催化劑。”

“我并不認同這種說法,本質還是他自己的選擇,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本來就是一種情感綁架,更何況程之逸并不是只對他一個人好,是他選擇把他當成救命稻草,發現草不随着他的心意搖,就要連根拔起。太可笑了!”時鳴搖頭冷笑。

嚴宋沒再說什麽,因為時鳴的小區到了。臨下車前,又安排:“讓廷策去照顧一下阿逸,案子并沒有結束,我怕他有危險。”

嚴宋愣了:“什麽意思?兇手不是抓到了嗎?”

時鳴拉開車門下車:“并沒有。段昀一在這幾起案件中到底扮演的是什麽角色,還需要繼續偵查。”

他是兇手,但也不僅僅是兇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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