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薛離玉覺得很奇怪,明明是自己在蓬萊宗受盡欺辱,怎麽如今變成了自己活該被欺負,只是說了句想說的話,便要被罵?

師兄們震驚的是另一件事,這傻子沒有哭?

他們簇擁着薛離玉,這個抓着他的頭發扯,那個摘掉他頭上束發的簪子掰斷,丢在地上,“你裝什麽清高?”

“我沒裝,”薛離玉淡淡道,“把我的簪子撿起來,否則我會揍你。”

“我就不撿,你奈我何?”

薛離玉嘆了口氣,語氣裏有種天真的漠然,對于一種疏離,“師兄們不喜歡我,我也知道我不招人喜歡,但你們可以離我遠點的,為什麽一定要來自找不痛快?”

祁陸生打量他幾眼,最終踹了他簪子一腳,帶着人走了。

薛離玉蹲下來,撿起那簪子。

那是謝扶華昨夜給他的,他從小到大,收到的唯一的禮物。

大會現場。

薛離玉是和蕭長燼一起去的,望着面前人山人海的選拔現場,薛離玉道:“九殿下,你是哪峰弟子?”

蕭長燼手在袖中攥拳道:“地字峰。”

薛離玉拍他的肩,安慰他道:“我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蕭長燼疑惑地看向他:“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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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離玉道:“來日你若是大成了,切莫傷及打你那幾人的性命,你答應我,也當我沒白救你一回。”

蕭長燼明顯不想答應,但少年眼中的溫柔意味太過于隽永,以至于蕭長燼身不由己地點了頭,“好。”

薛離玉彎眉一笑,便聽上方一道無悲無喜的嗓音道:“那位仙侍是哪峰弟子?速速歸位,選拔大賽要開始了。”

薛離玉聞言同蕭長燼道了別,看着少年魔尊挺直了腰,走向地字峰弟子隊伍,這才放心去到天子峰隊首。

師尊正在等他,墨發用玉冠束起,柳葉雙眸和煦溫暖,薄紅的唇盈盈帶笑,沖他招手,“玉兒,過來我這邊。”

周圍弟子們紛紛露出鄙夷的表情,“不過是個仙侍而已,師尊還真把他當回事了。”

“可是他長得很好看诶?你們不要這麽說他吧?”

“還不是雲偌仙尊珠玉在前?他以為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薛離玉置若罔聞,心如止水,走到容雪京身邊,抱拳道:“宗主,弟子來遲了。”

容雪京輕聲道:“嗯,你來了,昨夜去哪了?”

薛離玉心中一怔,鎮定道:“在摘星樓練字。”

“是嗎?”

容雪京回過身,一勾手指,風把他拽過來,低頭彎眸笑道:“玉兒,莫要對我說謊,否則你知道我生起氣來,會對你如何。”

如何?

薛離玉想,用腳板想都知道,還不是發瘋?師尊發起瘋來真要命。

大概三五年前,薛離玉也不太記得了,師尊基本每晚都來小院子裏找他,那夜他沒找見薛離玉。

薛離玉丢了師尊送他的小螞蚱,跑去草叢裏抓,沒聽見師尊喊他名字的聲音,也沒抓回小螞蚱。

待到回了小屋,他發現師尊面色不虞,問他去哪了,他不敢回答,傻乎乎地說,我睡覺了。

一句話捅了馬蜂窩,師尊将他拷在床頭地鎖整整五日,直到最後一天,還很小的玉兒抱着師尊,哭着求他不要這樣對我,還解釋了螞蚱的事,師尊方才神色怪異,消了氣,說不許再有下次。

年幼的玉兒哭昏了頭,乖乖地點頭,被師尊抱在懷裏睡了一整夜。

當然,往事不可追憶,薛離玉至今想起來,覺得無比丢臉。

薛離玉道:“确實是在練字,不過我收到了九殿下的求助,中途去了外面救他。”

“哦?”容雪京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今早我倒是聽說了此事。罷了,你站到我後邊來。”

薛離玉蒙混過關,忍着身-體的不适走過去。

容雪京看他一眼,突然輕笑,“玉兒,昨夜初一,你是如何渡過的?”

薛離玉下意識想咬嘴唇,用巨大的意志力克服了這個動作,閉着眼睛扯謊:“自行度過。”

容雪京忍俊不禁,“又說謊啊。”

薛離玉搖搖頭,“真的沒有。”

容雪京看他一眼,點點頭,“好吧。”

這時,宗門上方傳來公示:“蒼字峰共選拔弟子三十五人。”

“黃字峰共選拔弟子二十九人。”

身後師兄弟們道:“末等峰也選拔這麽多人,去送死嗎?”

“長老,想着叫他們見見世面,等年紀大了無所成回家去,也不算白來我宗門一回。”

“請天字峰弟子、地字峰弟子,入秘境試煉。”

——“跪下。”

薛離玉回過神,容雪京輕聲叫他跪下,當着蓬萊宗所有弟子們的面。

薛離玉不跪,他看見各峰弟子們冰藍色的衣擺在他面前經過,皆發出憐憫般的輕笑聲。

邊走邊道他活該。

誰不知道昨夜重蘿靈地出現了一個爐鼎體質的男子,同靜虛宗的少宗主一夜-歡愉至天亮,這消息早傳遍了修仙界。

至于靜虛宗那邊,倒是大方承認,還說此事是少宗主之過,不願薛離玉。

也不是每個人都覺得他很卑鄙,也有心有悻悻的。

“你小子怎麽這麽走運?怎麽這等好事也讓你碰上?若不是雲偌仙尊的臉,你以為那少龍君能多看你一眼?”

“以後啊,你一心一意地贖罪吧,惹惱了宗主,有你好果子吃。”

薛離玉低着頭跪在最顯眼的石階上,一共七百八十四階登天梯,風雪吹拂他及腰的黑發,膝頭跪在白玉磚上,激起陣陣寒意。

所以其實每個人都知道了,每個人都在騙他?

甚至祁陸生都裝出一副全然不知的樣子,等着看他的笑話。

薛離玉突然很想笑,沒關系啊,沒事的。

只要三界不會被蕭長燼毀滅,他一條爛命又死不足惜。

風裏的味道很好聞,跪了快有一個時辰吧?薛離玉想。

膝蓋跪得發麻,寒意順著膝頭和掌心,一絲絲地蔓延開來,彼時,一袂衣角落在他眼前,雲紋、白鶴、滄海、旭日,再往上看,略尖的下巴,水紅的唇,深邃的鼻梁,寒劍般的鋒芒藏于眼底。

“好玉兒,我該怎麽懲罰你才好?”

容雪京垂眸,話一出口,頗有些不屑的意味,纖長的手指點着他眼尾的朱砂,道:“你膽子真大,怎麽敢長着他的容貌,去勾引恕之仙君?”

薛離玉本能地搖頭,是想辯解一二的,但随即覺得嘴唇冰麻,沒有力氣。

容雪京掐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擡起頭,道:“玉兒,我知你品行,所以我不怪你,你還留在我身邊做仙侍。”

這話從他嘴裏說出來,平淡的語氣,無比的鄙夷,他低聲道:“爐鼎,不就是做這個用的嗎。”

薛離玉伏在地上,輕輕的說:“謝師尊恩典。”

他心中明鏡一般,容雪京嫌他,其他人便也一樣,本就對他而言沒什麽區別,他們是比自己尊貴無數的,個個是天之驕子,有能把誰放在眼裏?

“把這個吃下。”

容雪京從袖中取出一粒丹藥,平靜道:“随我去秘境試煉,這次修仙大會,你也去。”

薛離玉道:“師尊,這是什麽?”

容雪京冷冰冰道:“毒-藥。”

毒-藥?

神仙在識海中道:“能吃,你死不了。”

薛離玉道:“為何?”

神仙道:“他雖然氣你,卻舍不得殺你,你想看看這小崽子腦子裏在想什麽嗎?”

神仙似乎笑了一聲,有些嘲諷之意,薛離玉迷迷糊糊看見眼前一小片光圈,幻境中的自己服了軟,抱着師尊哭,師尊撫着他的頭發,牽着他帶他去看花燈,放風筝,甚至極其小心地呵護他,生怕他尋死上吊。

薛離玉不理解:“……為什麽?”

神仙道:“畢竟你和他師尊長得一模一樣,所以說,那不是毒-藥,而是腹瀉藥,他就是想氣氣你。”

薛離玉默然。

他拿起藥丸,吃了進去。

容雪京臉色一紅,看着他鮮紅露出一點點嘴唇的舌-尖,不知在想什麽。

随後,面如冠玉的容宗主把少年拽起來,動作粗魯,實際上沒用力,輕柔地抱起他摟在懷裏,禦劍行往秘境門口。

蕭長燼聽到了所有議論聲,低着頭,走在地字峰弟子們最後。

心中的陰氣盤旋着,他突然聽見一道似有若無的聲音,鬼氣森森,陰寒無比,道:“殿下,他為了你,受了旁人的侮辱呢,那日冰泉池中你便看見了,昨夜你也看見了那場面,啧啧,好暴力,你作何感想?”

蕭長燼似乎受了蠱惑,他想起容宗主在洞裏布下結界,他意外聽見一人一龍癡纏,心中震驚。

又想起昨夜那兩個少年胡天胡地一通,他一樣聽見了,龍和病秧子纏在一起,被翻紅浪。

脆弱易碎的病秧子忍着聲音,在一次一次的颠簸中失了哭聲,說了很多次輕些,慢些,之類的話。

他好像為了不讓自己聽到,強忍着不出聲,任由龍少年對他予取予求。

那龍君清俊美麗的外貌和所做行徑截然不同,似乎對那爐鼎有着別樣的情感,很強勢,也很霸道,聽得出他哄人的聲音,但是卻沒有停下。

蕭長燼覺得,仙君是不通人情,高高在上慣了。

所以,在病秧子發出下一聲痛苦的哭聲時,龍君說,要麽停下?

不知道病秧子說了什麽,最後,疼超越了他忍耐的極限,能想象的到,他唇畔滿是鮮血,眼睛紅紅的,拽住龍君的頭發讓他低頭,努力不讓自己叫出聲的壓抑着氣息。

直到很久很久之後,他氣若游絲,說。好了。

那時的他應該美的就像窗外的紫藤,美的讓他怦然心動,兇的像一只小獸,卻被弄的像只可憐的小兔子。

龍君道,繼續嗎?

沒有回答。

不久之後,病秧子便哭着睡過去了。

隔着一道牆,蕭長燼亦是心神震蕩,下一刻也因傷失去了意識。

蕭長燼想,阿玉是這世上唯一對他好過的人,如果自己什麽都不能幫他,那至少不要傷害他。

陰氣一笑,“你倒是天真,小情小愛的算什麽?幼稚!那是因為你沒有得到過力量,要不要試試力量的美味?可比情-愛強多了。等會兒進秘境,我來讓你長長見識,小蠢貨。”

年少的蕭長燼低頭看着自己的手,瘦長蒼白的手掌,緩緩漫上一層黑氣。

“好啊,那我便要看看,你這蠢鈍雞賊的黑氣,有什麽好東西要給我。”

薛離玉來到了秘境處,因為沒有修為,他不能跟着一起進去。

容雪京也不能違背秘境規則,便揮袖為他布下結界,讓他在此等候,自己帶着天地二峰十六名弟子進了秘境。

薛離玉抱着膝蓋側坐在地上,百無聊賴地數草葉,坐了許久,起不來,便和小螞蟻作樂。

這個時候,結界突然破裂,一只纖細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薛離玉擡頭一看,剛好與那雙韶美的丹鳳眼對上。

短暫的沉默後,薛離玉冷冷甩開手,“狗離我遠點。”

“我來看看你的傷。”

謝扶華面容與昨夜并無不同,甚至平靜如水,美貌不減,“今晨我走的急,沒來得及替你料理。”

“不必了,我好的差不多。”

薛離玉勉強起身道:“仙君有事不妨直說。”

謝扶華眸光一暗,“那好吧,得罪了。”

而後他半跪下來,便在這枯草雪地裏,解開薛離玉的腰帶,扒了他的衣裳。

薛離玉傻住了,然後連連去推他。

謝扶華巋然不動,低頭望着他,“讓我看看,乖一點。”

四周還有沒進去秘境的仙侍們,他們生的一張芙蓉粉面,無一人和薛離玉一般病容慘淡,膚白瘦弱,笑着看好戲般望過來。

看着束起高冠的俊美仙君脫了他的衣裳,定了他的身,赤條條地敞開了他的腿。

仙侍們便笑的更開心,然而在下一秒就被謝扶華奪了發笑的權力。

這群仙侍們這才想起恕之仙君何許人也,後知後覺地跪下求饒,叫他恕之。

可惜,謝扶華面如觀音,一向狠心,沒用上陽尺抽死他們已經仁至義盡。

薛離玉不知道過了多久,不知道是哪一處更涼。

最後謝扶華把他抱着跪坐起來,擦掉他眼角的眼淚,道:“方才給你上了藥,很快便能好了,昨夜對不住,是我莽撞了些,下次不會了。”

薛離玉終于能說話,嘶啞着嗓子說:“本就是你幫我,不必再有下次。”

謝扶華抿着嘴唇,任他罵,不由分說拉起他。

薛離玉想甩手,但他的力氣根本甩不開,只能道:“又去哪?”

謝扶華攥着他的手不放,低聲下氣地哄着人:“你進不去秘境,秘境裏的珍寶無法受你驅使。我們去天魔道,宗門弟子接任務時來報,說那裏有魔氣出沒,興許有所發現。”

薛離玉氣鼓鼓的瞪着謝扶華,用力瞪,拼命瞪。

謝扶華見狀,鳳眸含光,居然擡手溫柔将他鬓邊的黑發繞到耳後去,用只能兩個人聽見的聲音小聲說:“玉兒,昨夜怪我沒有看清楚,原來你那處,生的那麽好看。”

薛離玉忍無可忍,臉猛的通紅發燙,一把捂住謝扶華胡說八道的嘴:“要殺要剮随你,我跟你走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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